我「买」过一个面首。
替他脱贱籍、沉旧冤,情动之时都舍不得勉强他半分。
可后来城门被破,他第一个检举我。
将我送至敌军营帐,要让我尝尝他做面首时的痛。
「性命与颜面,当初我选了性命,如今……公主会怎么选?」
「我很好奇。」
我惨淡一笑,慷慨赴死。
重生回来,又是初遇之时。
这回我无视富家子们落在俞衍身上的手,转头牵走了另外一人。
轮到他目眦欲裂,声音发颤:
「殿下……厌弃我了吗?」
1
再次醒来时,我浑身热血翻腾。
说不出的燥热。
随意扯了扯领口,便听见身边有一小丫头哭哭啼啼:
「殿下,您被下药的时间太久了,再不找人缓解会爆体而亡的,您若死了春杏可怎么活呀……」
这声音好生耳熟?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淫靡。
这是……南风馆?!
为首的小倌长得最好,不卑不亢,君子如玉。
通体一身贵气,脊梁好似百折也不会弯。
可我却蓦地生出层层寒意。
——俞,衍!
前任御史大夫长子,上京最出色的少年郎。
一手策论写得极好。
却因他生父的一点肝胆忠心,和我生父的小心眼子。
朝堂之上,全家被贬。
犹嫌不够,父皇更是将他充作小倌,教他登台接客,败尽俞家门楣。
今夜正是俞衍初夜被拍的日子。
此时他正直勾勾盯着我。
那一双向来孤傲的眸子里,暗含着点点……情意?
我有些不敢置信。
俞衍从不会这样看我。
上辈子正是我,一掷千金买下的俞衍。
彼时我正因推崇减税之法,被异党算计,中了合欢之药,四肢百骸仿佛有万千虫蚁撕咬。
见着这般绝艳的男儿郎更是心猿意马,愈发心痒难耐,当场将人带回了府中。
是夜,公主府的热水烧了一夜。
所有人都以为我糟蹋了他。
只有我与他知道,在他耻辱地闭上双眼那刻,我便停了手。
是我浸泡了一桶又一桶冷水,将心头的燥热一次次压下。
最是难耐之时,甚至还拿匕首割破了手腕。
他俞衍,只是在我的寝殿内歇了一夜,依旧是一身清白。
痛苦难耐的是我,风寒缠身的是我,无法自拔的……
也是我!
第二日意识清醒后,我颇感对不住他。
拖着病体去向父皇求情,求他去了俞衍的贱籍。
那是我入朝以来犯的第一个错误。
领了二十廷杖。
而后来?
更是一步错,步步错……
有一日夜里,俞衍散发前来,主动褪去衣衫,说是要伺候我。
我生了好大的气。
「你这般作践自己是给谁看?就这么想做我的枕边人?可知我并不能点你做驸马,一旦上了这张床,你这辈子便只能做个以色侍人的……面首!」
我猩红着一双眼,揪着他的衣领恶声说道。
「我父亲……没了……」
那是俞衍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哭得那样绝望,让我肝肠寸断。
我俯身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小心。
「公主要了我吧,父亲已死,俞家已败,再无翻身的可能,我……认命了……」
他说着主动上来纠缠我,唇齿之间满是咸涩的泪意。
最后关头,是我推开他,替他拢衣襟。
是我,拿过木梳,替他簪发、戴冠。
「俞衍,别做面首……做我的谋士吧。」
俞衍沉默了许久,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自此,他再没叫过我「公主」。
只唤我「殿下」。
我亦日日为他戴冠,明里暗里替他立威。
还将朝堂之事一一拿来与他商谋。
可这……
是我入朝后,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
以身伺狼,被狼反噬!
2
两世为人。
我没想到有一日还能再见俞衍受辱的模样。
可这一次,我不会买下他了。
他不配做我的面首,也不配做我的……「解药」。
强忍下浑身难耐的燥意,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掠过俞衍,向正奋力将他介绍给众人的馆主走去。
「一夜千两,馆主可愿赏脸去我府上一叙?」
俞衍闻言身形一晃,险些一个踉跄摔入台下。
他嘶哑着声音喊我:
「殿下……」
还伸出手来拽我衣袖。
我却没有留情,一挥袖顺势将他推下台。
教他落入台下看戏众人的手中。
有人边搀扶他,边在他腰上摩挲着。
羞愤与不可置信交加,俞衍涨红了一张俏脸。
可我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这便感到羞耻了吗?
上辈子他那样对我时,围观之人可比今日,要多得多……
上一世,敌军入城那日,我怕他一介文人在战乱中有所损伤,便第一时间去找他。
为此不惜调用了一支养了多年的暗卫队,最终在血光与火光之中寻到他。
一如当年买下他,免他落入他人手受尽凌辱一般。
可我找到他时,他正高举刀剑,向我父皇的颈上砍去——
「稚儿!逃……」
「逃」字,只来得及喊出一半。
我的心上人不需要我救。
他有一腔谋略,好手段,好算计。
教我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丞相,披风脏了,换一件吧。」
站在俞衍身侧的是邻国新即位的女皇——凤倾。
她斜睨着我,神色间似有厌恶,又似是嫉妒?
而被他二人厌弃,扯落在地上、滚了一圈血污的披风,是去年冬日,我送俞衍的。
去年皇家狩猎,我一人一骑深入林中,拼着一身撕咬伤才猎得的狼皮。狼皮成裘那日,我献宝一般将它送与俞衍。
他曾说会一直穿着它,直到我身上的咬痕完全褪去为止。
太医说过,狼牙入肉太深,咬痕退不掉了。
那时我颇为庆幸,扭过头偷笑。俞衍这便是——许给我终身了!
可我没想到,有人的终身千秋万代,有人的终身暮雪白头,而我的终身?
何其短暂。
「陛下曾许诺臣,事成之后,公主由我处置,不知今日可还算数?」
俞衍冲着女皇遥遥一拜。
他又称我为「公主」了。
那把百折不弯的脊梁,终究屈向了权柄。
女皇大手一挥,一副君臣情深的模样。
而后俞衍灭了我的暗卫队,解了我的甲。
将我投入敌军营帐,要让我尝尝他做面首时的痛。
「公主习惯了Ṭű³施舍旁人,如今也舍出一身皮肉,犒劳下将士们,如何?」
没了甲,我只着中衣,脊背却挺得比当年南风馆拍卖夜的俞衍还要直。
无视夜风簌簌,与周遭狞笑着的敌军将士,我只问俞衍:
「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俞卿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俞衍怒极。
我一直以为他这人性子冷,无甚喜怒,却原来他只是藏得深。
怕是恨不得日日喝我血,啖我肉。
「是你的父皇害死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一生!」
尘埃落定,他终于说出了真实想法。
不迁怒于我是假。
感念我的好是假。
我与他赤诚相待的这三年,一颗真心捧出去,他接住时,都嫌脏了手!
「所以你将本国机密泄露给敌国,用国仇报家仇?」
我冷冷一笑。
「俞衍,我不怪你恨我,你若想杀便来杀。但你可知,今日被战乱波及的人,他们皆有家人父母,是否也该向你讨个说法?」
「上京最出色的少年郎……失了一颗君子心,给本宫做面首都不配!」
我的话终于触怒了俞衍,他大手一挥撕开我的衣物。
「性命与颜面,当初我选了性命,如今……公主会怎么选?」
「我很好奇。」
我如何选?
当我暴露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下时,我无甚动作。
第一只手搭上来时,我无甚动作。
倒在地上时,我亦无甚动作。
俞衍的眼神却逐渐从快意变成不甘、嫉妒。
可我却来不及细想他是何意。
只找准机会,一头撞在刀刃上——
抹了脖子。
如何选?
国在我报国。
国破,我便——殉国!
我死得慷慨。
俞衍却癫狂了,发疯似的拿起那把我自刎用的刀。
砍了碰过我的所有人后,将我搂在怀里,悔恨万分。
我抬起手,还想说些什么。
俞衍以为我是在与他道别,忙附耳来听。
可那时我只想说——
滚远些,你的眼泪,本宫嫌脏!
3
周遭的调笑声将我唤回了神。
我定定望向馆主,等着他的回答。
馆主收回惊讶之色,手一指指向台下俞衍处。
「那等货色都要一夜千两,我一馆主,怎么着也得……」
不待他说完,我便出声打断:
「黄金。」
话语一出,全场皆惊。
「他千两废铁,你千两黄金,这笔买卖可划算?」
馆主忙点头,冲我谄媚地笑着,模样却并不惹人生厌,反而有些滑稽:
「殿下~求您宠我~」
我脸上涌现出一抹复杂,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番热情,便只得学那戏本子中恶霸的模样,揽过他的腰往外走。
边走边道:
「乖,伺候得好,命都给你。」
一只脚堪堪迈出门槛,俞衍却挣脱众人,追了上来。
他死死拽着我的袖子,神色灰败,声音发颤:
「殿下该带我走的,为何不带了?」
「是……厌弃我了吗?」
厌弃吗?
不,是恨!
上辈子我想尽办法护着他那点不值钱的颜面,花样百出讨他欢心。
他连个笑脸都没给过我,还嫌我是在侮辱他。
如今倒是一副情真意切了?
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他当初向我表下的忠心,最后陨的是我的首,结的是比草还贱的,迟来的深情。
当真可笑!
虽不知为何重生,但我想——我总不是来再救他一遭的。
我该救的是前世救浴血守城门的将士与辛勤劳作、偶尔还会给街边乞儿一碗热汤的阿婆。
便是那个为了他轻贱自身的我自己,也比他更值得获救吧?
正要出言嘲讽俞衍几句,身侧的人却是先我一步开口了。
「你长得像桩冤案似的,殿下当然厌弃你!请十个道士都封不住你的晦气!」
随后他又拽着我的手左右摇晃:
「殿下别和他谈情,会死全家的。」
我眉梢微挑。
糟糕,这位……也是个有故事的?
4
南风馆馆主长着一张让人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脸。
唯有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仿佛在哪里见过。
见我只顾打量旁人,眼神都没分他一个。
情急之下,俞衍俯身下拜——行的是君臣之礼。
「求殿下……用我解毒……」——求的是鱼水之欢。
我此时已被药效折磨得一背冷汗,偏偏体内又是烈火灼烧般炽热。
可我上辈子,钟情之人在侧,都能生生忍下这份情动。
又何况是如今?
所以我只是嘲讽一笑,憎恶地道:
「似你这般的待罪之人,给本宫做面首都不配!」
俞衍向我献过两次身。
一次是前世,御史离世,他心死之时;
一次是现在,踏过阴阳,我心死之时。
两次皆未如愿。
从此我与他,便再无可能了。
见他深受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我心中再无怜惜。
只剩快意!
「殿下中毒了?回府!快回府!」
那南风馆馆主是个不怕生的。
闻言立马将我打横抱起,塞入马车。
我活了两世,向来是个铁骨铮铮的女子,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错愕无比。
余光之下,又瞥见有人拽过俞衍的衣衫,教他露出大片肌肤。
又是几双黑黝黝的手伸出,将他拉回馆内……
也好。
他既嫌我假惺惺。
宁可倚门献笑,择人而事,便回他该去之处吧。
……
快马疾驰。
回到公主府上时,我已被药性折磨得昏昏沉沉。
直到浸入冷水中,理智才稍稍回笼。
费力掀开眼皮,正瞧见馆主那张焦急不安的脸。
双手搭着木桶边,我皱眉沉思:
「本宫……定是在哪儿见过你这双眼睛。」
话音刚落,我便失去意识,一头栽入水中。
清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分。
「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春杏了呜呜呜……」
我方起身,便被一个小肉球再次撞倒在床。
春杏是饥荒年,我从城外施粥回来的路上捡的。因挨过饿,这些年一直很是能吃。
如今像个年画娃娃一般,长得很是喜庆。性格咋呼,特爱……黏我!
这会儿又趴在我身上嘤嘤直哭。
我伸手将她搂着,上一次这样哄她,还是在城破之时。
上辈子满脸是血的春杏,与这一世哭了一脸泪的春杏重合。
我心里刺痛得要命。
「春杏,本宫疼……」
5
春杏告诉我,昨夜南风馆馆主整整伺候了我一夜,今晨从我寝殿内出去的时候,衣衫褴褛、抓痕密布,一对眼袋几乎要掉到嗓子眼。
「殿下生猛,无人能敌!」
在春杏崇拜的目光中,我臊红了脸。
天地良心,我与那人只是盖着被子纯闲谈!至多药劲翻涌时啃了他两口,再多的便没了!
「那他人呢?」
要让人知道我欺辱良民,明日弹劾我的折子怕是能堆满朝堂……必须得想个法子将他妥善安置了才行。
正问着,便有侍卫来报,说府外来了二十余辆马车,为首者称自己是……
「我,的,新,宠?!」
我气冲冲赶去门口,还未到,便听一道声音高声说着:
「看见我脖子上这红印没?公主亲手抓的。」
「看见我这衣服没?公主亲自撕的。」
「看见我这肉嘟嘟的小嘴没?人家以前也是个薄唇,公主给啃肿的!」
「我沈某人浑身上下都是公主的,将来定会好好争宠,争取做你们的男主人,给大家涨工钱!」
见我来,他愈发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到我身侧,拉着我的手道:
「殿下,我来入赘了,您可高兴?」
我正想喊人将这败坏我名声的浪荡子打出去,他又兴冲冲向我介绍他的「嫁妆」。
——黄金五箱,珠宝五箱,古董字画五箱,房契地契田契各三箱。
「先带了这些过来,剩余的来日再一点点搬。」
我忙将人迎进屋。
「心肝,你可来了,本宫等你许久!」
有了这几十箱东西,边关战士的粮饷便不愁了。
甚好!
……
自此,长公主新收了个面首一事传遍全城,便是下朝后,我在街边吃馄饨都能听见有人议论。
「听闻长公主那位面首以前是开青楼小馆的。」
「莫不是床上技艺了得才能入了殿下的眼?毕竟咱们殿下最是一心为民了。」
「只是不知那面首长什么模样,若是一般,教我家小子也去公主府上试试,正位不敢想,能在殿下身边伺候着也比娶一般姑娘划算……」
我边听边蹙眉,这帮子大老爷们,最是嘴碎!成日编排旁人的是非,尤其爱拿房中之事打趣。
可……怎会无人知晓沈芥长什么模样?
沈芥,便是南风馆馆主的名字。
此人身上确有蹊跷。
分明经商多年,从未蒙面有所遮掩,坊间谈起他却只道他是最神秘的一个商贾。
如今也是,入府后他常进出走动,公主府本就坐落在市井繁华处,为何人们谈起他,依旧是「不知长什么模样」?
不仅如此,连家中看门的门房也多次问ẗṻₚ过他是谁,来府上有何贵干。
似是……隐形之人?
我不由升起一丝寒意。
这样的人,若想盗取些机密,未免太过简单了!
正想着,谈论声又一丝丝钻入我的耳中。
「不过那南风馆新出的头牌可了不得,听说了吗?那人是前御史大夫的长子,据说他初次登台那日,是被四五个人合资买下的……」
「南风馆不是不让凑钱玩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是馆主新定的规矩,只对这位御史长子奏效。这几日啊,大夫都进出好几回了……」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俞衍的消息,还是这样的消息。
前世也曾有人趁我不在,将他骗出府过。下朝后收到消息,我头一回在街市上策马狂奔,堪堪救下他的清白。
第二日自然是被弹劾,又领了二十廷杖。
被抬回府后,见着俞衍我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倒不是骂他害我挨打。
「你怎么这么蠢!别人喊你你便去?那张尚书的嫡女是什么好人吗?最是花心的货色!」
当时俞衍低着头,只呢喃了一句,便教我消了气焰,鼻尖泛酸。
「她说你有危险……」
当时我曾以为,俞衍或许亦是爱慕我的,只是不善表达。
拼着一身伤,我登门尚书府,将他的嫡女一顿暴打,将她碰过俞衍的手指一一掰断,方才罢休。
那时候,我哪舍得俞衍受伤?便是掉根发丝也得心疼半晌。
不似如今……
耳听着他近日过得如何凄惨,我依旧慢条斯理吃完了一整碗馄饨,连口汤都没剩下。
谋士不做,非要做娼。
我便成全他!
6
回府后,想到沈芥身上的疑点,我方进门便让手下人将他拿了,带去细细审问。
若他是清白之人便也罢了,若真是细作……
我绝不允许有第二个「俞衍」颠覆我的家国!
「殿下,可能用刑?」
用刑……
想着那双让人倍感熟悉的眼眸,我终究还是摆手作罢。
「先恐吓吧,不行再报。」
可我没想到,手下人再报得那么快。
我人刚回寝殿,桌上的茶盏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暗卫便匆匆来报,说沈芥招了。
招了?这么快?!
前世我也审过不少犯人,骨头硬的能挨上月余的折磨,骨头最软的也能扛上两日。
沈芥这……
「但是沈公子要您亲自去审,他说他会将一切都告诉您。」
放下茶盏,我起身朝地牢走去,人还没到,便听见沈芥嘤嘤在哭。
「呜呜女人都Ţù⁹是没良心的,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
「前些日子还抓着我又抱又啃,说只要我听话,命都给我!」
「转眼就把我丢到这么黑的地方,还让人拿火钳子烫死我,呜呜呜这哪是什么『命都给我』,分明是『要我的命』!」
「兄弟,你可千万别喜欢上谁,尤其是女人,她们都是没有心的咿呜咿呜……」
我无奈叹气。
「沈芥,小十四是个姑娘,她都还没及Ṭű₀笄呢,别乱教。」
见是我来,沈芥倒是不哭了,他只是骂我负心。我也不应,只静静听着,等他发泄够。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沈芥果然不再哭诉。
「殿下,您让兄弟……呃,姐妹们?都出去,想问什么我都告诉您,祖宗十八代都介绍给您。」
我闻言颔首,示意众人退下,寻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后,我对沈芥道:
「说吧,你究竟是谁,入府有何目的?」
沈芥是个不扛揍的,见我拿过刑具把玩,便一股脑全交代了。
只是他交代的内容实在……
匪夷所思!
7
沈芥说,我们所在的这一方天地是一个戏本子,而他是后世之人,是意外来到这儿的。
「殿下可看过戏本子?」
我摇摇头。
本朝有书局,会刊印一些摘文纪要,偶尔也有一些志怪杂谈流传于世,这我是知晓的,只是自己未曾翻阅过。
「殿下休要骗我,您房中的什么记什么梅,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
这狗贼拿禁书害我?我抄起鞭子往他脚下甩去。
力道之大,飞沙走石。
角度之准,离足一毫。
但也将沈芥吓得不轻,他忙不迭道:
「定是春杏偷偷买来放在殿下处的,春杏这死孩子,半点不听话,等我出去帮殿下教训她……」
如此我方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戏本子里身份最传奇、纠缠最多的我们称之为男女主,而推动男女主感情发展的是男女配。」
我闻言稍加思索,问他道:
「那本宫的男主角是谁?」
沈芥一时面露难色,半晌没答话。
这有何不敢说的?他莫不是怕我寻到男主,便不要他了?竟爱我爱到如此情深了吗……
我正兀自思量,沈芥终于吞吞吐吐开口了。
「您……您是……炮灰女配……」
什么?!
「炮灰……何意?」
「就是男女主成功的垫脚石,真情的试炼金,最后一定会被灭杀的工具人。」
我愈发不解。
「可你方才分明说,女主是身份最传奇的,本宫已是骊朝最传奇的女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九岁便已入朝旁听,十岁参与朝政要事……」
沈芥愈发瑟瑟发抖。
「可……可这是本仙侠文啊我的殿下!您再传奇也是个凡人,真正的女主是个神仙。」
我摸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问他:
「也有百姓唤我『神仙姐姐』,沈芥,你再回忆回忆,我当真不是女主?」
……
我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接受自己不是主角的事实。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女主竟是那人——女皇,凤倾!
那个封俞衍为相,屠尽上京无辜之人。
「凤倾是天界战神,因杀戮过重孽债缠身,不得已才投入凡间历劫,要历经十世苦难,修出一颗仁心方能神魂归位。」
我陷入沉默。垂着眸子,思量了许久,方再次问道:
「那俞衍……便是男主了吧?」
沈芥第一次收起嬉皮笑脸之色,面露不忍道:「是,书中您与俞衍的故事只是寥寥数笔,往后他将与凤倾一道一统天下,陪她堪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再一同飞升,在天Ṭů₌界再续前缘……」
我惨淡一笑,「原来,我那三年,只有寥寥数笔啊。」
我壮志难酬、中道崩殂的一生,只是俞衍的一场前尘梦。
若没有重生,在原先的世界里,他怕是很快就会忘记,曾有一个人,小心翼翼护着他那点颜面,绞尽脑汁让他过得和抄家前一样,甚至……甚至为他规划了,他本该有的一生。
如果他没有与凤倾联手,将我灭杀的话。
脱贱籍、陈旧冤,朝堂之上,再见君,这些我也会一一给他。
可惜……他不信我,也不愿等我。
我起初只以为他是天性凉薄,却原来,竟是我这个炮灰女配,不配得到他身为男主,高高在上的爱。
可凭什么?
我与我的臣民,上上下下数十万条性命,通通被俞衍拿来,为他结识凤倾做了一场毫无意义的献祭!
若我之前只是想让他自生自灭。
如今,便是想教他生不如死!
见我情绪剧烈起伏,沈芥忙岔开话题,哄着我:「殿下猜猜我是谁?」
我没有接话,他却自顾自道:
「我沈芥,是全书出场次数最多,比男女主还要多的……路人甲!」
「虽然没有台词,但是男女主初见时我在,秀恩爱时我在,吵架时我在,殿下出城施粥时我在,殿下带俞衍回府时我在,殿下守城时我在,殿下……在敌军军营时,我也在……」
我震惊抬眸。
「沈芥……」
「殿下,我一直在。」
正因为是路人甲,沈芥的容貌并不突出,才会被人一眼看过便忘,因此全上京无人知晓南风馆馆主长什么样,公主府的新宠长什么样。
可他那双眼睛,满眼皆是我。我确实见过,不止一次。
只是当时……只道寻常。
而我也正好可以借着他这番身份以及他对后续剧情的熟知程度,布下一个让俞衍耻辱万分的局!
8
如沈芥所言,一个月后,凤倾作为使团代表入京了。
父皇为了接待她设下宫宴。
赴宴前,我特地唤人将俞衍提了来,一同带入宫中。
「殿下果真还惦记着他……」
一道酸溜溜的声音传来。
谁?
我偏头望去——
「沈芥?这是皇宫,你如何混进来的!」
沈芥手提侍卫刀,一脸理所当然:
「我是路人甲,如此大的场面,自该有我的身影。殿下休要扯开话题,那俞衍如今瘦骨嶙峋,一副气虚之相,他满足不了殿……」
听他越说越不靠谱,我狠狠瞪去,方让他噤了声。
「你日日让他接客,还男女不忌,他能好就怪了。」
说着我向俞衍处望去,果真如沈芥所言——一副气虚之相。
见我看他,俞衍颇为高兴,冲我微微一笑。
我却不屑一顾。
乐吧,乐不了多久了。
「殿下还看他!您若喜欢骨感的,我每日少吃些,别看他好不好……」
沈芥拽着我的袖子,小声说着话。
我清了清嗓子:「沈侍卫,注意你的身份,站回去。」
他颇不满地后退两步。
「你乖些,今日宫宴上有蟹,本宫给你昧下两只。」
我未回头,却也知晓,沈芥此时定龇着那口白牙傻乐。
宫宴上,我第二次见凤倾。
她与我似是天生不对付,上辈子看我是满眼嫉恨,这一次,则是忌惮。而她的眼神落在服侍一旁的俞衍身上时,却陡然转为惊艳。
这便是身为男女主的命定之缘吗?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能一见钟情。
拿过酒杯掩住唇边的笑意,本宫要的……正是这般效果。
开席后,父皇与凤倾相谈甚欢,可她的视线,却频频向我这边望来。
确切地说,她是在看俞衍。
眼见时机成熟,我冲服侍着凤倾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她立马装作不经意,将酒水失手打翻在凤倾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自是拂袖而起,厉声斥责她:「没眼力见的东西,拖下去杖毙。」
立刻便有内侍将宫女拖了下去。
她自然不会死,我不过是先声夺人,保她一命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名内侍颇为眼熟,我的计划便堪称万无一失。
只是——沈芥,这家伙……内侍也扮得?
压下唇角的笑意,我冷声道:「俞衍,你去伺候凤大人,便当是本宫的赔罪吧。」
我举杯遥敬凤倾,她亦含笑回敬,眼中是遏制不住的雀跃。
大殿之上,众人皆欢,只除了……俞衍一人!
开宴以来,他一直低着头,恪守本分为我布菜,可他夹来的东西,我一口未碰。
这双手,砍下过我父亲的头颅,撕过我的衣衫,这一世又不知抚慰过多少恩客。
我嫌他脏!
俞衍毕竟曾是御史长子,赴宴的众人有不少人认得他这张脸,他一直不曾抬头,便是生怕教人认出。
可我今日就是要诛他的心啊!
我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向俞衍看来,也有好事者低呼出声:
「这不是……」
「家门不幸啊,出此贱奴。」
「可他姿色还是十分不错,那腰细得……」
这些话我听到了,俞衍自然也听到了,他浑身剧烈一颤,面色通红,神色哀戚,只恨不得一死。可他到底还是不甘,微微抬头问我:
「殿下……要将我送人?」
我不置可否,只是沉了脸:「还不快去?」
见无转圜的余地,俞衍终是认命,曾经的那副傲骨匍匐在我脚边。
我只用了一道命令,便将他所剩不多的清高,击得连渣子都不剩。
「衍,遵命。」
随后他艰难起身,去到凤倾身边。
这一夜,他被迫当众以色事人。
凤倾探到他腰间的手,他躲不掉。
朝臣望进他半敞衣襟中的视线,他躲不掉。
熟识之人嫌弃的目光,他躲不掉。
胸膛之上,那些暧昧的吻痕?
他亦遮不住。
至此,我想,他总该知道,我曾经捧给他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只可惜他从未放在眼里。
9
宴会散了后,凤倾果然如我所料,前来向我讨要俞衍,想将他带回乾国。
我自是应允的。
「大人,衍想单独拜别旧主,望大人应允,先行一步。」
俞衍低声下气,恳请着凤倾,再无上一世靠着出卖我,封侯拜相时的肆意。
初得新欢,这点小要求,凤倾自是答应的。
但我却不满道:「我可不是你的什么旧主,不过是个小倌罢了,与我做面首都不配。」
俞衍面上愈发难堪,屈辱之色遍布,唇瓣也是被他一咬再咬。
凤倾却是哈哈一笑:「衍将离故土,我允你半日,去处理未尽之事。明日午时,来驿馆寻我便可。」
话落,她自扬长而去,只留下我与俞衍二人。
「殿下……」
「俞衍。」
我打断了他的话。
「本宫习惯了施舍旁人,如今你便舍出一身皮肉,犒劳下敌国皇女,如何?」
——「公主习惯了施舍旁人,如今也舍出一身皮肉,犒劳下将士们,如何?」
我一字一句,说得很轻,落在俞衍身上却是千斤之重,他眼中的震惊与绝望,浓到化不开。
「殿下也……回来了吗?」
我只是笑看着他,并不答话。
我知道他也是重生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我要毁了他的清白身,让他受千人骑。
断了他的仕途路,让他终身为奴。
我就这么看着他痛彻心扉。
看着他悔不当初。
看着他……下定决心。
「好。只要是殿下说的,衍都照办。」
他又向我跪下,一头磕到底。
「衍——拜别殿下。」
随即摇晃着起身,没入了夜色之中。
去吧,俞衍。
去做两国的面首,受尽冷眼与虐待,便当是偿还你欠我的吧。
……
「人都走远了,殿下还看?」
见着换回侍卫装的沈芥,我才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回家,本宫给你带了蟹。」
说着我将袖子揭开些许,给他看我偷偷藏起的宝贝……
10
对付凤倾比我想象之中还要容易。
我原以为她也算是个心有大志之人,拿她当个可敬的对手,可自从她带着俞衍回国后……
我借鉴沈芥所言的后世立法,完善本朝法度之时,她在气俞衍不自爱,被世家小姐看了双足;
我招兵买马,顶着酷暑操练将士、排兵布阵之时,她将俞衍拱手送予丞相,却又临时反悔,大闹相府,与丞相结下不解之仇;
我只身赴江南,处理水患之时,她与俞衍游遍天下,一路上又吵又闹,分分合合,好不热闹。
「这般行径,她如何从宫女所生之女,一步步迈入朝堂,登基为皇的?」
沈芥倒是不以为意,将手中的核桃一一剥与我吃,边剥边道:
「她有个青梅竹马是宫中太医,随意做了个局便让她在皇帝面前露了脸;」
「她有个追求者是国师,为了她弄虚作假,当众言她是有福之人,能庇佑社稷;」
「她还救过大将军的命,让大将军率三军私底下做她的家兵。」
我囫囵咽下核桃。
「全是靠男子?你不是说,这是一本女尊文?」
沈芥愈发不以为意了:「嗯啊,一个女人背后,站了无数名男人,故为女尊文。」
原是如此?我恍然大悟。
难怪我最初只是想折辱俞衍,顺便利用俞衍给凤倾添点小麻烦,现下我还没做什么,俞衍便已勾得凤倾只顾情爱,无心朝政,方便我随意在乾国安插眼线、搅弄风云。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这一日我又向沈芥打听了许多其他戏本子中,女主都是何等英勇?
得到的结果却令我大ṭū́₈失所望。
他说有些女主是娇滴滴的女子,走路会平地摔倒,做什么都做不好,仅凭那一份柔弱,教无数男人生起怜爱之心,自此平步青云,山雀变凤凰。
有些女主倒是精通武艺,熟读四书,只可惜最后做了男主的当家主母,沦为大宅院中,或宫廷内,与其他女子争斗不休的无名妇人。
还有些女主与我一般,也是重生之人。
「那她们可曾报前世之仇,疏今生之志?」
沈芥还是摇头:「未曾。她们只是从依靠这个男人,转为依靠另一个男人,处处靠他人庇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闻言大怒,拍桌而起。
「岂有此理!怎可这般?沈芥……」
我细思之下还是决定再问一次:
「本宫真做不得女主吗?」
沈芥拍了拍剥核桃弄脏的手后,冲我拱手道:
「殿下自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主,我为殿下而来。」
11
又是一月。
凤倾的「后宫」终于乱了,我今日收到的消息皆是……
「皇女凤倾独宠之面首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第二日再出现时,是在闹市口,该男子浑身赤裸,颇影响市容……」
「镇远将军与国师于街头互殴,二人互扯头发,以爪攻击,毫无章法,一时纠缠不下,最终两败俱伤。自此乾国分立两派,众臣不知该如何站队,彻夜难眠,不得已以酒助眠,酒商从中大赚一笔。」
「美男于宫中中毒,查出是一太医所为。本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竟被皇女以血化之。原来皇女天赋异禀,其血能解百毒。该消息一经传出,举国皆惊,所有势力全数出动,想劫Ŧŭ̀¹皇女为己用,皇女疲于应对,操劳之下容颜愈发丑陋(消息是十四我传的,殿下,轻点夸!)」
我不由扶额,十四被沈芥带得……愈发荒诞了!
余下的便皆是些凤倾与俞衍争风吃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情到浓时还互捅刀子之事。
我生气地将信件拍在桌上,将沈芥吓了好大一跳,手中葡萄落地,都不敢去捡。
「该死!他二人凭何如此悠闲?终日谈情说爱,半点不关心朝堂之事,竟也能铲除异己,登基为皇?」
「本宫每日三更起五更眠,终日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好处理干净这没完没了的公事,赴完这些各怀鬼胎的宴。」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如此轻松!」
沈芥当场给我讲了一些同行的故事。
大禹治水、勾践复国、二万五千里长征……直听到连方才十五岁的学生,都要为了学业一天修八门课业,没完没了地考核,我才消了怒气,复又处理政务去了。
……
连着收了三年鸡飞狗跳的信件。
除夕之时。
听闻乾国老皇帝驾崩,我放下最后一个莲灯。
上辈子,正是在这几日,凤倾登基为凰,举兵南下。
我城破,人亡。
这一世会如何?
马上便要见分晓了……
这两年乾国的势力已悉数被我和沈芥挑拨,人心不齐。
凤倾明里暗里又受了不少伤,虽凭着女主的气运未至要害,但到底元气大损。
而我朝?
在我的励精图治下,律法完善,兵强马壮。
又有沈芥的财力支持,粮草不缺、国库充盈。
内忧外患,敌强我弱,我不信,如此一盘散沙,还能有卷土重来之望。
这一番人事,我已尽力,若还是败于天命,那这命,我便认!
可我没想到,如此一盘由我亲手布下的棋,竟还会出现变数……
12
俞衍回来了。
看他跪倒在我府门口,我便知道,今日这朝上不成了。
将人带进门后,他再次冲我下拜,行的依然是君臣之礼。
「殿下……」
我一挑眉,无甚表示,只等着他的下文。
「衍带着敌国情报归来了,献于殿下,愿替殿下,效犬马之劳!」
俞衍跪在我面前,双手高举着一沓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头死死低下,不敢看我。
可那纸,我却没拿。
「俞衍。」
回想起上辈子,他将我国情报尽数卖于凤倾一事,我无一丝高兴之意。
「叛国也会上瘾吗?」
俞衍大恸,身躯狠狠一颤。
「我只是想补偿殿下……上一世是我恩将仇报,杀我父者是当今圣上,非殿下。殿下一直待我极好,到殿下身死,我才明白心之所属……」
竟真是后悔了?我一挑眉。
「御史案确是冤案,你知,我也知,俞衍,我从未怪过你,怨恨父皇,连带上我,人之常情罢了。」
俞衍闻言急切抬头,似是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动容。
可……什么都没有。我只是面无表情地道:
「你的错,其一,叛国。你父亲是个刚正之人,敢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九死未悔。可你呢?父皇诛的是御史九族,可你出卖社稷,ţũ⁾诛的……是御史的心。」
「其二,辱我。我与你说过,想报仇便来,崔雉虽是女儿身,但从不惧死。可你呢?你想让敌军辱我。俞衍,那三年我待你的是什么心,你当真不知吗?你当真受过面首之辱?」
似是知道我与他之间再无可能,俞衍终于绝望,他瘫坐在地,一声声苦笑。
「我知道,公主待我以夫妻之心,殿下待我以君臣之道……是我,大错特错……」
俞衍终于知错了,可一切都太晚了。
上辈子为我而死的春杏,暗卫队,以及无辜被波及的百姓,终究全已死过一回。背着累累血债,我无法原谅,不能原谅。
况且……我的心中,属于情爱的那一块,似乎也已易主了。
一眼瞥见门外,被风吹过的藏青色衣角,我唇角不自觉一弯,拿过俞衍手中的情报,将其尽数付之一炬后,在片片灰烬中,缓步而去。
这些情报,早已有人为我收集了。我的情意,也早已有人,牢牢接住了。
俞衍,你我之间,两清了。
今生你做了两国面首,便当是偿还我……军营那一夜吧。
……
「偷听多久了?」
沈芥往房中看了一眼后,委屈道:
「殿下骗人,说好只喜欢我一个的!」
我何时说过这话?这便又一掀袖子,与沈芥争论起来。
遇上他后,我愈发暴躁了。
我二人吵吵闹闹而去,假装没听到俞衍那句低喃:
「衍……不想做谋士了。」
——「俞衍,别做面首……做我的谋士吧。」
——「衍……不想做谋士了。」
只想做公主的面首。
13
雪落的最大那日,凤倾来攻城了。
「崔雉,江山给你,俞衍还我!」
我站在城楼上,听着她的喊话,不甘心地又一次问沈芥:
「我真的不是女主吗?」
我二人皆是失笑。
「殿下,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恋爱脑。」
我点点头,还挺贴切?
随后点兵杀敌,擒凤倾于三军之前。
「我只为俞衍而来,崔雉,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我还未答话,俞衍却真来了。
他披着一件狼皮披风,比前世还要瘦弱,于大雪中,缓步而来,又有了几分「上京最出色的少年郎」的风姿。
可那披风啊……
到底不是我亲手所猎的了。
「俞衍,你在我身边蛰伏多年窃取情报之事我不怪你,随我回……」
凤倾的话并未说完,是俞衍,亲手将刀捅进她的心窝,杀了她!
同为主角,只有男主,可以杀死女主,这一回凤倾不可能死里逃生了。
而她亦是至死都不明白,她一腔真心对俞衍,为何落得这般下场?
俞衍最后冲我一笑。
「衍愿来生,只做公主面首。」
随后也自尽而亡,用的是与我前世一般的死法。
——抹脖。
「呸,烦人精,下辈子还想纠缠我的殿下?你休想!」
沈芥被这话气到不行,搂着我直嚷嚷:
「殿下,我不要月钱,来生挑面首还选我呗?」
我含笑应下,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天空乌云密集,一道道天雷正在汇聚。
似乎是……有人要在此飞升了?
可凤倾明明已经死了。
「殿下,你不会真上位成女主,要接手她成神的机缘了吧?」
成神,我吗?
这场本该是凤倾的际遇,似乎在她身死后,落在了我的头上。
可成神,所为何来?
我听沈芥说过凤倾在上界的故事,上界的仙子也会争风吃醋,见着比自己漂亮的也会无故口出恶言,也有女仙依附男仙生存,似乎……与凡间无异?
既是无异,何必成神?
成神是为了庇佑苍生,可我在下界,也可以庇护我的子民。
何必成神?
何必,成神!
「生而为人,无惧天地!」
我此言一出,乌云尽散。
牵过沈芥。
我自有我的人间路要走!
(完)
作者署名:麦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