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封妃那天,他在宮外跪了一夜。
「娘娘,陛下已經跪了一夜了,讓不讓他起來?」
「他知錯了嗎?」
「陛下想了一宿,說福貴妃這封號確實不大好聽,但也不是他取的,您就饒了他吧。」
我冷笑一聲:「說錯了,叫他繼續跪著吧。」
「要上朝了……」
「那就跪著上,朝臣可以跪,他跪不得?」
「是,娘娘。」太監畢恭畢敬退下去。
等我洗漱好了踱去前殿,卻看他好端端地坐在龍椅上,並沒有聽話。
於是今晚他又只能跪一夜。
1
我和皇帝青梅竹馬,「兩小互嫌猜」。
他怕我家造反,我怕他抄家。
我爹是大將軍,我哥是小將軍,我姐是女將軍。
本來我也有機會當女將軍的,可惜小時候劃拳輸了,就只能在家待著,等待入宮。
爹說,我是重要的一枚棋子,將來可以從宮裡給家裡傳信,等哪天皇帝動手抄家了,好提前通知他們跑路。
我說那我呢,我還在宮裡呢,你們跑了我怎麼辦。
爹支支吾吾地說:「你要爭寵啊,你要讓皇帝寵你啊,那樣他就捨不得殺你了。」
我聽懂了,意思就是不管我了唄。
哎,輸一拳而輸終身,自從我那年出了剪刀,從此身似浮萍,孤苦無依,命運只系於一人。
七歲那年,我遇到了那一人。
彼時我正在街上閒逛,路中間一駕馬車橫衝直撞而來,驚擾行人,掃落商販的貨物,毫無止意。
我心想一定是馬發癲了,我得守護這條街上的大家!
於是我摳起一塊青石地磚朝它擲去,瞬間爆頭,車廂側翻在地。
四面沖出幾個侍衛來抓我,我縱有天生神力,奈何雙拳難敵四手,被押在路邊。
刀架在脖子上,被車裡的一道童音叫停:「既是個孩子,就應給她改過的機會,帶回去審問吧。」
「殿下寬厚,但如今的江湖刺客手段多得很,多半是用了偽裝成小孩的秘術。」侍衛回他。
我委屈地大哭:「嗚嗚嗚,我真的是小孩,你們不要殺我,去找我爹嘛,他叫安強,住梧桐大街第二家,從這裡左拐……」
空氣安靜了一瞬,裡面的人強自鎮定道:「讓她進來。」
我被押進車裡,與他見面。
是個衣著華貴雍容的男孩,與我年紀相仿,粉雕玉琢的臉蛋強行板著,黑亮的大眼睛頻繁眨動,還是洩露了不安。
即使車是側翻的,這人依舊安穩地拿個小板凳坐在地上,原先側邊的窗戶在他頭頂打開,灑下一束光,他金邊白衣上暗繡的龍紋若隱若現,有一絲神聖。
他開口了,稚氣的聲音卻帶著熟稔老成,疏離與平和的尺度拿捏得剛好,他道:「你就是安寧?」
「那是我姐姐。」我如此回。
「那你是安芙。」他確定了我的身份,松下一口氣,命令左右,「快鬆綁,你們驚到安小姐了。大將軍忠心耿耿,他的孩子怎麼可能行刺,一定是失手……」
我喊冤:「我從來不失手,我打得可准了。」
他臉抖了一下,強笑:「那也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我奇怪地說:「沒誤會吧,我打的就是你的馬啊。」
他渾身僵住,我拍拍他膝蓋安慰他:「你嚇壞了吧,你的馬發癲亂跑,還好被我制止,現在不用怕啦。」
他神情這才緩下來,又起了些怨怒:「本宮有急事……罷了,這一定是本宮的錯,多謝安小姐出手相救了。」
「不用謝。」我大方地接受了,「聽你自稱本宮,你是哪個宮的?」
他坐直了,矜持中露出一絲傲氣:「東宮。」
「哦!」我不禁張大了嘴,上下看了他好幾遍,「原來你就是太子,我未來的夫君啊。」
太子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本宮要娶你?」
「我爹都說了,等我長大就送我入宮,做你的妃子。」我又摸了摸他的衣服,布料摸著又細又舒服,上面的龍繡得栩栩如生,我摳了摳龍眼。
他臉色蒼白,神情凝重:「將軍真有此意……」
我點點頭:「等我成年就可以來選秀了,爭取半年升美人,三年升嬪,五年升妃,當皇后比較看運氣,就不強求了。」
他小小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神色倉皇:「將軍竟計畫得如此周密……」
「前提是你得等著我啊,別提前死了。」我拍拍他肩膀,一拍就晃一下,看來身體是真的不太好,我有點擔心了。
他躲開我的手,向後靠在牆上,絕望地閉上眼:「那我就……等著了……」
2
第二天父親上朝回來,把我臭駡一頓。
「你這個倒楣孩子,你都跟太子說了些什麼,因為你一句話,咱們差點被抄家啊!」
我嚇哭了:「那怎麼辦?」
「幸好陛下仁慈,饒了你童言無忌,他說你既然中意太子,將來有機會一定安排。」他涕泗橫流,跪下來扒拉我,「事已至此,只能進不能退,芙兒,你千萬要把太子哄高興了啊!」
我就去哄太子,到書院門口找他玩。
「太子還沒出來嗎?」我抓了個人問。
「沒看見啊,應該是吧。」他答我。
人都快走完了,我只好進去找。
書院裡空蕩蕩的,我喊著他的名字一間房一間房找過去。
「太子,你在哪啊。」
「太子,太子?」
「太子,你在嗎?」
走到最里間屋,我推開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
看著像是沒有人,但就差這間屋沒找了,還是找過再走吧。
這裡看上去廢棄許久,昏暗的屋子裡擺著許多破舊的桌椅,我踩著嘎吱嘎吱的地板,一步步走向最後一排。
「太子,我來找你了。」
風吹過破碎的紙窗與ṭú₌蜘蛛網,揚起角落裡桌子下面一塊鑲金邊的白布。
原來藏在這裡的啊。
我走過去,彎下腰腦袋一探,笑眯了眼。
「找到你啦。」
太子躲在桌子下麵,又驚又怕地看著我,像見了鬼。
「你在玩捉迷藏嗎?」我笑嘻了,「太好了,我最喜歡捉迷藏啦,你再藏起來,我來找你,好不好?」
他強自鎮定,依舊面如紙白:「不……不玩捉迷藏了。」
「那你想玩什麼?」我不滿地站直了。
他咬了咬牙站起來,身子有點顫:「我……本宮要回了。」
「好啊,回我家,我們去玩泥巴吧。」我高興地答應了,拉著他走。
「痛……」似乎聽見他小小的呼痛聲,我回過頭看他,他眼裡包起了淚花,無力地扒拉我的手,「安芙,我跟你走就是了,不要掐我……」
我陪著太子玩了一天泥巴,他根本不會玩,我帶得好辛苦,但體驗到了母雞帶小雞的快樂。
玩到天黑,太子求我:「我真的要回了,母后在等我,回晚了會挨打的。」
「好吧。」我依依不捨地答應了,期待地看他,「那你明天還來嗎?」
他臉色一白,雖然我就沒看他臉色好過:「不來了,書院也不去了,我明天風寒……」
「你怎麼知道你要得風寒的。」我大驚小怪,「未卜先知,這就是天子系的能力嗎?」
他眼神飄忽著嗯了一聲,我崇拜地問:「那你還能看到些什麼啊?」
他低下頭,又偷瞥我:「我看見……我們沒有再見過面,也沒有成親。」
「怎麼會這樣,我家被抄了嗎?」我著急。
他連忙否認,我才放下心來,又拉拉他的衣袖:「那以後就沒機會了……你可以把衣服送給我嗎?」
他震驚地看著我,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你的衣服真的好好看,上面還有龍,我們都這麼熟了,你送……借我穿穿。」
他把衣服借給我,拒絕了我的裙子,自己搓著胳膊顫顫巍巍地走了,我開心地穿上漂亮衣服去給爹看。
爹把我追著打:「祖宗啊,這衣服是你能穿的嗎?傳到聖上耳朵裡非把你砍了不可,快脫下來,明天我拿去請罪。」
他請完罪回來又罵我一頓:「好端端的你玩什麼泥巴,還把太子整病了,這下好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就等著誅九族吧!」
我懵了:「是因為泥巴嗎?」
「太子何等尊貴高潔的人物,喝口粗茶都咳嗽,你還拿你的髒泥巴玷污他,他如何受得住,可不得病嗎!」
他說得好像有道理,我信了,一邊覺得太子好弱,一邊心懷忐忑。
就天天去書院探望他,等了一個月也沒見到人。
「今天太子也沒來嗎?」我著急地問出來的人。
他們說確實,我害怕得蹲下去哭了:「嗚嗚,他怎麼還沒好,都一個月了,是好不了了嗎?」
原來他說我們再也見不到了,竟然是他會死的意思嗎?
我邊哭邊往家走,準備通知父親跑路。
在路上買了只燒鵝,教訓了一夥地痞,逗了會貓,回到家才想起正事。父親不在,大堂裡來了個公公。
「安小姐,太子托我傳話。」他好像是來找我的,我一進去,就滿臉堆笑迎上來。
我緊張了:「什麼話,是遺囑嗎?」
公公賠笑:「小姐這話說的,殿下風寒已經痊癒,明天就回書院,殿下聽聞小姐盼他心切,特地托我轉告。」
那就好,我放心地自己玩去了。
3
玩了兩個月,父親帶我去踏青,好像是皇帝搞的什Ťũ̂₈麼活動,叫官員帶家屬來到郊外賞花。
父親先到,皇帝把旁人支開,和他說話。
我意外地在一邊碰見了太子,新奇地叫:「你不是說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嗎?」
他迷茫了一下回想起來,有點尷尬:「只要本宮想,就可以。」
「你這能力真方便啊。」我感歎了一聲,他瞥了我一眼,又飛快地錯開目光。
我看他臉色還是不太好,不放心地上去拉拉他袖子:「你風寒真的好了嗎?」
「好了。」他臉色舒緩了一點,點點頭,看著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本宮回書院了。」
「我知道,公公告訴我了。」
他抿抿嘴唇,低下頭小聲說:「那你……你之前天天來找本宮,是有什麼事?」
說到這我才想起來,趕緊把他放開,後退三步。
「你什麼意思?」他有點受傷地看我。
我吃過早飯沒洗手,怕把他再整病了。
沒來得及解釋,一下來了很多人,穿插在我們中間,父親也回來了,眾人互相問好,熱鬧地攀談起來。
太子沒再看我,和別人說話去了,不再搭理我。
沒有人主持,眾人走了一段,席地而坐,大人那邊圍著皇帝,小孩這邊圍著太子,閒談逗趣。
我乾巴巴地坐在邊上,聊的都是很無聊的話題,什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聽得我十分難受。
太子正被眾星捧月,笑得如沐春風,有一眼沒一眼地瞅我,我望著他出神,心想下次再也不來了。
好好的一天就這樣浪費了,我實在憋不住了,問:「有沒有人喜歡玩泥巴啊?」
他們奇怪地看著我,有個姑娘問了:「往年沒見過你,你是誰?」
「我是安芙。」
看過來的人一下變多了:「令尊是安大將軍?」
我說是,眾人安靜了,拿眼偷看太子。
太子坐在人群中間,笑得和藹:「沒關係,本就是郊遊,無需拘謹。」
那個姑娘笑著站起來:「其實我也挺喜歡玩泥巴的,就來陪陪妹妹,找找小時候的感覺。」
「是啊,好久沒玩過了。」
「就找找感覺……」
陸陸續續又起來些人,我分走了一半的人,太子臉色很難看,掙扎著撐起身:「其實本宮也……」
「你不行。」我嚴肅地制止了他,「你不能玩泥巴,會生病的。」
他僵在那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給大家普及:「他上次玩了一會,病了足足一個月。」
「哦。」大家大開眼界。
太子臉色鐵青,我帶著大家走了:「他要是出個三長兩短,在座的各位都是要誅九族的,不能帶他玩……」
我們到河邊玩泥巴,堆堡壘扮演打仗插旗,打得熱血酣暢,忘乎所以,引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圍觀。
「哈哈,拿下邊城。」
「兵分三路,拿下這個州。」
「不好,後方有敵襲,你們居然在這裡埋伏!」
經過小半天的激烈戰鬥,還是經驗豐富的我更勝一籌,插上最後一個旗,把對面房子一推宣佈勝利。
「哈哈哈,推平咯!」
我方歡呼雀躍,對面捶胸頓足,大家又熱烈討論半天,有人說:「安妹妹真不愧是將門虎子,運兵排陣能力,小小年紀就如此之強。」
「那有什麼。」我得意地抹抹鼻子,騰地站起來,「我跟你們講,我就是天生當將軍的料,țū⁻看我給你們表演一個倒拔垂楊柳。」
大家給我讓出一條道,我興奮地跑出去,挑了個一人臂展粗細的樹抱住,氣沉丹田,暴喝一聲,使出全身力氣,抱著它一點點扯離土地。
「喔噢噢噢噢哦哦哦!」眾人在我腦後驚歎喝彩,讓我渾身湧出使不完的力氣,憋得面紅耳赤,一把就將它……
將它扯起來了,但是這熟悉的被提起後衣領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你在幹什麼!」耳邊傳來老爹的怒吼。
我抱著樹,他提著我,回頭朝站一邊的皇帝點頭哈腰:「犬女不知天高地厚,是卑職管教無方,我這就好好教訓她。」
圍觀的都安靜了,在那縮頭縮腦地看著皇帝,皇帝雖然笑得和善,但臉上的肉都在抽搐:「無事,小孩子淘氣一些……你們先把樹放下。」
爹把我放下,樹栽回坑裡,提著我就走。
「好玩嗎?」他把我放在僻靜處,跟我吹鬍子瞪眼,「出風頭?拉人聚集?排兵佈陣?你怎麼不直接造反呢?」
我衝動下頭了,痛哭流涕:「我知道錯了,你別打我。」
「你還怕挨打,我還以為你砍頭抄家誅九族都不怕呢。」他小聲地吼,怕被人聽到。
罵了好一頓,他才把我放回去:「你給我長點記性,低調做人,不然就下輩子再做人吧!」
我哭著回了,坐在席上抽抽搭搭,傷心抹淚,哭到傍晚。
「小芙,你哭了半個時辰了。」之前陪我玩的那個姑娘抱著我的頭摸,歎了口氣,「真厲害,我小時候也沒那麼能哭。」
小夥伴們議論紛紛:「猛女落淚都比別人猛……」
我頭都哭暈了,她最後揉了把我的臉:「好了,別哭啦,盧姐姐要走了,有時間再找你玩。」
盧姐姐站起來朝我揮揮手,我抬頭不舍地看她:「嗚嗚。」
「哎,我爹叫我了,我也要走了。」又有人站起來,摸摸我的頭,敷衍地安慰兩句,「別難過了,誰還沒挨過打呢。」
大夥陸陸續續站起來,不約而同地排好隊離席,一個個摸過我的腦袋,有的話都懶得說了。
他們都走了,席上就剩太子,他輕咳一聲,朝我招手:「安芙,過來。」
我迷惑地摸著頭走過去,抽噎著問:「什麼事?Ťŭ̀₌」
他又咳了一聲,盯著我,眼裡閃著光:「你……不餓嗎?」
「餓。」我扁著嘴摸摸肚子。
夕陽西下,大夥都走了,老爹又在和皇帝說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帶我回家吃飯。
太子左右看看,從寬敞的袖子裡掏出兩個餅。
我睜大眼,忍不住扒他袖子往裡看,被他攥住袖口慌忙推開:「你做什麼,不行……」
我只好巴巴地望著那個餅,他盯了我好一會才把餅給我,仍警惕著我鑽他袖口:「吃吧。」
「謝謝你。」我得到了餅也沒空想別的,拆開封紙就啃,是酥皮豆沙餅,餡料柔和,入口化渣,清淡微甜,水準十分高,和平時吃的完全不一樣。
太子說:「你蹲在本宮身旁,別讓人看到了。」
我啃著餅蹲下,他把手放在我頭上:「你慢一點,他們看樣子還要談些時候,不著急。」
我吃完了,他又把剩下的那個給我。
「你不吃嗎?」我仰起頭,眼饞又不好意思拿,「這個你吃吧。」
「我不餓。」他的手在我頭頂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愉悅地眯起眼,笑得謙和溫煦,「都給你。」
「太子,你真好。」我搓搓手接下了,「但是我三天沒洗頭了。」
「嗯?」他不明所以地問了聲。
「三天沒洗頭。」我重複,「全是泥啊土啊的,你摸了,會不會又病倒啊。」
他突然用了力氣在我頭頂亂薅一頓,笑中帶氣:「你真以為我有那麼嬌氣?」
我安慰他:「沒事,你是未來的天子,「天之嬌子」,嬌氣一點是應該的。」
「我不是……但是,不是……」他還想解釋,這時爹和皇帝談完話,朝我們走來了。
太子站起來,端正地行禮,皇帝也來了,笑呵呵地摸鬍子看我:「小芙,和你太子哥哥玩得還行吧?」
抄家狂魔跟我說話了!好可怕!
爹說過,陛下說話沒有一個多餘的字,每個字都有五層意思,玄乎其玄,稍有應對不力就會被抄家。
他在暗示什麼?他想誘導什麼?他是不是想等我說錯話,好抄我的家?
我腦子像年久萎縮的木齒輪一樣嘎吱嘎吱轉起來,越轉越轉不通,嚇得直哆嗦,沒地方躲,只能往太子身後蹭。
「呵呵呵,關係是真的很不錯嘛……」他笑起來,眯著眼看太子。
太子抖了一下,往旁邊出溜半步,把我亮出來。
我跟著蹭過去,抓緊了他的袖子。
他把我的手一點點扒拉開:「回父皇的話,關係一般,兒臣正是讀書的年紀,心中只有功課。」
皇帝滿意地帶著太子走了,爹擦了把冷汗:「幸好你剛才沒說話。」
我劫後餘生地也擦汗:「爹,你聽懂他的意思了嗎?」
「沒聽懂,除了指哪打哪,爹從來都聽不懂他說話。」他坦率地說,「但是你最近每次說話都會惹禍,那閉嘴肯定就是最好的。」
我心有餘悸:「我還是不要去當妃子了,太可怕了,跟太子玩,早晚要被抄家啊。」
「正因如此才要去!你以為你不入宮就不會被抄了嗎?我們全家都是笨蛋,所以我們才更需要一個潛伏在宮裡的人,以先知來彌補智商的缺陷。」他激動地抓住我的肩膀,「這是爹為數不多的智慧,絕對沒有錯。」
「可是我也不是很聰明啊……」
「芙兒,你要努力啊,你想想,你爹、你哥、你姐姐,哪個不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前線打仗,你卻連這點苦也吃不下嗎!」他嚴肅地批評我,「我知道你的任務很艱難,我們是在刀尖舔血,你就是在鋼絲行走,但我們安家的兒女,能被困難打倒嗎!」
他把我說感動了,我志氣滿滿地握拳:「好,我一定為了家族的安危,努力當上妃子!」
「你這麼小就認識太子了,是占儘先機啊,千萬把握住了,可以先手勾引他。」爹跟我密謀,「有什麼不會的就去請教你娘,當年你爹被你娘勾得一愣一愣的。」
4
我就去請教我娘:「娘,你是怎麼勾引我爹的啊?」
娘停下徒手劈柴的活,迷惑了半天:「這狗大強是不是腦子被門擠了……算了,他腦子就那個形狀,可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啊,到底什麼時候給了他錯覺?」
「那你們怎麼成的親?」
娘無奈地說:「當年我不想結婚,就擺擂比武招親,結果沒想到讓他打贏了,願賭服輸吧,哎。」
她又說:「孩兒,你去問問你爹,具體是什麼時候哪些方面被我勾引到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去問爹,爹自信地樂了:「她比武招親不就是為了勾引我嗎?不得不說真的很管用,那丫頭在臺上擺開架勢,英姿颯爽的模樣,著實吸引到爹了,心跳都快了幾步。」
我學到了,這就去書院門口舞劍。
人都走完了,太子才出來,扶著門框白著臉,看上去隨時準備跑的樣子。
「安芙,有什麼話好好說,我那天不是故意推開你的……」
「啊?哪天?」我已經不記得了,看他出來,舞得更起勁了,「你看我是不是很英姿颯爽,看我這記黑虎掏心!」
他抖了一下:「我、我不該騙你……其實我並不能未卜先知……」
「啊?」我腦子沒轉過來,手上也沒停,一記一刀兩斷削下了幾根樹枝。
他咬咬牙:「我之前也沒有生病,是為了躲你撒的謊……對不起!但是今後……」
我面無表情地揮劍劈向樹幹,劍乓的一聲斷了,把他嚇得噤聲。
我拿著斷劍朝他走過去,他縮了兩步,卻站穩了,吞了口口水,認命地看著我。
我摸上他的胸口:「太子,我舞累了,你有心跳加速嗎?」
衣服太厚沒能摸到心跳,我氣憤地跺腳:「你是個大騙子!壞得很,可能連良心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心跳!可我還是得努力做你的妃子,憑ƭūₑ什麼!」
他被我吼得縮了一下,臉有點紅,看上去卻沒那麼怕了,反而笑起來:「你真的很想嫁給我嗎?」
「這就是我的命啊!」我悲憤地喊。
「我是問你,安芙,你想嫁給我嗎?」他再問一遍,神色認真。
我摳摳腦殼:「想?」
他笑著歎了口氣:「算了……你既然想,就不要老是舞刀弄劍嚇唬我,沒有用的。」
「那怎麼辦?」我無措地看著斷劍,「我要勾引你啊。」
「什麼?」太子迷惑了一下,嘗試著來拿我的劍,「鬆手,安芙,你先把這個放下。」
我把劍丟到一邊,他松了一口氣,摸摸我的頭,眯起眼笑:「這樣就很好,你乖一點,我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聽話的。」
「聽話就好了嗎?」
「對,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沒我的允許,不要自作主張,我沒叫你來,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等我傳喚再來。」
我聽著不對勁:「那我豈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你什麼都不用做,等我來就好。」他愜意地摸著我的頭,「別著急,我們現在都還小,時間很充足,我會傳喚你,給你機會的。」
我心想那還挺省事,就回家歇著了。
5
一歇就歇了十年,太子一次也沒傳喚過我。
我已懂事,明白了太子就是個大騙子,也明白了他一點也不喜歡我,是看見我就煩。
問題不大,爭不到盛寵就爭獨寵,把他身邊的女人全部清除掉,我就是太子唯一的女人。
這天他又跟個蘇小姐出遊,他們泛舟湖上相談甚歡,我潛在水裡跟著遊。
走到湖心,他們開始說正事了,我冒了個頭出來偷聽。
「蘇姑娘文采斐然,知書達禮,本宮著實欽佩。」太子這樣說。
「殿下謬贊,殿下才是滿腹經綸,才高八斗,小女子望塵莫及。」蘇小姐和他互吹。
太子笑起來:「蘇姑娘謙虛,你不光有才華,也是膽識過人,不知你可曾聽過,曾前後有三十一位千金與本宮同行,卻都出了意外的傳聞?」
我在水裡得意地笑了,這第三十二個也不會嫁給你的,待我扮作水鬼把她扯下水淹上一淹……
「還請殿下不要見笑,自從一個月前偶然得見殿下詩帖,小女子便心生仰慕,斗膽向父親請求見您一面,別的什麼也不怕了。」蘇小姐害羞地告白。
對不起了姑娘,從此以後你怕是再也不敢到水邊來玩。
我從船板縫隙裡偷看,看到太子挑起了眉:「哦?你是喜歡本宮的詩?」
「如殿下這般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男子,本就世間少有,今日得見……就不全是喜歡詩了。」姑娘羞怯地低下頭。
是時候了,我悄咪咪潛過去,準備動手。
太子突然站起來,眼睛似有似無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嚇得縮回去。
不會被發現了吧……
蘇小姐也被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潛在水下泡也不敢冒,什麼都看不見,又聽見蘇小姐失措驚呼:「殿下,你、你脫衣服幹什麼!」
太子爽朗大笑:「蘇姑娘一番剖白,讓本宮感動得無以言表,直想脫光了在這湖水裡遊上幾圈。」
「不,不是……」小姐的聲音聽上去快哭了,「你別脫了……」
「哈哈哈,本宮現在興奮得不行,已經無法冷靜了!」
說完,伴隨著蘇小姐的尖叫,他撲通一聲跳下了水。
我眼睜睜看著他從船頭掉下來,咕嚕咕嚕冒著泡往下沉,四肢胡亂撲騰,越沉越深。
他好像不會游泳來著,這是在做什麼?
我陷入迷惑,心想要不要去救他。
糾結了好一會,還是決定不救,畢竟太子淹死事小,我暴露事大。
我不救,還有侍衛,沒一會,侍衛就跳下來把他撈回去了。
「哈哈哈……忘了,本宮不會水……」他躺在甲板上吐水,還在豪爽地笑。
蘇小姐坐在一邊,幻滅地啜泣。
回到岸上,小姐謝絕了護送,率先告辭了,太子裹著侍衛的衣服,濕淋淋哆哆嗦嗦地也走了。
又攪黃了一個對手,我快活地回去遊了一大圈。
6
歇了兩天,宮裡辦夜宴,我跟著父親去了,父親想利用職權之便帶我坐在前面,我拒絕了。
太子沒有傳喚我,還是不想看見我,我得縮起來,不讓他煩。
我挑了個空座藏著吃吃喝喝,十分滿足。
禦廚的手藝就是高啊,等我入了宮,就可以天天吃了。
太子坐在前面,和人說話喝酒,舞姬上來跳舞,他旁邊的人戳戳他示意他看,他和那人又談笑了幾句,沒再看了。
我看了他幾眼,把頭埋進肘子裡啃。
啃完抬頭一看太子座位空著了,我心道大概是上茅房去了,不甚在意。
啃完了三個肘子,太子還沒回,我迷茫地想,他怕不是掉茅坑裡了。
那就輪到我出場啦!我就算蒙著面把他撈出來,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將來入了宮,可以挾恩邀寵。
我興奮地擦擦嘴,溜出席去找人。
茅房裡沒有人,我一拍腦門,他都掉下去這麼久了,不得被人撈上來啊,大概已經送回房了吧。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掉茅坑的活人,很想去看一看,於是脫掉外衣露出裡面的夜行衣,輕車熟路潛入東宮,上房揭瓦。
太子還真在這裡,坐在床上和一個舞姬拉扯,還好好地穿著之前的衣服,我捏著鼻子仔細看,確認他身上是乾淨的。
看來並沒有掉茅坑……
不是,等等,為什麼他會和舞姬在床上拉扯!
他中途消失,原來是來幽會美女!
待我扮演吊死鬼把他們嚇昏過去,嚇不昏就打暈了丟出去……
「殿下,奴家醉了,奴家好熱,你是太子殿下嗎?奴家好喜歡你……」舞姬在那扭著撒嬌,「您為什麼一動不動,是奴家不夠美嗎?」
我朝前爬了兩根梁,準備動手。
「本宮這一生,從未見過比你更美的舞姬。」太子托起她的下巴,調笑,「但更重要的是,你的美麗不浮於表面,透過你的外表,可以見到你一顆赤誠的心,令人心動。」
「殿下,那就別愣著了……」舞姬又扭了一下,就要脫衣服,卻被太子按住。
「本宮不是那種膚淺之人,比起取悅身體,更有一腔寂寞,想訴與知心人。」他聲調溫柔,「別急,夜色漫長,我們有的是時間,你願意聽嗎?」
「殿下,你說,奴家都聽著。」
「原來還是你最懂本宮。」他深情款款地笑道,「在這動情時分,對著相見恨晚的知音,本宮終於可以講起心底最愛的那個鬼故事。」
「啊……?」
Ţű̂¹太子重複一遍:「鬼故事,你不喜歡聽嗎?其實本宮比起詩詞歌賦、甜言蜜語,最喜歡的還是鬼故事。」
「不,不是……」
「不是,那本宮就講了。」太子聲音裡的笑意突然消失,音調壓低,在空蕩的宮殿裡迴響,「從前……在皇宮建起來之前,這裡其實是前朝皇宮的秘密墓地,專門埋葬一些冤死的宮女,太監、妃子、舞姬……」
「殿下……?」舞姬的聲音聽著有點慌了,搖了搖他。
太子不為所動,聲音清冷似有寒氣,緩緩說:「他們有的是吊死,有的是撞牆死,有的是被賜毒酒……當前朝宮殿被推翻的時候,我們在這裡的地下,發現了一層一層,數不清的累累白骨,有的還沒有變成白骨……」
「殿下,別講了,求求你……」舞姬慌亂地搖他。
太子沒聽見一般,聲音放輕,像在夢遊:「……每天夜裡,你都能看到無數的幽魂,睜著流血的眼睛,在這房間裡盯著你,櫃子頂、床下、屏風後、窗外……房頂!」
他突然放大聲音,手指我的位置,瞪大雙眼。
我嚇得差點沒掉下去,突然發現我頭髮漏下去了一些,嚇得我趕緊把頭髮撈回來,祈禱他們沒看見。
太子幽幽地說:「你看到那個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舞姬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跑了。
「別走啊!本宮還沒講完呢!回來聽故事……」太子坐床上朝她喊,但完全喊不回來。
他坐了一會,緩緩躺到床上,衣服也不脫,慢慢拉開被子蓋上,緊閉上眼。
沒人給他關門,門外吹進來一陣風把門碰響,他默默將被子拉過頭頂,把自己裹嚴實,一動不動了。
好!又成功嚇退一個。
我歡欣鼓舞,確認太子睡著後,悄悄溜下去,幫他關上了門。
7
太子最近是真挺忙的,我才歇了沒幾天,又來活了。
倒也不是她來,是太子去找她,這讓我產生了危機感。
盧丞相的女兒被山賊綁架了,皇帝叫太子領兵剿匪順便救人,我好久沒有大施拳腳,偷來士兵的衣服參與了一小部分戰鬥,過了把癮。
最後剿滅了山賊,大獲全勝,我們闖入關著人質的房間,盧小姐被軟禁在內,看見我們,眼前一亮:「是你,你來救我了!」
她好像在看我,但我不認識她啊。
我摸摸腦袋,朝左右後方看看,太子從身後走上來,我心虛地低頭退下。
盧小姐收回目光朝太子行禮:「臣女盧清見過太子殿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盧小姐,本宮來晚了。」太子把她扶起來,眼眶發紅,聲情並茂道,「讓小姐受驚了,本宮這就護你回京。」
他們乘上馬車,盧清笑著招呼我:「你是第一個沖進來救我的,我們著實有緣,上來坐吧。」
我巴不得答應,趕緊爬上去。
車裡就我們三個人,盧清親熱地拉著我的手坐在一邊,太子看了我一眼,渾似不認識。
要是十年不見,我也會忘了他長什麼樣的。
太子給我們倒了茶,又開始了互吹程式:「盧小姐臨危不亂,還能一眼辨識本宮身份,實在機敏過人,令人欽佩。」
「嗯,我小時候見過殿下的,還有安妹妹。」盧清卻沒有接他的話,笑著指指自己的眼睛,「我們家的天賦,是過目不忘。」
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提我,難道她認出我了?可是她是誰!
我驚懼地僵在那,埋著頭一動不敢動。
隨即又安慰自己,我現在穿得像個鐵桶,還是女扮男裝,她應該就是碰巧一提,而且也可能是在說姐姐。
一定是這樣。
安慰好了,我放心地喝茶壓驚。
太子驚歎:「本宮早知丞相有此天縱奇才,未曾想小姐竟也繼承到了,我朝真是人才輩出。」
「殿下也這樣想啊。」盧Ţű̂⁹清一點也沒跟他客氣,「我從小飽讀詩書,不慚愧地講,自認也是人才一個,我正準備參加今年的科考,殿下就別叫我入宮了吧。」
太子舉杯笑起來:「盧小姐自有錦繡前程,本宮怎會橫加阻攔,還盼小姐金榜題名,來日在朝中再相見。」
我有點羡慕她,她似乎感應到了,摸了摸我的手。
太子瞥了我們的手一眼,語氣有些尖銳地笑道:「盧小姐同本宮的侍衛認識才幾個時辰,是否有點過於親密了?」
「我看殿下不像那種迂腐之人,竟也說得出這種話嗎?」盧清笑眯眯地搓我的手,「殿下既無意讓我入宮,為何說話像是吃醋一樣。」
「盧小姐說笑了。」他錯開目光,望向別處。
什麼?吃醋!
我瞬間就有危機感了,第一次這麼強烈的危機感,卻是來自一個已經宣佈放棄的女人。
但仔細想想,反正她也不會跟我搶,好像太子喜歡她,也沒什麼關係,而且有她牽制,還降低了真正的敵人出現的概率。
一下就想通了,我欣慰地回手摸她。
盧清笑著摸摸我的頭,笑容有點眼熟。
太子深吸一口氣,重重地放下杯子,皮笑肉不笑:「恕本宮冒昧,盧小姐成年已有些年月,為何遲遲還未婚配?」
「事業未成,談何成家。」她一點也沒著急,原話頂回去,「殿下就不一樣了,您的終身大事干係到江山社稷,年紀也不小了,怎連個側妃也沒有,叫我等臣民乾著急。」
太子涼涼地掃我一眼,我莫名心虛地縮了下。
我做得那麼隱蔽,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本宮比你們更急。」他這樣說,把目光收了回去,「大概是流年不利,鬧了許多笑話,怕是你也聽過了。」
盧清點點頭:「聽過一些,同殿下照過面的未婚女子,不是當場出事,就是後來斷了聯繫,能堅持下來的也都與您處不來……真不知我會遇到些什麼。」
太子莫名地笑了一聲:「盧小姐,不要嚇自己,你不會有事的。」
「我倒不是怕,還挺想見識見識的……」盧清笑吟吟道,「只是殿下,你都快把京城的女子找遍了,也沒有找過安芙,是出於愛護嗎?」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太子,他一臉荒謬。
沒等他說話,盧清又道:「還是說,就只是純粹不考慮她呢?畢竟她家……」
「盧清!」太子厲聲喝斷,偷偷瞥我,神色慌亂,「你在說什麼……」
「是臣女逾矩了,請殿下恕罪。」盧清禮數周全地道了個歉,太子也不再發作。
我坐在那裡發怔,想著太子最後一次和我說話趕我走,還有看也沒看過我的這十年。
我都這麼努力了,卻是在做一個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任務嗎?全都是白費勁,十年心血付諸東流。
越想越難過,腦子也是亂的,不行,穩不住了,眼淚要掉下來了。
可要是哭出來就糟糕了,他們肯定會注意到我,然後把我認出來,那就全完了,以前做過的事都會被查出來,真的會抄家的。
我當機立斷,乾脆掀簾子跳車跑路。
「小芙!」
「安芙!」
他倆一人一邊急忙把我抓住,我回過頭,驚悚地喊:「什麼安芙!我不認識啊!」
「啊?你居然在變裝嗎?」盧清震驚,臉色大變,「對不起,我不該喊的……」
我哭了:「救命,我真的不是安芙……」
太子將我扯到懷裡,緊緊按住,柔聲安撫:「別怕,沒事,我不會出賣你的……」
「什麼?你之前都在假裝不認識嗎?」盧清再次震驚,「你們怎麼做到的……」
「停車!」太子忍無可忍,喊停了車隊,又朝盧清怒喝,「你換到前面那輛車去,萬不可說出此事,不然我有的是辦法取消你考試名額。」
盧清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甩袖子走了。
車裡就剩我們倆,我哭得幾乎昏厥,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馬上就要被抄斬。
腦瓜子嗡嗡的,似乎聽見太子一直在說話:「安芙,你怎麼那麼能哭……小聲一點,外面有父皇的人。」
我不自覺地放小了音量,迷茫地啜泣。
是不是應該把太子殺了滅口?但是殺了能逃掉嗎?有沒有失憶的藥啊?
「安芙,父皇不希望我娶你,我只能暫且按捺,再另尋他法……」他解釋了一會,歎了口氣,「算了,我跟你是一夥的。」
我吱吱嘎嘎地轉動腦子,抽抽著抬頭看太子,分辨真假。
這人是大騙子,不管當年跟我說話也好,這些年和別的姑娘說話也好,講過的真話一隻手數得上來。
他忽然笑起來,眼似桃花,一點生疏也沒有地揉我頭頂,像是面對熟識已久的親密友人:「你還是哭起來最可愛了。」
我恍惚地摸自己頭頂:「你真的跟我一夥的?可你十年都沒見過我了啊,怎麼會還記得我啊……」
他浮現出心疼的神色:「對不起……你一直跟著我,我一直都知道,卻不能讓你出來,但今後……」
我腦子嗡的一聲,聲音顫抖地叫:「你怎麼會知道!我藏得那麼那麼好!」
「你是藏得很好,但我的暗衛更勝一籌。」
他指了指頭頂,我抬頭一看,馬車頂篷摳著一個和背景融為一體的人,朝我做了個打招呼的手勢。
什麼叫專業啊,居然連油彩都畫了。
我深受打擊,緩緩推開太子,挫敗地坐到一邊,埋著頭按著腦袋思考人生。
「安芙,你對我一片深情,我也想回報你同等的真心。」他蹲在我面前凝望我,握住我的手,和煦地笑,「我不想再讓你等了,只是前路艱辛,你願意和我一同面對嗎?」
我委屈地抹淚:「無所謂了,自從我決定入宮,就註定要走一條艱辛的路,這就是鋼絲上行走,刀尖舔血,早晚殉職……」
他笑意更盛:「我不會讓你死的,你等我一段時間,我來安排。」
我冷靜下來了,上次說完這話,他就十年沒理我,現在又是這樣!
還是得靠自己。
既然如今已經暴露,那就不做不休,乾脆暗搶變為明爭。
8
只是之後等了十來天,太子一直沒有私會別的女子,我正苦於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猝不及防就等到了我被冊封為太子妃的消息。
「芙兒!你熬出頭了!」接到聖旨之後,爹痛哭流涕,「但是萬不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宮鬥這才剛剛開始,你可不能鬆懈啊!」
太子傳喚我去見他時,我腳踩棉花一般,晃晃悠悠進了他宮裡,還沒回過神來。
「醒醒,安芙。」他拍拍我的臉,「大清早的,你沒睡醒?」
「我沒睡。」我恍惚答,「自從接到聖旨,我三天沒睡了,是不是在做夢啊?」
他抱著我,下巴放在我頭頂,發笑:「對,在做夢,你接著做吧。」
「好……」我閉上眼,做夢去了。
醒來已經天黑,我躺在太子的床上,他躺在我身邊,撐著頭看我,頗有些不滿:「你可真行,我好不容易騰出空來,就看你睡了一天。」
我有點不好意思:「你不用看著我的,我又不會跑。」
他捏捏我的臉笑道:「我怕你爬房梁上去。」
「你不讓我爬,我就不爬。」我扯扯他的袖子,「你讓我來我就來,你讓我睡覺我就睡,我這麼聽話,你會不會有一點喜歡我啊?」
「我都……」他深吸一口氣,沒好氣地瞪我一眼,硬邦邦地說,「不喜歡。」
我惆悵地歎了口氣,這人果然就是個大騙子,叫我聽話純粹就是為了自己方便。
算了,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他現在就我一個妃子,我還是可以爭獨寵。
太子眼珠一轉,又說:「你要想我喜歡你,得再努努力。」
說完,他點點自己的嘴唇,笑得有點害羞。
我還不夠努力的嗎,還要怎麼努力啊?
苦思冥想了好一會,他突然把我拉過去,親了我一口,我精神一振,之前看書學的三七二十一式瞬間在腦中浮現。
在動手方面,我一向十分在行,理論充分指導,實踐得心應手,按著太子親了小半個時辰,直親得他意識模糊上氣不接下氣無力反抗喊不要。
「安芙,」他最後包著眼淚捂著紅腫的嘴,幽怨地說,「你為什麼這麼會,你是不是跟別人親過?」
「沒有哇。」我戰意昂揚,興致勃勃,「太子,接下來該脫衣服了。」
「不,不要……」他拼命推拒著我的手,「聽話,你聽話,安芙,我們還沒成親……」
哎,大業未成,我也只能聽話,跳下床朝他揮揮手:「我先走了,我要去努力了!」
太子還害怕地縮在床上,沒敢留我。
回家擬定了計畫,天一亮我就去實行。
先找到最大的敵人家,我拿了一把鋼刀戳在丞相府門口,叫陣:「盧清何在!」
小廝慌忙把他家小姐請出來,她上下看看我,笑著偏偏頭:「小芙?你上次救了我,我正想去找你……」
「別跟我套近乎!」我把刀一橫,「我現在已經是太子妃了!」
她一臉疑惑:「啊,我知道。」
我強調:「我是唯一的太子妃,現在是,以後也是,任何人想要跟我爭,就猶如此石!」
說罷,我揮刀把她家門口的石獅子一劈兩半。
盧清驚得後退好幾步,在灰塵中咳嗽:「我知道!但是你劈我家獅子幹什麼?」
我得意地抹抹鼻子:「哼哼,怕了吧,那我就走了哦。」
「哎呀。」盧清追上來,「等等,小芙,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什麼禮物?」我忍不住回頭巴望。
等了會,小廝拿了個禮盒出來,她笑吟吟地交給我,打開蓋子:「我老家的柳丁,可甜了,你嘗嘗。」
黃燦燦的柳丁,聞著就很香,我徒手開了一個,盧清拉著我邊吃邊走。
「小芙啊,你劈了我家獅子,我不找你算帳,還送你禮物,你說你是不是對不起我。」
我有點過意不去了:「也是哦。」
「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的。」她說起甜言蜜語來一套一套的,「你欠我人情啦,咱們親姐妹也不算這些了,明年我還給你送柳丁好不好?」
我見慣了太子哄人,已經不吃這一套了,奈何柳丁太香,吃人嘴軟,最終還是答應了。
回到家太子又傳喚我,叫我出去玩。
我去了,他正接到一份密令,看完擰眉教訓我:「真有你的,安芙,本宮的太子妃提著刀跑去挑釁丞相?你是想幹什麼?」
我摸摸腦袋:「我努力啊,不是你叫我努力的嗎?」
看他一臉迷惑,我把計畫一一道來:「……大概就是這樣,嚇不退的都打一頓,一頓不行就打兩頓。」
太子聽完,臉色有點發白:「我是叫你……在我身上努力,不是叫你去尋釁滋事。」
我思索了一陣,這才明白過來,撲上去抱住他就親,他躲閃不及,又讓我親得不要不要的。
「是不是這樣?你喜不喜歡這樣?」我把他按在草地上,朝他耳邊輕輕吹風,「這招叫枕邊風,太子……」
他捂住耳朵,雙頰緋紅,哀怨地看我:「可以了……」
「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我有點搞不清,「你得告訴我呀,太子……」
他顫了一下,左右看看無人,揮開手下暗衛,放棄掙扎地閉上了眼:「你這種時候……還叫我太子……」
「嗯?」我含混不清地問了一聲,沒明白。
「太生疏了……叫我的名字……」他無奈地小聲說著,扣住了我的手。
我叫了:「太子。」
他僵了一下,緩緩把我推開,一字一句道:「阿芙,我的名字……」
「太子?」
他表情凝固了,慢慢轉為不可思議:「你……你追著我跑了十年,卻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迷茫極了:「就……太子啊,名字重要嗎?」
太子氣得把我掀下去,攥著拳頭走了。
我在後面喊:「太子!你生氣了嗎?」
他頭也不回:「你說呢!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9
我就到處去問他的名字,可是沒有人知道,直到大婚都沒能搞到。
「呆瓜,我說氣話,你就真不來找我,問不到你不會問我嗎?」他把我蓋頭掀開,一把壓倒,咬我洩憤,「算了,我自己告訴你,你記住了……」
一夜春宵過後,我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可能名字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吧,所以我也讓他喊我的名字,他哭著喊了一晚上,嗓子都啞了。
清早,太子睡得昏沉,我輕手輕腳起床穿衣服,卻還是把他吵醒了。
他迷蒙地睜開眼,嗓子沙啞尤帶鼻音:「阿芙?你去哪裡?」
「去給母后請安。」我躊躇滿志地握握拳。
「別去,」他馬上清醒了,「我怕你把她砍了。」
那怎麼行,宮鬥怎麼少得了太后:「我不砍她,我能忍,我都學過的。」
「你能忍什麼?」他坐起來了,捂著帶牙印的肩膀,臉有點扭曲,「你又不用看她臉色,去做什麼?」
他是想壓制我的宮鬥權,削弱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先手優勢,我不滿地瞪他。
「不知好歹……」他罵了一句,穿衣服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臉色更難看了,「你非要去,我跟你一起。」
母后人挺和善,優雅地白了我一眼:「你給我敬茶,我哪敢接,讓陛下知道了,又得給我一頓貶。」
太子把茶給我拿過去放桌上,恭敬道:「那行,就給母后放這了,我們先走了。」
母后又白我一眼,太子拉起我就走,邊走邊解釋:「她就這眼神,你不要介意。」
「哦。」我盡責地討好母后,「眼睛乾的話,拿黃瓜敷一敷……」
「走了,」他把我扯走,「你看是不是,來了也白來,以後別來了。」
說得也是,我就安心回去躺著了,整天招貓逗狗,閑得不行,太子連個側妃啥的都沒有,讓我一肚子的宮鬥知識無處施展,人生都像失去了目標一般,整日渾渾噩噩。
秋去春來,春去秋來,一年過去了,還是那個樣Ṫũ̂₍子,我人都快廢掉。
「阿芙,來嘗嘗柳丁,」這天,太子忙完,運了一筐柳丁回來,興高采烈,「說是南城那邊的特產,甜得很。」
我正坐在院裡和自己下棋,他拿了一個給我,期待地看著我。
我徒手掰開了分他一半,一滴水沒流,太子眼前一亮,笑道:「再看一萬遍,也覺得好厲害。」
我得意地點點頭,我不光可以徒手掰柳丁,還能徒手劈柴、掰筒骨,哪樣不行。
他掰了一瓣喂給我,摸摸我的頭,愉悅地眯起眼睛,和我閒聊:「盧清你還記得嗎?她入朝為官了,這次就是她帶的特產……」
我吃著柳丁,一下就想起來了,腦子轉了好一會,拍桌子站起來,興奮地喊:「你倆私通?」
「啊?」他愣了一下,慌忙辯解,「什麼?沒有啊……」
我咧嘴一笑,站起身殷勤地請他坐下,掰柳丁喂他,給他捏捏肩膀,溫言細語道:「沒關係,殿下,臣妾又不是什麼妒婦,殿下喜歡的就是臣妾喜歡的,臣妾自當坦然接受殿下的一切。」
他應接不暇地享受著,有點懵:「什麼?為什麼……怎麼突然自稱臣妾……今天說話好奇怪……」
吃完柳丁,我轉轉脖子,捏著他的下巴吻上去。
「嗚……」他慌亂地喚退旁人,措手不及地回應我,口中滿是柳丁的甜香。
我真的有點,不想把他給別人了。
先安撫夫君,再打小三。
我沒去找,人先送上門來了。
盧清主動邀我出去喝茶,我應戰了,她看見我,連忙朝我招手。
她穿得整潔幹練,看著優雅冷靜,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小芙,一年沒見了,你過得怎麼樣?」她和我閒談,「去年說過要送你柳丁的,你收到了嗎?」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摸摸肚皮,感覺好像又吃人嘴軟了。
她神秘地湊近,親熱道:「姐姐給別人只帶了幾個,給你帶了一筐,夠意思吧。」
好像確實吃人嘴軟了,我練了一天的詞一句也沒法發揮,又全吞進肚子裡:「謝謝你了。」
她打開話匣,和我閒聊,從京中八卦,到服飾潮流,從人生感悟,到天文地理。
她簡直無所不知,我們從早聊到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只覺得相見恨晚。
「都這麼晚了,明天還要上朝,不然我真想和你秉燭夜談。」她最後可惜道。
我摸摸她的手:「以後還可以找你玩嗎?」
「好啊。」她歡喜地答應了,「你想見我了,隨時出來,想去哪玩,我帶你去。」
「你見識真廣。」我有點羡慕,有點慚愧,「我都沒什麼可以給你的。」
「咱們姐妹一場,說那些做什麼?」她摸摸我的手,開玩笑似的隨口一提,「而且誰說你什麼都沒有,你現在也算我的老闆娘了,有事沒事,替我美言兩句……我開玩笑的。」
她說開玩笑的,我卻記在心上了。
回去就給她美言,跟太子講:「我今天和盧清玩了一天。」
他在看文件,隨口一問:「玩了些什麼,可有意思?」
我在他旁邊坐下:「我覺得她好厲害,什麼都知道,有才華,性格又好,我好喜歡她啊,玩得都不想回家了。」
太子緩緩把頭抬起來,怔愣地看我:「什麼意思?……」
「我感覺,如果能和她在一起生活的話,其實是很幸福的……」
太子的筆掉了,一臉倉皇,喃喃道:「什麼……那我呢……」
「你?」我想了一下,感覺其實並不介意和盧清分享他,不過有點彆扭,還是扭捏了一下,「你就……隨便吧。」
「我隨便?」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眉毛皺起來,冷笑一聲,「你居然說我隨便?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昨天可還不是這個態度。」
我有點慌,碰碰他,想叫他別生氣,他把手上的紙揉成一團,眼眶發紅,聲音帶著恨意:「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善茬,她到底對你做什麼了?」
「她人挺好的……」
「不許再提她!」
我還想解釋,他把紙一摔,不再讓我說話了。
第二天,他腰有點痛,我給他揉:「哎,就說你不要勉強了。」
他趴在枕頭上吃痛地咬著牙:「我一定要讓她好看……」
「你別難為她啊,」我擔憂地說,「誤會都解除了是不是,我心裡只有你一個。」
他安靜了一會,悶悶地說:「再說一遍。」
「說什麼?」
「剛才說過的話。」
「忘了……」
10
後頭盧清又找我喝酒:「我要調任去外地了,近幾年怕是都見不到了。」
「怎麼會這樣!」我著急地站起來,「是不是……」
「噓……」她神秘地笑笑,「別擔心,是一些必要的歷練,這機會別人搶都搶不到,大概是父親那邊幫的忙,或者說,也有你的作用?」
我心虛地沒說話,我怕是只能起反作用吧。
「總之,你就等著看姐姐大展宏圖吧。」她豪爽地幹了一杯,「我將來要當丞相,我看這朝廷除了我,也沒別人了。」
看她這麼自信,我放下些心來,同她喝酒。
我很少喝酒,喝到最後我倆都有點迷糊,眼前晃著燭火與繡著金邊的袍子,有熟悉的聲音在吵吵。
「行行行……你當你的丞相,別纏著我的太子妃,她不會幫你的……」
又來喊我:「阿芙?阿芙?醒醒,回家了……」
我搖搖晃晃地坐起來,不知道在敬誰:「丞相……就,抱你大腿了……」
那聲音有點氣:「你抱誰大腿,本太子在你面前站著,你不該抱我大腿?……別喝了!」
我眯起眼仔細看,這人真是漂亮,我滑下去,抱緊他的大腿,抬頭覥著臉朝他笑。
「你幹什麼!鬆手,這還在外面,不行……」他慌亂地推我的頭,推不動,拖著我走了。
不知道怎麼回的,醒來頭疼得很。
太子給我端來熱湯,笑得慈眉善目:「你醒啦,昨晚說了什麼還記得嗎?」
我啥也不記得了,茫然地看他。
「那算了,」他似乎心情很愉悅,「啊——我喂你。」
我迷迷糊糊地喝完了,他笑著歎了口氣:「你喝醉酒的時候真乖,問你什麼都說,就不知有幾句是真的。」
「愛撒謊的是你,不要以為我也這樣。」我正色,「我到底說什麼了?」
「也是,」他摸摸我的臉,「你說你最喜歡我,第一次見到就喜歡我,後頭每一次見面都更喜歡,從來沒有討厭過我。」
「是這樣的嗎?」我茫然了,搞不懂地揪起眉毛,「這不會也是你的心裡話吧?」
「對,也是我的。」他笑著親了我一口,「這是真話。」
11
後來,盧清離開京城,再調回來,父親退役,我哥從小將軍變成了大將軍,太子變成了皇帝,我從太子妃變成了皇貴妃,時間過了很久,但日子好像也沒有變化。
先皇駕崩之後,父親的抄家恐懼症也好了,母后也能跟我喝喝茶、織織毛線、聊聊八卦了。
「你這一屆真寂寞啊,我好不容易妃子熬成太后,卻一點坐山觀宮鬥的天倫之樂都享受不到。」母后歎息,「什麼逆子,找機會你替我叫他跪跪,這孩子怕冷眼,你就涼涼他,保准他跪得標標準准。」
還有這種事?
我剛和她關係處好,趕緊獻殷勤:「一定一定,准叫你滿意。」
正好我剛從嬪升上了貴妃,這天就試著按母后說的做。
「阿芙?你認真的?」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啊……嗯。」我點點頭,指指地磚,「你就跪在這裡,涼的話……可以墊塊枕頭。」
「不是不行……這是什麼新的情趣嗎?」他迷茫地跪下了,「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我想不出理由,按照母后的教導,一聲不吭關門回屋。
聽聲音他有點慌了:「阿芙?你不滿意貴妃嗎?可是我們說好的,你要再努努力才能升皇后啊,現在還沒到考核標準……」
「不是這個。」我總不能言而無信,趕緊否認了。
他安靜了一會,又嘗試著開口:「我昨天不應該叫你呆瓜……」
其實也還好,我呆不呆自己還不知道嗎,但是他要是因此改了,也挺不錯的……
「是因為你哥哥的事嗎?我承認我不敢放權與他,但是我罵他,真的是因為他先放肆的……」
什麼,他罵我哥哥?算了,該罵就罵吧……
「我是把我們沒出生的女兒許給段家了,但那只是口頭約定……我這就去反悔!」
還有這種事?我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他馬上又吐出來一段:「我不該一時口快,告訴大臣你能徒手劈柴,還說找機會讓你當眾表演,那堅決不能演,你相信我……」
我是猴子嗎!
他越說越離譜:「我確實看盧清不順眼,故意給她派最難的活,但她都做下來了……當年也是我主張把她調走,沒打算讓她回來……但我已經沒再針對她了!」
我震驚。
他把什麼陳年舊事都翻出來了:「我當年和那麼多女子私會,多少是有點故意的成分,想看你耍花招,畢竟你真的很逗趣……」
啊?
「年幼的時候,我也曾想過抄你家的,但那都是父皇教的……後來我已經改了!你去怪他!」
我扶住額頭,再忍耐不住暴躁:「閉嘴!你給我跪著!我沒叫你,不許起來!」
這人,依舊是個大騙子,不挖不知道,一挖挖出來這麼多料。
我本氣得不行,一想到他在外面吹冷風,睡得可香了。
第二天我叫他繼續跪著,他淒慘地說:「阿芙,你開心就好,我該說的都說了,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你快進去吧,外面風涼,別凍著你。」
我進屋坐了一會,終是於心不忍,說來也不是很氣,便喊他進來。
沒動靜,難道已經暈倒了?
我趕緊拉開門跑出去,他端端正正跪在那裡,衣裳單薄,看著十分可憐。
我心裡又軟又疼,拿了衣服過去給他披上:「你快起來,冷不冷,我再也不這樣對你了……」
不對,這人的氣質不對。我眯起眼,扣起他的頭。
暗衛老哥無辜地抬頭,穿著龍袍,訕笑著朝我打了聲招呼:「陛下在書房……昨天也在。」
我不可思議地看他一會,跑去書房拿人。
書房亮著燈,他在看奏摺,認真專注,鎖著眉頭。
我氣鼓鼓地站在門口,卻不好再發作了。
他抬起頭來,瞪大了眼:「啊……你,你怎麼出來了……你聽我解釋……」
「別解釋了,」我沖過去把他按在凳子上,咬他洩憤,「你就不是什麼老實人,解釋什麼。」
他乖乖地沒有動彈,眨眨眼:「要不我再去跪兩天?你看著,我保證不跑。」
「那我也得有這閒心啊。」我氣笑了,「你什麼奏摺非得晚上看?白天不行?」
「白天……」他眼珠一轉,「明天我想陪你,今天加把勁……」
「剛編的。」我一眼就看透。
「編的也是真的,」他笑著把我按在腿上,靠著我的肩膀,「南山的茶花開了,早就想和你去看,日出的時候去,據說是漫山朝霞紅似火,一生總得見一次。」
「有那麼好嗎?」我逐漸走神。
他慢慢地說:「明天是個好天氣,坐在山頂上曬太陽,再泡上兩杯最鮮的春茶,吃點蓮蓉豆沙青團,美得很。」
「那、那去。」我期待地站起來,「你快點看完,明天早點叫我。」
「好,你先去睡,我一早喊你。」他抬頭沖我笑,臉龐被橙黃的燭光照得溫柔。
我噔噔噔跑回屋,抱了枕頭被褥又跑回來,他有點受傷:「你還不讓我回屋睡覺嗎?」
「不回了,」我把被褥鋪在書房的榻上,快樂地鑽進去,露出個腦袋望他,「你看你的,我在這裡陪你。」
他怔了一下,低下頭淺笑:「燈照著,睡得著嗎?」
我已經有點困意了,望著昏黃的投影,含糊地說:「沒問題,挺暖和的……」
他應了一聲,可能也沒應,總之我沒聽清了,帶著滿足的睡意,以及對明天的期待,進入了夢鄉。
(完)
□ 滋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