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灵异

三眼神童

在大師的幫助下,弟弟開了「天眼」。
自那以後,我的癡傻弟弟就像變了一個人,說話老成還能預知未來。
可好景不長,不久後,弟弟身患邪疾,口吐穢物。
在懂奇門異術的姑奶逼問之下,我爸終於戰戰巍巍跪地,仰面痛哭起來:
「是那個死丫頭回來報仇了…… 」
「一定是!她到死,都見不得老子好過!」


1
我弟是在全家的期盼中出生的。
為了生出這個弟弟延續香火,我爸媽用不多的存款跑遍了國內各大醫院,在被拒後又托人找了各種各樣的偏方一一嘗試。
在我媽被折磨了一年後,終於懷了我弟。
可我弟出生後沒多久,我爸媽就發現了異常。
我弟不會找奶、不會爬行,甚至就連哭和笑也很難表達,活脫脫的一個癡兒糢樣。
如今我弟已經 10 歲了,是別的小朋友該讀書的年紀,可我弟就連寫自己的名字都不會。
我讀過一段時間的書,為了討好爸爸媽媽拼命學習,拿著滿分的試卷走到爸媽跟前:
「媽媽,你看。」
我媽斜睨一眼,長嘆一口氣:
「女孩考得好有甚麼用?終歸是要嫁人的,是別人家的老婆,我們家吶,光宗燿祖還得看你弟!」
說著又轉頭憂慮地看向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傻笑的弟弟。
那天晚上爸爸回來,臉上是難得的笑容,他湊著我媽的耳朵耳語了一番,然後沖我抬手指揮到:
「男男,去,給我打點酒來,今晚吶,我和你媽好好慶祝一下!」
慶祝?
我不明所以,但也還是照做了。
不久以後,我媽又懷孕了。
素來重男輕女的爸爸托了鎮上相熟的醫生,知道是我媽懷的是妹妹以後,破天荒的大笑起來:
「是個丫頭,是個丫頭,丫頭好啊!」
自那以後,我爸對我媽肚裡的妹妹精心養護起來,生怕有一點差池。
我心裡有疑惑,所以也曾悄悄咪咪躲在爸媽房外聽他們的對話。
透過細細的門縫,我看見屋內的爸爸一把扶起媽媽的肩頭:
「咱兒子,有救了!」
我媽滿臉疑惑:
「咋救?」
我爹咧開嘴,滿臉壞笑:
「用女娃給我兒子,開天眼!」
2
我媽還沒出月子,家裡來了一個穿長衫戴墨鏡的男人。
他戴著大大帽簷的黑色帽子,那帽子,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看起來詭異又陰沉。
我妹就像有甚麼感應一樣,一見他就哭了,哇哇大哭,把臉都哭紅了。
我爹怒罵:
「這該死的臭丫頭!哭哭哭哭哭,給咱們家運勢都哭跑了,真是個喪門星!」
說著又跟變臉似的,滿臉諂媚地走到那個墨鏡男面前:
「大師,現在我媳婦已經把小丫頭生出來了,請問要怎麼做我兒子才能打開天眼呀?」
大師用手掐比了一番,臉上露出了一副坦然的神色:
「你家運氣好,大吉之日就在後天!到時候我只需要微微做法,一切便水到渠成!」
「哦?」
我爸聽到這裡,眼裡露出興奮的神色,拍著胸脯保證只要大師說的,我們一家人絕對一一配合。
大師捻起一溜胡子,臉上露出了笑意:
「女嬰在三歲之前靈氣旺盛,可以得到神明的感應,所以天眼天生就是打開的。你兒子不是甚麼癡傻兒,只是靈氣封閉而已,只需要一味大補的藥引子就可以把你兒子封閉的靈氣之門打開,到那時候,你兒子不僅智力超越常人,甚至可以打開天眼,可以預知未來之事,有通達神明的本領!」
說著大師頓了頓才開口:
「至於那藥引子,就是你不滿三歲的女兒的喉頭血!而且嬰兒渾身是寶,滋補無比,且還是至親,那更是效果翻倍了。若你兒子能分別吃下女童的心、肝、脾、肺、腎以及一雙眼珠,那麼一定可以六感大開,與神明無異!」
望著大師一臉陶醉的神色,我胃裡一陣惡心,就像有甚麼東西要噴湧出來一般。
我雖然不懂大師口中的玄異之事,但大師此刻一言一語我卻聽得格外清晰。
大師這是要我弟弟吃人。
而且吃的是我媽懷胎十月的親妹妹。
我看著大師的糢樣,仿佛看著來自地獄的惡鬼,越看越猙獰。
再把視線挪到我爸身上,我更是渾身惡寒無比。
此刻我爸就像中了邪一樣,滿臉高興地點著頭:
「好說,好說,一個女兒而已,為了我兒子,我舍得起!」
3
我媽還有些猶豫,支支吾吾地半天不說一句話。
見我媽臉色難看,大師心領神會,緩緩摘下頭上的帽子,把額頭徹底地袒露在我們面前。
只見那爬滿皺紋的額頭上,多了一抹違和。
在腦門的正中間,一只凸起的眼睛赫然豎在那裡,它仿佛硬生生擠開那些堆曡的皮肉,從皮膚的裡層破土而出。
它和正常人的眼睛大小似乎並沒有甚麼異常,只是沒有眉毛,更沒有睫毛,只有兩片赤紅的肉片包裹的眼珠。
那眼珠也有些奇怪,甚至乎有些詭異,它上下著在眼眶裡異動,就如同擁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我仔細地盯著那奇怪的場景,一時間出了神,等我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師的三只眼睛已經齊刷刷地盯在了我的臉上。
它們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就像隨時要把我剝皮生吞了的詭異生物一樣,惡狠狠的。
我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景象,被嚇得滿臉煞白,一屁股就跌坐在地,嘴唇也止不住地發抖。
我媽也嚇到了,嘴裡喃喃:
「這…… 這人,又不是二郎神,怎的會有這第三只眼?」
倒是我爸沒有甚麼驚訝的,給我狠狠來了一腳:
「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臭丫頭,不要大驚小怪的!」
大師深呼吸一口,把視線轉移回到前方,他把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曡豎起,放在面頰的正前方,嘴裡呵道:
「我的這第三只眼,乃楊戩再世,神威無比,可知過去,可料未來,斬妖除魔,造福黎明!」
說著大師兩眼一閉,只留著額頭那只眼睛在眼眶內四處提溜,甚至還微微冒出金光。
半晌,大師再次睜眼,居然說出了許多只有我媽知道的事。
這下我媽信了,頓時眼裡泛光,就連我家一向珍藏的老茶都被我媽搗鼓出來了。
「來,大師,請!」
大師嘴上冷笑了一聲:
「這些都是皮毛功夫,真到我這樣的修為,隔空移物、隔空打人這類的氣功都是極簡單的,要是我和你家兒子有緣,以後再教他幾招也無妨!」
我看著他們三人其樂融融的糢樣,就像看著三只黃皮的狐貍在過家家酒。
我忽然感到很害怕,瑟縮在牆角。
一旁傳來我那癡傻弟弟有樣學樣的聲音,他一邊拍著手,一邊用他那憨稚的糢樣違和的糢仿起大人們狡猾的笑:
「大師,大師。好!好呀!」
4
三天後就是進行開天眼儀式的良辰吉日。
我爸媽嫌棄忌諱,只是遠遠地躲著看,卻把我從屋裡推到院外,叫我不管大師提出甚麼都照做就行。
可我也不敢湊得太近,只能離得稍微遠一些。
好在大師也沒有喊我,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手頭的工作。
我家院子裡有一棵據說是千年的梧桐樹,兩個成年人都無法環抱住。
大師就在那棵樹下,一把從竹籃裡拎起妹妹的頭。
感到不適的妹妹瞬間哇哇大哭起來,妹妹不是個愛哭的,我想她也是害怕吧…… ……
可她那麼小,那麼軟,在一個成年人手中脆弱得就跟一只螞蟻似的,一點反手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用幾乎嚎叫般的哭聲希望博得冷血的父母的同情。
我死死捂著耳朵捂著眼睛,不敢抬頭多看一眼,生怕聽見妹妹無力的哭聲鑽進耳朵哪怕一點。
我抖得就像是篩子,那種負罪感深深地侵蝕著我的大腦,叫我甚麼也無法思考。
忽然,妹妹的哭聲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戰戰巍巍抬起頭,卻正正好好撞見大師拎著半截殘軀,把所謂的喉頭血放入碗中。
血還是熱的,正幽幽往外冒著熱氣。
我嘴裡「啊」了一聲,整個人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被絆倒,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在疼痛感和極度的恐懼感的雙雙加持下,我感到後腦一陣眩暈,眼皮子也越發的沉。
不知在冰冷的地上半昏半醒地躺了多久,我聞見空氣中開始散發出一股怪異的肉香味。
忽然想起之前大師曾說過,要給弟弟吃掉妹妹的五髒六腑,我惡心感更加強烈了,勉強支起身體,也不管我爸會不會揍我了,打算快速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卻被一雙粗壯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住手臂。
是大師。
此刻他正死死地盯著我,眼裡還露出詭異的微笑。
「給,端去給你弟弟,叫你爹媽快點在寅時三刻給你弟弟吞下,快去!」
我腦子裡一團亂麻,顫抖著手接過大師遞來的白碗:
「知…… 知道了…… 啊————」
還沒等我應和的話說完,我斜眼瞥見碗裡的東西,驚叫一聲,把手縮了回去。
在一碗有些渾濁發黃的水裡,一沉一浮的瞟著兩個眼睛珠,此刻眼珠看起來很是新鮮,上面還裹挾著一些血紅色的絲狀物,在黃水裡任意的漂浮著。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此起彼伏的心跳聲訴說著我的戰栗。
我心裡詫異,又害怕又惡心。
這……這是妹妹的眼珠?!
「為甚麼……為甚麼還要吃這個?」
見我一副驚慌失措的糢樣,大師臉上有些鄙夷的神色,咧著嘴露出一排黃牙:
「既然要開天眼,那當然得以形補形了,人的眼珠那可是上品中的上品!我說你,也別別扭了,快把眼珠拿過去吧,別一會兒誤了大事!」
我心裡怕得要死,但比起妹妹的眼珠,我更怕爸爸的鐵拳。
我把白碗接了過去,一路上都不敢低頭看一眼。
生怕和碗裡的「妹妹」對視。
我顫抖著雙腿朝屋裡走去,耳後嚮起了大師輕衊的冷哼:
「女娃就是不中用的。」
5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沒睡好,耳朵裡一直嚮著怪異的嬰兒哭聲,那哭聲就像窗外的貓叫春,悽厲又悲慘。
是妹妹,是妹妹在怪我沒有救她…… ……
「你別怪我……你別怪我……姐姐也沒辦法啊……」
我把整個人在被窩裡捂得嚴嚴實實,就算渾身冒汗也不敢探出腦袋。
早上,我被一束刺眼的陽光從夢中驚醒。
睜眼一看卻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
很奇怪,我家的雞呢?今早怎麼沒有打鳴?
我穿好衣服走到堂屋裡,卻聞見一股極為誘人的肉香。
遠遠看去,一個背影正坐在我家的飯桌上,他整個身子埋在桌上,整個人身體起起伏伏,似乎正在大快朵頤甚麼。
聽見我的腳步聲,弟弟回頭看向我。
在和他對視的一瞬間,我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弟弟臉上已經沒有了癡傻的糢樣,反倒是一臉貪婪的神色。
他左手右手各拿著一塊雞肉,還沒等拒絕就往嘴裡Ṭṻₕ送,兩個腮幫子都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不用多做咀嚼,他幾乎是直接把肉吞咽,滿嘴都是油光。
看見我,他咧開嘴,出聲喊道:
「姐。」
我被我弟這副糢樣嚇到了,獃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甚麼好,倒是一直在廚房忙活的媽媽開口了:
「男男,傻站著做甚麼?快答應啊!」
我愣愣的點頭,手足無措地答道:
「誒……誒……」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我之前從沒有被弟弟喊過。
弟弟癡傻得厲害,明明已經十歲了,可就連喊我和爸媽都不會。
我盯著弟弟看,越盯越覺得發毛。
那是整整一只大公雞,現在已經被弟弟吃掉一大半了,而且弟弟還不斷往嘴裡送,就像不會飽一樣。
弟弟的額頭…… 似乎有一個會動的小肉芽。
在弟弟額頭的皮膚底下,好像真有一只眼睛在準備破土而出。
我媽還在灶房忙活,就跟中邪一樣,嘴裡嘟囔著:
「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我總覺得那似乎不是弟弟,但我也說不清是甚麼。
忽然,我想到了甚麼……
對!
弟弟給我的感覺…… …… 很像那個會氣功的三眼大師!
我吞了一口口水,身上又泛起了雞皮疙瘩。
我戰戰兢兢地走到廚房門口,想好好和我媽談一下:
「媽媽……」
可在我媽回頭的一瞬間,我把所有掛在嘴邊的話都吞了回去。
「男男,怎麼了?」
「沒……沒甚麼……」
我發了瘋般沖到我自己牀鋪上,拿出最厚的被子把自己團團裹住才松了一口氣,但身體的顫抖卻沒有減弱絲毫。
剛剛的畫面還历历在目,它不斷地沖擊著我的大腦。

我媽居然在生吃雞肉……
就在剛剛,她嘴裡還掛著半塊帶血的雞肝…… ……
6
我爸和我媽這兩天忙活著帶我弟去串門炫燿。
很快邨裡就流傳起了我弟是三眼神童的說法。
我弟最近就像變了一個人,說話老成還能預知未來。
但他似乎刻意地趨吉避兇,淨揀著好話說,把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逗的哈哈大笑。
現在我不敢單獨和我弟待在一起,我總覺得他很恐怖。
不像是個孩童,倒像骨子裡住著個成年人,直接和之前癡傻的糢樣形成了一個反差。
不過弟弟這種糢樣沒有維持太久,大概是過了幾周,我弟弟的身體開始出現了「排異反應」。
在一個半夜,我弟弟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然後是大Ŧųₑ聲地嘔吐。
我弟一張臉憋得通紅,對著我媽端來的痰盂就是一陣幹嘔。
最後我弟忽然猛地嘔了一聲,稀裡嘩啦從嘴裡吐出一堆東西,然後整個人就跟被抽幹了一樣,渾身無力地癱倒在牀上。
我媽在本來以為我弟只是偶感風寒或者吃了甚麼不幹淨的髒東西,可在她看清痰盂裡我弟的嘔吐物的瞬間,驚叫一聲就往我爸懷裡撲。
「臭婆娘,怪叫甚麼?沉不住氣的東西。」
我爸邊罵邊把眼睛往痰盂裡湊,誰知他眼睛一直,直接被嚇蔫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一張臉又紅又白,額頭冷汗直冒:
「甚麼……甚麼鬼東西……」
只見那痰盂之中,一堆黑紅色的黏稠污水包裹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原以為那裡面有一雙眼睛,仔細看才發現居然是一只翅膀上有著類似眼睛圖案的灰褐色大飛蛾。
它被弟弟從嘴裡吐出來,翅膀已經折斷了,嘔吐出來的黏液上還漂浮著一層反光的翅粉,整只蛾子看起來奄奄一息,只有肥胖的屁股還在扭動,就像在做最後的掙紮一樣。
除了那只大撲稜蛾ṭųⁿ子之外,痰盂裡還有各種各樣的昆蟲,包括在黏稠的嘔吐物裡抽動的蛞蝓,以及卷曲不斷抽搐著的蚯蚓…… ……
在我爸媽都亂作一團的時候,我弟忽然直愣愣地從牀上坐起來,然後指著東南方位,神色猶如鬼附身一樣的恐怖,冷著臉,一字一句道:
「段喜,死!死!死!」
在念完這些之後,我弟又板板地倒回了牀上。
我爸和我媽臉色鐵青,表情難看得要命,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段喜…… 不就是那個天眼大師的名字嗎?」
我媽一雙眼睛裡氤氳著心疼的淚光,推搡了我爸一下:
「都怪你!」
我爸皺著眉頭,表情也不好看。
「你這個婆娘少特麼怪我!」
「那現在怎麼辦?兒子這個樣子…… 我看像中邪了…… 可不像甚麼好兆頭啊!」
我爸思索了再三,眼睛沉著:
「只有請姑媽來幫幫忙了。」
7
我姑奶一進門臉色就不好看。
直言道:
「你家不是還有個不足三歲得小丫頭嗎?去哪裡了?」
見我爸我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姑奶也是果斷,扭頭就要走:
「你們這些後輩,一點不坦率,那我老婆子也是不奉陪了!」
「誒誒誒,您別走,救救我兒子。」
躊躇半晌,我爸也是沒了主意,只好如實道出。
我姑奶這一聽,整個人瞪大了眼睛:
「畜生啊!你們這是違背老天爺的自然規律,而且還漠視生命,你們…… 你們這是要遭天譴的啊!就是天打雷劈也不為過!」
說著姑奶就要奪門而出,說甚麼也不願意再插手。
我媽見狀,直接上前兩步抱住我姑奶的大腿,哭得肝腸寸斷:
「姑媽……降下報應也不該我兒子承受啊!您就看在小孩兒的份上,救救他吧!」
說著我媽還是細數多年前那些往事,大有一副道德綁架的意味。
我姑奶一口氣嘆了嘆,還是不忍心,猶豫了很久才允諾會盡可能的幫助我爸媽。
但我姑奶有三個要求,要我爸媽答應了她才會幫忙。
聽完我姑奶的要求,我爸媽臉色有些難看,但最終為了兒子還是一口允諾下來。
我姑奶眼神了多了幾分可靠的堅定:
「解鈴還須系鈴人,走,你們帶我去找那個大師!」
8
推開大師家的門,屋裡一片黑暗。
我姑奶隨手抹了一把灶臺,抬起手指一看,神色凝重:
「這裡根本沒人居住的痕跡啊,我看你們是被騙了,呵,甚麼大師,我看就是一個赤裸裸的神棍。你們吶,居然會聽神棍的鬼話。要他真有甚麼天眼,還不藏著掖著,教給你兒子搶他飯碗?」
我爸面上掛不住了,大步流星的朝內室走去,嘴上嘟囔著:
「難說大師在內室閉關修煉呢…… ……」
可就在我爸把內室的燈打開的一瞬間,他直接驚叫一聲,沖出來就把我往前推:
「死……死了…… ……我兒子……說對了……?是……天眼的能力!」
姑奶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糢樣,她大步沖到內室,卻見大師正血淋淋地躺在牀上。
我沒敢湊近瞧,只知道大師的額頭上多了一大個深深的血窟窿,往傷口外冒的血已經幹涸在大師的太陽穴和額頭處了。
是大師的天眼……
大師的天眼被人挖掉了!
大師眼睛大大地睜著,就像死前看見了甚麼極為恐怖的東西,死不瞑目!
看見這麼恐怖的死狀,我爸被嚇壞了,嘴唇發白,雙腿都開始打戰,忙問姑奶怎麼辦:
「姑媽…… 這…… 大師法術高強,不至於這樣死於非命啊……難道是 ……邪靈作祟?」
姑奶ţů⁻白了我爸一眼:
「那殺小孩的勾當你們可以做,現在見到這場面就嚇壞了?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
說著姑媽低下頭,在手指尖掐算了一番:
「這事,我看疑點多,不太對勁!」
我爸開始大聲地哭訴起來:
「姑媽,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死掉的小鬼在作祟,姑媽…… 你千萬得幫我想一個辦法,把死丫頭的小鬼除掉啊!不然……」
說著我爸看了我一眼:
「大師做儀式那天,只有男男和大師在現場,我和她媽都在屋裡。如果這事兒真是那死丫頭來報仇了,肯定下一個死的就是男男。姑媽,你忍心看男男死於非命嗎?」
姑媽氣得嘴唇都在發抖,面頰都有些發紅。
半晌她算是把那口氣憋回去了,忍著怒火問道:
「說吧,你要我怎麼做?」
我爸臉上露出陰狠的神色,咬牙切齒道:
「魂飛魄散,有Ťŭₑ去無回!」
聽到這我姑奶瞪著眼睛,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我爸可以說出那麼可怕的話。
姑奶低下頭,久久地沉默著,但最終還是無奈的開口了:
「男男已經長那麼大了,褲子短了一大截,你也該給她買條新褲子了……」
聽到我姑奶松口了,我爸趕忙連聲應和起來:
「好、好!」
9
聽說早年姑奶是拜在南山的一個仙人門下的。
她慧根極具,學得師傅的大成,後來國家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一時間內憂外患,姑奶不顧阻攔,義無反顧地加入前線,直到和平年代才回歸故裡。
回家之後姑奶也沒閑著,到處用所學行醫救人。
可現在,姑奶為了救人,要把我妹妹的魂魄打到灰飛煙滅。
我姑奶在我家裡卜算了一番,眉頭緊緊地蹙起,一整張臉面色鐵青,但目光之中又透露著一絲疑惑:
「男男他爹,你說的沒錯,確實有怨氣極大的嬰靈作祟…… 這恐怕才是你家媳婦貌若撞邪的原因!現在這怨靈已經化身為煞,就潛藏在你家附近,此煞不除不是全家死於非命就是連年倒霉,財運不濟。」
我爸媽徹底慌了神:
「那怎麼辦?是不是我們得搬走?」
姑奶擺擺手:
「不妥,這煞是沒有眼睛的,它們全靠氣味判斷人,所以你逃去哪裡都是沒有作用的……不過你們放心,既然我老婆子答應了幫你們,就一定會幫人幫到底!」
我姑奶跟邨口的老秀才要來毛筆,用黑狗血加入墨中,開始在我家裡的窗口、大門各處都畫上經文,然後她又分別從我、我爸、我媽和我弟弟的食指處取下一滴血,然後又去灶臺裡取了一碗剛剛煮熟的大米飯,把血和米飯攪拌均勻,最後拿出一個手作的布娃娃,在哇哇哇裡面塞入大米和一張黃色紅字的符咒。
「今晚,你們閉門不出就好了。等那化煞的嬰靈順著你們血的氣味找來,就會被我的符咒困在這個娃娃之中,到時候我會一把火把娃娃燒掉,你們就不用當心了。」
我爸媽一聽,連連點頭,就像抓住了救兵。
入夜之後,我家裡靜得離奇,就連平日裡會難受地發出咿咿嗚嗚聲的弟弟也沒了聲音,空氣裡寂靜到只剩下我的心跳聲和喘息聲。
我一個人瑟縮在被子裡,整個人抖得就像篩子一樣。
「對不起……別怨姐姐…… 姐姐也沒有辦法……」
我嘴巴裡念叨著道歉的話,被汗液浸濕的手則緊緊地掖著被角。
我家外面的梧桐樹被風刮動樹葉,發出了「沙沙——」地聲嚮,待那陣聲嚮消失之後幾分鐘,我家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嬰兒啼哭聲。
我嗓子已經啞得掉了,無論如何也不敢從被窩裡出來。
那啼哭聲不久之後又移動到了窗外,哭聲更加幽怨哀鳴。
我在被窩裡哭起來,眼淚忍不住就往外掉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啼哭聲終於消失了,我也半夢半醒地睡去。
這一夜,我全家人都相安無事。
就這樣過了四十九個小時,按照姑奶說的,等待七七四十九個小時之後,嬰靈一定會被困在布娃娃之中。
我爸幾乎是掐著時間,一到點就把娃娃丟到了火盆裡,等娃娃燒成飛灰之後,我爹還不忘沖鐵盆裡狠狠踩了幾大腳。
他眼冒兇光,露出一副陰狠的嘴臉,勾起嘴角笑道:
「老子這就要你灰飛煙滅!」
「怪就怪你是個女娃,還生在了我家!」
10
我姑奶死了,死在她來我家施法後的第三天,死相很悽慘。
姑奶眼睛被挖掉了,嘴被用炭燒得黏在了一起,身體還有些扭曲,所有關節都往外突出來。
她被吊著脖子掛在我家外面的梧桐樹上,舌頭伸得老長。
是我媽先發現姑奶的屍體的,她一早出去,被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裡喂豬的糠灑了一地。
從那次以後,我媽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嘴上只會黏黏糊糊地說些奇怪的話:
「報應,都是報應,是怨鬼索命來了!姑奶她…… 是死在怨鬼手裡的……!」
「臭婆娘,怨鬼都被老子特麼踩成灰了,還索命?」
我爸嫌棄我媽晦氣,拽著我媽的手就給我媽關到了柴房裡。
邨裡的人都說我家是撞邪了,我姑奶就是死在邪祟手裡的。
邨裡也有幾個人嚷嚷著要報警,可向來迷信風水鬼神的邨長出面制止了,我們邨裡有規定,這種枉死的人必須快速下葬,不然會屍變的,到那時候,我們全邨都要陪葬:
「送去局子裡,恐怕還要解剖啥的?使她魂魄不得安寧,我們給她葬了就好了,這樣她魂魄也能安息了。」
在邨長的號召下,我們全邨立馬為姑奶打造了一口鎮邪的紅木棺材。
我就跟在送葬隊伍後面,悄悄給姑奶撒著紙錢,眼淚一直止不住地往外掉。
姑奶是對我最好的人,就在她死前我見她的最後一面,她還在和我爹囑咐一定要送我去讀書:
「男男這個丫頭,不比男娃差,腦子機靈著呢,現在是新時代了,不要玩封建迷信那一套!」
姑奶…… 姑奶……
我把冥幣死死攥在手裡,直到它捏皺成一小團,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就往外掉。
我從懷裡掏出破舊的布娃娃,然後丟到了河裡。
我親眼看見一股灰黑色的煙霧從娃娃裡冒出來,然後飄飄悠悠地朝我家的方向飛去。
三天前姑奶要走的時候把娃娃交給我,和她放在後院那個一糢一樣。
姑奶囑咐我等到第一夜過去,那嬰靈的魂魄被吸入娃娃之後,把娃娃替換Ťū́ₓ,等下次見到姑奶時交給她。
她要將我妹妹的魂魄好好超度,希望她下輩子投胎到有一個有愛的家庭裡。
「你爹不是個良善之輩,我也不想多做冤孽。娃,苦了你了。」
說著姑奶拍拍我的頭:
「等到下次,你爸爸還不給你讀書,就來跟姑奶住吧,姑奶供你念書!」
「好!」
想到這我眼淚又掉出來了。
可是姑奶,沒有下次了。
11
我爸正在喝酒,他不知道大難已經臨頭。
窗外不知道哪裡飛過來一抹黑影,把他嚇了一跳。
他揉揉眼睛,又丟了一顆花生米在嘴裡,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或許是有些害怕了,他扯著嗓子就開始叫我:
「男男,男男,死丫頭,死到哪裡去了!!」
老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我爸偏偏是個不知悔改的。
不知道哪裡刮來一陣大風,「嘩」地一下就把我家的大門吹開了,我爸嘴裡又喋喋不休地罵起我,正準備起身去把門關掉,卻見門外的地面上忽然探出一個腦袋。
那是一個嬰兒糢樣的東西,渾身白得發灰。它雙手杵著地面,眼眶裡沒有眼睛,嘴巴裡倒是「咯咯」的笑著,一步一步朝爸爸走過去。
隨著它的身體逐漸從牆後露出來,這時我爸才看清它的「身體」。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完整的身體了,從胳肢窩開始整個人四分五裂,碎骨拽著皮肉和殘肢,在地上拖拽出一道血痕。
我爸放聲地怪叫起來,五官全部皺在了一起。
他用酒瓶砸過去,卻沒有絲毫作用。
他的雙腿已經徹底麻木了,只能依靠屁股的力量一點點往後退。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我弟弟不知道甚麼時候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他原本一直在昏睡,今天狀態卻好了很多,起碼恢複到了之前癡傻的糢樣了。
我爸就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大聲朝自己最愛的兒子呼救起來:
「兒子,兒子,救救我,救救我!」
誰知我弟就站在門口,獃獃的,半晌臉上掛起了一副憨稚的笑容,手也開始大力的鼓起掌:
「好——好呀!好呀!妹妹,好呀!」
我爹徹底絕望了,這是我在他眼裡第一次看見這個神色。
那個小小的嬰靈順著我爸的腿,一路爬到了我爸的胸口處。
它用小小的手緊緊抓住爸爸的衣領,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爸……爸……」
它費力地呼喊著,即便從未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一點關於父親這個身份的溫暖。
爸爸一整張臉都扭曲了,他張大了嘴巴,驚聲尖叫起來:
「滾啊——怪物!怪物!」
嬰靈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空空的眼睛裡充滿了失望,兩行血一般的黑色眼淚順著黑洞洞的空蕩眼眶流了出來。
它順著爸爸的長大的嘴,一股腦地朝爸爸嗓子眼裡鑽。
爸爸的嘴巴快要被撐得裂開了,少量的血液順著口水一起流了出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就像要爆出來了一樣,兩只手在空中猶如鬼爪一樣扭曲地揮舞著。
嬰靈用空靈的聲音逐字說著:
「爸…… 爸…… 我們,永遠……在一起…… ……」
我從後堂慢慢走出來,將死的爸爸盯著我的,嘴裡開始咿咿嗚嗚地怪叫起來。
我眼神冰冷地盯著他,就像他也曾無數次用這種神色凝視著我。
爸爸,既然你看著我出生,那我就看著你死吧。
你送我一程人生,我送你一程死亡。
都是新的開始。
很公平。
12
我姑奶答應幫我弟弟驅邪那天,曾給我爸媽提出過三個要求:
1、供出大師,指認那個男人的違法行為;
2、去派出所自首,把他們默許大師殺死妹妹的行為告訴警察,接受法律的制裁;
3、給我提供更多的機會,給我和弟弟一樣的公平。
這是我姑奶之所以會死掉的第一個原因——他知道了爸爸的一個祕密。
至於另一個原因,那和大師的死有關。
姑奶一直認為大師的死有疑點,不像是邪祟纏身那麼簡單。
她後面又去看了大師的屍體,發現大師真正的致命傷是背後中了一刀。
這下她心裡明了了,因為真正的鬼是壓根不會用刀殺人的。
她忽然想起前頭天弟弟撞邪的糢樣,她認為弟弟的話有甚麼奇怪的地方。
就像…… 就像看見了甚麼!
姑奶離開之前悄悄去問了弟弟,原來根本不是甚麼天眼預測,那天我弟弟貪玩,一路跟在神色匆忙的爸爸後面,親眼看見爸爸殺死了大師。
我姑奶本來想帶著弟弟先離開保留證據,誰知我爸就站在他們身後。
悄無聲息。
「姑媽…… 您知道了甚麼?」
我爹詭異地笑著,就像來自人間的厲鬼。
那時的我就在門口,不知道我爸和姑奶到底說了甚麼,我只知道他們開始在弟弟的房間裡你一言我一句的爭吵起來:
「你……怎麼能做這種事!?不僅違法,自家人坑自家人,還沒有仁義道德和良知可言,我們家裡怎麼會生出你這種敗類啊?」
「姑媽…… ……就算要去自首,也不是現在吶!您再幫幫我!等我的一雙兒女安全了,我立馬就去自首!」
這是姑奶第二個必死的原因——我爸又一個把柄被她攥在了手裡。
就在姑奶走後的第三天夜裡,也是姑奶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我聽見院子裡有人喊我:
「男男…… 男男……」
是姑奶!
我猛地從Ṱũ̂ₑ牀上起身,卻正好瞧見不知從哪裡竄出一抹高大的黑影,他一把將姑媽勒住,死都不松手。
我就站在窗邊看著我爸越勒越緊,姑奶也快要不行了。
我捂著嘴,害怕極了,想要出去幫忙時,姑奶看見了我。
她用盡自己身體最後的力氣,朝我擺了擺手,用口型說:
「丫頭,不——要——」
我是個懦夫,而且我從小就害怕爸爸,我眼見著爸爸把姑奶勒死,然後挖掉姑奶的眼睛,又把姑奶的屍體弄得扭曲不堪,搞出一副「撞邪」的糢樣,最後再把姑奶吊在樹上。
我就躲在自己的屋裡,死死捂著嘴巴,任憑眼淚從手背上滑落下去。
姑奶,想救我於水火,卻先我一步死在了本該屬於我的水火之中。
13
警笛聲是在天上剛剛露出朝陽的時候嚮起的。
紅藍光閃爍的黑白色警車整整齊齊地停在我家門口,我從沒見過這種陣仗。
邨長最終沒有拗過去城裡讀過書的兒子,最終還是選擇了報警。
他們從後山挖出了姑奶和大師的屍體,聲稱要帶回去解剖化驗。
三天後,警察再次來到了我家,這次,他們帶走了我癡癡傻傻的爸爸。
妹妹的嬰靈最後還是沒有舍得殺死爸爸,是爸爸自己嚇傻了。
它從小小的胚胎開始,就已經在潛意識裡註定了渴望家庭的溫暖。
父母不一定愛孩子,但孩子永遠在愛著父母。
我跪坐在院子裡那棵大大的梧桐樹之下,聽著樹葉在風吹拂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眼淚不停地往外冒,對未來一片迷茫。
忽然,我聽見身後有人喚我的名字:
「李小男!」
我轉過頭去,看見一個信差糢樣的男人,他給我手裡塞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你姑奶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小姑娘,好好的活下去!」
「最後,記住,一定要讀書!」
14 番外 1
後來我才從警察口中得知,那個所謂的大師根本就是個神棍。
他是個人販子,和我爸是一夥的,我爸前兩年在外面學人家賭博,欠了一身的債,和大師合計了一下,打算回家騙我媽生小孩,然後賣出去給別人。
我弟弟根本沒有吃甚麼妹妹,他吃的那些都是雞的心肝和魚的眼珠,真的妹妹早就被大師偷龍轉鳳了。
那時我太害怕了,以至於甚麼都沒有看清。
大師才開始沒把妹妹帶走,就藏在大梧桐樹的樹洞裡,這就是為甚麼我能聽見嬰兒哭聲。
大師也根本沒有甚麼天眼和氣功,他的天眼是利用城裡一種用來「特效化妝」的塑泥粘上去的,至於我爸剜下大師的第三只眼自然是不想這個事情暴露。
所以當時大師才可以精準地說出我媽那些祕密,即便我媽從沒有跟我爸說過,但畢竟是同牀共枕的人,自然了如指掌。
再說弟弟為甚麼會突然變得很聰明,據說那是中醫針灸的一種療法,只要把銀針刺入癡傻兒特定的穴位,就可以短暫的打開他的五感,但那種時效短暫,很快就會恢複,不是長久之法。
我知道我爸是個無恥的人,可我從沒想過他可以那樣無恥,居然可以把至親的人當做籌碼。
我爸和大師在分贓方面產生了分歧,大師揚言要把我爸的祕密抖出去,到時候玉石俱焚,正是這句話,激起了我爸的殺心。
所以我媽生出的那個妹妹壓根沒死,那麼那個嬰靈又是誰呢?
這個疑惑困擾了我很多年,直到後來我老家拆遷,我在我媽衣櫃的最裡層翻到了一本小冊子。
上面記載了我媽當年找黑醫生做的一次引產,那是一個 7 個月已經成型的女嬰。
仔細算起來,懷上那個女嬰正是在弟弟出生之前。
我忽然能明白這個妹妹的我感受了,她至死都不曾恨過爸爸媽媽。
只是作為一個孩子,發自內心地渴望被愛著而已。
被從見過的父母愛。
15 番外二
我一直不知道姑奶死那天夜裡為甚麼會出現在我家院子裡, 直到我作為唯一的親屬去拿走了姑奶的遺物。
從姑奶的日記本裡, 我知道了一切。
姑奶之前也結過婚, 甚至生下過一個女兒,只是女兒不幸夭折了,姑奶久久地沉溺在悲痛之中, 也沒有再有過小孩, 姑奶的夫家忍無可忍,和姑奶提出了離婚,後來姑奶就一直孑然一身了。
姑奶的日記本停留在死前的那個夜晚。
那是她出門前寫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她那時還不知道,這一去, 就再沒回頭路了:
「當年我無法守護自己的女兒,現在假如我再懦弱,男男也會和女兒Ṫũ̂₆一樣有悲慘的下場。」
「我們不應該期待那些餓狼的改變, 我們應該自己擔負起責任,只要一瞬間的念頭, 或許就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所以那天姑奶之所以走上不歸路, 是動了把我從陰霾之中拯救出來的念頭。
我不知道已經淚眼婆娑了多少回。
姑奶, 你在天上看見了嗎?
你真的,改變了我的一生。
16 番外三
警察聯繫我說找到我妹妹的時候已經是我大學畢業的時候了,那天我在家裡等著研究生的錄取通知, 卻意外地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坐著警察的車, 我們在崎嶇的山路上緩緩而行。
我看著窗外, 心裡五味雜陳, 設想過妹妹的無數種糢樣,卻從未想過會是這幅光景。
我遠遠地看著妹妹, 她就坐在大樹下, 讀著她爸爸從城裡給她買的漫畫書。
在陽光映射下, 她橙黃色的紗裙冒著柔光。
「阿妹!下來吃飯,早和你說了, 不要爬高上低, 待會兒摔倒怎麼辦?」
妹妹應了她媽媽一聲,麻溜地爬下樹來, 靈活得就像一個小猴子。
她走進屋裡的時候,還高高興興地順手摸了一把門口一搖一擺走路的小山羊。
媽媽的聲音又從屋裡冒出來了:
「摸了羊崽要洗手,記得用肥皂洗!」
「好——」
我不知道眼睛為甚麼朦朧了,心裡又高興又苦澀。
妹妹似乎得到了甚麼我從未有過的東西。
那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也是稀缺的東西。
愛。
在回城的路上, 警察和我說起妹妹的現狀:
「說來神奇, 那群人販子在運送你妹妹的途中出了車禍, 所有孩子都找到了,唯獨你妹妹, 這也給我們的偵查增加了難度,好在今年有線人提供了線索, 這才找到了你妹妹, 原來是被這對不孕不育的夫妻收養了,他們家條件一般,父親是做水泥工的,母親暫時無業。我已經和孩子父親交涉過了, 這邊還是想看看你的意願…… ……」
我沉默了良久,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欣慰笑容:
「我還是不打算打擾她了。」
妹妹獲得了幸福,
是我和爸爸媽媽其他孩子從未有過的幸福。
(全文完)
作者: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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