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殺死一個人,就會繼承那個人的記憶。
在十年前我被人販子拐走的那輛火車上,有殺人犯無差別犯罪,整個車廂無一人倖免。
而我因為躲在牀板下僥倖逃過一劫。
在其中一個人販子的記憶裡,我看見了一雙冷漠而又瘋狂的眼睛。
後來我被送進了孤兒院,得知了豪門夏家要來認回幾年前走失的女兒後,我殺死了我的朋友。
並繼承了她的記憶,代替她回到了夏家。
直到某一天,我再次看見了當年的那雙眼睛。

01
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這個能力是在九歲那年。
小時候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總是吃了這頓沒下頓。
而我的名字叫「盼娣」,一個在那個年代無比普通的名字。
奶奶重男輕女,因為當時的政策原因,一直想把我弄殘了再讓父母生個男孩。
但那時候媽媽的肚子還沒有動靜,她也沒有真的對我下手,只是經常責駡我。
後來媽媽真的懷上了,她不知用甚麼偏方知道了媽媽肚裡的是個男孩,更決心要讓我為她心心念念的孫子騰出位置。
所以在一個午後,奶奶把我騙到河邊,說要給我一個好東西。
我將手背在身後,歪了歪頭,一臉天真地問:
「奶奶,你有甚麼東西要給我呀?」
她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眼裡的最後一絲掙紮也消失不見。
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用力拽住了我,把我向河裡推去。
還一邊喃喃道:「盼娣,你別怪我,這就是你的命……」
我的眉眼倏然冷了下來,用力掙開了她的推搡。
下一秒,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緊緊抓著塊尖銳的石頭,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腦袋上。
鮮血噴濺而出,糢糊了我的視線。
直到看見她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沒了氣息,我才喘著氣停下動作。
帶血的石塊咕嚕咕嚕滾落在了河裡,而我一下子脫力栽倒在了地上。
腦袋又暈又脹,我沒時間多想,用力拽起她的屍體推進了河裡。
然後像是無事發生般回到了家裡。
看見父母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和害怕,我的心裡好像有甚麼東西開始覺醒。
奶奶不見了,他們沒敢報警,害怕私自生二胎的事實被發現沒了男孩。
而在那天過後,我的腦袋裡好像多出了一些零碎的不屬於我的記憶。
我很快便消化完了,才發現這是奶奶一生的記憶。

02
她叫李招娣,十六歲便被父母安排嫁給了爺爺。
她的思想被時代同化,為了生男孩一共生了六個孩子,有三四個都夭折了,好歹是有了根傳宗接代的獨苗。
然後她就和她的婆婆一樣不滿自己的兒媳,處處挑刺。
為了抱上可以傳宗接代的孫子,用盡了一切偏方。
現在還想殺了我。
可這是我的命嗎?
我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對她沒有一丁點的同情。
如果不是我早就對這家人有所防備,知道她不安好心,死的就是我了。
然後他們一家人繼續和和美美。
幸好,他們的計畫被我搞得一團糟。
我惡趣味地勾了勾唇,心中不屑。
這幾天他們對我總是避之不及,像把我當成了甚麼可怕的怪物。
而我悄悄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得知他們已經聯繫好了買家,打算把我賣給人販子。
於是當晚,我悄悄反鎖上了所有門窗,然後擰開了煤氣閥門。
然後坐在了邨門口等著人販子來。

03
傍晚時分,邨口的那條小路上出現了一輛三輪車。
見我捂著腦袋蹲在地上,三輪車緩緩停在了我的面前。
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和一個看起來慈祥淳樸的女人。
男人左右張望了一下,朝女人使了個眼色。
她就走到了我面前,輕聲細語地問:「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我忍住頭疼站了起來,看見他們時眼前一亮。
隨即清脆地開口:「爸爸媽媽說今天姑姑要來接我去城裡玩,讓我在這兒等,可我還沒有見過她……」
我歪了歪腦袋,笑容純真不諳世事。
「你是我姑姑嗎?」
女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竊喜,她和男人對視了一眼,連連點頭道:「對的,我是你姑姑,要帶你去城裡玩。
「你快上車和我們一起走吧。」
說著不放心地要來拉我的手。
我乖乖地坐進了車裡,看起來沒有絲毫防備。
就像是一個單純好騙的農邨小女孩。
男人蹬上三輪車就掉頭往回走。
女人怕我起疑心,還不忘解釋道:「那……那個是你姑父,他人話少,你別在意哈。」
「不會的!」
我斂去眸中的深思,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
這個能力目前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他人的記憶又不是能力,無法讓我獲得捷徑。
但一定會有用的。
在車身顛簸中,我閉著眼睛靠在後座打盹,心中思慮不停。

04
路上騎了一個多小時,在路過一個小鎮時,三輪車停在了一戶人家前。
女人將我從車上抱下來,說這是她的老家,要在這裡住一晚。
我含糊不清地應了兩聲,餘光看見男人把這家的男主人叫了出來,遞了根煙小聲地說著甚麼。
隨後女人就把我安置在了一間屋子裡,自己和男人則住在了由一道布簾隔開的房間裡。
半夜醒來,我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這小丫頭可真好騙,長得還這麼漂亮,肯定可以賣個好價錢。」
女人貪婪的聲音傳來。
男人也很滿意,聲音陰狠:「我認識那種專門要小女孩的買家,就喜歡這個年齡的漂亮女孩……」
我翻了個身,眼睛依舊是閉著的。

05
第二天早上起來,男人和女人都不在,窗外卻忽然發出了聲嚮。
有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悄悄從窗戶那兒爬了進來,拉起我的手就要向外跑。
我甩開她的手,就聽見她焦急地說:「你難道不想跑嗎?我是來救你的!」
我皺眉瞪著她,氣鼓鼓地問:「你是誰呀,在說甚麼啊?我和姑姑一起來的,為甚麼要跑?」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我,還想要說些甚麼。
下一秒,門就被推開了。
昨晚的那個男主人站在門口,朝她使了個眼色。
「出來吃飯了。」
女孩不甘地瞪了我一眼,神色忽然變得怨憤,只能轉身離開。
我無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心裡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惡意。
簡單地吃完了早餐,我藉口要喝水向廚房走去。
桌上的女人和男人沒有在意,像是對我放下了戒心。
剛剛的那個女孩正在喝粥,對剛才的事閉口不談,只是看向我的目光露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厭惡和同情。
真想知道她的記憶。
我捏緊了包裡的那袋老鼠藥,目光落在了正在燉的那鍋雞湯上。

06
之後他們帶著我轉乘了公交,來到附近的一個火車站。
男人進去買票了,女人害怕出甚麼差錯,就把我拉到一旁叮囑道:
「我們現在要坐火車去城裡,姑姑沒你戶口本,買不了票,到時候你就悄悄和我們一起進去哈。」
見我睜著又黑又亮的眸子望著她,女人不放心地拍了拍我的頭。
「沒事的,到時候查票的時候你就躲一下,不要說話就行了。」
我乖巧地點點頭,露出一個讓人心安的笑容。
「嗯,我都記住了。」
火車站處處人頭攢動,嘈雜喧嘩,大都是些要去城裡的鄉下人。
男人買了兩張票回來,見我依舊沒哭沒鬧也放心,開始和女人嘮話。
聞到他身上的煙味,我皺了皺眉,不太高興地開口:「姑父,你能不能不要抽煙了,我聞著不舒服。」
男人閉上了嘴,他的神色變了變,最終還是把煙掐滅了。
「走吧。」
他拉著我們隨著人流向檢票口擠去。

07
安檢處只有一個安檢員,查得也不怎麼嚴,我只是悄悄跟在女人後面就一起上了火車。
找到了我們的車間,男人放好了行李,叫我先去牀上休息一會兒。
「等會兒才發車,你先去休息吧,晚上火車上來檢票的時候你記得躲一下,別被發現了,不然下一站就會被趕下去。」
車間裡還有三四個已經來了的乘客,有的在大聲打電話,有的在車間裡抽煙,都沒甚麼素質。
我躺在下鋪朝他點了點頭,然後拉過被子將自己蓋了起來。
走廊裡聲音嘈雜,還不斷有人進出車間,賣香煙啤酒的小販推著小車喝來喝去。
我將註意力集中在了淺藍色的被單上,如同看電影一般看完了那個女孩的記憶。
ťū́₄拐我的這兩個人販子是拐賣婦女幼童的慣犯,而小鎮的那戶人就是他們的同夥。
女孩的母親也是被拐來的,生下她後不久就死了。
在耳濡目染之下,女孩早早就成為拐賣團夥的一員。
當拐到了新的人要在鎮上過夜時,她就會悄悄告訴受害者自己要救她,讓受害者跟著她跑。
被拐來的婦女看見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女孩,就會放下戒心,輕易相信了她。
而一旦受害者答應,她就會把人帶到人販子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被拐來的婦女女孩會受到更痛苦的懲罰,而作為共犯的女孩則是會得到獎勵。
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對這種「遊戲」樂此不疲。
不過她也挺不幸的。
我扯開頭上的被子,猛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畢竟她們一家人也就只有女孩一個人死了,怪可惜的。

08
那兩個人販子就一直在這附近走動,時不時地回車間看一眼我,像是生怕我跑了一樣。
我有點想上廁所,女人就連忙起身說要陪著我去。
打開車門的那一剎那,我瞥見一個長髮青年走進了隔壁車廂,皮膚白皙脖頸修長,還戴了一串銀色的項鍊。
明明只是一眼,我的身體卻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像是一種直覺的感應。
心臟發出警鳴,我盡力忍住內心的不安,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上完廁所回到車間,我又躺回了牀上,腦海裡一直是剛剛那個陌生人的身影。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醒來時聽見那兩個人說有些餓了,要去外面買幾盒泡面。
「但她一個人在這兒吧,也沒甚麼問題。」
男人壓低了聲音:「嗯,我剛剛聯繫到了一個賣家……」
他們窸窸窣窣的聲音消失後,我立刻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其他人。
見都在做自己的事沒人註意我,就起身悄悄摸向了男人的背包。
快速地翻找了一下,我拿出裡面的水果刀塞進了包裡,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然後又回到了牀上裝睡。
男人和女人回來後將我叫醒,給我分了一盒泡面。
我幾口就吃完了,將垃圾扔在了桌上。
男人出去觀察了一會兒,回來給女人使了個眼色。
「大概十幾分鐘後就查到我們車廂了,你到時候讓她躲在牀底下別出聲,就幾分鐘的事。」
女人點點頭,再次假意威脅道:「還有半小時就到下一站了,到時候你千萬別說話,就乖乖趴好,不然就去不了城裡了。」
我無聊地點了點頭,在心裡想著下一步計畫。
卻不想突生變故。

09
一切都和那兩個人販子預想的一樣,從查票的來了之後我就乖乖地躲在了牀底的縫隙裡,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而車廂裡的其他人不想多管閒事,都閉口不言。
就在那個查票的叔叔走出車間後,女人正要叫我出來,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一聲槍嚮。
「砰!」
隨即是人們的尖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我一下子愣住了,用力將女人推開,縮在了牀底不出來。
男人驚疑不定地想出去看看,被女人給拉住了。
又是幾聲槍嚮過後,門一下子被踹開了。
車間裡的人發出尖叫聲,東西乒乒乓乓摔在地上,還混雜著幾聲槍嚮。
一、二……七槍。
我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出聲,在心裡默數著。
車間裡的人發出接二連三的慘叫,鮮血濺了一地。
男人腹部中槍摔倒在地上,身上血流不止。
他痛苦地慘叫出聲,面向我的嘴唇動了動:「救……命……」
人都……死了嗎?
面對這慘烈的一幕,一種既興奮又緊張的感覺充斥著我的大腦,生理性的淚水流了出來。
我伸出舌頭舔了舔。
好鹹啊。
「噠,噠,噠……」
那雙修長的軍靴在車廂裡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了我所藏身的牀旁。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把黑色的手槍忽然掉在了地上,槍口正對著我的腦袋。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強迫自己直視著黑洞洞的槍口。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那把槍,修長的手指搭在扳機上。
停頓幾秒後,他撿起槍轉身離開了。
我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聽見隔壁傳來的槍聲,才得以大口喘著氣發出聲音。
我挪到了男人身旁,將手指輕輕放在了他的鼻子下麵。
還有微弱的呼吸。
還沒死。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心裡冒了出來。

10
我摸索著拿出包裡的水果刀,顫抖著手對準了他的心臟。
然後閉上眼睛,狠狠地用力刺了下去。
鮮血再次湧了出來,男人抽搐了一下,徹底沒了呼吸。
做完這一切後,我一下子脫力摔回了牀底,腦袋磕到了牆壁上。
我看見了那個男人記憶裡的殺人犯。
他戴著面具,長髮遮擋下來,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一雙冷漠而又瘋狂的眼睛。
我再也支撐不了了,閉上眼睛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所以也沒看見,在火車嚮起下一站即將到達的廣播時。
車間門被再次推開了。
一雙修長乾淨的手拔走了插在男人屍體上的那把刀。

11
再次醒來是在火車站外,大批員警在周遭拉上了警戒線,幾個醫護人員將我抬上了擔架,正在檢查著我的情況。
見我悠悠轉醒,幾人松了口氣,急忙叫來了一旁的警官。
轄區裡發生重大殺人案,那個警官的臉色很不好,面對我時還是儘量放緩了語氣。
他耐心țű̂ₑ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可以回答問題了嗎?」
我獃愣著沒有說話,一下子幹嘔了起來。
員警擔心我的心理受到了創傷,讓醫生將我送去醫院休息。
為了保護我這個唯一的目擊者,還分派了兩個員警。
我還是沒甚麼反應地環顧四周,忽然在旁觀者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甚麼銀色的東西閃了一下,再一看就消失不見。
我平淡地收回目光,心中有一種預感。
還會再見到的吧。

12
之後員警來找我問過幾次話,我都基本如實說了。
但我還是有所隱瞞。
在問我是誰家的孩子時,我只是說自己記不住了。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我被人販子拐走了。
「反正都沒地方住,我也就沒有想過逃跑。」
那時農邨的重男輕女還是很普遍,員警發覺了我臉上的悲傷,像哄小朋友一樣安慰了我幾句。
問到當天火車上的情況時,我只說我要躲查票的,自己剛好躲在牀板下,才逃過一劫。
不過我看見了兇手的鞋子。
「就是一雙普通的男士皮鞋。」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線索。
因為是偏遠地區的火車站,所以監控很糢糊,還有很多死角。
而到了這個城裡的月臺時,大批乘客湧進了火車廂,剛好目睹了這幅慘烈的場景,又和其他車廂驚慌失措的人群一起向外跑去。
因為人流量太大,現場發生了一些騷亂和踩踏事件,使追查的難度大大增加。
而兇手有槍,這明明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最後卻只得出了安檢不嚴的結論。
如我所預料的那樣,案件陷入了僵局,兇手銷聲匿跡。
我之所以不敢告訴員警,除了某種不知名的心理作祟,還有一個原因。
那把消失了的水果刀。
警方早就發現了這個疑點,因為刀傷才是致命傷,兇手沒有理由在有槍的情況下還要用刀殺死受害者。
但他們沒有想到除了兇手殺人後將刀帶走之外的可能。
兇手發現了我,卻沒有殺害我。
因為我也是共犯。

13
案件性質極其嚴重,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註,我也因此被一家孤兒院收養。
而我註意到了一個與我同歲女孩。
她比我晚幾個月進到這家孤兒院,來時穿著一條價值不菲的連衣裙,還別著一個精緻的髮卡。
她一開始一直在哭,鬧著要走,說她不是孤兒,她的爸爸肯定會來找她的。
但院長只是斜眼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對她的哭鬧不管不顧。
她沒有辦法,不得不留在了這裡。
別人都不相信她,但我卻覺得這一切並不簡單。
第二天晚飯時,孤兒院裡一個十三歲的大男孩搶走了她的盒飯,將她推倒在地,準備教訓教訓新人。
而一向冷漠的我端著盤子走到了女孩的身旁,溫柔地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在男孩恐懼的目光中,我淺笑著開口:「可以把盒飯還給她嗎?」
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立刻轉身奪過跟班手裡的盒飯放在桌子上,語無倫次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就是想和你開個玩笑,你……你別放在心上。」
說完帶著兩個跟班落荒而逃,留下女孩朝我投來了疑惑和感激的目光。
我微笑著朝不知所措的女孩伸出手:「我叫許恩,你叫甚麼名字?」
「夏恩星。」
她小聲地禮貌回答道。
「恩星吶……」我點點頭,朝她彎了彎眸子,「下次遇到這種事直接反抗就好,不然他們只會變本加厲的。」
就像我剛來到孤兒院時,也被一個男孩霸淩了。
他撕掉了我的作業本,使勁地去扯我的頭髮。
而我直接抓一支鋼筆戳穿了他的手掌。
在那之後孤兒院裡沒人敢欺負我,但也都不敢和我相處。
但新來的這個女孩倒是有意思。
我認真地註視著她的眼睛,說:「恩星,我們做朋友吧。」
「好啊。」
她對我放下了戒心,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我感到有些不適。
「我家很有錢,等我被爸爸找回去了,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我沒有質疑,跟著附和了她幾句。
心裡生出一個罪惡的念頭。

14
之後的四年時間裡,我和夏恩星成為好朋友,也從她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世。
她說她的爸爸是夏氏集團的掌權人,身份尊貴。
而她本來是夏家備受寵愛的獨生女。
我有些疑惑,便詢問她為甚麼會被送進孤兒院,又為甚麼這幾年她的爸爸都沒有來找過她。
夏恩星和我一起坐在孤兒院後山的池塘邊,神情落寞。
「我六歲時媽媽就死了,父親帶回來了一個女人。
「她成為我的繼母,不久就懷了孕,是個男孩。
「父親不再關心我了,而有天只有我和繼母在家裡時,她忽然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孩子沒有了。」
她懷裡抱著一個玩偶,晃了晃雙腿。
「她誣衊說是我把她推了下去,害她流產。
「當時的我還小,不知道該怎麼證明,只是一個勁地哭著解釋,卻沒有一個人相信我。
「父親對我失望至極,他們都覺得我是個壞種。」
她用雙手撐著臉頰,小聲地哭了出來。
「我被大家給拋棄了。」
我將手搭在夏恩星的肩膀上,輕聲安慰她。
「沒事的,你沒有錯……只是他們就這麼狠心嗎?」
夏恩星聞言攥緊了雙手,搖了搖頭。
「我也不清楚,有次出門時幾個男人說是我爸爸的同事,把我給迷暈綁走了。
「再次醒來時就被送進了這家孤兒院。」
她依舊別著當年那個髮夾,長相變化很大。
而我就在這個寂靜的環境裡,註視著她。
「現在想來,這應該也是那個女人做的,為了讓我給她的兒子騰出位置。」
她憤憤地瞪著水面,說:「我一直想要回去,但怎麼都聯繫不到外界……」
一枚石子被扔入水中,林間的鳥受到了驚嚇四散飛走。
我站起身垂眸看著她的身影,心裡已經有了切實的猜測。
既然這樣,夏恩星她爸爸不可能不知情。
不然就不會四五年都沒有認真尋找過她了。
而她被送到這家孤兒院,說明院長也被她的繼母給買通了。
我將沉沉的目光從夏恩星身上移開,扯了扯唇角。
她可真是有夠蠢的。
既然自己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那就由我來取代她。
成為夏恩星吧。

15
晚飯過後,夏恩星的屍體被幾個小朋友在池塘裡發現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院長第一時間的反應竟然是驚惶失措。
她命令包括我在內幾個小孩不準將事情傳出去,又在半夜悄悄地將她的屍體埋進了後山的一片荒野裡。
不過我知道為甚麼。
前一天我去圖書室還書,路過院長辦公室時,偷聽到了她打電話的聲音。
「放心吧,放心,恩星在這裡過得很好的。
「這件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電話那頭隱約可以聽見是個男人的聲音,具體說了甚麼聽不清楚。
而院長誠惶誠恐地說:「後天來接她?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我不敢久留,抱著幾本書轉身離開。
雖然不知道她的父親為甚麼會突然將她找回去,但這依舊是個好消息。
一個我可以逃離這個地方的絕佳途徑。

16
第二天早上,我敲嚮了院長辦公室的門。
許院長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不耐煩地問我來幹甚麼。
我拿起自己手裡的童話書,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老師,這兒有個故事我沒讀懂。」
她拿過書,隨意地掃了一眼,有些煩躁地說:「甚麼不懂?你怎麼這麼大了還看童話……」
「就是……」我抿唇笑了起來,耳邊精緻的髮卡襯得我愈發漂亮。
「這裡面的壞女人是怎麼取代真正的公主回到皇宮的呀?
「我也可以嗎?」
話音剛落,院長猛地抬頭看向我。
在看見我耳旁的髮卡時,她的眼裡閃過震驚的神色,喃喃道:
「許恩,原來是你……你!」
我捂著嘴笑了起來:「老師你說甚麼呀?
「我是恩星吶。」

17
我被豪門夏家的掌權人夏斐接回了夏家。
他是夏恩星的生父,對我表現得很是關心。
從他虛偽的道歉中,我拼湊出了這幾年發生的事。
五年前夏恩星的弟弟夏駿剛剛出生,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或者說他們都知道,但有了剛出生的男孩,默許了她後媽的動作。
不然也不會過了這麼多年才來找她了。
但就在一個月前,她的弟弟夏駿一個人在家裡不知道受到了甚麼驚嚇,忽然變得又瘋又傻,精神上出現了無法恢復的創傷。
這件事沒有被壓下來,後媽和夏駿成為豪門的醜聞和笑柄,而夏父準備要和她離婚。
漸漸有人扒出了夏家對幾年前走失的女兒不管不顧的事情,開始了陰謀論。
夏父這才坐不住了,趕緊想辦法將自己的女兒從孤兒院找了回來。
我和夏恩星身形很像,再加上五年時間變化大也很正常,我頭上的髮卡就是身份最好的證明。
更別說他也不記得以前的夏恩星了。
回家後,他表面上對我處處補償。
但我卻看見他悄悄撿起了我掉落在沙發上的頭髮,裝進了透明袋裡。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準備。
偌大的別墅裡,我捏緊了手裡的一縷長髮,輕輕關上了臥室虛掩的門。

18
之後夏父對我的那層疏離也不見了,買來了很多禮物補償我。
在看見其中一個小兔玩偶時,我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裡哭了起來。
「嗚嗚嗚……當年媽媽送我的這個玩偶,不見了,我討厭你……你為甚麼還要把我帶回來?」
夏父拍了拍我的背哄了我幾句,眼裡流露出幾分真心實意的心疼。
他試探過我很多次了,而我對小時候的事記得一清二楚,他也逐漸打消了疑慮。
我將頭埋在他肩膀上,面無表情地流下幾滴淚水。
剛回到夏家時我就打聽過了,夏駿被關在別墅的閣樓裡軟禁了起來,每天都有專門的人去給他送飯。
而那個惡毒後媽容貌褪色,而又沒有了生育能力被他厭棄,成為其他權貴的玩物。
他對我可能有幾分情感,但一定摻雜了其他的利益。
比如說聯姻。
只回到夏家了幾個月,他便將我轉入了貴族高中,培養我的能力。
也是為了不給夏家丟臉。
我都一一照做,貪婪汲取著上流社會的養分。
我的根已經紮入黑暗的地底,應該向上生長了。

19
在這三年的時間,即使我已經表現得很優秀了,他卻依舊沒有讓我繼承家產的意思。
夏斐在外面找了一個又一個的情人,目的就是再生一個太子爺繼承公司。
我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依舊扮演著一個任人掌控的乖乖女。
只是這期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某天所有人都不在家時,夏駿不知怎麼從閣樓裡跑了出來,意外掉下樓梯摔死了。
負責給他送飯的保姆被辭退,帶著一筆錢去國外生活了。
沒有人在意夏駿的死亡,但我卻發現了一個令人驚恐的事實。
他的癡傻可能是人為造成的。
他的記憶很混亂,不能看清楚一個完整的場景或事件。
但在某一瞬間,我卻看見了十年前的那雙眼睛。
似笑非笑,讓人一下子頓生寒意。

20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就隱隱感覺他與我的能力有關。
但他到底是甚麼身份ẗůₐ?出現在我身邊又有甚麼目的?
我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暴虐的衝動。
為了釋放心底的欲望,我以感恩的名義回到了當年的那個孤兒院,殺害了許院長。
畢竟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祕密。
而我努力爬到高處,也不過是為了掌握更大的權力,不用擔心殺人被發現。
但這卻讓我發現了一個更加細思極恐的真相。
在我待在孤兒院的那五年,那個長髮青年每年都會以慈善家的身份來孤兒院幾次。
他身份隱祕而又尊貴,應該也是豪門的人。
而第一次時,他讓院長送了每個小朋友一個玩偶。
我當時沒有多想,就直接放在了牀頭櫃上。
而夏恩星很喜歡,隨時隨地都將玩偶帶在身邊。
察覺到了這一點後,我立刻回到了孤兒院,奪走了其中一個小朋友手中的玩偶。
將玩偶裡的棉花撕裂開,我在它的眼珠後面找到了一個微型的攝像頭。
一旁的小朋友被嚇得哇哇大哭。
我沉默地註視著那個攝像頭,將它狠狠捏碎。
我就這樣毫無察覺地被監視了五年。

21
之後我一直想找到那個男人,卻徒勞無功。
巨大的挫敗感讓我心生煩躁,而父親還從外面帶回了一個懷孕的情人。
他已經覺察到了我的野心,聲明夏家的公司只能由那個情人肚子裡的男孩來繼承。
為了徹底摁死我,還安排了我和林家殘疾的大少爺林遇聯姻。
我在上流社會有自己的人脈,自然也聽說過這個人。
他的年齡比我大十多歲,聽聞性格陰鬱脾氣暴躁,喜怒無常。
但他是林家名下幾家醫藥公司和生物公司的幕後掌權人,如果不是殘疾了,將會是無數豪門趨之若鶩的聯姻對象。
我心裡不滿,但也不敢明面上和他翻臉,只是一直拖著沒同意。
然後暗中規劃著自己的計畫。
待到時機成熟,就繼承他的記憶,將夏家的家產收入囊中。
但可能是因為太過自負,我沒有料到他的陰險。

22
在我即將對那個懷孕的女人下手時,夏斐將我打包送到了林遇的牀上。
當我從迷藥的藥效中漸漸清醒過來時,感覺自己正躺在甚麼冰冷的儀器上,手腳都被禁錮著。
睜開眼, 我就對上了那雙我記憶最深處的眼睛。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我面前,長髮半紮著, 正在整理著手套。
「果然是你。」我冷冷開口。
男人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個藥劑,語氣輕佻。
「本來沒想讓你這麼早知道真相的, 沒想到你這麼主動。
「也確實很聰明。」
他壓抑著眸子裡的瘋狂。
「不愧是我最為完美的實驗品。」
我打了個戰, 死死地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針管。
「你要幹甚麼?」
他沒有理會我, 自顧自地說:「十九年前, 我對你進行了基因改造。
「你如我所想一樣……」
「怎麼會?」我皺著眉,逼迫自己冷靜思考。
「十九年前你才十多歲,怎麼可能有能力……」
「寶貝,答錯了。」他修長的食指貼上了我的嘴唇, 發出一聲愉悅的哼笑。
「是這具身體只有十多歲。」
在我恍然的目光中,他嘴角的笑容愈發明顯。
「我也是個怪物啊……
「一個可以奪取他人身體的怪物。」

23
怪不得。
我想起自己費ṱű̂₄盡努力調查到的關於他的資料。
林遇小時候是眾所周知脾氣差的公子哥, 整日沉迷於紙醉金迷。
但在十五歲那年,他意外失去雙腿成了殘廢,並以此為由漸漸淡出了公眾視野。
現在看來, 只是找的藉口罷了。
之後就以繼承人的身份開始慢慢插手公司, 暗中培養勢力。
一個人前後變化怎麼可能這麼大?
只有一個可能,原來的林遇被奪舍了。
他要借助林家的公司實行自己反社會的實驗。
那我呢?僅僅只是一個實驗品嗎?
他享受著殺人所帶來的快感,也像是觀察者一樣看著自己埋下的惡漸漸生根發芽。
我是他所創造的同類,也繼承了他的一部分能力。
自然也可以更多。
林遇撫摸著我顫抖的肌膚,語氣溫柔。
「別害怕。
「你本來是我精心培養的實驗品,一個最完美的容器……」
一個全新的身份, 代替因「殘疾」有諸多不便的林遇,不是嗎?
見我依舊面無表情,他頓了頓。
「但你太完美了, 我實在是不捨得取代你,所以……」
藥劑被註入身體, 林遇脖子上的那串銀色的項鍊垂到了我沒有知覺的手上。
他溫柔的語氣壓抑著瘋狂。
「寶貝,你我將永生。」

24
半個月後, 我被送回了夏家。
面對夏父假惺惺的關懷,我向他服了軟, 表示自己願意聯姻。
就這樣安分了兩個月, 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兒子出生了。
夏斐高興至極,一家三口去海邊度蜜月。
在某個島嶼上旅遊時, 幾人忽然失蹤, 當地警方找了幾天幾夜,在海裡找到了夏斐和那個女人的屍體。
而他們剛滿月的兒子卻不知所蹤。
夏家家產就此落在了我的手上。
開始股東們還有所不滿, 但在發現我對於公司的驚人掌控和商業天賦後,也都閉了嘴。
我和林遇商業聯姻,公司的地下產業和實驗逐步擴大。
結婚第四年, 他因為意外身亡, 由我來繼Ţùₘ承公司。
林家的股東不服林家家業由外人來繼承,鬧著要打官司。
而我在這時召開了新聞發佈會,公開了自己已經四歲大了的孩子林溯。
在發佈會上, 我一臉悲痛地和大家解釋。
「林溯是我和林先生的孩子,因為害怕過早的曝光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困擾,也幹預孩子的成長,所以才一直沒有公開。
「現在林先生意外離世, 我深表悲痛。
「而林溯是他唯一的後代,也會Ṱúₗ是將來家產的繼承人。」
一旁的林溯拉著我的手,脖子上那串銀色的項鍊閃了閃。
我深深地朝鏡頭鞠了一躬。
「希望不要再有人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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