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全程直播,江溯卻故意念了白月光的名字。
醫生打來電話:「單小姐,你母親剛剛去世了。」
癌症晚期的母親身體虛弱,被這一幕刺激身亡。
我沉默地料理後事。
下葬那天,江溯白著臉向我認錯。
「我不知道……我只是沒有安全感,我就想再試試你會不會離開我……」
系統也勸我:【節哀。阿姨已經走了,你總不能放棄攻略……】
「我放棄,」我平靜地開口,「江溯,如你所願,我不要你了。」
1
「喬薇,你願意嫁給我嗎?」
江溯這句話一出口,全場寂靜。
喬薇是江溯的白月光。
可我,才是新娘。
我呆愣愣地看著江溯,是故意的嗎?
他眼裡閃過一絲心虛,隨即是一種翻騰的興奮和期盼。
他是故意的。
這個眼神我太熟悉了。
每當江溯做出過分的事情,一遍遍地試探我對他的感情時,都會流露出這個眼神。
可我明明告訴過他,這場婚禮有多重要。
相機的快門聲讓我回神,所有人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有憐憫有嘲笑。
我看向身側的攝影機,直播著發生的一切。
我想到什麼,呼吸一窒,提起裙子就要走。
江溯欣賞著我的反應,終於拽住我,看向周邊的人,大發慈悲地為我解圍:「看什麼?剛剛我說了什麼嗎?」
司儀很快反應過來:「剛剛新郎的聲音是不是不夠熱情呀!讓我們再來一——」
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我風一般地沖下臺,從助理手裡拿過手機,接通。
「單小姐。」是媽媽的主治醫師鄭醫生。
我心裡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鄭醫生頓了兩秒:「您的母親剛剛去世了。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只感覺兩眼一黑,心裡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鈍鈍地疼。
我盡力保持平靜,撐著座椅的手卻不住顫抖:「我馬上就到。」
我掛了電話。
司儀尚不知情況:「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新娘回到新郎身邊,好ŧū́⁺不好?」
江溯對我伸出手,像是終於對我的反應感到滿意,於是屈尊地給了我一個臺階下。
在眾目睽睽下。
甚至腦海裡的系統發出警報聲:【你別衝動!都攻略江溯這麼久了……】
我抖著手扯下頭紗。
「我不結了。」
2
病床上的人痛苦地皺著眉,臉上尚有淚痕。
是死亡的時候,都還在擔心我嗎?
醫生之前說,媽媽的情況很不好,最多也就能再活兩個月。
這場婚禮是為了讓她放心,所以我對江溯說過好多次。
我說,求他配合我,就這一次就好。
他那時抱著我,軟軟地撒嬌:「姐姐在擔心什麼?我們的婚禮,我當然會好好珍惜。」
可是,這場為了讓媽媽放心的婚禮最終成了殺死她的利刃。
我走過去,輕輕拉她的手:「媽媽,你的手好涼。
「媽媽,你怎麼不說話?我來看你了呀。」
沒有回應。
我麻木地站了半晌。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是江溯。
系統高興極了:【你看,他打電話給你了,他都服軟了,你快接!】
「姐姐,你再不回來的話,我就取消婚禮了。」
江溯軟著聲調,給我遞臺階。
他大概後知後覺,發現我真的很難過。
不然的話,應該連這個臺階都不會遞,畢竟一直都是我主動去哄著他。
就連系統都覺得,一個電話,已經是對我莫大的讓步。
「那就取消吧。」
寂靜彌漫開來。
「單容,這是你說的。」
青年的嗓音蘊著怒氣,電話隨即被掛斷。
系統不斷地勸我。
【你不是最惜命了嗎,別忘了攻略失敗的話你也會死!】
我眼神寂然,笑了笑:「隨便吧。」
3
六年前,系統找到了我。
那時候我媽剛查出癌症,急需一筆手術費。
系統說可以先給我一百萬,但我要去攻略江溯,失敗了就會死。
我真的很怕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但我太缺錢了。
那筆錢,能夠負擔起我媽昂貴的手術費。
我想,那就試試吧。
於是,我成了江溯的家教老師。
江溯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他拒絕跟人溝通,對一切人和事都很戒備。
所以說是家教老師,其實也就是陪著他,照料他的生活,儘量帶他回到正常的環境裡罷了。
我懷著目的接近他,於是心懷愧疚,對他也總是格外容忍。
第一次見江溯,他在房間裡,我敲門他也不應聲,我於是推門進去。
窗簾緊閉的房間寬敞卻陰暗,少年坐在地毯上,無意識地發呆。
聽見聲響,他看過來的眼神冷漠又充滿戒備。
聽管家說,之前的家教老師都幹不過一個月,要麼就是刺激得江溯很反感,要麼便是自己受不了。
開始時,江溯完全無視我。
我也識趣地不去擾他,自己看看書追追劇。
陰暗死寂的房間裡,我追著戀綜,看開心了還會哈哈大笑。
江溯就眼神沉沉地盯著我。
我喀嚓嚼碎了薯片,指了指門的方向:「嫌吵啊?那請便。」
江溯不喜歡別人接近,管家也很少來看我是怎麼「照顧」江溯的,我於是愈發肆無忌憚。
偶爾追劇累了,我就盯著江溯看,跟他說話,他一開始還會蹙眉,大概慢慢發現我是個屢教不改的無賴,也就沒了反應。
「你前面那些家教老師怎麼沒幹下去的?
「多好的活兒啊,蹭吃蹭喝高工資țúₐ,」我支著下巴,「你麼,話也不會說,更別說告狀了。 」
他眸光閃動,但不回答。
我把魔方擱在一邊,伸了個懶腰:「散個步去。」
我站起身離開,實則在門口扒著門框偷看他。
江溯先是抿抿唇,過了好久突然試探著伸出手拿起魔方,學著我的樣子亂扭。
我無聲地笑了,江溯突然看過來,我來不及閃躲,被他抓了個正著。
他立刻放下了手裡的魔方。
我被發現了也不尷尬:「喜歡啊?送你唄。」
他又不說話了。
那天離開時,我揚揚手裡的魔方,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明天要不要給你帶新的?」
我沒指望他回答。
可這次,江溯「嗯」了一聲。
管家徐叔都看愣了,帶著我出門後,語氣比以往恭敬了些。
「單小姐,你還是第一個能讓少爺說話的。」
4
我和江溯的第二次交流又隔了半個多月。
他坐在地毯上拼拼圖。
手裡的那塊拼圖分明跟空著的地方不吻合,他還是要一次次嘗試。
我從他手裡拿過那塊拼圖:「不是放那的,笨。」
江溯突然生氣,猛撲向我,從我手裡搶過拼圖,硬生生把它擠進了那個空著的地方。
我手肘撞在地上,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齜牙咧嘴地出去找繃帶。
趙叔看見我的傷口:「哎呀這怎麼弄的……」
「沒事趙叔,我自己處理下就好。」
我找到醫藥箱簡單收拾了下,一抬頭發現江溯站在不遠處看我。
我走過去:「看我幹嘛?」
他抿唇,把手裡攥著的東西給我。
是剛才那片拼圖。
我故意裝作不懂:「什麼意思?」
他一動不動。
我歎氣:「不會說話嗎,小啞巴。」
像是猶豫了半晌,他緩緩開口:「……給你。」
那次之後,江溯慢慢願意開口跟我說話。
心理醫生也覺得他的狀態變好了,江母特意找了其他同齡的少年來跟江溯接觸。
這幾位少年家都跟江家有合作,性子也就無法無天了些。
江溯每次只是皺眉,大多數時候都冷漠以對。
所以就是幾個少年玩在一堆,江溯在另一邊,如此三番五次下來,我倒是和這幾個少年混熟了。
「單姐姐,你比我家的家庭老師好多了,你怎麼什麼都會。」
最為外向的少年李廷嘻嘻哈哈地跟我開玩笑,「要不你別教江溯了,他那種人有什麼好玩的,你來教我——」
話還沒完全出口,去幫我端水回來的江溯手一松,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水花四濺。
他隨即如同一頭暴怒的小狼一般撲向李廷,毫無理智地揮拳,其他幾個少年見狀又撲上去……
場面混亂。
等到保鏢來把所有人分開,江溯劇烈地喘著氣,站起來,居Ţūₔ高臨下:「滾。」
那個偏執的眼神,每每想起來還讓我覺得膽寒。
也就是那次,我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江溯的不安全感,是刻在骨子裡的。
我被嚇到後,請了幾天假。
再去別墅是一周後,在門口聽見幾個人在談論江溯。
「本來看著少爺都好點了,怎麼又犯病了?」
「他一激動就引發哮喘,醫生都說是心理因素,沒辦法。」
「看少爺還是蠻可憐的,十六七歲心理問題這麼嚴重。」
「是啊,他小時候先生和夫人鬧起來可是動過刀子的,夫人那時候情緒也很差,為了留住先生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聽說還虐待過少爺——」
「小聲點……」
我心裡一軟。
江溯,好像真有點可憐。
我上樓,推開門進了房間,江溯躺在床上,臉色很難看,看見我,眼睛亮了亮。
我走過去:「好些了沒?」
他沉默搖頭。
「不高興?」
江溯頓了幾秒,坐起來,突然抱住了我。
我感受到他在顫抖,溫熱的液體落在我肩上。
他啞聲乞求。
「姐姐,你別不要我。」
就因為那一次心軟。
此後的好多次,面對江溯反復試探我會不會離開,我都忍下情緒哄他。
5
我緩緩睜開眼睛。
「單小姐你醒了,你剛剛情緒波動太大,昏過去了。」
媽媽長期住院,我三天兩頭往醫院跑,跟小護士也混熟了。
她走過來抱了抱我,輕聲安慰:「都會好起來的。」
我感覺情緒出奇的平靜:「謝謝,我沒事。」
接下來就是各種煩瑣的流程,開死亡證明、聯繫殯儀館、預約火化……
參加告別儀式那天,工作人員遞給我一個戒指。
「這是修容的時候發現的,在你媽媽手裡死死攥著。」
是了,她清醒時一直念叨著要把她和爸爸的結婚戒指給我,要帶給我幸福。
我茫然地接過。
「去吧。」
我的腦子像是鏽住了。
零星的人走進來,她的親人只有我了,住院這麼久,也並沒有太多的朋友。
我麻木地跟著流程走,致悼詞時也很冷靜。
一切結束後,段呈風走過來:「節哀。」
他小時候住我們家隔壁,和爺爺在一起,老人家偶爾照顧不過來他,我媽就招呼他在我家吃飯,後來他就搬家了。
他如今在這邊工作,偶然跟我聯繫上,於是也時常來看媽媽。
告別儀式裡,我一直不敢看媽媽的遺體。
可我知道,再不看,就再也看不見了。
我看見媽媽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
「別看了,」段呈風把我拉出țü⁴去,「火化要兩個小時,出去走走吧。」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是李廷。
「容容姐,這次是江溯過分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你不在,他跟個閻王似的,誰都制不住他犯渾。
「他發那個朋友圈就為了氣你,你——」
我打斷他的話:「什麼朋友圈?」
李廷蒙了,有些慌張:「你沒看見啊,那個……」
他支支吾吾,我點開江溯的朋友圈,映入眼簾的是他和喬薇親密的合照。
照片裡,喬薇端著酒杯,江溯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為人擋酒的姿態曖昧,更別提衣領上顯眼的口紅印。
系統急得要死:【江溯絕對不會和喬薇有什麼的!他就是為了讓你服軟去哄他,他、他太在乎你了,你別誤會!】
這些我當然知道。
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真的已經,筋疲力盡了。
「看見了。隨便他吧,我沒時間跟他玩這些。」
對面傳來酒杯破碎的聲音,電話隨即被掛斷。
6
我呼出一口濁氣:「走吧,出去走走。」
我和段呈風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媽去世的時候,我才十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扯了扯嘴角:「我沒事。」
他停住腳步:「單容,真的沒事嗎?」
我沉默好久。
心裡鬱積的悲傷如同洪水衝破防線,我一下紅了眼眶。
「我沒有媽媽了。」
我又想到那枚戒指。
她在見證我幸福的時候,握著這個戒指,期待我來醫院時給我,結果看見了那麼殘忍的一幕,於是她沒控制住情緒,大口大口地呼吸,死死攥著手裡的戒指,擔心地死去。
我哽咽起來:「我沒有媽媽了。」
段呈風一下下地拍著我的背,我終於放聲大哭。
街上的人不斷投來疑惑的目光,然後默默地繞邊離開,為一個陌生人保留了一份溫柔。
我的情緒慢慢平復,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姐姐。」
江溯站在不遠處,神色陰鬱,眼裡醞釀著風暴,「過來。」
我實在沒想到能在這裡看見江溯。
我站在原地不動,江溯視線在段呈風身上轉了一圈,壓下心裡的情緒:「姐姐,只是一個婚禮而已。
「如果你實在介意,我們還可以再辦一次,在國內也行,或者巴黎,哪兒都行,別賭氣了,行嗎?」
我垂眼,開口是沙啞的嗓音:「江溯,沒有第二次了。
「我說了的,這婚,不用結了。」
江溯唇角緊繃,皺眉看著我,突然想到什麼:「是因為朋友圈?我已經刪了,別說氣話。」
我閉了閉眼,不想跟他多說:「段呈風,走吧。」
江溯拉住我的手腕,表情十分難看:「我們談談,你到底——」
我甩開他的手:「江溯,我現在不想談這些。」
不知道這句話又怎麼觸動了江溯的神經,他緊緊盯著我:「到底是現在不想談,還是不想在他面前談這些?」
他的視線看向段呈風。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不結婚也是因為他?」
段呈風擋在我面前:「容容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請你尊重她。」
我擔心江溯發瘋,輕輕拉了拉段呈風的衣袖:「走吧。」
江溯冷笑一聲:「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我遠點?」
系統在我腦中說話:【他就是放狠話而已,你知道的,他就是這個性子,他真的——】
我受不了了。
「閉嘴!」
系統噤聲。
江溯看著我,突然嗤笑一聲:「就算我不攔你,你敢走麼?
「頂級的醫療資源,高昂的手術費,最有名的律師,你不就是因為這些才留在我身邊?離開我,你身邊這位續得上麼?
「更別說,單均還有小半年就出獄了,你敢在這個時候離開ƭů⁶我麼?」
單均,我的父親,我最痛恨的那個人。
他酗酒,嗜賭,有暴力傾向,是他毀了我媽。
我永遠記得我十七歲那年的生日,回到家裡,蛋糕糊在地上,上面殘留著骯髒的腳印,房間裡也一片狼藉,母親倒在衣櫃旁,頭上血跡斑斑。
單均拿了所有的錢,跑了。
那段日子,我翹課去做兼職,一天只休息四個小時。
母親在餐館裡找到正在洗碗的我,第一次動手給了我一巴掌。
我沉默,她抱著我哭。
她說:「單容,你要上大學。」
再後來,我考上大學,單均也沒再出現過,我以為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母親查出了癌症。
我拼命攢錢,直到綁定系統,成了江溯的家教,終於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單均出現了。
悲劇重演。
短短一個星期,母親被氣得昏厥三次,身體狀況急轉直下。
我Ţū́₉約單均在郊外見面,他要五十萬,我給他。
我背了個登山包,到了地方,他搓了搓手,嘿嘿直笑:「沒想到,你一個女娃,還怪有本事,你媽有你半分識相也不至於——」
剩下的話他沒能說出來。
因為我從包裡抽出來一把鋥亮的菜刀。
他的表情變得兇狠,從腰間摸出來一把匕首,和我纏鬥在一起。
他酗酒,身體早就虧空,更不用說這幾年我發了狠一般鍛煉我的體能,還特意學了防身術。
我的肩上挨了一刀。
但最終,我還是把他按倒在地。
刀光反射出他驚恐的臉。
「容容,容容……你放過我、我是爸爸,爸爸就是鬼迷心竅,以後絕對不會,啊——」
淒厲的慘叫聲傳來。
我一刀砍在他大腿。
雷聲轟隆,我語氣平靜:「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們?」
這麼多年的憤怒和不甘湧上心頭,我想起他抓著媽媽的頭髮把她推倒在地,想起他撕了我的課本惡狠狠地罵我賠錢貨,想起他把媽媽帶到賭場說是抵債……
嘩——
暴雨傾盆,淋在臉上和我的眼淚混在一起,我握著刀柄的手更穩了:「你來了,就得死。」
那天,是江溯及時趕到,阻止了我。
他那天別的什麼也沒說。
只是輕輕抱我,很輕地叫我姐姐。
我後來問過他,他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他愣了幾秒,輕笑:「可能是未來的我知道你會犯傻,所以提醒我好好保護你。」
再後來,單均就進去了,判了七年。
江溯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直到今天。
7
恍然間,我似乎又聽見轟隆的雷聲。
比那天更響。
可現在,分明是風清氣爽的好天氣。
我幾乎怔在原地,渾身發冷,張了張口吐不出一個字來。
最親密的人,才最懂得哪道傷疤最深。
我以為他珍重我。
可原來,這件事也只是他手裡的一張底牌。
我想起了母親曾經問過我:「真就看准他了?」
我低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嗯。
「你不喜歡他嗎?」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孩子滿心都是你,但他心思太重了,容容,你跟他在一起,會很辛苦。」
我搖頭:「媽媽,我喜歡他。」
「那就去吧,容容啊,一直都很勇敢。」
那天,她說了好多好多。
「媽媽知道,現在治療的事情都是江家交的費用,」她溫柔地摸摸我的發,「這些錢對他們或許不值一提,但是你要記住,以後有能力了慢慢還。
「只有站在對等的位置上,兩個人才能走得長遠。」
系統給的一百萬當時解了手術的燃眉之急,但後續並不順利,索性當了江溯的家教老師後薪酬不錯,我又做了兼職,勉強能負擔。
在我畢業工作之後,經濟放寬,我也在努力償還。
江家於我有恩。
我知道的。
沒有江溯,系統不會綁定我,我湊不到錢,單均也沒辦法進局子。
江溯對我夠好了。
就像養一隻小貓,他飼養它,為它解決所有麻煩,同時,他也對這只貓有十足的佔有欲。
這只貓是他的。
就像我是江溯的。
但江溯不是我的。
站在面前的人表情狠戾又帶著倨傲,明明是最熟悉的面孔,我卻覺得無比陌生。
我自嘲一笑:「原來如此。」
難怪。
難怪他總是做出那麼多傷害我的事,看著我一次次低頭,去哄他、遷就他。
我以為他只是太沒有安全感。
但結果只是因為他有恃無恐。
知道我需要他,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做出那些事情。
或者說,他知道我需要他,預設這份需要是我接近他的所有理由,所以一開始就在心裡判了我的死刑,不管我後面怎麼做,都無法抹除這份偏見。
怪我。
怪一開始的接觸就帶著目的,所以後面的所有真心,都該被質疑。
8
【不是的!他就是瘋了,才會說那些混帳話,那不是他的本意……】
或許是信號不穩定,系統音帶著滋滋的電流聲。
【單容,你相信我。】
帶著母親的骨灰回到我租的地方後,系統一直在為江溯解釋。
我單手開了罐啤酒,嘲諷道:「你們這行這麼卷?別的系統也像你一樣為了業績這麼努力麼?」
系統靜了靜:【不是為了業績,是為了……你還是會繼續攻略江溯的,對吧?】
他最後這句話低低的,似乎帶著懇求似的。
我不說話了。
系統沉默幾秒,語氣又變得嚴厲:【ţųₖ你別忘了,毀約的話你會死。】
我一口幹了啤酒,單手捏扁易開罐,沒什麼表情地回:「忘不了。」
明明是我和江溯的問題,卻牽扯到了段呈風,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他對此倒是無所謂。
「你打算帶阿姨回家嗎?」
我點頭:「我先處理完這邊的事情。」
我媽一直念叨著想回鄉下,可我帶著她到處奔波,做了一個又一個手術,她的身體太虛弱,到後面根本經不起長途跋涉。
現在,總得讓她落葉歸根。
我把卡裡的錢算了算,繼續給江家轉了一部分。
然後把租的地方退了,簡單收拾了東西離開。
段呈風和我一起帶媽媽回了家,他說,總歸要幫著我給媽媽下葬。
六個小時的高鐵,又三個小時的大巴,還要走一段曲折的山路。
到家時已經深夜。
我回村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下葬那天,大家都來幫忙。
「容容,別太難過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告訴我,我們就不在這裡過多打擾了。」
我點頭,輕聲道謝。
又要下雨了,我撐著傘離開。
但我沒想到,江溯會找到這裡。
前一天下了雨,村路一片泥濘,他向來愛乾淨,此刻鞋子和褲腳都濺滿了泥,好不狼狽。
「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還和段呈風一起,怎麼,你真想和他在一起?」
他語調平靜,我卻知道,他快發瘋了。
我看著他,也不說話。
江溯壓下脾氣,柔和了語調:「姐姐,不是說想帶我回來嗎?我們可以就在這裡重新辦一次婚禮,等媽媽病情穩定些把她接回來,他肯定很開心……」
系統也勸我:【節哀。江溯已經低頭了,你再原諒他一次,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我沒管系統,只是糾正了江溯:「江溯,那是我媽媽。
「另外,我們不會再有婚禮了。」
他動作一僵。
系統也愣住:【你瘋了,阿姨已經走了,你總不能放棄攻略……你不要命了!】
「我放棄,欠你的我會雙倍還你,」我平靜地開口,嗓音輕緩,「江溯,如你所願,我不要你了。」
江溯聲音發抖。
「為什麼?」
我帶著他重新走到墓碑前。
「你喊出喬薇名字那一刻,她正在醫院裡看我們的直播。
「我看著她被推進火化爐的時候,你在發和喬薇曖昧的朋友圈。」
江溯一瞬間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抖得厲害。
「我不知道……姐姐,我只是沒有安全感,我就想再試試你會不會離開我……
「我就是想,最後試一次,我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第二場婚禮,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會這樣的……」
他喃喃自語,精神幾乎崩潰。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他完全控制不住情緒,哭得停不下來,呼吸也慢慢急促,最後從喉嚨裡發出艱難嗚咽的聲音,倒在地上,手一直在抖。
他哮喘犯了。
我下意識摸了摸衣服口袋。
我的每件外套一定有口袋,就是為了放緩解他哮喘的噴霧,這件衣服裡的估計也是之前忘記拿出來了。
「江溯,我們真的很不合適,」我蹲下身,注視著他,「你放過我,我把噴霧給你,好不好?」
他眼角沁出淚水,呼吸愈發困難,卻還在搖頭,一隻手扯住我的衣角,眼神在說「求你」。
9
我睜開眼,頭有點暈,隨即看清楚房間裡的奢華裝飾,愣住。
這是哪裡?
我記得,那天江溯哮喘犯了,我最後給他用了噴霧,回了家,然後呢?
房門被敲響,江溯擰動門把手,邁步走了進來。
他臉色很不好,是那種病態的不好,周身氣質不同以往,讓我一看便覺得有些奇怪。
「醒了?想吃點什麼嗎?」
他嗓音平靜,絲毫不見那天的崩潰和失控。
我起身往窗邊走,可以看見一隊的保鏢。
「江溯,這是非法囚禁。」
江溯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嗯。
「就三天,三天之後,我就放你走。」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現在我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出也出不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想吃魚。」
江溯終於揚起一個笑:「姐姐等一等,我馬上讓他們做。」
廚房效率很高,很快送上來三菜一湯和熱騰騰的米飯。
我狼吞虎嚥,江溯就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晚上,他突然上床,把我攬在懷裡。
「姐姐,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我蹙眉,把他推開,他卻又湊過來,反復幾次,我沒了耐心,只睡自己的覺。
第二天,江溯拉著我進了烘焙室。
他從網上找了各種教程,帶著我做甜品。
我一直很不耐煩,敷衍地跟著Ṭũ̂₂他做了個蛋糕。
奶油塗得亂七八糟,裱花也醜醜的。
我切了一塊,推給他:「吃。」
他嘗了一口,誇我:「姐姐做的,我都喜歡。」
我突然有些無力,把手上的東西一扔,冷笑:「江溯,做這些事挺沒意思的。」
他面色一白。
我曾經給江溯做過蛋糕。
那時我剛工作,職場裡本就複雜,我又是新人,事情都是我做,功勞是別人的,出事了全是我擔責。
我忙得焦頭爛額。
江溯對此很不滿。
我哄著他:「忙完這段時間就好了,等你生日,我給你一個禮物。」
他生日那天我請了假在烘焙店給他做蛋糕,為了這個蛋糕,我學了一個月,可那天下午公司臨時把我叫了回去,說一個專案出了問題,我被罵得狗血淋頭,連晚飯都沒吃,加班到晚上十點多。
等我從烘焙店拿了蛋糕趕回家,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多。
我松了口氣,幸好時間還沒過。
江溯從房間出來,眉眼間盡是冷漠。
我雙手捧起蛋糕:「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公司突然有事,所以回來晚了,明天補償你,我們出去玩一天好不——」
話沒說完,手裡的蛋糕被江溯掀翻在地上。
「公司那麼重要的話還回來幹什麼?你拼死拼活能拿多少工資?」
他表情很平淡,平靜地把我貶低到塵埃裡,「姐姐,好好待在我身邊,我能給你的比這多得多。」
思緒回籠,面前臉色蒼白懇求我的江溯跟記憶裡惡劣的他重合。
半晌,他默默離開:「是我的錯,姐姐,你別生氣。今天早點休息。」
10
算了,明天就是最後一天。
早上六點,我被化妝師拖起來打扮。
盤發,化妝,一群人圍著我,拿著各種首飾比比畫畫。
知道他們又帶來一件婚紗。
我突然明白了江溯要幹什麼。
「我不穿。」
這一群人顯然已經被培訓過:「江先生說了,只要您配合,婚禮結束就放您離開。
「如果不配合,可能就要受點傷了。」
笑容很溫和,語氣卻很強硬。
我最終還是換上婚紗,上了車,然後又換乘了遊輪……
我被送到了一座島上的禮堂。
這裡處處是鮮花,建築古樸而莊嚴,像是深林深處的秘境。
江溯對我伸出手:「歡迎來到我們的婚禮。」
他強勢地牽著我走進禮堂。
空曠的禮堂內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看著我,嘴角彎起:「單容,我卑鄙、無恥、刻薄、冷漠。
「如果我變好一點,你下輩子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我怔住。
太靜了,所以禮堂外的一點奇怪的聲響,都顯得很清晰。
火舌從門口躥起,濃煙滾滾,我終於意識到什麼。
「你瘋了!」
我推開他朝外跑。
江溯卻攥緊我的手腕,死死地把我扣在懷裡。
火勢蔓延得很快,我沒多久就感覺呼吸困難。
四周一片火海,江溯看著我,眼神偏執:「第二次,我不會放手。」
我聽見建築物倒塌的聲音,還有火光裡劈裡啪啦的燃燒聲。
在身側的柱子快要斷裂下來時,江溯捂住了我的眼睛。
下一秒,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我拿開江溯的手,身旁的火焰靜止在上一秒的高度,濃煙不再流動。
瞬息之間。
江溯的眼睛眨了眨,隨後,他看著我:「對不起。」
我愣住了。
因為這不是江溯的聲音,而是系統的機械音!
「……你是誰?」
系統深深地看我一眼:「我是四十一歲的江溯。」
我突然感覺意識漸漸混沌。
我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抱歉,姐姐,在第二次的最後一刻,才學會愛你。」
番外 1:江溯
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是陰暗的人第一次見到陽光,就想將這縷陽光徹底私有?
姑且這樣說吧,我是第一世的江溯。
單容是我的家教老師。
她很缺錢,但成了我的家教老師後,她就不缺了。
因為她母親在那時就已經去世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繼續做著這份工作,陪伴在我身邊,觀察我,哄我開心,只為了讓我開口說一句話。
我享受這種被她圍繞的感覺。
我喜歡她的全部注意力在我身上。
我依賴她,也因此對她有濃烈的佔有欲。
不喜歡她跟別人說話,不喜歡她對別人笑,不喜歡她的世界裡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和事。
我病態地把她囚禁在我身邊。
她反抗過,賭氣不跟我說話,一醒來就謀劃著要跑。
我只好給她注射藥物,讓她渾身無力。
但在一個雨夜, 她還是逃走了。
正好撞見回來要錢的單均。
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我趕到時,單容身上一片青紫,刀傷有足足九處。
頭上有一個血洞, 是致死傷。
她死了。
她其實學過防身術,但被我囚禁的這些日子,我給她注射藥物,她逃出去已經費了所有力氣,怎麼可能打得過單均。
我幾乎瘋了。
我開始致力於回溯時間的研究。
終於,在我四十一歲那年,我成功了。
我把我的精神投入系統當中,回去找她。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成為我的家教老師。
我綁定了她,說給她一百萬,叫她去攻略我。
攻略失敗會死?騙她的,我只是怕她會放棄。
如果她不放棄我, 我們一定能夠一直在一起。
但未來的我和過去的我不能有任何聯繫,不然就會造成紊亂。
我違規過兩次。
第一次是那個雨夜,我想辦法給過去的我發了短信,叫他去找單容。
第二次,就是島上的婚禮。過去的我可真瘋, 放火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沒辦法, 我只能進入「江溯」的身體, 果然, 時空紊亂, 一切暫停。
「以上就是我的一切供詞。」
穿著軍裝的男人敲了敲桌子:「擾亂時空,這是重罪。很遺憾地告訴你,你的存在將會被徹底抹去, 連下一世都沒有。出於人道主義精神, 你可以提一個願望。」
江溯垂眸:「我想再見她一次。」
番外 2:單容
「恭喜畢業!我真是佩服你,工作幾年還能回來讀研究生。」
我接過莫茉手裡的花:「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現在想想那幾年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感覺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讀完研是這樣的, 頭髮一天掉一大把呢。你後面什麼打算?」
我抱著花慢慢地走:「段學長手上有項目,他說以後打算就在國內發展, 我打算跟著他幹吧。」
莫茉表情就變了:「段呈飛啊?」
我挑眉:「什麼表情啊你?」
莫茉忸怩了點:「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有人追我嘛……」
我吸了口冷氣:「對啊,但你不是說對方在國外, 發展不穩定……不是吧, 你倆?」
她點頭。
我打趣地笑:「難怪啊, 說以後就在國內發展……」
她被我調侃得不好意思, 作勢要打, 我側身躲開。
餘光看見拐角處一個人,頓住。
「怎麼了?」
我回過身來, 小跑兩步追上她:「剛看到個人, 不認識, 但總感覺有點熟悉。」
「就你那記性,得了吧,你今天畢業, 工作也穩定下來,晚上必須得聚一聚啊……」
「知道了知道了!」
我向她揮揮手,邁著輕快的步子回家。
今天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