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脑洞

当野人被小猫领养

深夜投喂完小区里的小橘猫,我收到一连串短信。
陌生号码:【你好。】
陌生号码:【我是流浪人救助中心的工作猫员。】
陌生号码:【请问这些评论是你发布在网络上的吗?】
我以为是诈骗,随即怒气冲冲地点开。
【啊啊啊好想要一只猫啊!
【作为没有猫领养的野人,我到底要如何活下去!
【我好可怜,天要下雨,我要加班,深夜回家,空无一喵,啊,好冷,内心好空虚,喵喵咪咪跑来跑去!
【救命!小橘的肚皮好软,好想 rua!退一万步讲,它怎么就不能领养我这个野人?】
我捂住脸,互联网发癫居然真的被小猫咪们看到。
手机震动。
陌生号码:【小橘去你家看了,说你是没猫要的野人,所以打电话到我们救助中心。】
陌生号码:【所以野人,你要猫吗?】
我:【……要,要的。】
1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今天实在是太过糟糕的一天。
销售提成被莫名其妙扣光了不说。
那个肥猪一样的直属领导又一次将我堵在茶水间。
「陈妙,你最近请假是不是太频繁了?
「你总这样,让我很难办。」
边说着,老男人的手边伸过来摸上我的,沤了好些年烟味的臭嘴也凑过来。
「不如这样,我这里有张楼下酒店的免房券,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他贴我贴得很近,头皮屑掉落在我黑色的皮鞋上,「夜深人静,好好聊聊?」
我对上他葡萄干样的眼睛。
那里面闪烁的精光令人作呕。
自从上次团建玩了一场真心话大冒险后,我这个刚毕业一年,且家庭负担很重的下属,就被对方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我阖了阖眼,终于还是忍无可忍。
转头就将马克杯砸到对方脸上。
其实……是有些冲动的。
踢踢踏踏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暗暗想着。
早知道会因此把我开除,就应该先接上一杯滚烫滚烫的咖啡再砸向那颗猪头的。
脑海里浮现青青紫紫的胖脸,我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可很快,笑容凝固在脸上。
小张医生发来信息。
【陈妙,你妈妈最近试的几种药效果都不算太好,省二院专家评估,还是建议尽快手术。
【你钱凑多少了?要是不够的话,可以试试水滴筹。
【你爸你哥找到医院来了,还把护工打跑了。今晚护士先帮忙照顾着,你工作忙,但护工还是要找的。】
……
细细碎碎的信息发来很多。
一条又一条,全都砸在我心上。
这时,短信提示音叮地响起,短暂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裁员赔偿金到账,两个月工资,可怜巴巴的两万三千二百八十块。
唉。
我忍不住叹息。
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疲惫。
有什么东西卷上我的腿。
是尾巴。
低头一看,橘黄色的毛茸茸在喵了一声后,碰瓷一般倒在地上,翻滚出柔软的肚皮。
它看着我,好像在说:
「想什么呢人类,快来摸摸啊。」
我跑回家,把仅剩的几个罐罐都拿下来,一个个打开摆在小橘面前。
有人路过,留下一句鄙夷的「恶心死了,什么野猫都喂,别到时候传染一身病!」。
小橘回头哈了他一声。
又毫无烦恼地埋头苦吃。
我看着它半挂一样的身材,没忍住挠了挠它的下巴。
「我失业啦。
「以后就不能喂你啦。」
等小橘吃饱喝足,又痴汉一样把头埋进小橘肚皮里,狠狠吸上最后一口。
「人人我啊,又变成没猫要的穷光蛋了捏。」
2
夜晚,明月高悬,散发出诡异的幽光。
简单洗漱了一把,然后将自己摔进软绵绵的被褥里。
流浪人救助中心的信息就是这时出现在我的手机里的。
陌生号码:【你好。】
陌生号码:【这里是流浪人救助中心的工作猫员。】
陌生号码:【有喵举报,说你是没猫要的野人,所以打电话到我们救助中心。】
我:【???】
我晃了晃脑袋,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什么流浪人救助中心?
什么工作猫员?
什么没猫要的野人?
我切出去,点击国家反诈中心的 app,没有反应。
这真的真的,不是诈骗或是恶作剧吗?
可还没等我多想,小张医生一通电话紧急杀了过来:
「陈妙,快来医院一趟,你妈情况不好,刚被送进了抢救室!」
我猛地从床上弹射起来。
胡乱套了件外套,抓起手机钥匙和银行卡就往医院冲。
出租车堵在半路上。
漆黑夜里,无数红色的车尾灯像山里的妖怪,预备张牙舞爪顺着我过快的心率抓到我,再将我一口吃掉。
小张医生的信息一条条地发。
张医生:【到哪了?】
张医生:【钱筹够了吗?】
张医生:【不能再拖了,我建议你母亲下周就做手术。】
心头猛地一颤。
我僵硬着手指给小张医生回信息。
我:【马上就到,我妈怎么样了?】
张医生:【腹水导致休克,现在还在抢救室。】
出租车终于动了。
耳边好像传来汽车转向嘀嗒嘀嗒的声音。
每响一下,都如同在我头上狠狠锤上一下。
要是今天不拒绝那位好色的领导。
要是能在提成或者裁员赔偿金方面再好好争取一下。
要是我能再努力一点点。
是不是我妈就不用遭这样的罪了?
前车的车尾灯变得模糊不清。
司机大叔沉默着抽出两张纸巾递过来。
「别哭啦姑娘。」他这样讲。
等到了目的地,他用手挡住绿色的收款码。
「这次就不收你钱啦,祝你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我站在医院门口,擦干眼泪。
用手狠狠掐了把脸颊,确保自己看起来有些气色,这才迈进住院部。
小张医生等在医生办公室。
「你妈没事了,但还得在急救病房住几天。」
我心里盘算着那张银行卡的余额,心跳越发地快。
「之前你交的五万块押金,已经都用光了。」
「下周手术的话,至少还得再准备十万。」他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不忍。
「你爸和你哥那边……」
不,他们不会拿钱的,我心里想。
不仅不会拿钱,那位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没准还惦记把我卖了换钱给他的宝贝儿子娶媳妇。
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
这里面,刚好有十Ṱŭ̀₆万零二百八十块钱。
「我有钱。
「请不要联系我的父亲和哥哥,我能给我妈交手术费。」
在我起身准备走出医生办公室时,小张医生站起来,推了推眼镜。
「陈妙,我们科室帮你筹了两万块特殊基金,虽然钱不多,但……」
他顿了顿,继续道:
「你心里不要有太多负担,你妈妈还靠你呢。」
我明明想笑的。
可惜眼眶太浅,眼泪太多。
终究还是包不住。
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我只能朝他鞠躬,又一连说了好几遍谢谢。
隔着玻璃,我在病房外坐了半宿。
我妈静静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外露出的一小块皮肤,粗糙,暗黄。
她身上的棉被很厚,以至于连她胸口清浅的一点浮动都很难让人捕捉,直到一旁心肺监护仪上的波浪线又猛地起跳一下,才让我提起的心放下。
这一晚,一颗心起起伏伏。
直到金色熹微洒向大地,小张医生一脸困倦着叫我先回家休息一下,再来医院缴费陪床。
他递给我一张叠好的纸,说是我妈留给我的。
回去的路上,沉寂一夜的手机再次振动。
那个神秘的,自称为流浪人救助中心的号码再次发来信息。
【所以野人,你要猫吗?】
我展开那张有些年头的信纸,上面是一幅画。
女人抱着小女孩,脚边趴着一只四仰八叉的小猫。
现在想想,那是我童年少有的快乐时光。
所以我很冲动地动了动手指,回复:
【……要,要的。】
3
刚发完我就后悔了。
我这样一个,失业在家,母亲重病,又没什么钱的人,如何负担一只小猫?
想去点撤回,却发现给我发消息的那个流浪人救助中心的号码已经从手机里消失不见。
那些流浪人、工作猫员、野人、要猫不要的话。
像是一场轻飘飘的梦,就此烟消云散。
拧开出租屋大门,看着逼仄窄小又见不到阳光的房间,我终于认清一个现实。
连诈骗或恶趣味的玩笑,都不愿意开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靠在沙发上。
半梦半醒间,我想起童年那一点点快乐时光。
五岁时我从外面捡了只小猫,小猫身上黑一块,白一块,像是白猫穿着黑马甲。
孱弱又可怜地喵喵叫个不停。
妈妈说城里有种饼干,叫奥利奥,也是这样黑色的外壳,里面夹着白色的夹心。
「那它就叫奥利奥!」
我很认真地说。
即便那会儿每天都要防着哥哥把石子丢到奥利奥身上,即便那会儿我和我妈也只能吃上一点点寡淡无味的面条。
可奥利奥的到来还是像一滴水,掉进看似平和,实则滚烫的油锅里。
它来我家的第三天,我爸回来了。
醉醺醺的。
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不能让我爸知道家里有奥利奥的存在。
因为钱,夜里我爸又一次将皮带狠狠抽向我妈。
我哥拿着我奶给的零花钱,去村路口买汽水喝。
家里除了男人怒气冲冲如破ŧüₘ风箱一样的粗喘声,还有我妈低声的呜咽,和奥利奥又细又软的猫叫。
「什么声音?!」
我心提到嗓子眼,把小猫塞进灶膛里,又拿身子死死挡住。
「是我,」我捏着嗓子,叫自己的小名,「是妙妙。」
可孩子的谎言比窗户纸还薄,颤抖的身体和时不时向后瞥的视线无一不暴露我心中有鬼。
我哥提溜着玻璃瓶子从屋外走进来。
「她俩弄了只小猫。」
他脸上挂着得逞的坏笑:「就藏在灶膛里。」
下一秒,一记耳光用力抽在我脸上,几乎是瞬间,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然后那个男人从灶膛里拎出奥利奥。
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柔软的爪子去够抓住它后脖颈的大手。
可紧接着,它就被狠狠,狠狠地掼到地上。
我从噩梦中惊醒。
打开手机,微信里出现一个软萌软萌的小猫咪头像正向我申请添加好友。
备注里它写着:
【你好,我是流浪人救助中心的猫猫。
【这里有一份表格,和个人资料清单,请你仔细填写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我将成为你的专属猫猫。哦对了,门口有猫猫的信物,等对你的考察结束后,你就可以打开啦!】
专属于我的,猫猫吗?
梦里的惊惶被短短几句话抚平。
推开门,果然地上有一只小小的、纯棉的、黑白色的小布包。
黑色布面上粘了一根细细软软的白色猫毛。
这大概,就是来考察的小猫咪留下的信物吧。
我:【谢谢你的小布包,猫好。】
小猫:【谢谢你的喜欢,人也好。】
小猫:【/亲亲/猫猫飞舞/猫猫转圈/亲亲……】
4
上午医院换班时,小张医生发来信息。
张医生:【别忘记缴费。】
我将小布包揣在怀里,搭公车前往医院。
一路上,投了上百份简历。
住院部楼下的角落里总是洒满眼泪。
有父亲背对着年幼的孩子,失声痛哭。
可年幼的孩子,只会拉着父亲的手,一遍遍问:
「爸爸爸爸,你为什么哭呀?
「爸爸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
同样的问题,半年前我也问过小张医生。
「张医生,我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呀?」
彼时我还带着职场人初出茅庐踏入社会的天真和棱角。
看不懂小张医生眼底的怜悯。
直到后来。
我妈的病程发展得很快。
起先是一夜间,变得焦黄的眼白。
然后是腹部时而出现的刺痛。
再后来是干燥瘙痒难以忍耐的皮肤。
到现在,只有打下镇痛剂时她才能展露往日的笑容。
摸着怀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我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事有利弊。
如若不是我断然拒绝了那位大腹便便且有妻子的直属领导的示爱,想必也不能这样快就拿到这笔赔偿金。
捏着银行卡走到住院处的缴费窗口。
窗口前密密麻麻排满了人。
大约只有这里,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交出全部家财,得以换取一具健康的体魄。
「陈娟家属是吗?」
玻璃窗内,传来出纳小姐的声音。
「住院押金共十万元,请问如何支付?」
我拿出那张银行卡,顺着玻璃窗下的缝隙推过去。
「有医保吗?」
键盘哒哒哒的声音,掩盖了其他声响。
「没……」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力道钳住我的手臂。
一时间天旋地转,我扭头看见一张无比熟悉,又无比狰狞的苍老的脸。
另一道高亢男声响起。
「谁说要交钱了!把卡还回来!这个钱我们不交!」
「不要——」我的话被粗糙的大掌堵在喉咙里。
刚刚还在排队的人群如鸟兽散。
太阳穴在嗡嗡作响。
那是妈妈的救命钱。
我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救命钱。
玻璃窗内的出纳小姐面露慌张。
有安保人员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一口咬住我爸的掌心,下了死口,咬得鲜血淋漓。趁他惊呼吃痛着收回手的瞬间,我整个人已经扑到了玻璃窗前。
「钱是我的,卡也是我的,我要交钱!!」
我哥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我后背上,痛得人眼前发黑。
他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狠狠地往后拽。
头皮发麻。
可我死死咬着牙,十根指头死死抓着玻Ṱũ̂ₕ璃。
只哀求地,视线模糊地看向玻璃窗里的人。
「求你,这是我的卡,是我攒的钱,我要给我妈救命的!」
众目睽睽。
银行卡被迅速划过 pos 机。
兜里的手机嗡地振动了一声Ṱŭⁱ。
单据开始打印。
我哥和我爸抢过银行卡凶兽一般地怒吼。
我终于松了口气,看向与我血脉相连的两个男人,然后指着他们尖叫。
「抢钱啦!公共场合抢劫病患的救命钱啦!」
5
坐公车回家的路上,后背的痛楚才一点点弥漫开来。
后背痛。
胸腔也痛。
就连刚刚被碰到的头,好像也是痛的。
小猫的信息却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小猫:【我看到你啦,你的表情看起来好痛苦,是受了什么伤吗?】
小猫:【动画表情/小猫关心/】
小猫:【动画表情/小猫贴贴/】
小猫:【动画表情/小猫呼噜噜/】
咦?!
我猛地坐直身体,四下环顾。
所以考察是说,小猫躲在阴暗角落里,用圆滚滚的眼睛观察我的生活,再用粉嫩嫩的肉垫给我发来信息吗?
我现在大约是有些狼狈的。
额上沾了些汗水。
头发也因为刚才在医院,以及在派出所里的争执而变得有些扁塌塌。
身上的衣服……
好吧我承认我懒惰,所以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连帽帽衫,袖口那里磨得有些发光。
可不知怎的,我忽然不想和小猫说起家里那些污糟的烂事。
要是让它知道,我有那样一个暴躁的父亲,和冷血的哥哥的话……
我不敢想后果。
于是我岔开话题。
我:【我可以知道,猫猫的考察期要多久吗?】
我:【啊,我不是催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大概多久会到岗。】
我:【我会提前买好罐头的,之前给楼下小橘买的罐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或者是你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牌子?】
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久,小猫回了信息。
小猫:【三天之后,我会和你见面。】
小猫:【对了。】
小猫:【虽然楼下小橘你投喂了很久,也是它把你推荐到流浪人救助中心,但它拒绝成为你的领养猫。】
???
小猫:【它说你好穷,它至少也要找个开罐头厂的。】
我:【啊……】
小猫:【动画表情/猫猫骄傲/我就不一样,我不嫌弃你穷,我还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猫:【后背的伤要及时涂药,要不然明天胳膊会抬不起来,药膏放门口了,记得去拿。】
我:【……T.T……】
我:【/亲亲/亲亲/亲亲/】
6
如小猫所说,门外的地垫下,果然放着一管药膏和一盒膏药贴。
除此以外,门上很低矮的地方,还被小猫贴了一张字条。
【药膏每天涂两次,膏药贴上了就不能洗澡了哦。】
字条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猫爪留下的印记。
我把手指贴上去,好像摸到了小猫粉嫩嫩的爪垫。
回到家,把网购的二手猫爬架支起来杀菌消毒。
又点开邮箱,查看是否会有一些面试邀约。
可惜,邮箱里空空如也。
只有垃圾信箱里收到几封莫名其妙的骚扰信息。
【你好陈小姐,看到你简历里写你喜欢游泳,请问你现在还游吗?】
我一一点了删除。
然后把身上最后一点钱转给负责照顾我妈的新护工。
看着微信零钱里不到一千块的余额。
我不禁又开始为不久后的将来担忧。
小张医生说我妈术后要吃的药不便宜。
他刚介绍的护工阿姨,已经是医院里性价比最高、好多人都暗戳戳争夺的抢手阿姨了。
我租的这套房子,下个月就要交下一季度的房租。
还有小猫。
看着角落里有些褪色的二手猫爬架。
心里不由得染上几分失落和羞愧。
我不禁怀疑。
我这样的人,真的应该被领养吗?
涂好药,我给小猫发消息。
我:【/哭哭/哭哭/】
小猫:【怎么啦人人?】
我:【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猫。】
我:【很抱歉,我只能负担得起二手猫爬架。很抱歉,我买不起最贵的罐罐。很抱歉,我现在没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
我:【如果你在你的考察报告上写,我是一个不适合被领养的野人,也没关系的,真的。】
小猫:【你哭了吗?】
咦?
我吸了吸鼻子,眨掉眼泪。
小猫:【你很温和,也很友善,小橘挠过你,你还经常给它吃罐罐。】
小猫:【你作息健康,虽然熬夜,但是熬得很规律。】
小猫:【你每天都会回家,不会离家出走,是能给足猫猫安全感的人人。】
小猫:【我明天就会递交考察表,你通过了我的考察。】
小猫:【不要哭。】
小猫:【我们后天见。】
7
小猫的讯息带来了好运。
次日一早我就收到本市一家外资公司的面试通知。
对方人事小姐在听完我的自我介绍后表示很满意,很耐心地介绍起公司的现状以及福利来。
约定好面试时间,我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给小猫发去开心心转圈圈的表情包后,我收拾好东西,出发去医院。
那两个男人因为伤人和抢劫,被送进了派出所。
我打听过了,这种行为,他们怎么也得被关上三五天。
没有他们的打扰。
我只觉得天是蓝的,空气是清新的,就连脚步都轻飘飘起来。
拐出小区。
抄小道往公交车站走。
手机里传来小张医生的信息。
【陈妙,下周一省二院的专家医生团队就会来我们院,会诊后就会给你妈妈安排手术。】
我挪动手指,刚想回复句【好】。
眼前却猛地一黑。
我尖叫:「救命啊!有人绑架!」
巨大力道袭来,狠狠砸向我的后脖颈。
手机掉落在地。
紧接着有人重重一跺脚,塑料和玻璃爆发七零八碎的炸裂声。
「她怎么还在动?你是不是没用力?」
我听到熟悉的男声。
不等我再挣扎,对方先甩了一巴掌,随即又是一闷棍砸下来。
滴答。
滴答。
「屮!流血了!不会死人吧?!」
粗噶苍老的声音不屑怒骂:
「怂包!
「这小贱人当初能从小县城一路跑来这大城市,要不彻底打晕,她能这么老实被我们带走?
「赶紧把她塞进后备箱!」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
我脑海里闪过妈妈的脸。
我想起——
五年前,她冒着被我爸打死的风险,从邮递员叔叔手里接过我的录取通知书并藏了起来。
三年前,她借口给我哥赚彩礼去镇上打工,实际每晚都去大众澡堂当清洁工,攒下的钱一分没留,全都打给了我。
一年前我大学毕业,拿着勤工俭学攒下的几万块钱,我在离家最近的火车站等了一天一夜,想带她走。
可她没出现。
直到半年前,同乡的姐姐回家探亲,微信我说她状态不太好,还发来一张偷拍她的照片。
照片里,妈妈枯瘦如柴。
和印象中那个虽然黑瘦,但脸颊边带肉眼里有光的女人大相径庭。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不知是血是泪。
我果然不是个幸运的人。
所以才会在黎明降临前,又被泥沼里满是淤泥的手拽下去。
悲凉涌上心头。
又落入黑色的死寂。
8
我是被脖颈和后脑勺的阵痛疼醒的。
然后我听到我的亲生父亲像兜售物品一样评价我。
「二十出头,腰细腿长,没谈过恋爱,」他声音里挤出谄媚,「还是个处女!」
「大学生,脑袋灵光得很,到时候生了孩子收了心,还能出去打个零工帮你贴补家用。
「哎呦你不知道,她妈妈当年就是,如今还不是……」
后备箱隔绝了一半声音。
我听到男人满意地哼笑。
后备箱盖被重重拍打了下,这桩关乎我后半生的生意被就此敲定,两人渐行渐远,声音消散。
有人将后备箱打开一道狭小的缝隙。
光线刺眼,竟也从麻袋的裂缝处映进我的眼睛。
后背隐隐作痛。
我哥的声音传来。
「都是为了传宗接代,我没你那么聪明,只能这样娶媳妇。
「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人人都这样,偏偏到你就不行。
「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你就是这个命,学学妈……」
酸涩堵住了喉咙。
他怎么好意思?!
他怎么好意思提起妈?!
我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却又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我深知,此刻毫无理智的辩驳争吵是最没用的。
那一晚,我像个货物般被人一把掀开了头上的麻袋,对方又黑又糙的手指伸进我的嘴里,检查我的牙齿。
撩开我的头发,检查我的耳朵。
又掰开我的腿……
最后对方满意地拿出一沓钱。
粗粗扫过一眼,至少有十万块。
恨意背后,是无比可笑的事实,原来如今的大学生,已经这样值钱了吗?
然后我像狗一样,被人套上锁链,连拖带扯地扽走。
我爸的眼底只有贪婪。
我哥错开眼神,不与我对视。
而我只轻轻地问了他一句:
「陈肖,你对得起咱妈吗?」
你对得起她吗?
对得起那个在醉酒的父亲暴躁发狂时挡在我们面前的妈妈吗?
我死死盯着他。
可他被我爸一把扯开。
那个苍老又卑劣的男人在地上啐了口痰,拿下ťű̂₁三白的眼睛扫向我。
「什么陈肖,他姓周,叫周肖!
「滚吧,你也就这点价值了。」
我被关进猪圈里。
臊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打着旋地钻进鼻腔。
见我满头满脸的血,买我的人小声嘀咕着,关几晚就好了。
星光寥寥,夜幕垂垂,猪挨着猪蜷缩在一起,不远处传来小鸟布谷布谷的叫声。
好像有野猫闹春。
粗着嗓子,嗷呜嗷呜地嚎叫。
在举起砖头砸向铁链的刹那,我甚至想好,要是只有砍断脚才能逃,我也愿意试一试。
我的妈妈,她还在医院里等着我。
装有猫猫信物的布包掉在地上。
打开来,里面有三根,长长的,硬硬的,很可爱的猫胡子。
原来,这就是猫猫的信物啊。
可猫猫的胡子,不是能带来幸运的吗?
此起彼伏的鼾声在低垂的夜幕里鸣奏。
我听到窸悉簌簌的声响。
然后一双、两双、三双、四双……无数双绿色黄色蓝色的眼睛在夜里如白炽灯般亮起。
是……是鬼吗?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可紧接着,毛茸茸的爪子拨开阴霾,踏着月光走到我面前。
它身上有点脏。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
它就是要领养我的猫。
白嫩嫩像山竹一样的爪子擦掉我脸上的血和泪,然后又像举行什么仪式一般,用温热的额头撞上我的,用力地蹭~
呼噜噜的鸣振响起,同样震荡进我的胸腔。
我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
绵绵的。
像朵棉花糖。
它说:「不要哭。」
「我来见你了。」
9
小猫们的爪子尖锐又灵活。
很快就打开我脚踝上的铁链。
村落里安安静静。
就连布谷鸟都早已歇息。
猪圈里的猪掀开眼皮看我一眼,紧接着又盖回去,进入沉甸甸的梦乡。
小猫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像个神气无比的猫将军,带我往家的方向走。
这一行猫里有只没了蛋蛋的胖橘在碎碎地念。
「刚才都要急哭了咪,现在倒是装得高冷霸总了咪。
「跑了一天一夜腿都要跑废了,快看快看,某喵指甲都跑劈了咪。
「要不是本大哥喵好心善,才不跑这趟苦差事呢咪。」
见我的视线落向它,大橘尴尬地捂住嘴。
「哎呀呀,忘记被收养的人类能听懂喵话了咪,尴尬尴尬。」
天光渐渐大亮,回程的一路猫猫们四散离去,只剩下小猫和大橘与我一路同行。
我眨巴着眼睛,终于看见小猫一瘸一拐的脚步。
和每走一步,印在地上的粉色小梅花。
我一把将它从地上捞起来,把暖烘烘、毛茸茸的团子裹进怀里。
「噫!人人!你做什么人人!」
我看破它的傲娇。
「我好冷。」
它又圆又大的眼睛眨了眨ŧų₈,好像在确认我的话,最后认命地叹气。
「既然这样,那猫就给人人取暖吧。」
在大橘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了树林,避开了棕熊的栖息地,迈过了河流,终于抄了最近、最安全的小路,回到了我的城市。
大橘在高速收费站旁向我们摇尾巴告别。
「本大哥还有小弟要照顾,就不跟你们去了咪。
「但大哥的话你记住。
「一人有难,八喵支援,你不要打怵!」
说完,它高高竖起尾巴,加快步伐跑远。
我搭上一趟进城的顺风车,借了司机大姐的手机,拨通小张医生的电话。
「张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那边好似愣了一秒,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陈妙,你去哪了?!
「你妈急疯了,她一直嚷嚷着不治了不治了。
「我们都以为你被你爸抓走了,差点就报警了……
「省二院会诊说你妈情况不算太好,可能多个器官组织要做切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声音像鼓槌,一记记砸在我心上。
心跳如雷。
我明明心里记着一二三件事。
要给警察局拨电话,告我的亲生父亲和哥哥,他们拐卖妇女,买卖人口。
要给那位给我发了面试机会的人事小姐说声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去面试的。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要去最近的诊所,给小猫脆弱的爪爪上药包扎。
我明明该做这些事的。
可……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
住院部楼下的角落里永远有人在哭。
我的手和脚都是冰的,只有脑袋滚烫。
身上又酸又臭的味道在翻涌。
有人诧异地望向我,又怜悯地将视线挪开。
「喵呜。」
猫轻轻地把一根胡子放进我的掌心。
「人人都说,猫的胡子能带来好运。」
它再一次拿额头蹭我。
「希望猫的胡子,也能为你带来幸运。」
10
这一场开膛破肚的手术,持续了长达十个小时。
我不敢离开,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
直到手术室头顶那盏红色的灯变为绿色时,小张医生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
口罩挡不住他的表情,我第一次从这位很严肃的医生脸上看到了欣慰和喜悦。
「手术很成功。
「虽然切掉了一些关联组织,但从目前状况来看,已经比我们想象当中要好很多了。」
我膝盖顿时有些发软。
只能强撑着冰冷的铁质座椅,让自己继续站在原处。
「真……真的吗?」
「真的。」小张医生眼底里有笑意,「但陈妙,你也得继续努力工作,后期化疗和愈后,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没关系的。」我狠狠点头。
只要能救回妈妈。
让我做什么都没关系的。
我想向小张医生道谢。
可哽咽堵住了喉咙,那些话变成眼泪,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委婉地说:
「你妈妈还得在监护室里住几天,最近有我们照顾,你先回家,嗯……好好整理下自己。」
我低头嗅了嗅。
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11
小猫胡子带来的幸运远不止于此。
那家外企的人事小姐了解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后,和业务部门据理力争,又为我争取到了一次面试的机会。
在会议室门口,她踩着高跟鞋经过,很小声地对我说了句:「加油!」
从那栋办公大楼出来时,我掏出手机,看到好几条未读信息。
猫猫:【人人加油!我的人人就是最棒的!】
小张医生:【你妈妈已经醒了,从明天起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人事小姐:【姐妹,我刚刚去问过业务老大了,她对你很满意!!这把稳了!】
办公大厦外,车水马龙。
我看到马路对过,人头攒动。
有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正骑在一个女人身上,声嘶力竭地吼。
「你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他说一句,就举起拳头,想要狠狠捶下去。
也真是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和他对峙的两个人。
其中一位,正是我那位猪面兽心、大腹便便的前领导。
而此刻他正用肥腻的肩膀扣着一个女人,女人脸上有泪,喉咙被锁着,脸色已然很难看。
行色匆匆的人里,多的是看客,没人肯上前帮忙。
有女孩子面露不忍,又被身旁人抓住手,最后悻悻放弃。
我想到自己曾在无数个夜里被对方短信轰炸的骚扰。
那时我才刚毕业不久,没转正之前我咬牙忍耐,想着等转正后就好了。
可转正之后,对方的手段却愈演愈烈。
年会上硬要我敬的酒,非要揽在肩膀上的大手,和一次次被堵在公司茶水间和楼梯间的局促与慌张。
我反问过自己。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裙子太短,又或者是我的行为举止轻浮放荡吗?
都不是。
错不在我。
错在他污秽的思想和目光,错在他以为我贫困破败的家庭能束缚我的翅膀,错在他试图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行业里,一次次挑战我可容忍的底线。
我踩着高跟鞋,大跨步走过去。
然后高高举起文件夹,狠狠砸在那个猪头似的脑袋上。
「都不许动了!我报警了!」
我大声喊着,制止了那个男孩子的动作,也救下那位差点被掐断气的原配。
回过头,狠狠警告前领导。
「你发给我的那些骚话我还全都保留着,你不想这些东西被做成 PDF 广为流传吧?」
「你!」他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指向我,脸涨成了酱紫色。
「你什么你!」我气势分毫没输,甚至踩着高跟鞋,比他的身量还要高上几分。
「你性骚扰下属不觉得羞耻!你带着小三被原配抓个正着不觉得羞耻!你逼得儿子抓着小三揍才能救回自己母亲时不觉得羞耻!如今一个小小的 PDF,你倒是羞耻上了!」
我眼睛瞪得很大,一手指着他,一手撑着那位太太的后背。
「看来你的面子,远比你身下的二两肉重要!
「垃圾!」
我一锤定音。
刚刚那个本要上前的女孩跟着我附和。
「就是!垃圾!渣男!」
他作势要打我,却被匆匆赶来的警察摁住了拳头。
离开前,我加了那位原配太太的微信。
「你需要哪些证据,我都发给你。」
12
我妈能下楼散步那天,警察打来了电话。
「犯罪嫌疑人周顺强和周肖已经被抓到了。」
一千多块的平价手机,警察的声音顺着充电口外泄出来。
「他们涉嫌拐卖人口,证据确凿,法院将会对他们提起诉讼……
「还有买方,您提供的地址非常准确,我们顺藤摸瓜,解救了不少被拐卖女性……」
对方的声音正直坚毅,可说到最后,也带了丝感慨。
「可难办的是,有些妇女已经在那个村子里生活很久了,甚至有些人不愿意出来。她们不知道出来后能做什么,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对此,其实我很理解。
可不知怎的,心里又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电话挂断后,我和我妈站在住院部楼下,沉默许久。
试图驱散沉闷的空气,我忍不住开口。
说我现在日子大有不同了,新工作领导非常 nice,薪水也相当可观。
只是将来总需要出差,有点不放心她和家里的猫猫。
然后我又讲起八卦,说那位大腹便便的前领导终究还是没逃过制裁,原配与他离婚不说,还要求追回婚内花在小三身上的全部财产。
最后我拿出手机,给我妈看屏保上小猫的照片。
照片里的猫猫眼睛圆圆的,脸却被挤得扁扁的。
剩下的大半个屏幕,被我啾啾啾着亲猫的侧脸占据。
我说幸亏有它。
要不是它呀,当初我大概真的就逃不回来了。
我妈却笑着戳我脑门。
说我真是个典型的猫奴,一副谄媚的小奴才样,为了夸赞猫,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可是妈妈呀,这才不是鬼话。
是小猫踏过千山万水,磨破了娇嫩的脚掌,才将我从山坳的村落里救了回来。
然后我看向我妈。
她脸颊长了一点点肉。
眼底又生出了一些光芒。
她明明还消瘦,但她说如果将来警察需要有人帮忙去劝说那些被拐卖的女性回归正常生活,她愿意去做这个工作。
她一向是个很有勇气又果敢的人。
病痛只是短暂地侵蚀她的心神。
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闪闪发光的。
还是记忆里那个半夜将我叫醒,把带有余温的录取通知书塞进我怀里,又推我走出县城的,特别伟大的妈妈。
她推我迈出走出泥沼的第一步。
猫猫用粉嫩的鼻尖,和柔软的爪垫,推我走出第二步。
后面的步伐,我会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13
周顺强和周肖被判决那天,我刚结束半个月的工作行程返家。
我妈刚好一点,就投身妇女解救工作,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只有怨气十足的小猫咪。
下了飞机,手机噔噔噔刷出无数条信息。
哀怨小猫:【人人什么时候回家?】
哀怨小猫:【我好可怜,天要下雨,人不回家,推门一看,空无一人。表情包/哭哭/号啕大哭/】
哀怨小猫:【喵是不是打扰人人了,毕竟工作重要,猫猫算什么呀?】
哀怨小猫:【动画表情/哀怨小猫/小猫呼噜噜/小猫不高兴/】
……
我伸手招呼出租车,归心似箭。
手指翻飞,带钻美甲哒哒哒地敲击在屏幕上。
我:【宝宝宝宝,今晚人人和猫猫睡觉觉。】
我:【猜猜谁家人人终于结束了半年轮岗,以后只需要每年去总部出一次差就好了呀?】
手机安静如鸡。
某只哀怨小猫迟迟没发来讯息。
我:【哎呀,听说房东太太精力不济,想要小橘来我家住几天……】
聊天框的上方,顿时出现一串【正在输入中】。
我能想象,小猫皱着眉头,粉嫩嫩的爪爪敲得飞快。
愤怒小猫:【不行!一家容不下二猫!】
愤怒小猫:【我才是这个家里的独生喵!】
愤怒小猫:【人人呢?】
愤怒小猫:【怎么不回复了?】
小猫:【算了, 勉强让它住一天也不是不行。】
哀怨小猫:【最多一周!不能更多了!】
我砰地推开门。
阳光从我身后洒进客厅。
我看见小猫原本懒洋洋的脸,骤然变得欣喜,然后从窗台上跳下来, 尾巴竖得高高地朝我奔来。
它咕噜咕噜着。
在我腿边转个不停。
我蹲下身, 摸摸它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 心化成一摊香香甜甜的水。
「我回家啦!」
「喵!」
它叫得很大声。
回应我。
说欢迎回家。
番外:
猫有九条命。
而这一世,已经是我的最后一世。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但我朦胧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叫喵喵的女孩。
乡下总有些充满恶意的小孩,他们见到我,只想要朝我丢石子,我若是叫得更大声,他们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石子砸在身上实在是疼。
是她从冰冷的草垛里找到我。
然后将我揣进她暖烘烘的怀里。
那个叫喵喵的女孩收养了我。
她把炖得软烂烂的面条喂给我吃, 轻轻地抚摸我的粗糙干涩的皮毛, 还笑吟吟地把我和她的妈妈一起画在了纸上。
画里我翻着肚皮, 像个黑白相间的傻蛋。
可她笑得开怀,我也愿意露出柔软的肚皮逗她开心。
可惜。
她的笑容在那天戛然而止。
醉醺醺的男人冲进了家门, 那个总朝我扔石子的男孩不怀好意地指出我的藏身地, 然后我看到喵喵被推倒在地,半边脸变得又红又肿。
下一瞬,我被提得好高好高。
我在这一刻, 无比憎恶自己只有柔软的爪垫, 和毫无威慑力的嗓音。
不等我再思考, 我被男人狠狠摔在地上。
其实没多痛的。
可喵喵的泪落在我身上, 又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石子都让我更感觉到疼痛。
她哭着说,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说她没能保护好我。
说她给我取了名字, 叫奥利奥, 因为城里有种饼干,和我的毛色一样, 黑白相间。
我想, 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
然后我听到她细碎地叫:「奥利奥!」
我想回她一句喵, 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再醒来, 有只没了蛋的大胖橘就挨在我旁边。
它说这是个好时代,猫猫可以领养人类,再把自己的幸运分给他们。
它说它收养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除了嘎了Ţṻ³它的蛋以外,一切都好。
如今它六根清净, 一心念吃。
它说我前尘不净, 脑袋顶上带着因果。
我才不知道什么因果不因果, 我只记得,我要去找我的喵喵,做她的奥利奥。
后来那天, 老旧小区那只三个月胖了八圈的小橘终于在群里发布了消息。
【我相中一个人人, 想要领养, 你们看,今天她给我吃了四个罐罐!】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喵喵。
我在小橘的信息ṱűₐ下回复:
【听说房东太太家里是开罐头厂的, 可以无数口味畅吃哎!】
果然,小橘上勾。
我指挥没蛋的大橘冒充流浪人救助中心给喵喵发去信息。
【人人,你要猫不要?】
幸好幸好。
她回:【要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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