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寒冬臘月,山頂的雪化了,村長害怕地說:「山洪要來了,大夥快離開村子。」
孫強說:「村長,村口的河剛凍一尺深,咱咋離開村子?」
1
我們村四周環山,只有一條河能出村。
河面少說也有七八百米寬,聽村裡老人說,河裡藏著吃人的水怪,想要過河,只能等冬天,冰凍一米深的時候,才能過河。
村長皺緊眉頭,無奈地說:「只能硬著頭皮過河了。」
村長話音剛落,孫二就扯著脖子喊:「我不走!村口的河剛凍一尺深,根本壓不住水怪,要是水怪把冰面撞碎,就沒活路了。」
孫二話音剛落,孫強就應和著:「是啊,冰面凍得還不結實,現在走太冒險了,村長,要不咱晚點走?等冰面凍結實再走。」
村長皺緊眉頭,他用手指著後山說:「你們都回頭看看,咱們村四周環山,像是一隻碗,村子建在山腳,就相當於是在碗底,等山頂的雪融化,山洪沖下來,整個村子都得被埋。想活命的,就快回家收拾東西,趁著天亮過河。」
村長話音剛落,村裡人就慌了,拼了命地朝家跑。
我家距離村口很近,我爺抱著我急匆匆地往家跑。
剛進院,就看見我奶在劈柴。
我奶一臉擔心地問:「老頭子,你跑啥?出啥事了?」
我爺氣喘吁吁地說:「老婆子,快收拾東西,山洪要來了,趁著天亮,咱ţű̂ₓ和村裡人一起過河。」
我奶愣了幾秒,眼神裡帶著慌張,她說:「好ṱų¹端端的咋會出現山洪?」
我爺說:「山頂的雪化了,再不走,就得被活埋。」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村口的河剛凍一尺深,現在過河,也難活命啊。」
我爺陰著臉說:「河面寬,過河的人多,到時候咱走在人群裡,不會被水怪盯上的,快點收拾東西吧。」
我爺說完這話,就進了倉房,他把倉房裡的糧食都搬到驢車上,裝了半驢車的糧食。
我奶從西屋抱了七八雙棉被出來,還拿了幾件抗風的衣服。
我奶說:「老頭子,你和小秋子先走,我去陳老三家一趟,陳老三還欠咱家半斤苞米面,我去要回來。」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看見遠處的雪山滑下一大片雪,雪山像是在動。
我爺焦急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半斤苞米面,快上驢車。」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陳老三家又不遠,幾分鐘的路。這次要是不把苞米面要Ŧū́₆回來,可就再也要不回來了。」
我爺氣得直跺腳,他生氣地說:「陳老三家住在村裡,一來一回,時間就沒了,快上驢車!」
我爺把我奶拽上驢車,拼了命地趕驢車往村口跑。
村口已經擠滿了人,大夥身上都背著糧食。
村長扯著脖子喊:「都互相看看,還有誰家沒來?」
村長話音剛落,天就飄起雪,還刮了寒風。
村裡人互相看了看,小聲議論著。
孫二大聲說:「王婆子一家沒來,她大兒子和小兒子因為搶半袋土豆打起來了。」
2
王婆子一家住在村西頭,距離村口很遠。
村長急得直跺腳,他生氣地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工夫打架?王婆子一家真是耽誤事。」
孫二說:「村長,那咱還等不等?這雪可越下越大了。」
孫二話音剛落,孫強就說:「我剛才從家出來,就看見後山頂的雪往山下滑,滑下來好大一片雪。」
村長皺緊眉頭,他站到驢車上,伸著脖子朝村裡看。
擠在村口的人,也都回頭看。
可就是不見王婆子一家的身影。
村長歎了口氣,他說:「不等了,過河。」
村長說完這話,就帶頭走到冰面上。
冰面很滑,上面還蓋著薄薄的雪。
往遠處看,是一望無際的冰,根本看不到岸邊。
村裡人都搶著往人群堆裡擠,誰都不願意在邊上走。
我爺牽著驢車,也想往人堆裡擠,卻被擠到邊上走。
邊上的風大,風裡還夾著雪,吹在人臉上,像針紮似的。
我奶把我裹得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我爺還想往人堆裡擠,我奶說:「老頭子,ŧü₂算了吧,咱擠不過他們。」
擠在人群堆裡的,都是年輕的後生。
年紀大的,都被擠到外面走。
我爺皺緊眉頭,生氣地說:「我去找村長。」
我奶說:「算了,大夥都在逃難,哪裡還顧得上咱們?快走吧。」
我爺歎了口氣,沒說話,繼續趕驢車走。
風越來越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驢車頂著風雪走,剛走幾十米,就聽見村長喊:「都停下!」
村裡人都伸著脖子朝前面看。
只見,冰面上出現一個三四米寬的水面,往水裡看,漆黑一片,像是巨大的黑洞,深不見底。
水面上還漂著大大小小的冰塊,冰塊足足有半米厚。
其中一個冰塊上,還沾著幾片帶血的碎布條。
孫強害怕地說:「村長,這一定是水怪把冰面撞碎了,還把人拽進河裡吃了。」
孫強話音剛落,村裡人皆瞪大了眼睛,眼神裡帶著驚恐。
村長神色凝重地說:「大夥都別慌,離水面遠點,跟著我走。」
村長帶村裡人繞開水面走,村裡人都爭先搶後地往人堆裡擠。
我家又被擠到邊上走,距離水面不過七八米遠。
經過水面時,我下意識地往水面裡看,就看見水面動了一下,一隻巨大的魚背鰭從水裡冒出來,魚背鰭完全展開,少說也有三四米長,發青紫色,上面帶著尖刺,像尖刀一樣鋒利,沒等我反應過來,巨大的魚背鰭消失了。
我害怕地說:「奶,我看見大魚了,就在水裡。」
我奶愣了幾秒,眼睛盯著水面看。
水面很平靜,只有冰塊在漂動。
我奶說:「魚有啥稀奇的?」
我說:「魚很大,魚的背鰭就有三四米長。」
我奶愣了幾秒,她說:「瞎說,魚的背鰭咋可能有那麼長?你肯定是看錯了。」
我害怕地說:「沒有,我沒看錯。」
我奶把我抱在懷裡,不和我說話,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冰面看,也不知道她在看啥。
風越吹越大,冰面上都吹起了風,往遠看,白茫茫的一片。
孫強扯著脖子喊:「村長,咱都走快 2 個小時了,咋還在冰面上?是不是走偏了?」
3
孫強穿得很厚,但還是被凍得直打冷戰。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發顫。
村長手裡拿著羅盤,神色凝重地說:「沒走偏,方向沒錯。」
孫強皺緊眉頭,他說:「要真是方向沒錯,按理說,咱早該過河了,為啥還在冰面上?村長,羅盤是不是壞了?」
孫強話音剛落,孫二就應和著:「方向只要稍微偏一點,咱們可就順著河流走了。咱村的河有多長,大夥心裡都有數,要真走偏了,別說兩個小時,就算是累死,也過不了河。」
孫二剛說完這話,村裡人就都慌了。
現在天亮還好,有陽光照著,沒那麼冷。
要真是到了晚上,還沒離開冰面,四周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有,肯定是要凍死人的。
村長穿了兩件厚棉衣,臉凍得通紅,眉毛眼睛上都掛了冰霜。
村長神色凝重地說:「大夥先別慌,這條河我走了幾十年,就算不用羅盤,我也能找對方向。方向肯定是沒錯,咱們人多,又趕上風雪天,走得慢很正常,大夥再堅持堅持,往前走走。」
村長說完這話,又到前面帶路。
村裡人都咬著牙,硬著頭皮跟在後面走。
我小聲說:「奶,我餓了。」
我奶說:「小秋子,忍忍,等過了河,咱就吃東西。」
我奶把我緊緊抱在懷裡,給我擋風。
村裡人又走了快 1 個小時的路,天都快黑了,還沒過河。
孫強徹底急了,生氣地說:「村長,咋還在冰面上?天都快黑了。」
村長皺緊眉頭,往遠處看了看,遠處依舊是冰面,一眼望不到盡頭。
村長神色凝重地說:「壞了,河面變寬了,少說寬了幾千米。」
村長話音剛落,村裡人皆瞪大了眼睛,眼神裡帶著驚恐。
孫二害怕地說:「好端端的,河面咋會變寬?」
村長說:「咱村口的河是活水,八成是地下的水都冒出來了。」
孫二焦急地說:「幾千米寬的冰面,那就不是河了,是海,海根本沒邊,咱走不出去的,只能在冰上等死了。」
孫二一臉的害怕,他癱坐在冰面上,眼神裡帶著絕望。
村裡人也都開始唉聲歎氣,亂成一團。
「村長,你快想想辦法,大夥總不能在冰面上等死吧?」
「是啊,村長,你快想想辦法。」
「咱村一百多條人命,總不能活活凍死吧?」
「早知道要被活活凍死,還不如死在村裡。」
「就是,死在村裡還不用這麼遭罪。」
村長站在驢車上,大聲說:「大夥先別慌,咱們人多,帶的糧食也多,等會兒先把火點起來,大夥擠在一起取暖,再吃點熱乎飯,等吃飽喝足,有了力氣,咱再趕路。我王大山向大夥保證,肯定能帶大夥過河。」
村長話音剛落,就聽人群裡有動靜:「村長,我媳婦不行了,快要凍死了!」
4
孫老五的媳婦昏死了過去,臉色凍得慘白,嘴唇凍得發紫,全身都冒著寒氣。
孫老五急得直跺腳,把身上的棉大衣脫下來,蓋在他媳婦身上。
孫老五使勁拍了拍他媳婦的臉,嘴裡喊著:「秀芝,醒醒,醒醒啊,你可不能睡啊!」
我奶說:「老五,快把秀芝扶到驢車上,給她蓋幾層厚棉被。」
孫老五點了點頭,急忙把秀芝抱到我家驢車上,我奶給秀芝蓋了 3 層棉被。
秀芝突然仰頭,緊閉雙眼,嘴裡吐出一口長氣:「呃呃呃……」
孫老五急得直跺腳,他大聲說:「秀芝……秀芝……你睜開眼啊,別睡!」
我奶焦急地說:「要是有口熱湯就好了。」
村裡人走得急,都只帶了糧食、棉被,沒人帶水。
村裡人都圍在驢車旁邊,圍成了一個圈。
能給秀芝多少擋點風雪。
孫老五哭喊著說:「秀芝還懷著 3 個月的身孕呐,她要是走了,我可咋活啊,秀芝,算我求你了,醒醒吧。」
秀芝還是沒反應,她的嘴唇顏色變得更深了,發紫又發黑。
像是快要被活活凍死。
村長皺緊眉頭,他說:「都別慌,我有法子救人。」
村長說完這話,就把他自己的驢車拽了過來。
村長又喊了兩個年輕後生,幫忙抓著驢。
孫強說:「村長,你這是要幹啥?」
村長說:「拿兩個木桶來接血。」
村長說完這話,從懷裡掏出刀,他一刀割斷驢的喉嚨,驢慘叫一聲,血濺了一地。
血落在雪上,格外地刺眼。
村裡人急忙拿木桶接驢血,驢血冒著熱氣,接了滿滿兩桶的驢血。
驢倒在冰面上,村長用刀劃破驢的肚子,驢肚子裡冒著熱氣。
村長說:「老五,把秀芝的鞋脫了,把腳塞進驢肚子裡,人很快就能緩過來。」
孫老五愣了幾秒,急忙按照村長說的辦。
秀芝的腳塞進驢肚子裡,身上又裹了兩層棉被,很快,秀芝就睜開了眼。
驢肚子裡很熱,都燙手。
村裡人都擠了上來,眼巴巴地盯著驢肚子看,大夥都很冷,腳都快凍麻了。
村長說:「大夥都拿碗過來,先喝碗熱乎的驢血,暖暖身子。」
村裡人都聽村長的話,挨個領驢血喝。
我奶把驢血送到我嘴邊,我聞到驢血的味兒就開始噁心。
我說:「奶,我喝不下去。」
我奶說:「硬著頭皮喝,要不然就凍死了。」
我張開嘴,喝了一口熱乎的驢車,可我根本咽不下去,直接吐在冰面上。
我奶歎了口氣,硬著頭皮把剩下的驢血喝乾淨。
村長說:「大夥把火堆架起來,再拿幾個煮肉的鍋來,大夥煮驢肉吃。」
村長話音剛落,孫二就說:「村長,咱沒鍋,我去砸幾塊冰。」
孫二說完這話,就去不遠處砸冰。
孫二砸冰的聲音很大,他把砸好的冰裝進盆裡,裝了滿滿的一盆。
孫二抱著鐵盆,剛往回走,我就看見冰下面有個巨大的黑影,若隱若現,黑影就在孫二所在的冰下麵。
村裡人也都看見那黑影。
村長大聲喊:「孫二,快跑!水怪在你腳下。」
村長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
孫二所在的冰面,被撞得四分五裂,孫二掉進了河裡。
5
孫二在河裡慌亂地掙扎,拼命地喊:「救命!救命啊!」
冰面很厚,少說也有半米厚。
孫二雙手已經碰到冰面,可他根本爬不上來。
得有人拽他,他才能上來。
孫二一臉的恐慌,絕望地喊:「村長,救我!快救我。」
沒人敢去救孫二,那巨大的黑影根本沒走,還盤旋在孫二身邊。
它沒有攻擊孫二,像是在故意等人去救孫二。
孫強說:「村長,咋辦?救不救孫二?」
孫強話音剛落,那巨大的黑影突然消失了。
孫強說:「村長,水怪走了,咱快去救孫二吧。」
孫強話音剛落,就看見孫二身後的河水突然晃動幾下,掀起了波浪,波浪少說也有半米高。
村長看見波浪,瞬間瞪大了眼睛,眼神裡帶著驚恐,村長近乎崩潰地大叫:「快跑!」
村長話音剛落,Ťū́⁼我爺就趕著驢車拼命跑。
我奶緊緊抱著我。
我坐在驢車後面,看見冰下面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冰面被撞開,掀起七八米高的大浪。
跑得慢的人,都掉進了河裡。
在河裡絕望地哀嚎:「救命……救命啊……」
冰面被撞開幾十米寬,我又看見那張巨大的魚背鰭,短短幾秒,又沉入河裡。
緊接著,還在河裡掙扎的人,一個接著一個被拽進河裡,離這麼遠,我都看見河裡冒出一股一股鮮血的血。
很快,哀號聲就消失了。
我爺拼了命地趕驢車,驢車跑出七八百米,才敢停下來。
我爺臉上掛滿了白霜,他氣喘吁吁地說:「我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見到水怪,咱得快點過河,要是一直困在冰面上,早晚得被水怪吃了。」
我爺話音剛落,驢蹄子突然崴了一下,驢車差點翻了。
我爺低頭朝冰面上看了一眼,就看見冰面上有個半米寬的木頭,木頭上還掛著一塊紅布。
我爺皺緊眉頭,我奶問:「老頭子,咋了?」
我爺神色凝重,沒說話,他下了驢車,仔細盯著冰面上的木頭看,看了好久,才開口說:「老婆子,你快過來看,這木頭是不是福村村口的吊橋?」
過了河,就是福村。
再往裡走幾十裡山路,就是鎮上。
我奶仔細看了看,她一臉驚恐地說:「對,是福村的吊橋,咱們已經過河了,可福村的吊橋咋被凍住了?」
我爺神色凝重地說:「這吊橋我走過,距離河面少說也有幾十米高,看來福村早就被水淹了。」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大叫一聲,她用手指著冰面說:「老頭子,你快看,冰面下有凍死的人。」
只見,冰面下飄過一個凍死的男人,男人跟著冰下的水流,越飄越遠。
6
我奶慌張地說:「老頭子,這可咋辦?福村也沒了,到處都是冰面。」
我爺說:「咱先找活著的村裡人,一起想辦法。」
我奶歎了口氣,她說:「也只能先這樣了。」
村裡人幾乎都跑散了。
我爺趕著驢車,大聲喊:「有人沒?」
我爺連著喊了幾聲,就碰見了村長,村長身後還跟了幾十人。
大夥肉眼可見地慌張,眼神裡透著驚恐。
村長很是狼狽,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咱到福村了,大夥都找找,看有沒有還能擋風的房子,咱先躲一晚上,等天亮,咱再往鎮上跑。」
村裡人都點了點頭,朝著福村裡面走。
越往福村裡面走,冰面就越抖。
冰面在慢慢升高。
走ṱŭ₄著走著,就看見冰面上有七八面土牆。
還有個稍微能住人的房子。
村長說:「老人小孩住土房裡,年輕的在土牆底下擠一擠。」
村長話音剛落,孫強就說:「村長,天太冷,在外面會死人的。」
孫強話音剛落,陳山就應和著:「是啊,這天少說零下五六十度,晚上還沒太陽,還颳風,再好的身體,也扛不住啊。」
村長皺緊眉頭,他說:「土房只有一間,大夥都往土房裡擠,肯定擠不下,那咱就輪著進土房裡取暖。」
村長說完這話,又大聲說:「大夥趕了快一天的路,都累了,咱先煮幾碗熱湯喝,大夥把糧食都拿出來。」
很快,村裡人就架起鍋,在鍋裡煮飯湯。
村裡人擠在一起烤火。
孫強說:「村長,幹木頭不多了,大夥手裡的糧食也快沒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就得活活餓死。」
村裡人都愁眉苦臉的,眼神裡帶著絕望,有幾個年紀大的婆子都掉了眼淚。
村長神色凝重地說:「我活了半輩子,還是頭回遇到這麼大的天災,大夥都別洩氣,活著就有機會。」
孫老五紅著眼睛說:「村長,肉眼能看見的地方都是冰面,咱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啥時候能走出去?」
村長咬了咬牙,發狠地說:「活著就能走出去,大夥都別放棄。」
村長話音剛落,鍋裡的飯湯就熟了。
村長說:「大夥都多吃點。」
村裡人拿著碗,挨個盛飯湯吃。
很快,鍋就見了底。
村裡人都沒吃飽,眼巴巴地盯著我家驢車看。
我們村窮,只有幾戶人家有驢車。
村長家的驢殺了,陳二家的驢掉河裡了,只剩下我家這頭驢了。
我爺說:「驢車能拉糧食,還能拉棉被,等大夥糧食吃完,再殺驢也不遲啊。」
我爺話音剛落,孫強就說:「叔,說句不好聽的,咱能不能活到明天還不一定呐。河裡的水怪聰明,說不定已經追了上了,等著吃咱們呐。要我說,現在就把驢殺了,讓大夥吃飽,就算是死了,也做個飽死鬼。」
孫強話音剛落,陳山就應和著:「是啊,能不能活到明天還不一定呐,叔,就把驢殺了吧。」
陳山剛說完這話,我就聽見冰下麵有動靜:「咕隆咕隆。」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冰下面遊。
7
因為是晚上,天已經黑了。
只能借著月光,勉強看清四周的人。
看冰面下面,只能看見黑漆漆的一片。
我爺說:「不能殺,就剩這一頭驢了。」
孫強說:「叔,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捨不得一頭驢,吃到嘴裡的才是真的。」
孫強說完這話,拿刀就要去殺驢。
我爺看著村長說:「村長,這事你得管啊。」
村長神色凝重地說:「叔,大夥都沒吃飽,根本沒力氣逃命,就讓他們把驢殺了吧。」
ťúₐ村長話音剛落,幾個年輕後生就把驢抓住。
孫強剛要殺驢,就被我爺推開,我爺發狠地說:「不能殺!這是我家的驢!」
孫強被推開,差點摔倒,他生氣地說:「把驢殺了,讓大夥吃飽,讓開。」
孫強說完這話,就把我爺推開。
我奶拽著我爺的衣服說:「老頭子,算了吧。」
我爺生氣地說:「不能算!」
我爺走到驢車面前,用手指著那幾個年輕後生罵:「逃命的時候,你們這群年輕的都擠在人群中間走,把我們這群老弱病殘趕到邊上走,替你們擋風雪,你們還是人嗎?我年紀大了,根本沒力氣逃命,要是沒了這驢車趕路,我們一家三口就得累死在冰面上,你們誰都別想殺驢。」
我爺惡狠狠地瞪著那幾個年輕後生。
幾個年輕後生,皆是一愣,瞪大了眼睛看我爺。
他們都沒想到我爺會這樣說。
見幾個年輕後生不說話,我爺又對村裡人說:「把驢車留下,能保命,尤其是年紀大的,我家驢車能擠下 6ťù² 個人。」
活下來的村裡人,只有七八個是年紀大的,頭髮花白。
孫強生氣地說:「天災來了,大夥都想逃命,自己都顧不上,哪有時間顧你們?」
我爺冷笑幾聲說:「顧不上我們,就別打我家驢車的主意,你想殺驢,就先把我殺了!」
我爺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孫強半米遠的位置停下來。
孫強扭頭看了眼村長,他說:「村長,咱村要想給祖宗留個根兒,就得讓年輕的後生活下來,你勸勸他吧。」
村長皺緊眉頭,神色凝重地說:「叔,你為咱村的祖宗考慮考慮吧,得留個根兒啊。」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說:「村長,我的驢不能殺,小秋子才 6 歲,沒了驢車,他沒法逃命。」
我爺話音剛落,孫強就沒了耐性,他直接把我爺推開,大聲說:「這驢我殺定了!」
孫強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咕隆咕隆」的聲音。
這聲音來自冰面下面。
聲音還不小。
我爺惡狠狠地說:「你做夢!」
我爺說完這話,就使勁兒抽了驢幾下。
驢受驚,發瘋似的跑。
幾個年輕後生,根本拉不住驢車。
很快,驢車就跑得沒影了。
孫強氣急敗壞地說:「老東西,你找死!你把驢放跑了,也不給大夥吃,你缺德到家了!」
8
孫強罵完還不解氣,還要來打我爺。
我奶急忙拽住孫強,哀求道:「別動手,強子,他可是你叔啊。」
孫強冷哼一聲,沒好氣地罵道:「他就是個畜生,害得大夥都得餓肚子。」
孫強個子很高,力氣也很大,他把我奶推開,抓住我爺的脖子,就把我爺提了起來。
我哭著說:「別打我爺。」
村裡人都一臉怨恨地看著我爺,沒人攔著孫強。
就連村長,都是扭頭進了土房。
孫強把我爺狠狠地摔在冰面上,還使勁兒踢了幾腳。
我奶哀求道:「行了,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孫強把我爺打得吐血。
孫強惡狠狠地罵道:「老畜生,我留你一命。」
孫強說完這話,又指了幾個年紀大的:「你們幾個去找驢車。」
陳婆子頭髮花白,她佝僂著腰,害怕地說:「強子,我是你姑奶奶,你讓我去找驢車?」
孫強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什麼姑奶奶?你少跟我裝輩分,要是找不回驢車,你們幾個老東西就別想進土房裡取暖。」
孫強說完這話,扭頭就進了土房。
其餘的村裡人,也都跟著進了土房。
站在外面的,都是年紀大的。
我奶把我護在懷裡,她哭著說:「老頭子,你沒事吧?還能坐起來不?」
我爺把嘴角的血擦乾淨,強撐著坐了起來。
幾個年紀大的,把我爺扶到土牆後面避風,大夥擠在一起取暖。
陳婆子一臉痛苦地說:「這是要把咱們活活凍死,這群畜生,一點人性都沒有。」
我奶難過地說:「是啊,這群畜生,還都是咱們看著長大的。」
劉老三撇了撇嘴,他乾咳兩聲埋怨道:「柱子,這是怪你,你要是讓他們把驢殺了,他們不至於把咱們趕出來,這回好了,在冰面上等死。」
我爺冷哼一聲,他說:「咱們年紀大,不中用,就算讓他們把驢殺了,他們也會嫌咱們礙事,嫌咱們走得慢,逃命的時候不會管咱們的。」
劉老三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我是認命了,天災大夥都別想活,也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差不了幾天,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夠本了。」
劉老三說完這話,就靠在土牆上吹冷風。
陳婆子說:「是啊,我也活夠了。」
大夥嘴上都說活夠了,但都緊緊地擠在一起。
晚上的風很冷,刺骨的冷,吹在人臉上像是刀割一樣。
我奶把我護在懷裡,我能感覺到溫暖,但手腳還是凍麻了。
天還飄起了雪。
大夥凍得根本睡不著。
我奶說:「小秋子,你年紀小,偷偷進土屋裡躲著,沒人能發現你,快去。」
我說:「奶,你們咋辦?」
我奶小聲說:「不用管我們,我們都是大人,比你抗凍,快進屋裡躲著。」
我點了點頭:「好。」
我小心翼翼地朝土屋走,土屋裡擠滿了人,我只能擠在屋門口。
站在屋門口,還是很冷,還沒有我奶抱著我暖和。
我剛要離開土屋,就聽見「咕咚咕咚」的水流聲。
水流聲很大。
土屋裡的人也都聽見了。
9
村長說:「什麼聲音?」
孫強說:「像是水流聲,聽聲音很近。」
孫強話音剛落,我就看見冰下面冒著紅光,我仔細看了看冰面,冒著紅光的竟然是水怪的眼角。
它在和我對視。
我被嚇得腿軟,整個人摔在冰面上。
我想跑,可腿根本站起來,我大聲地喊:「水怪,水怪來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
震得我頭昏腦漲。
沒等我反應過來,又聽見「砰」的一聲巨響。
整個冰面被撞裂開,我坐在冰面上,被掀起數十米高。
我被嚇得半死,絕望地大喊:「啊啊啊啊!」
我從數十米高的高空掉進深水裡,四周漆黑一片。
冰涼刺骨的河水,仿佛要把我拽進無盡的深淵。
四周充滿壓抑,窒息,讓我喘不上氣。
我在河裡睜開眼睛,就看見遠處有閃閃發光的魚鱗片,是那麼地巨大,一片魚鱗片少說有三四米長。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魚,不,是水怪。
就當我沉浸在深水的恐懼裡時,我突然看見深水裡閃著兩道紅光,是水怪的眼睛。
水怪朝我來了。
我拼了命地朝水面游,遊到水面,我猛地喘了一口氣。
河面上都是哀號聲。
擠在土房裡的人,幾乎都掉進了河裡。
冰面被完全撞開,四分五裂的。
人站在冰面上,跟著冰面漂走。
我絕望地喊:「爺,奶!」
沒人回應。
我想爬到冰面上,可冰面太厚,少說也有一米厚。
我根本爬不上去。
我哭著喊:「爺,奶!」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我爺的聲音:「小秋子,你別怕,爺爺來救你!」
我扭頭看,就看見我爺我奶站在一大塊浮冰上,距離我還不算遠。
我拼了命地朝我爺的方向游,河裡冰涼刺骨,可我已經感覺不到冷,我只想活著。
我剛游了幾米,水面上突然出現巨大的魚背鰭,魚背鰭少說也有七八米長,魚背鰭完全展開,比我之前看見的魚背鰭要大得多。
緊接著,我就聽見一聲沉悶的叫聲。
這叫聲很大,很低沉,是河裡的水怪發出來的。
這聲音單單是聽見,就嚇得人渾身發抖。
我哭著說:「爺,奶,水怪來了。」
我話音剛落,我爺就要跳河裡救我,可我奶把我爺攔住,她說:「老頭子,你身上有傷,我去救。」
我奶說完這話,就跳進了河裡。
我奶拼了命地朝我遊過來,她拉著我,朝著我爺的方向游。
突然,那巨大的魚背鰭朝著我和我奶的方向遊過來了。
速度很快,掀起很一米高的浪。
我差點被浪花嗆死。
我很害怕,對水怪有莫名的恐懼,我知道水怪很大,大到我用肉眼無法看見它的全身。
我奶咬了咬牙,她說:「小秋子,以後聽你爺的話。」
我奶說完這話,就把我高高舉起,她很瘦的,但她拼了命地把我扔了出去。
把我扔出去的瞬間,我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見我奶被水怪一口吞了下去。
我被狠狠地摔在水面上,我哭著喊:「奶!」
10
我奶不見了,河面上很多人都不見了。
我奶扔的位置還挺准的,剛好扔到距離我爺近的地方。
我爺把我從深水裡拽出來,我全身濕透,冷風吹在我身上,我卻感覺不到冷。
我哭著說:「爺,我奶被水怪吃了。」
我爺用棉衣服把我緊緊摟住,他抱著我就要跑。
我哭著說:「爺,咱們等等我奶,先別走,說不定,她還活著,她自己會從水裡出來。」
我爺神色凝重地說:「小秋子,咱得快跑,你奶已經死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抱著我拼命跑。
我死死盯著河面看,希望出現奇跡,希望我奶能從河裡出來。
可我只看見村裡人一個一個地被拽進河裡吃掉。
直到最後,河面恢復了平靜,一個人都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驢蹄走路的聲音。
我感覺頭很暈,眼皮很重。
我閉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睜眼,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我躺在驢車上,身上裹著棉被。
我爺正在趕驢車。
我說:「爺,我醒了。」
我爺回頭看了我一眼,他往我嘴裡塞了個土豆,他說:「快吃點東西,還好咱家驢車回來了。」
我家驢很通人性,我爺只要叫它幾聲,它就會出來。
我把土豆塞進嘴裡,哭著說:「我奶死了。」
我爺紅著眼睛說:「小秋子,別哭了,咱還得逃命。」
我看了眼驢車,驢車上只有幾雙厚棉被,根本沒什麼糧食了。
我把土豆掰了一半,遞到我爺手裡,我說:「爺,你也吃。」
我爺很是憔悴,他的臉上都是淤青,我爺說:「我吃過了,你快吃,聽話。」
我爺把半塊土豆塞進我嘴裡,摸了摸我的頭。
我腦子裡一直浮現我奶的樣子,我奶很瘦,她是怎麼在河裡把我舉起來的?又把我扔那麼遠。
就在我沉浸在悲傷的時候,驢車突然停了。
我看見孫強坐在冰面上, 他的兩條腿都斷了, 腿已經凍僵了。
孫強身上還裹了兩層棉被。
孫強看見我爺很是高興,他說:「叔,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求你救救我。」
我爺看見孫強,嘴裡微微上揚。
他沒和孫強說話,就把孫強背上了驢車。
孫強很是高興, 一直念叨著:「叔,你真是大好人, 多虧你救了我。」
我爺一直趕驢車,一句話都不說。
孫強討好著說:「叔, 還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求你給我點吃的。」
我爺扭頭看了孫強一眼, 看孫強的眼神透著陰森。
孫強乾笑兩聲說:「沒有就算了,我忍一忍, 等有糧食的時候再吃。」
我爺沒說話,繼續趕驢車走。
我把土豆吃了一半,剩下的裝到口袋裡。
這會兒還好,風雪都停了。
我爺趕著驢車, 朝鎮上走。
很快,天就黑了,我爺找了個破舊的土房避風。
他給我裹了兩層厚被子, 讓我在土房裡睡覺,還把驢趕進屋裡避風。
就連打他的孫強,他都帶進土房裡避風。
第 2 天一早, 我爺又趕驢車朝鎮上走。
我爺給了我一個土豆, 他說:「小秋子, 多吃點。」
我說:「爺, 你也吃。」
我爺說:「你吃吧,我晚上吃過了。」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驢車上的孫強一眼, 孫強的腿上蓋著棉被,嘴唇凍得發紫。
孫強很是虛弱地說:「叔, 給我一口吃的吧。」
我爺不給孫強吃的,只給他喝水。
孫強一天比一天虛弱, 但就是不死。
孫強身上裹的棉被也越來越多,最後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
我已經連續七八天沒看見我爺吃東西,可我爺精氣神很好, 說話底氣很足, 像是吃飽飯的樣子。
終於在第十天,我爺帶我進了有人的村子。
這裡沒有結冰。
孫強看見村子, 嘴裡發出一陣怪笑, 他笑的時候,張開了嘴, 我才發現他的舌頭不見了。
孫強連著怪笑幾聲就死了。
他死前惡狠狠地盯著我爺看, 嘴唇一直在動, 像是在罵我爺。
我爺把孫強裹著兩層厚棉被扔到了河裡,徹底沉入河底。
我爺用錢,在村裡買了房, 還買了地,帶我在這兒村裡生活。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