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婚夫的小後娘是傳說中的種田文女主。
她找上門來,張口便要我與她兒子解除婚約,還說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鄉下女子,配不上她驚才絕豔的大兒子。
我一攤手,退婚可以,先還錢!
她說她的兒子註定會權傾朝野,可沒有我,她的兒子不過是個連考秀才都難的廢物!
我倒要看看,他拿什麼權傾朝野!又拿什麼蔭庇弟妹繼母!
01
徐招娣找上門的時候,我正在鋪子裡查帳。
她眉眼張揚,當著眾多夥計和客人的面,將婚書拍在了桌子上:
「婚姻之事本該遵循父母之命,念你母親早逝,爹又常年在外,我便與你直言。」徐招娣趾高氣昂地說,「這婚事,退了吧,你與我兒不配。」
我驚愕地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圍人議論紛紛,而我突然發現,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本話本子。
眼前的徐招娣是Ťųₙ種田文女主,從現代穿書而來。
她的四個孩子是等待她掰直的小反派們。
在她的努力下,繼子們個個功成名就。
長子入朝為政,權傾朝野。
次子從軍封將,手掌百萬兵。
而三子從商,富可敵國。
么女更是未來的皇后娘娘。
她也會滿身榮耀,在三十余歲時嫁給塞外王,成就一段佳話。
而我,不過是書裡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小配角,亦是讓女主全家一夜暴富的踏腳石。
書裡,我被當眾退婚後對他們家懷恨在心,對他們各種打壓報復,結果卻將自己送入監牢。
我爹為了保我,不得不將大半家財拱手相讓。
女主全家暴富,而我在出獄前被人掐死在牢裡,我爹接受不了這種噩耗,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
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多虧婢女半夏扶了我一把才能坐穩。
「你是?」我瞧著徐招娣,遲疑著開口。
不是我故意裝傻,只是上次見她,她還紅著臉囁嚅著問我借二兩銀子。
現在他們家還沒還錢呢!她怎麼敢沖過來裝大爺!
徐招娣仰著頭對我怒目而視,她哼了聲,大聲說:「你就是裝瘋賣傻也沒用!我是陳旭的母親!這婚事,我今日替我兒退定了!」
我拍了拍半夏的手背,對她使了個眼色。
半夏頓時大聲嚷嚷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陳家的小後娘啊!」
整個西山鎮,誰不知道陳家村的陳秀才在臨死前花十兩銀子買了徐招娣回家沖喜?
徐招娣才十九歲,自幼沒了雙親,一個人將弟弟拉扯大,自個兒的婚事也因此耽誤了。
當時誰都知道陳秀才家是個火坑,可她為了給弟弟湊彩禮,不得不將自己賣了。
彼時我與陳旭婚事已定,他家缺錢,這十兩銀子還是我出的呢!
……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個有名惡毒後娘啊!」
「就是把陳家的錢和糧全拿回娘家補貼弟弟,還把陳家小閨女賣去花樓的那個?」
「就是她!她怎麼敢鬧上門的!」
「不過陳家是什麼時候攀上李府的?」
「管他是什麼時候高攀的!這婚事要是退了……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
我瞥了眼說話的公子,不急不緩地開口:「小嬸子當眾退婚,可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陳旭的事?」
徐招娣聽著眾人議論,臉色很是難看,她小聲嘟囔著:「這都是原主的鍋!我可不背!」
她頓了頓,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底氣,竟大聲道:「我兒可是要做舉人,當大官的!你不過是個商女,如何為我兒正妻?」
周圍人哄笑,半夏譏諷地開口:「陳大公子尚不是秀才,這就開始嫌棄我家小姐是商籍了?殊不知陳大公子所交束脩,所用紙筆,所閱書籍……」
她一頓,大聲道:「皆源于我家小姐!」
人群中頓時有人暴喝:「這不就是個吃軟飯的嗎!」
「兩人尚未成婚陳旭便吃、拿李家的,這陳旭莫不是李家贅婿?」
「我與陳旭是同窗,卻從未聽他提過婚約之事,原來是當了贅婿不敢吭聲啊!」
自古以來男人當了贅婿都是要被戳脊樑骨的!
陳旭要考功名,自然不能背著贅婿的名聲。
我爹看中陳旭的文才,真心與他結親,當然不會讓他為難。
就算接濟,也多為暗中行事。
可他既然要當眾退婚,不給我臉面,我又為何要給他留臉?
書中的我以為今日陳旭未和徐招娣一起上門,便代表著此事與他無關,故而被他一哄一騙便軟了心腸,饒是與徐招娣鬥法,也從未波及他們兄妹。
可仔細一想,若無陳旭從中支招,剛剛穿書而來的徐招娣怎麼可能這麼準確地找上門來?
書中的我,唯一的錯就是太為陳旭著想!被人當眾打臉也忍氣吞聲,就連報復都小心翼翼的。
可我為何要事事為他著想?我甚至不用刻意針對陳家,只用收回對陳家的接濟,再將隱藏於暗的真相揭露。
就足矣讓陳家重新跌入泥潭!
02
退婚而已,當然沒問題!重要的是,得還錢!
「退親自然可以,只是……」我瞧著趾高氣昂的徐招娣,意味深長地問,「我李家送到陳家的那些嫁妝,你們是不是該還回來?」
徐招娣頓時警惕:「什麼嫁妝?」
我不疾不徐地對著她伸出手:「陳ẗŭₑ秀才多年的買藥錢、死後的喪葬費,還有陳旭讀書用的銀子,陳家弟妹住的房屋……可都是我家出的!」
我拉長了音調,譏諷地開口:「陳秀才是君子,不肯平白受人接濟,非要打欠條。可我爹也是真心賞識陳秀才文采不忍他落魄,便用提前送嫁妝去陳家的名義接濟陳家。」
這事兒我爹辦得陰損,防的就是有朝一日陳旭在我家的扶持下直上青雲後不肯認親。
若寫了欠條,陳旭得了貴人賞識後大可還了銀錢與我一筆勾銷。
可他陳家用了未過門媳婦的嫁妝,無論到哪裡說理,都是陳旭理虧。
他若是敢棄我,單憑著這一條我就能在他羽翼未豐之時將他拉下水!
此話一出,眾人議論聲更盛。
「陳家還自稱是讀書人家,怎麼連挪用未過門媳婦兒嫁妝這種事兒都做得出來!」
「什麼讀書人!我呸!還不如莊稼漢有尊嚴!」
「便是個乞丐,在沒搭夥過日子前還不吃媳婦兒討來的食兒呢!這陳家當真是不要臉!」
「李小姐也是可憐,攤上這種人家!要不是今日鬧出來,咱們都還不知道呢!」
「就陳旭這種品行,他怎麼配同咱們一起進學?」
之前出聲的公子帶著周圍人吆喝:「我回去定稟了先生!將他逐出書院!」
徐招娣急了,對著發聲之人怒斥:「你這人怎麼這般惡毒!張口便要毀我兒前途!」
出聲的公子站出來,譏笑著反問:「你兒子這種背信棄義的人能有什麼前途!」
我瞧向那位公子,公子著青衣,做書生打扮,可瞧他說話的模樣卻像是個二流子。
青衣公子嘴下不留情:「旁人讀書修心明智,你兒子讀書卻成了個忘恩負義的禽獸,倒不如趕緊回家種地睡小娘去!」
他一頓,又點頭:「哦,差點忘了,你家沒有地。」
徐招娣又羞又臊,乾脆又過來瞪我:「李小姐空口無憑,說我陳家用你嫁妝,你可有證據!」
我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證據?」我笑,「送到陳家的每一粒米都在賬上記著——」
我話還沒說完,徐招娣就急急打斷我的話:
「你家的帳本自然由你說了算!誰知道你做了多少假賬!」
「且皆有陳秀才和陳旭的簽名印章。」我不疾不徐地說。
可徐招娣又打斷我的話:
「那定是你偽造的!」
我笑了,這可是你逼我的!
「若這些還不做數……」我輕描淡寫地說,「你當初將陳家么女賣入怡紅院卻又不肯拿銀錢贖回——」
我故意拖長了音調,視線在圍觀的人身上掃了一圈,才慢慢地說:「我連夜為陳家么女贖身,此事怡紅院的老鴇和管事皆能作證。」
也自然留下了紙面文書和記錄。
此事才過去沒多久,不會有人忘了吧?
「這種後娘,怎麼敢找上門來退親的?」
「就是啊!還口口聲聲說什麼為兒子著想!」
徐招娣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看著可笑極了。
「這分明是原主造的孽……」她小聲嘀咕著,又梗著脖子不願承認,「這是你看我家寶珠可憐,所以才為她贖身的!」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這幾年年年乾旱,賣兒賣女的多了去了!難道就她陳家女兒可憐?
這話說出來眾人自然不信,徐招娣聽著議論聲,臉色更差。
「夠了!」陳旭終於趕來,對著徐招娣厲喝。
我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心中不由得犯嘀咕。
這個陳旭也不像是剛剛趕過來的,他到底在這裡看了多久的戲?還是……他從一開始就在這裡!
徐招娣被他驚得縮了縮脖子,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等了足足三息,她才顫抖著開腔:「旭兒……」
陳旭眼神閃爍,不再看她,只對著我拱手行禮:「李小姐。」
他朗聲道:「承蒙李家厚愛,是小生配不上李小姐。」
陳旭微頓,接著道:「當年家父病重,小生為全孝道,不得不……」
他頓了頓,言語未盡之意皆指向我李家以錢逼他與我結親。
陳旭歎了口氣,才說:「家母當眾退親,所為雖有不妥,但皆是為小生不平而已,望李小姐勿怪。」
勿怪?我怎麼不知道我脾氣這麼好?
他一張嘴將黑的說成白的,難道還指望我替他遮掩不成?
我正想著,卻瞧見陳旭正對我使眼色。
似是在說——快順著話往下說啊!你也不想毀了你未來夫君的仕途吧?

03
我垂眸不語,再次看向他時眼中含了淚。
「當初分明是你先找上門來,如今卻又在這裡胡言亂語害我清白……」
不就是演戲麼!誰不會似的!
「論樣貌,你陳旭雖生得清秀但並非俊朗;論才學,你在書院雖能名列前茅,可亦不是頂尖的!」我打量著他,目露嫌棄,「當日是你找上門來,口聲聲說什麼對我一見傾心,願入贅李家——」
「你胡說什麼!」陳旭氣得臉都黑了。
「我說得難道不對?」我冷斥道,「家父見令尊有幾分才學,又見你是個勤勉的,這才答應這門婚事,對你家多有資助!可沒想到竟養出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來!」
說話間,管家已經將帳本送來。
不枉我在這裡拖了這麼長時間!
「你尚未中秀才便嫌我是個商籍!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李笑笑亦瞧不上!」我招了招手,示意半夏將婚書拿來。
陳旭見勢不妙,還想伸手將婚書搶回。
半夏一掌劈在陳旭的手腕上,疼得他慘叫出聲,不得不縮回手。
她快步走回我身邊,雙手將婚書呈上。
我當著他的面將婚書撕成兩半,陳旭阻擋不成,又被周圍的議論聲逼得下不來台。
他憋紅了臉,一甩袖子喝道:「好好好!你李家欺人太甚!今日之辱我陳旭來日必還!」
陳旭放完狠話,轉身便要走,卻被掌櫃的帶人攔住。
「陳公子請稍等。」我慢吞吞地開口。
陳旭一挑眉,回身看我,眼中滿是譏諷。
「怎麼?李小姐後悔了?可惜天下沒有後悔藥——」
「還錢。」我心平氣和地敲了敲手邊的帳本。
我命人遞了紙筆給他,又命帳房先生將那一筆筆「嫁妝」當眾唱讀。
「你也是識字的,這欠條應該會寫吧?」我不疾不徐地問。
還來日?你也得有來日才行!還錢!
陳旭看著面前的紙筆,聽著帳房先生大聲讀出的那一筆筆欠帳,氣得額上青筋直蹦。
我現在倒有些好奇,今日事若傳到書院,那些平日裡清正高潔的夫子還會不會允許這個品德敗壞之人求學。
陳旭面上難堪,他深吸一口氣,開口時聲音陰沉:
「欠條小生自然會寫,只是此為兩家私事,總不至於公佈於大庭廣眾之下吧?」
我嗤笑出聲:「那依陳公子所見,你我婚事可是私事?」
當眾寫個欠條而已,這份侮辱怎麼比得上當眾退婚?
04
「不就是欠錢麼!本小姐替他還了!」
人群中傳來尖銳的喝聲,眾人分開,給前來此處的勇士……小姐讓路。
來人被氣得眼底通紅,她義正嚴詞地指責我:
「陳哥哥可是讀書人!你怎麼能仗著有兩個臭錢就這麼侮辱他!」
我定睛一瞧,這不是書院院長家的千金林穎麼!
若我沒記錯,這位也是陳旭的踏腳石——之一!
不過林穎比我強點。
書裡說她是陳旭的白月光,曾為陳旭紅袖添香,只惜是個病秧子,在陳旭中舉後沒多久就香消玉殞。
從此後,她便成了陳旭心裡揮之不去的痛。
我縮了縮脖子,凝神看著這位林穎林小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對待。
這位有病,可不能死我家鋪子裡!
徐招娣一面抹眼淚一面迎上前,對著她露出慈祥的笑容:
「好孩子,今日多虧你,不然我們母子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欺負呢!」
「小嬸娘放心,今日有我在,決不會讓她欺負你們母子!」
林穎羞澀一笑,抬手拍在櫃檯上,實木櫃面應聲而裂。
帳房報帳的聲音顫抖,我的眼皮也跟著抖了抖三抖。
好傢伙,這就是書中的病秧子白月光?這位到底是林妹妹還是魯智深?
我輕咳了聲,扭臉看帳房,順帶伸手一指櫃檯。
「加上。」
賠錢!
掌櫃一拱手:「林小姐,這可是上好的黃花梨木,價值二十兩銀子。」
不愧是我爹看上的掌櫃,比我還黑心!
林穎不服:「黃花梨有什麼稀罕的!我家還有整套的八仙過海的桌椅屏風呢!皆是黃花梨所制!」
掌櫃笑眯眯的,說起話來也漂亮:
「不枉我家老爺千里迢迢將這套桌椅運回,能得林院長青睞,這套桌椅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我笑眯眯地瞧著林穎,想不到吧!你家的那套是我爹送的!
「看在林院長的面子上,這黃花梨的櫃面就不用賠了。」我故意道。
林穎被我一激,果真氣得抽出錢袋子就往櫃面上砸。
錢袋子包快要碰到櫃面,她又憋屈地收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不用你在這裡假好心!」
她說得豪氣。
小二耿直,拿了小秤上前稱銀子。
我掃了眼秤砣,走上前笑眯眯地說:「正好二十兩,林小姐,您與咱們的賬就一筆勾銷了!」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秤不對數,那錢袋子裡最多只有十八兩。
林院長兩袖清風,家中古籍字畫雖多,但ťŭ̀₄錢財有限,想來不會給女兒太多零用錢。
我壓低了聲音在林穎耳邊道:「林小姐,陳旭挪用我嫁妝在先,當眾退親在後,同為女子,你確定要幫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挪用嫁妝?當眾退親?」林穎愕然,扭臉看向偷聽的徐招娣和陳旭。
「這和你同我說的不一樣啊!」
林穎問得急切。
我站在旁邊笑容諷刺,瞧,又是個被陳旭騙了的姑娘!
陳旭憋紅了臉,囁嚅著開口:「這,當初家父病重,小生……」
「單單是陳秀才過世後,他們家便以各種眉目借走了一百餘兩。」我補槍,不給陳旭辯白的機會。
不算不知道,這一算下來,我都納悶。
——陳家到底是怎麼花了這麼多錢的!
這錢林院長未必出不起,但林穎斷然是沒有的。
我當著陳旭的面,命半夏將林穎帶入後院吃茶,順帶打聽下她與陳旭的過往。
陳家的帳本瑣雜,核對完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
總金額更是達到了駭人的四百三十二兩銀子。
依照陳家村的情況,十兩銀子便足夠尋常人家一年的吃喝了。
這四百餘兩欠債裡,陳秀才的買藥錢和喪葬費占了大頭,而陳旭的束脩和書錢也不少,餘下的才是他那些弟妹的花銷。
「待這四百三十二兩銀子還清,你我便再無瓜葛——」我話音一轉,笑眯眯地問,「陳公子打算何時還錢啊?」
陳旭咬牙:「待我高中之後——」
「令尊窮盡一生也不過是個秀才,你這就等著高中了?那豈不是遙遙無期?」青衣公子又吆喝。
我意外地瞧了他一眼——這人還沒走呐?現在書生都這麼閑了麼!
「三年。」陳旭咬牙,「不,兩年!我今年便能下場,明年便能入京趕考!兩年之內我定將欠款還清!」
科舉三年一次,正好就在明年,若陳旭今年能中秀才,明年也不是不能上場。
我正要點頭,徐招娣卻突然站出來。
「不過是四百餘兩而已,我們一年內便能還清!」徐招娣氣勢洶洶地反問,「到那時,李小姐又當如何!」
我只覺著莫名其妙,到底是什麼給她的底氣?
徐招娣咄咄逼人地道:「李小姐可敢與我對賭?」
「賭什麼?」我納悶。
「就賭我能否在一年內還清欠款!」徐招娣ťů₊自信地昂首,「若李小姐輸了,那就——」
05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誰同你對賭?你也配!」
「李笑笑,小生原以為你是個好的,沒想到你竟這般惡毒!我陳旭算是看錯人了!」陳旭氣哼哼地瞪著我,「今日之辱我陳旭記下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人群中有人慢吞吞地吆喝。
被搶了臺詞的陳旭語噎,憋了半天都沒說出話來,氣哼哼地走了。
徐招娣還想再說什麼,人群中又冒出一聲調侃:
「未來狀元郎怒丟小後娘!」
徐招娣氣得臉色漲紅,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掌櫃的帶人趕了出去。
我對著看戲的眾人拱手:「陳家吞我嫁妝、上門退親,實在可惡!今日多虧諸位父老鄉親替笑笑撐腰!才叫笑笑不至於被人折辱!」
「李小姐客氣了!我等也沒做什麼!」人群中頓時有人吆喝。
「在場諸位,今日無論在我李家店鋪購買何種物品,一率享八折優惠!」我接著吆喝。
掌櫃的滿臉為難:「小姐,八折真的賣不了!咱們要賠本的!」
我裝模作樣地怒斥:「今日在場者皆是為笑笑撐腰的家人!就算賠本又如何!權當是笑笑報答諸位父老鄉親!」
掌櫃的唉聲歎氣地去了,店內又爆出一陣陣歡呼。
「李小姐高義!」
「那陳旭算什麼東西!也敢對不起李小姐!」
「什麼東西?和小後娘勾搭不清的東西唄!」
「說不定人家正急著回家找小後娘喝奶呐!」
各種對陳旭的辱駡接連傳來,其中不乏對陳旭和徐招娣關係的惡意編排。
我在歡呼聲中走到後院,才進門就見林穎滿臉蒼白。
她眼角還掛著淚,怯生生地瞧我:「李、李小姐……陳旭他當真和他那後娘……」
呦,這位魯智深,啊不對,這位林妹妹不會真的有病吧?瞧這小臉白的!
我忙扶她到桌邊坐下,一本正經地反問她:「林小姐覺著陳旭人品如何?」
06
半夏快言快語,張口就道:「自然覺著那禽獸是個正直體貼的好郎君嘍!」
我拍了拍林穎的手,意味深長地歎氣:「我長你些許,姑且喚你一聲妹妹。林妹妹啊,你就是太單純了。」
第一步,建立認同感,將小姑娘從這段荒唐事裡擇出去。
「陳旭與他那小後娘關係如何我所知不多,便不在背後亂嚼舌根。我單單與你分析分析今日的事。」
第二步,模糊話題重點,順帶告訴小姑娘,我是個好人,所以不會在背後說人壞話。
我若說了壞話,一定是確有其事!
「我與陳旭訂婚,是父母之命。」
所以沒有個人感情,我不是你的情敵,也不會故意誤導你。
「當初陳秀才病重,一服藥五兩銀子,一個月單單是藥錢便要五十兩。」我喝了口茶,接著說,「陳家也是那個時候敗落的。」
「我爹欣賞陳秀才的才學,有意資助,然陳秀才不願白白受人錢財。」我歎了口氣,才說,「於是便提出兩家結親之事。」
我看向林穎,隨口舉了個例子:「這就相當於你爹資助的學生說不願平白收你爹錢財,為了報恩要做你的夫君——」
「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我話還沒說話,林穎又拍裂了我的桌子。
——大理石的!
我眼皮子抖了抖,默默地將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收了回來。
——我的骨頭可沒桌子結實!
林穎欲哭無淚:「我、我先寫張欠條行麼……」
我擺擺手:「你我既以姐妹相稱,我這個做姐姐的難道還能要妹妹賠我桌子不成?這張便算了!」
下張還是得賠的!
林穎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姐姐你真好!」
不得不說,這姑娘梨花帶雨的樣子怪好看的!
「咳,傻妹妹,這算什麼啊!」我擺擺手,接著歎氣,「我爹實在是欣賞陳秀才,不忍他因病而亡,故而答應了這種不合理的要求。」
第三步,將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恩將仇報的一定是陳家!而我家只不過是因為好心所以吃了虧而已!
我要告訴眼前這個小丫頭,我是絕世大好人,而壞人從頭到尾都是陳旭!
可實際上,這些都是屁話,我爹只是想要個能當官且好拿捏的女婿而已!
陳家情況簡單,與宗族之間又隔著親,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只可惜他眼光不太行,選錯了人。
「兩家一直未公佈婚事,也是存了有朝一日陳旭平步青雲後退婚的心思,畢竟我是商籍,若陳旭當真成了狀元郎便是我配不上他了。」我又歎了口氣,一副事事為陳旭著想的模樣。
林穎氣得直哆嗦:「是他配不上姐姐!我爹說了,就他現在的成績考秀才都難!還狀元郎!我呸!」
我垂眸不語,書中陳旭確實是榜首,他有滿腹經綸,可在聖殿之上得皇上賞識。
如此看來,陳旭怕是另有機緣。
「今日他那小後娘又以我是商籍為由鬧上門來,當眾退親,折辱於我……」我嗤笑搖頭,突然朗聲道,「我李笑笑雖然心善,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的!」
林穎雙眼亮晶晶的,就差拍手鼓掌:「姐姐說得好!」
我笑了笑,又歎息著握住她的手:「如今我手握欠條,倒是不怕陳旭再來,可妹妹,我擔心你啊……」
林穎揮了揮拳頭:「我?沒人能打得過我!」
我聽著她揮拳時傳來的破空聲,驚得心肝肝直顫。
——這是書裡的病弱白月光?!!
騙鬼呢!

「可是你太善良了,我怕你再被陳旭騙了去。」我憐惜地看著林穎,伸手梳理著她鬢角的亂髮。
這麼一個魯智深版本的林妹妹,到底是怎麼變成書中那個早死的病癆鬼的?
只怕又是徐招娣和陳旭搞的鬼!
「你想想看,今日若不是我及時攔住你,你豈不是要平白背上四百多兩的欠債?」
林穎遲疑著點頭:「可那是我自願的……我當時沒判斷好情況就沖了上來——」
「你看看,你到現在還為他找理由呢!」我伸手堵住她的嘴,順帶止住她的戀愛腦。
「傻妹妹,你這是被他騙了。」我循循善誘,「這樣,你若不信姐姐,便將今日事說與令尊令堂聽,他們總不會害你吧?」
林穎瑟縮了下,明顯有些害怕。
知道怕就好!
我繼續勸:「今日在場的還有你們書院的學子,你為人強出頭的事必然會傳入林院長的耳朵裡。
倒不如你自己說出來,林院長就是生氣,也定會因你誠實而減少責罰。」
林穎猶豫再三,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將她送走前,我又將林穎的錢袋子塞給她。
「櫃檯不值這個價,當時要你賠錢,不過是想幫你脫身而已。」我笑著說,又將早就準備好的匣子遞給林穎,「今日之事將你牽扯進來我也有錯,這是給你的賠禮。」
林穎不肯要,我便板著臉:「不要?那你是不願原諒我?不願認我這個姐姐了?」
她忙搖頭,雖接了匣子,但又將錢袋子塞給我。
「桌子和櫃子是我弄壞的,定要賠!我知道這裡的錢不夠,剩下的我會儘快給你。」她高傲地揮拳,「我林穎可不是陳旭那種好占人便宜的小人!」
在武力威懾下,我默默收起錢袋子。
林穎這才笑了,她晃了晃匣子:「那這個就算是咱們義結金蘭的結拜禮好了!我身上沒什麼好東西,等我回去挑份最好的給姐姐送來!」
我瞧著她順著人流遠去,不由得攏了攏袖子。
「真是個好騙的姑娘啊……」
07
匣子裡裝的是癲狂公子所畫的冬雪圖,而林院長搜尋這幅畫已久。
我原本是想借這幅畫為陳旭謀個小灶,可現在麼,我借著林穎的手獻畫,求的是陳旭在書院再無立足之地!
聽聞林院長十分寶貝這個獨女,想來他知道陳旭騙了自己的女兒後,應該會震怒吧?
我正想著,掌櫃的喜笑顏開地走來。
「賠了多少?」半夏憨憨地問。
「八折出售,唉……」掌櫃的故作愁苦,他偷偷瞧我,見我不為所動才失笑道,「果真瞞不過小姐,咱們今日怕是不會少賺!小姐可要瞧帳冊?」
「明日吧。」我擺擺手,到了傍晚怕是還能再大賣一波,急什麼!
「對了,回頭把我珍藏的那塊墨玉送到林府。」
林穎這姑娘倒是坦率,值得一交。
冬雪圖是借她的手送給林院長的,墨玉才算是我們結為金蘭的結拜禮!
08
如我所料,不出三日,書院那邊便傳出陳旭被開除的消息。
當時還有夫子想為他求情,可林院長卻當眾斥責陳旭背信棄義枉為讀書人!
甚至當眾罵他是讀書人之恥!
陳旭被開除後心裡不平,還找上門來指著我家大門叱責,口口聲聲說我賄賂院長壞他前途。
可惜他連我家大門都沒能進去,就被家丁打了出去。
徐招娣還想狀告我家縱奴傷人。
只惜縣官曾是林院長的學生,他知曉陳旭在我家門前對林院長的污蔑後,直接命衙役將他們亂棍打了出去。
自此總算安生了半月。
未過多久,徐招娣再次出現在鎮子裡,還帶來了一種叫水晶粉的東西賣。
她家攤子就擺在我家門口,擺明瞭要和我打擂臺。
書中我是怎麼做的來著?命人投毒下巴豆,還是找來惡霸搗亂?
我當真想不通,書中的我怎麼會想出這種奇葩的主意?
旁邊的半夏擼袖子:「小姐,我去掀了她的攤子!」
我瞪了她一眼,平靜地告訴她:「生意又不是只有咱們家能做,去,叫人買幾份給廚房那邊送去。」
半夏眼睛一亮,當即點頭稱是。
書中說這東西稀奇美味,加了蜂蜜、白糖水後甚是受夫人小姐的喜愛,而若是加了麻油、細鹽和蒜汁又十分受青年人的喜歡。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麼神奇。
廚房的老師傅只看了一眼,便失笑道:「這不就是涼粉麼!咱們店裡就有煎粉兒,偶爾賣剩了也會煮出來給小夥計涼調吃。」
省油!
他還有些不服:「小姐若想吃,招呼一聲便是,何必吃那黑心人的東西!要是鬧肚子怎麼辦!」
「怎麼沒見咱們賣過?」
我有點納悶,拌涼粉而已,又不是多稀奇的東西!
既然這麼好賣,怎麼一直沒人做這份生意?
酒樓的掌櫃默算了下,哭笑不得地說:「稟小姐,這涼粉做著費力氣。
若照著他們這樣做成涼調的,再放在咱們店裡賣,一碗不過賺一個半個的銅板,委實不值顧。」
掌櫃的說得委婉,我在心裡翻譯了下,大概就是:事多,錢少,不值顧折騰。
「那他們呢?」我問。
掌櫃遲疑了下,才說:「若不算攤位費和人工,一碗大概能賺上三個半銅板左右。」
半夏想了想:「就方才那麼一會兒,我瞧他們賣了有七八碗哩!」
對於一般家庭來說,算是個不錯的營生了。
可惜,ŧũₖ他們把攤子支在了我家酒樓對面。
確切地說,是對面那個我家尚Ṱūₖ未開門的鋪子的屋簷下。
「找衙役將人趕走。」我擺擺手,「就說他們擋在了我家鋪子門口,占了我們的地方。」
做生意麼,就要去做生意的地方!老老實實地出攤位費!擋人家門口算是怎麼回事?
我想了想,點了點涼粉。
「淋上紅糖,撒上芝麻、花生碎,再切點山楂糕和水果進去。」我想了想,隨口說,「具體怎麼調你們看著琢磨,加到菜單上,算是道甜點。」
原材料貴點就貴點,只要比徐招娣做出來的更好就行!
反正來我家酒樓吃飯的夫人小姐不差那幾個銅板,只要她們點了菜,就算是水晶粉白送酒樓也是賺的!
「既然這涼粉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就將方子傳出去。」我又道。
對普通農戶來說,這買賣倒是值得一做。
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人想到這一茬!
「還有,既然他們開始賺錢了,就得還錢,從今天開始找個夥計按天討債。」
四百多兩銀子呢!都夠我在這小鎮子買兩三家鋪子了!
我是不指望陳旭攢夠錢後能還我,只能要回來多少就是多少了!
哎,這年頭,欠債的都是大爺!
半夏忍著笑,在我耳邊嘀咕:「小姐,您真是越來越壞了!這不擺明瞭不想給陳家翻身的機會麼!」
我抬手敲她腦袋,這丫頭沒大沒小的!
書中的徐招娣就是賣涼粉起家,一點點積累本金將生意做大,最後踩著我的屍骨搖身一變成了Ţū́¹此地富戶。
這一次,我怎麼會給她這個機會?
果真,第二天早上徐招娣便跑到我家鬧,口口聲聲說我家不給她活路,還說我們仗勢欺人。
我平靜地看著她,問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在我家對面支攤子賣涼粉。
她一揚下巴,面容堅毅:
「怎麼,李小姐怕了?」
我老老實實地搖頭:「倒也不是,只是對面那鋪子也是我家的,你要在門口擺攤,得交錢。」
這裡的定價可就是由我說了算的了!我開出了十兩高價,陳旭拉著徐招娣落荒而逃。
路過的書生笑著嘲諷:「沒錢還想占人家地方!陳旭,夫子教你禮義廉恥,你全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嗎!」
這說話方式略耳熟,我側目看去,果然又看見那個穿青衣的二流子書生。
書生笑了笑,對我拱手。
我客氣地沖他頷首打招呼,突然有點好奇。
到底是哪本聖賢書,教出了這麼個滿口花花的二流子書生?
09
沒過幾天,徐招娣又弄出了什麼醬雞醬鴨和鹵肉,還有些什麼鹵肝、鹵大腸……
這回不用我說,廚子就將方子配了出來。
大師傅頗有些納悶:「這裡面好幾味香料都是從西域那邊傳來的,小的也就是當年跟著老東家走南闖北的時候見過一兩回。
陳家那小後娘不過是個普通農婦,到底從哪里弄來的?」
哪裡來的?金手指給的唄!
「還有這花椒,他家鹵肉裡可沒少放!這玩意兒在咱們鎮上可算是有價無市!她若是拿出來單賣,可比賣鹵肉賺得多!」
大師傅狐疑道:「小姐,這陳家小後娘背後不會有京城那邊的人送錢、支招吧?」
「派人去他家附近的山裡找找,雇傭他們村裡人去就行,注意安全」我淡淡地道,「實在不行直接把山包下來一部分。」
荒山而已,不貴。
能找出大批量花椒我就是賺的!
我包下後山沒幾天,徐招娣又找上門,她紅著眼瞪我:「李笑笑!你就非要置我們於死地不成!」
彼時酒樓對面的點心鋪剛開業,我正在操持,聞聲頗有些不解:
「你們家錢還沒還完呢!我為何要置你們於死地?」
我李笑笑從不做虧本生意!
這回跟在她身邊的不是陳旭,而是陳家小二。
我瞧著這個瘦猴子模樣的小孩,越看越覺著好笑。
這就是書中的將軍王?就這?
陳小二見我看他,突然對我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活脫脫一副餓狼模樣。
徐招娣歎了口氣,用悲天憫人的口吻說:「這是你說的!李小姐,你欺人太甚,就別怪我們還手了!」
當晚,我差點被燒死在房中。
我家晚上明明有下人巡夜,可那晚眾人酣睡如死豬。
敲鑼預警的,是那個二流子書生。
而將縱火之人按到在地的,是林妹妹。
我醒來時,人已經在院中。
未來的將軍王被林妹妹掐著胳膊按倒在地,身形扭動如蛆卻動彈不得。
地上還有把被踢飛的柴刀。
二流子書生放下鑼,揉著耳朵道:「李小姐,你的睡眠一直都這麼好麼?」
半夏摟著我,小聲在我耳邊嘀咕:「小姐,內院起火,多虧這位公子敲鑼將人喚醒,現如今火勢已經撲滅,管家已經差人去報官了。」
「你們有什麼臉報官!」陳小二突然停止掙扎,喉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若不是你們!我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該死!你們都該死!」
我攏了攏衣裳走到近前,陳小二這張因被按在地上而狼狽不堪的臉,逐漸和我記憶裡那張出現在監牢中的臉重合。
書中,也是這麼張臉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監牢,這張臉的主人掐著我的脖子,說我淪落至此都是咎由自取。
他說,我該死。
「怎麼,你家的法律是順你者昌,逆你者亡?」二流子書生揉了揉耳朵,抬腳踢了踢陳小二的臉。
「你別動!他很難抓的!」林妹妹不悅地皺眉,又抬頭看我,「李姐姐,你還有什麼要問他的嗎?」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好問的,他放火殺人未遂,想來不會輕判。
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根本不值得我費心。
林妹妹點頭,抓起陳小二的頭髮,猛地往地上一撞。
地板應聲而裂,陳小二徹底不動彈了。
半夏嚇了一跳,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這才松了口氣:
「小姐,人還活著。」
「我下手很穩的!」林穎不服氣地嘟囔。
我沒問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此,只對著兩人鄭重行禮。
「今夜多謝二位,不然我——」
「哎呀。」林穎笑眯眯地湊過來抓我的手,「咱們是姐妹嘛!有什麼好謝的?我看見你們家起火就跑來看看,還好趕上了!」
「李小姐無需言謝,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二流子書生撓Ṱů₋撓頭,「我就是路過時看見府中起火,而院中又安靜得厲害,才進來看看——」
他一頓,正色道:「不過李小姐,你家下人怎麼睡得這麼沉?我瞧他們的症狀,也不像是中了蒙汗藥啊!」
我木著臉搖頭,我也不知為何,只是若我估算無措,昨夜是書中的我的死期。
若不是林穎和這位公子,我怕是已經步了書中後塵。
「還未請教公子姓名。」我又對二流子公子行禮,哪怕是無意為之,這位公子這段時間也幫我良多。
二流子公子面色尷尬,他道:「姓名什麼的不重要,我更想聽李小姐叫我夫君。」
10
我:???
半夏:???
林穎:拳頭硬了。
「不不不!李小姐不要誤會!」二流子書生連連擺手,又對著我拱手行禮,「我我我我我就是想問問,您還要贅婿嗎!論樣貌、才學我不比陳旭差的!」
我捋捋。
現在,月黑風高,我穿著單衣披著斗篷,散著頭髮宛若女鬼。
腳邊是生銹的鐮刀,再遠一點是開裂的地縫以及滿頭鮮血的惡賊。
旁邊是被燒毀一半的房屋,以及正在忙著收拾的下人。
而眼前這個人,要當我的贅婿?
我想到與陳旭退婚那日,好似也是這人在人群中喊了一聲——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
我腦袋發暈:「我考慮考慮。」
二流子書生咧嘴一笑,像個傻子。
「那你叫什麼?總要告訴李姐姐吧?」林穎黑著臉,惡狠狠地逼問。
「我?」二流子書生眼珠子一轉,突然丟了鑼,「那什麼,我一個外男,若長留此處必定會汙了小姐清譽,我,小生,啊不,在下,在下這就告退。」
說完他就跑。
「姑爺!你家在哪兒啊!」半夏急得跟在後面追,「我們日後去哪兒尋你啊!」
我頭更暈了。
11
聽聞我出事,我爹匆匆趕回。
他老人家拎著厚厚一疊銀票進了官府,再出來時臉上笑得和花兒似的。
沒過多久,陳小二越獄,被獄卒斬殺。
死訊傳出當日,陳旭又找上門來質問我。
我詫異地看他:「你不會以為是我害你二弟死在牢中的吧?」
我爹的安排,只是讓看守陳小二的獄卒多了一倍而已。
我們心裡清楚,陳小二這樣的人,是必定不會老老實實接受法律的制裁的。
他會逃跑,在我們預料之中。
這是他自己作死,怪不得人。
三月後,陳旭趕考前夕,陳小三偷錢被人當場抓住。
聽說被打斷了手和一條腿,又因為沒錢治療,腿上的肉都爛光了。
為了籌齊路費,徐招娣再次將徐寶珠賣入花樓。
只是這一次,無人再為徐寶珠贖身了。
可惜這犧牲弟妹換來的銀錢,也沒讓陳旭順利考中。
畢竟,他每日都要和小後娘一起掙錢還債。
哪裡還有時間複習呢?
夫子可是說了,以陳旭現在的學識,想要考中不易。
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徐招娣還是不服,她又弄出許多花樣,甚至還跑到酒樓裡說要賣祖傳菜譜,張口便要百兩銀子。
可廚房重地,誰會讓她進啊!
她又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菜品!
至於她寫下的那些菜譜,字吧,缺少筆劃看不懂,而菜譜麼,許多原材料我們這小地方根本沒有。
若是有朝一日她去了京城,說不定會有機會賣出去的。
可惜她沒有遠離的機會了。
12
我與她的一年之約很快便到了,這一年來,她只還了我三十兩銀子。
到期那日我命人去她家討債,她反而問我要錢。
她說只要我給她五百兩,一年後她定能翻倍給我。
我不願,她便說這錢算我入股,日後賺了錢都與我五五分。
真好笑。
我拿著欠條,與他們對簿公堂。
陳旭、陳小三與她都被迫賣身于我,成了我家簽了死契的奴僕,此生賺的每個銅板,都會是我的。
書中說徐招娣滿腦子的奇思妙想,我便讓她將那些有趣的法子挨個說出來。
不說,便不給他們飯吃。
陳旭和陳小三每日裡幹完活,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回到小屋後發現沒飯吃,自然會幫我將徐招娣腦子的想法逼問出來。
或打,或罵,或折磨。
屋中每日都能傳出徐招娣的慘叫,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有今日,不過是咎由自取。
13
第二年,林穎突然大病一場。
可一夜後又奇跡般恢復。
那日後,我便明白,我們的劫難終於過去了。
同年,我那總在走南闖北的爹再次趕回來,還丟給我一塊紅蓋頭:
「找個未來能當官的嫁了。」
他說:「爹只有你一個女兒,若女婿不爭氣,等爹死了,你怕是要被那些等著吃絕戶的人欺負死!」
我想了想,將紅蓋頭丟回去:
「去年考了第一的那個秀才說要入贅。」
我爹大喜:「人呢?」
「進京趕考去了。」
「能考中嗎?」
「不知道。」
他就是個二流子麼!
「叫啥?」
「不知道。」
我爹舉起紅蓋頭便要抽我,風吹過時,卷起掛在我房中的畫。
畫上署名:癲狂。
「但我想,他有點瘋。」我道。
畢竟,有能力卻不想努力,一心想要吃軟飯的讀書人不多。
他算一個。

– 完 –
□ 煤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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