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推倒何彥的那一夜,外面的雨下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
我走的時候都淩晨四點了,我感覺身子已經不聽使喚了……
我罵罵咧咧地回家,緩了好幾天,拉黑了他。
六年後他搖身一變成了我的頂頭上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除我。
「他竟然開除我,他這是公報私仇!」我跟死黨控訴。
「你到底對我弟做了什麼,讓他這麼恨你?」
「做了……他……」我悔不當初。
「哎,都是熟人,做了什麼不重要,哄哄他,我弟心軟。」
嗯,死黨應該沒聽懂我的意思。
1
被開除的第一天,我在家躺了一天,男朋友從我媽那得知了我被開除的事,風風火火跑過來,買了東西讓我去賠禮道歉。
「桃桃,你知道的,我舅舅費了很大勁才幫你找了這個工作,你被開除了,我不好向家裡人交代。」
我有些鬱悶。
我媽也給我打電話,問我需不需要她去跟何彥媽媽說說,「畢竟多年以前咱們是鄰居,雖然他們家現在是飛黃騰達了,可再怎麼說也有些交情吧。」
男朋友和老媽的輪翻勸說,讓我覺得好像不去挽回這份工作,我就是千古罪人。
最後,我還是去了何彥家。
2
死黨何歡給我開的門。
我一進門,就看到了掛在她們家牆上的那幾幅字畫。
聽何歡說過,好幾百……萬。
我想著自己家掛著的十字繡,花了一千多,我媽都心疼了好久。
我終於意識到我和他的差距了。
我和何歡還有何彥一起長大,那時候他們倆住在爺爺家,和我家成了鄰居,她媽媽也每個暑假來住一陣。
小時候,我們三個人整天在一起瞎鬧。
何歡一直跟我很好,即使我們上大學分開了,也經常會跟我打電話。
何彥從小就不喜歡我,我高中時學著別人早戀,但拜他所賜一次都沒成功,還屢屢被我爸媽男女混合雙打。
我心裡有氣,終於在畢業之後忍無可忍,趁著大一的第一個寒假,狠狠地教訓了他一夜。
「對不起,早戀不好,我是為你好。」我猶記得當時他紅著眼哭哭啼啼地承認錯誤。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在他那個小臥室,他扯著被子哭了一夜。
我發誓當時我確實是打算實打實地教訓他一頓的,只不過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親他,扒他……事態有些不受控制。
我不得不承認,他從裡到外都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子。
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就做了不該做的事。
也許是欺負得過於狠了,後來假期回家,我再也沒看見過他。
4
再見面就是在前天公司為了歡迎空降的大領導舉辦的會上了。
他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我認出了他,但他好像沒認出我。
我還在竊喜,結果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燒了我。
他真記仇。
我來到他家,他媽媽看到我提了一大包禮物過來了,溫柔地斥責我,「又不是外人,怎麼還拿東西來。」
「阿姨,很久沒來看你們了,我給爺爺奶奶買的。」我站在原地默默頭。
「真有心,爺爺奶奶出去旅遊了,我晚上視頻跟他們說,你來了他們肯定很高興,多少年沒見到你了。」
話說回來,自從他爺爺奶奶也搬走後,我的確很多年沒見過他們了。
「你弟呢,快去跟他說桃桃來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肯定有很多話聊!」
阿姨招呼我去客廳坐,何歡來了一句,「他們早見過面了,何彥真不給面子,還把她給開了。」
呃,氣氛一下子凝結到冰點。
阿姨看看何歡,又看看我,像是猜到了我來的目的,「真不懂事,你讓他下來,我說他。」
「阿姨,其實也怪我自己,有個資料包表弄錯了,所以……」我其實很尷尬,但又覺得阿姨這樣偏袒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正在這時,頭頂出現了一個聲音,「你也知道自己的問題,那還跑來?」
我一抬頭,就看到何彥一身休閒裝,雙手插袋,懶懶地從二樓下來。
「怎麼說話呢,你這孩子。」即使阿姨罵著他,我心裡卻不好受。
有求于人,真是人生最糟糕的體驗。
「公司不養閒人。」他談話間已經來到我跟前,不做任何停留,斜瞟了一眼我,就到沙發那邊懶洋洋地坐下。
「弟,你太不近人情了,不過是一個報表弄錯了,也不至於開除桃桃吧,況且大家都認識。」何歡也看不下去了,過來拉著我,幫我說話。
他抬頭望了何歡一眼,又笑著收回目光,「你一個整天就知道花錢買包的人,知道什麼是工作嗎?」
「你……」何歡被懟得滿臉通紅,只好向阿姨控訴,「媽,你看他!」
「有什麼話好好說。」阿姨瞪了他一眼,又過來拉我的手。
我站在那裡看著一場由我引發的戰爭,尷尬得腳趾摳地。
我後悔了,我不該來這。
就算以後撿垃圾也好,要飯也好,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待下去了。
「阿姨,我其實就是來看看您,我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
我儘量面帶微笑,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
「把東西帶走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吃不得甜的。」他語氣冰冷。
關上門那一刻,我感歎了一句,他變了。
變得我好像不認識他了。
5
我覺得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去挽回工作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的路上還下了瓢潑大雨,被淋成落湯雞的我回家就病了三天三夜,。
等我終於熬過來,打開手機就發現幾十個未接電話,同事通知我,公司要對我追責。
因為我的失誤,給公司造成的損失,我不只拿不到工資,還要賠償公司 2 萬元。
「以前也有人弄錯,都是開會說一下就行了,你這次真是撞在大領導的槍口上了。」
同事對我表示同情。
「新來的領導看起來溫文爾雅,對人也挺客氣,沒想到是個這麼冷酷的人,太嚇人了。」
「他見誰都面帶微笑,那天有同事暈倒了,他主動給人放了假,還讓助理買東西去慰問。」
「是啊,那天他助理把咖啡打翻在他衣服上,他都笑著說沒事。」
「他怎麼會對你這樣?」
我在群裡沉默了。
我才明白,他哪裡是冷血無情,他只是Ṭũ̂ₙ討厭我。
工資沒有了不要緊,賠償金我是真的沒有。
我的錢都在男朋友周洲那兒管著。他是去年相親認識的,比我大三歲,為人踏實。
用我媽的話來說,很適合結婚。
一談戀愛,他就說我管不住自己,所以幫我管著錢。
丟了工作,我很不想面對他,如果再告訴他需要賠錢,他又不知道會怎樣教育我一番。
考慮了一晚上,我還是向何歡索要了何彥的微信。
但我加了他微信,但他一直沒有通過。
6
沒辦法,我只好去他家樓下堵他。
在他家車庫口站了幾小時,終於看見了他那輛賓利。
我走上前去攔住他。
他坐在後排,慢慢搖下窗戶,我一眼就看到他懷裡坐著個網紅臉。
我一愣,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啊。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我尷尬地別開眼,「你出來下,我有事跟你說。」
「就在這說吧。」他語氣冰冷。
讓我當著別人的面,向他求情讓他別追要賠償金,他是故意給我難堪。
我握了握拳頭,咬著唇不說話。
「現在的小姑娘真是沒皮沒臉的,還追到家裡來了。」他懷裡的女人對著我冷嘲熱諷。
我一瞬間頭皮發麻。
「何彥,賠償金我真沒有,你能跟人事部說說嗎?看在我們以前的交情上。」
「哦?我們有什麼交情?」他語氣裡多了幾分玩味,微微仰頭看著我。
我想了半天,我和他的確沒什麼交情。
從小到大他都不喜歡我,要真說起來,算得上交情的,也只有那晚的意亂情迷。
只是,聽何歡說他後來換了無數個女朋友,妥妥的渣男一個,那短短的一夜,他怕是早就忘了。
我心裡歎了一口氣。
「工作三年,你不會,兩萬塊都拿不出來吧?」他笑著問我,我感覺更多的是嘲諷。
我心裡一陣苦澀。
真是同人不同命,他出國鍍金回來年薪幾百萬,而我一個月幾千塊,還自己一分錢都沒有。
我再次覺得那一夜過後拉黑他是對的,就我們倆這種天差地別的處境,我要是還跟他聯繫,我就是自取其辱。
「我工資,都被我男朋友管著。」我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一瞬間,他眼神就暗下來,「乖,下去。」
網紅臉依言開了門,但還在猶豫。
「下去。」這一次他的語氣冰冷到了極致。
那女生不敢再猶豫,拿了包,踩著小高跟就退到了一邊。
完了,他心情不好,估計跟我也是談不成了。
我正要走,身後傳來一句,「上車。」
上車?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不是要跟我談交情?」他反問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怕他。
但為了錢,我還是上了車。
我剛上車,車子就調頭,改了方向。
我也不知道他帶我去哪,不敢說話,他也不說話,氣氛很尷尬。
「何彥……」我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嗯。」他並不看我。
我覺得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那個報表我是有錯,但以前有人犯錯,也沒有受到我這麼重的懲罰……」我看他態度那麼冷,不知道如何辯解。
「因為很多人都犯過同樣的錯誤,所以就不是錯誤了嗎?」他語氣平淡反問我。
我噎住。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還幫您跟那些欺負你的人打過架,雖然你後來走了,大家沒了聯繫,但你也不要太……」
我說著說著,覺得自己過於卑微,便說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沒有什麼反應,我更是覺得窘迫到了極點。
他過了好一會,突然啞著嗓子來了一句:「到底是誰走了?」
我:「?你說什麼?」
他側過臉看我一眼,歎了一口氣,「賠償金可以減少,回來上班吧,換個崗位。」
我愣在那裡。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提什麼要求。
「好。」我低低地應道。
「你男朋友,他,對你好嗎?」他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樣問,我突然沒了答案,心中感觸良多。
他對我好嗎?他工作穩定,成熟穩重,把我的大小事都安排得很妥當,我父母也喜歡他……
「挺好的,挺好的。我父母很喜歡他。」我儘量輕鬆地說出這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問,我覺得怪怪的。
「你們會結婚嗎?」他又問。
「在準備了,到時候請你吃喜糖。」我感覺跟他關係好像緩和了一些,大膽地跟他拉近關係。
「下車吧。」他沒有回答我,而是頭往後仰,一身疲憊的樣子。
我有些蒙,往窗外看,發現車子停在我家社區。
「謝謝。」我下車之後感謝他。
結果,我的話還沒說完,車就開走了。
真沒禮貌。
7
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周洲。
「我看到你從一輛賓利下來。」他直白地問我。
雖然他臉上帶著笑,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做了錯事。
「那是我老闆的車。」我說完又覺得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又補充道,「是認識的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他愣了一會兒,換了笑容伸手過來拉我,我沒由來得躲了一下。
他臉色有些僵,「沒聽你提過。」
我只好主動伸手拉他,「沒什麼好說的,他就是剛剛空降來的老闆,就是他開除的我。」
他定在那裡不動了,「那你以前得罪他了?」
「也不算吧……他好像不太喜歡我,所以……」我看到他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想到什麼,皺了皺眉。
「那你去求他了?」他問。
「嗯。」想到這兒,我就情緒低落。
「他答應了?」他又興奮地問。
「嗯。」
他捏了捏我的手,這下算是完全松了一口氣,「桃桃乖,你做得對,人總是要低頭的。他既然跟你認識,米以後多說點好話,男人總是要看幾分情面的,說不定你還有往上走的可能。」
我看著他一臉開心的樣子,不理解他開心的點在哪裡。是我跟老闆認識,還是我有可能獲得升職加薪的機會。
我胸口悶悶的,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舒服。大概是我知道,何彥根本就不是那種會同情別人的人。
8
周洲在我的出租屋裡給我做了飯。
吃完飯,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走過來摟著我,然後親我。
親到他自己喘不過,他終於放開我,啞著嗓子問我:「桃桃,我真想快點跟你結婚了。」
「哦。」我沒什麼感覺。「那就提前吧,你決定就好。」
「可是我最近好忙。」他眼神迷離看著我,「結婚酒店都定好了,時間不好改,還是年底吧。」
「嗯。」我應了一聲。
他留戀地在我脖子上親了親,最後放開我,去換了鞋,臨走前囑咐我晚上記得關窗,還有檢查天然氣,有事給他打電話。
我都說好。他很細心,很溫柔,考慮周全,跟他在一起,我好像也不需要動什麼腦子。
我苦笑,為什麼每一次他來我家,走的時候我都覺得松了一口氣?
他是很正派的人,我甚至懷疑如果他發現我不是第一次會有多震驚。
外面又開始下雨,電視裡我一個字都看不下去,反而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和何彥那晚。
那年我 19 歲,他比我小了幾天。
「你是不是討厭我?」我逼問他。
「我討厭你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他盯著我。
「怎麼,覺得我是壞女孩?」我壓在他身上,抓著他的衣領。
「嗯……」他聲音低到不能再低,整張臉紅得不像樣子。
「那壞女孩現在要親你一下,你怕不怕?」我當時就想著這小子油鹽不進,我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看到他嚇到的表情,我知道他怕了。
然後我就親了他。
他的臉香香軟軟的,像果凍,我沒忍住,又多親了一下。
初吻就是這種感覺嗎?
等我抬頭,發現他眼睛竟然紅了。
「江桃……你起來,我有點難受。」他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哪裡難受?」我不懂。
他紅著眼瞪著我,「你還是不是女孩子!」
後來我們兩個人怎麼就發展到了那一步,我覺得都是造物主的錯,不怪我。
最後,他流著淚問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他可憐的模樣,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教訓你呀,以後聽話點。」
他一下子火了,讓我滾。
滾就滾,我真滾了。
後來我在家緩了幾天,本來想著微信找他問問情況,也算是事後安撫。
結果何歡告訴我,她弟弟要去留學了,後天的機票。
「我弟去了美國,大概是不會回來了,我爸媽都去那邊給他買了房子,他好像也很喜歡那邊,都是一個媽生的,他怎麼那麼有出息,我還活得雲裡霧裡……」
後來何歡又說了什麼,我都沒聽進去了。
捏著手裡的手機,猶豫了好久,還是把編輯好的資訊刪了。
最後在他出發那天,我給他發了一條,「祝你一路順風。」
他沒回我。
我就拉黑了他。
9
我也不知道跟他這算什麼。
大概就是青春萌動下的荷爾蒙錯亂吧。
後來他的消息我都是聽何歡說的,聽說他女朋友換得勤,聽說他學業有成,聽說他在美國那邊工作也很厲害……
漸漸地,我就不去打聽了,關我什麼事。
想到這些,我心裡有些悶。
第二天人事部通知我可以回去去上班了。
我的職位降了一級,從原來的策劃部的組員,降成了宣傳部的資料管理員。每天的工作就是,收發檔,列印,整理,端茶遞水,打掃衛生……
我累得直不起腰,心想,何彥也真是夠狠的。
他現在不要我錢了,改要我命了。
因為業務不熟,資料繁多,我開始早出晚歸,永遠是最後走的那一個。
回去得晚,周洲來找我的時候,我大多都不在,他乾脆也就不來了。
我的生活品質直線下降,我本身不太會做飯,現在好了,一天三頓都是外賣了。
加完班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收到周洲的微信,「這個月工資怎麼沒發給我?」
這一刻我突然就很想哭。
「忘了。」我回他。
「怎麼了?」他問我。
我突然覺得煩,乾脆將所有錢轉給他,沒有再回資訊。
「桃桃,房子我都看好了,等年底結了婚,我們倆的錢就可以去付首付了,以後我就方便照顧你了。」
我看著微信,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你決定就好。」
我不想再回了。
我媽打電話給我,「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工作這麼忙嗎?」
「加了會兒班。」我聲音有些哽咽。
「身體要緊,要不媽媽去找找何彥媽問問,你之前的工作也不這樣啊,現在給你安排的工作怎麼這麼累。」
「媽……」我叫住她,「這樣不好。」
我媽又囑咐我養好身子,爭取結婚後早點生個小孩,我歎了一口氣。
掛完電話,我坐在路邊,感覺自己像一頭驢,被生活,即將有的家庭牽著鼻子走,找不到出口。
想著想著,我就哭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只聽到有人在一直按喇叭。
我抬頭,淚眼蒙矓中就看到了那輛賓利,嚇得我趕緊擦了眼淚。
「才下班?」何彥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讓我很不自在。
「嗯。」我扯出一個笑容,「你也才忙完?」
「嗯。」他又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上車,「送你回去。」
「不了。」我拒絕,「我想一個人走走。」
他歎了一口氣,從車上下來,把另一側車門拉開,「還嫌不夠晚,還想走?」
他都這樣了,我好像不得不上車了。
我坐在他旁邊,沒有看他。
「不滿意我給你安排的工作?」他盯著我的眼睛,大概是猜到我哭過了,語氣雖然冷,但不像之前那麼凶了。
我沒說話,他這是明知故問。
沒有人被降級之後還能說非常滿意的,我又不是傻子,八千塊和六千塊,喜歡哪一個,小孩子也分得清。
「覺得累,覺得內容重複和煩瑣?那和你之前在策劃部被人說靠關係進來,毫無實力,就是個擺設,比起來呢?你更喜歡哪一個?」他問得一針見血,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我就像一隻溺水的貓,大氣都不敢喘,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我低下頭,咬住嘴唇,怕自己哭出來,太狼狽,吸了一口氣問他:「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頓了一下,放緩了語氣,「當花瓶有什麼不好,能心安理得當個花瓶也是本事。」
「重新開始吧,我在美國讀書,幫導師整理了三年資料,那也是我收穫最多的三年。」
我自己咯噔一下,像是幾年以來的迷茫都被人撥開了。
他看了我一眼,歎了一口氣,從車裡的儲蓄罐裡拿出一顆糖,問我:「要吃糖嗎?」
我伸手接過來,是薄荷糖,心裡一驚,他不是最討厭薄荷的味道?
後來一想,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人的口味總是會變的。
10
到了住的地方,我提前讓他放我Ṫů⁺下來。
這麼晚被他送回來,要是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你一個人可以嗎?」他往社區那邊看了一眼。
我順著目光看過去,有點黑,我以前是有些怕黑,「習慣了。」
我朝他笑笑,並給他道謝。
「你男朋友不來接你?」他皺著眉頭,語氣裡像是有些情緒。
「啊……我和他沒……住一起。」說完我就有些後悔,跟他說這個幹什麼。
他愣了一下,整個臉看起來情緒緩和了一些。
「再見。」我給他揮揮手,他沒再說話。
只是他的車停在那裡一直沒走,前燈一直等到我走到了社區門口才熄滅。
我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稍縱即逝。
結果一回到家,發現家裡燈亮著。
我一驚,就看到周洲在客廳給我打掃衛生。
「你……怎麼來了?」我望瞭望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十點了。
以往這個時候他早走了。
「你媽媽說你最近加班晚,擔心你,我決定搬過來跟你住一陣,順便照顧你。」他笑著說。
他說得那麼輕鬆,我卻嚇了一跳。
然後我就看到了客廳多了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有些頭皮發麻。
「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跟你媽媽商量了,她也覺得這樣挺好的,反正我們遲早也要住到一起的。」他頓了一下,「怎麼,太驚喜了嗎?」
我:……
我是太驚嚇了。
心裡有些悶,我走到自己房間,發現房間也多了很多他的東西。
梳粧檯也被他收拾了,我連自己的東西都找不到了。
我覺得我心裡有什麼快要爆發了。
忍著脾氣,我告訴自己,他這樣要求也很正常,我拿著衣服去浴室洗澡,結果,大姨媽來了,我連衛生棉都找不到在哪裡。
「周洲,你動了我的東西嗎?」我低聲問他。
「嗯,你擺得太亂了,以後一起生活,東西放哪兒我都給你規劃好。」
「我也有我的擺放習慣……」我儘量忍著脾氣,「你給我挪了地方,我找不到要用的東西了。」
「那你問我,我幫你找。」
我沒再說話,悶聲悶氣地洗完澡,穿好衣服,準備跟他好好談一談。
「周洲,以後你做什麼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笑著問:「你不高興我搬過來嗎?這件事我和你媽都覺得挺好,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我咬著牙不說話,最後也不知道那根神經觸發了,我突然就來了句,「你什麼都跟我媽商量,不尊重我的意見,你怎麼不跟我媽結婚。」
他愣住了,「桃桃,你今天怎麼了?你以前不這樣的。」
我想笑,我以前不這樣?
「我以前是怎樣,你們有人關注過嗎?你們總是用所謂的『為我好』來安排我,我就必須聽從你們的安排,因為你們比我成熟,比我有腦子。
「桃桃。」他過來拉我的手,「我們是要結婚的,你聽我的不是應該的嗎?」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在一起時會感到窒息了。
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是奔著結婚去的,所有的事都得為著結婚而考慮。
什麼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的感受。
「那我們不結婚不就行了。」我甩開他的手。
我受夠了。
「你今天有點無理取鬧。」他臉色一下就變得嚴厲起來。「你不會想跟我分手吧?我們都見過雙方家長了,酒店也定好了,所有親朋好友都通知了,你……」
又是用這一條壓我,我好累。
「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吧。」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回了房間,把門反鎖了。
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陷入到現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困境。
他說的對,每一次我對他有不滿,每一次我想提出分開,他都會用現實給我一擊。
一段已經在長輩,親朋好友面前確定的關係,想要改變,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我不敢想像,一段在他們看來板上釘釘的美好婚姻,被我毀掉,她們會怎麼看我。
說我傻,說我任性……
我想到以前敢愛敢恨的自己,可是步入社會後,經歷了愛情事業的雙重毒打,我早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第二天一早,他就將自己東西搬走了。
過了一夜,我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過了。
給他發資訊,他沒有回。
我們陷入了冷戰。
11
接下來,我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決定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
跟著以前做資料管理的同事取經,避了很多坑。
學著拒絕同事讓我幫她們端茶遞水的請求,發現工作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多。
晚上加班,我在公司碰到過幾次何彥,但我一次都沒有再坐過他的車。
我不想讓人誤會,特別是聽同事說,我原來的職位,他安排了一個新招的女同事,傳聞那個女同事是他的新女朋友。
我就更沒有接近他的理由了。
結果有一天我領導休假,讓我趕一份資料給何彥送去。
我還是硬著頭皮去找了他。
等他簽字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從晚上八點等到九點,他才看完。
「急著回去?」他明明低頭看檔,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抓到我在看手機。
我有些囧。
「沒有,你慢慢看。」剛說完,我的肚子就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尷尬。
他愣了一下,終於停下了看文件,抬頭看我。
「沒吃飯?」他又問。
「沒吃。」我為了這份文件,忙了一天,根本沒來得及吃晚飯,「我不餓。」
「走吧。」他合上文件,拎起衣服。
「那檔……」我領導讓我務必讓他今晚簽字,因為他明天要飛去國外開會。
「我待會兒回來看,明早讓助理給你。」
「行。」我不好再說什麼,跟著他下樓。
電梯裡我內心忐忑,想著怎麼拒絕跟他一起走,甚至一起吃飯。
「怕我?」頭頂幽幽地來了句。
「沒有。」
「那還隔我這麼遠?」他戲謔地看著我。
我猶豫著,只好朝他又近了一步。
「想吃什麼?」他又問。
「我回家吃飯。」我莫名覺得這關係有些曖昧。
我有男朋友,他有女朋友,兩個人這麼晚一起吃飯似乎有些不妥。
他雙手插兜,仰著頭,用餘光飄著我,喃喃道:「現在知道跟我保持距離了?」
啊?我反應過來,尷尬得不知怎麼接話。
「不是,家裡有飯出去吃多浪費。」我笑著打哈哈。
「哦?」他又看了我一眼,「想邀請我去你家?」
「不是,不方便。」我連忙拒絕。
「你男朋友在家?」他平靜地問。
我愣住了,「不在。」
「那有什麼不方便的?」他笑著問。
我:……
六年過去,他都已經這麼放得開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反過來嘲笑我的拘謹。
「還是……」他又用他那雙桃花眼覷著我,「你覺得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會對你感興趣?」
「高攀不起,高攀不起。」我內心忍不住酸澀了一下,「家裡只有速凍餃子,只要你不嫌棄。」
他愣了幾秒,沒回答我,只是突然歎了一口氣,開了車門,「走吧。」
我只好跟了上去。
12
一路上我有些忐忑,主要是不明白他如今這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為什麼要紆尊降貴去我家吃飯。
我想起了他剛才說的,對我沒興趣,腦袋有些悶,但沒有想像中難過。
就像是曾經奢望過但是沒錢買的東西,很多年過去,我還是沒錢買,但我認清了現實,也就不奢求了。
他專注地開著車,我偶爾轉頭,就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
我想起六年前,他剛走那會兒,我還是抑制不住地去他爺爺家的院子周圍打轉,又不好意思打聽他的消息,就這樣揣著心事過了一天又一天。
我有時也幻想,雖然他表面看起來這麼凶,實際上會不會也喜歡我?
畢竟那一晚,他在耳邊哭著問我:「姐姐,這樣會不會對你身體不好」的時候還是溫柔極了。
我說「會」,他就哭得更厲害了。
「那我們別這樣。」
「你是不是男人?」我無法形容當時的尷尬。
「我是,但我想在一個適合的時候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喜歡我。
他不想成為我的那個男人罷了。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
我多少有點賤,所以才會在逃跑後也不敢直接聯繫他。
「看夠了嗎?」一道清冷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這才看見車子停了,而何彥此刻坐在駕駛座,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到了?」我尷尬地去解安全帶,他卻突然傾身過來–
他的臉隔我只有一釐米距離時,我屏住了呼吸,心臟怦怦直跳,手腳都不知道怎麼動作了。
我以為他下一秒就要親上來了,他卻伸手打開儲物櫃,拿出了紙巾,扔給我,「擦擦,口水。」
說完瀟灑地開車門下車。
我傻在原地,手裡捏著紙巾,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等我勉強整理好心情下車,他的步子卻停在電梯口不動了。
「裡面有味道。」他指了指電梯裡面的一攤水。
我皺了皺眉頭,大概是這棟樓裡的一隻狗,有點老了,有點亂拉。
「那走樓梯吧?」我硬著頭皮說,「我家在 5 樓,不算高。」
「可是我累了。」他一臉嫌棄。
「那你想怎麼辦?總不可能我背你上去吧?」這可難到我了。
我一直知道,何彥有潔癖,還很挑剔。
「那倒不用……你拉著我。」他說得一本正經。
我:?
我緩了幾秒,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何彥,我有男朋友。」
他不說話了,抿著唇,過了一會兒又變了臉,笑著道:「好巧,我也有女朋友。」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吃你一頓飯就這麼難嗎?」他繼續說,「算了,你用手機電筒在後面幫我照著,我沒走過這種狹窄的樓道。」
我咬咬牙,還是照做了。
一路上,他都走得很慢,我只要沒給他照到光,他就會立馬停下。
這個人真是難伺候。
好不容易走到我家,他直接往沙發一坐,就開始玩手機,等著我給他做好端過去,一副大爺模樣。
罷了,我擼起袖子就去了廚房,只想快點煮好給他吃,然後打發他走。
13
剛要煮好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一驚,仔細一想,只有周洲和我媽會來我家,但他們都有鑰匙,不能按門鈴。況且剛好有一個快遞可能到了。
所以看到何彥去開門我也沒多驚訝,想著只是快遞,沒關係。
然後,門開了,我傻眼了。
「桃桃……這位……是?」周洲儘量表現得平靜,但嘴角的笑容僵硬無比。
我蒙了。
我後悔了,我後悔帶何彥來我家,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而我向來處理不好這樣的誤會。
「一個老朋友。」比起周洲的震驚,何彥表現得如此淡定。
我看見周洲的臉色一瞬間變幻莫測,我就覺得頭痛。
「家裡來客人,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周洲扯出笑容,換鞋,拿過我的圍裙,招呼何彥坐,然後去了廚房。
動作一氣呵成,儼然一副男主人的風範。
何彥終究是過去沙發上坐著,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廚房裡周洲忙碌的影子,諷刺地笑了笑。
「麻煩你們夫妻倆給我煮飯了。」他明明在笑,說的話卻無比之冷。
我果然是處理這種事的白癡,也不知道怎麼回他,只好去了廚房。
「怎麼突然來了?」我尷尬地站在他身邊,插不上手。
「來看看你天然氣有沒有漏氣,冰箱是不是插電正常,走的那天我沒關陽臺的紗窗,怕你不知道,有蚊子進來……」
他念叨了一大片,仿佛在有意回避剛才的問題。
是的,他就是這樣,把我的家當成他的屋子,一切盡在他的掌控,我很多時候都感覺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覺得自己不過是一隻傀儡罷了。
「周洲,我要的不是一個男保姆,這些事我會做。」
「你會?」他突然提高了嗓子,像是感覺到自己太大聲了,又低聲道,「我覺得還是把這些交給我更穩妥。」
我歎了一口氣,受夠了他現在這樣故意避開問題,裝作毫無影響,然後在某一天秋後算帳的樣子。
「你不問他是誰?」我問他。
他正常嗎?
他不會真的相信何彥就是一個老朋友,這件事就這麼過了。
「他不是說了嗎?你的朋友。」他繼續舀餃子,仍舊在回避。
「是,的確是我朋友,但你沒見過他,你不好奇?我和他的確沒什麼,他只是來這……」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打斷我。
「桃桃,我不在乎。」他突然嚴肅地說,「你說他是你朋友就是你朋友,只要不影響我們倆結婚,我都不在乎。」
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酒店也訂好了,家裡長輩都見過了,我還邀請了我同事朋友,桃桃,我丟不起這個人,你明白嗎?」
我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傻了。
「所以你跟我結婚,只是為了創造一個讓別人都覺得好的大結局?」我不可置信地問。
「要不然呢,我們都不小了,結婚不就是給長輩一個交代,然後大家相互依存著生活嗎?」
「那如果我說我沒考慮好,婚禮不辦了,你會怎樣?」
他愣了幾秒,皺著眉頭,「我絕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我站在那裡,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一直往下落,最後歎了一口氣。
我苦澀地笑了笑,什麼都沒再說。
13
我真的佩服周洲,他後來還真的對何彥笑臉相迎。
他將餃子端給彥,又遞給我一碗,因為太燙還幫我用嘴吹了吹,宛若一位合格的丈夫。
一頓飯,三個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夾在中間,有些難受。
何彥表情有些難看,吃了幾個就說沒胃口,轉身就要走。
周洲還讓我送他下樓。
何彥身子頓了一下,拎起西裝,笑得坦然,也沒拒絕。
我按了電梯,一直把他送到樓下,他一根手指頭都沒動,看都不看我一眼。
走出電梯前,他突然轉過身,低頭逼視我,「千挑萬選,你就選了這樣一個玩意兒?」
我愣住。我知道他在說周洲,但更多的是諷刺我。
「何彥……他叫周洲。」我覺得何彥這句話有些過分了。
他卻根本不理會,輕哼一聲,轉身出了電梯。
我手指頓在按鈕上,最終上了樓。
回到樓上周洲已經洗了碗,又開始拖地、整理,做完這一切,他才終於停下來看我。
「桃桃……」他走過來,抱住我。
我身子僵了一下,有些抗拒。
「我們談談吧。」我歎了一口氣。
他身子撐開一些,看著我,眼裡有我讀不懂的情緒,沒等我開口,低頭吻上我的唇。
周洲是個紳士的人,我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牽手、接吻,他都很克制。
可是這一次,他毫無章法,還強行拗開我的嘴。我呼吸困難,就想推開他。
但他卻把我越抱越緊,最後乾脆開始動手。
「周洲,你冷靜一下……」我壓著怒氣吼他,企圖喚醒他的理智。
但沒用,他得寸進尺,直接把我摁在沙發上。
「桃桃ťű̂⁵,我們遲早都會這樣,我不想等到結婚了,我今晚就想要你。」
說完,他不顧我的反抗,就來扯我的衣服。
我有點被嚇到了。
「可是我不想。」我摁住他的手,祈求他冷靜一下。
「你不想?」他盯著我,目光有些兇狠,「因為他?他是誰?你為什麼要帶他回家?如果我不在,你們會做什麼?」
「是不是,現在壓著你的人,就變成了他?」他冷笑。
我聽得頭皮發麻,還是想著跟他解釋:「不是因為他,我跟他沒關係,是我們自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我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和你帶在一起太壓抑了,我受不了了。」
說完,他終於停止動作。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
隔了幾秒,他笑著問我:「你玩我?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老婆,衣食住行,無微不至地照顧你,你一句不合適就要趕我走?憑什麼?」
「對不起。」我低聲道歉。
我錯了,我早就意識到自己不喜歡他,但還是聽從了家裡的建議。走到如今這一步,我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他突然開始嘶吼,「如果覺得對不起我,就不要拒絕我,我為你做牛做馬,一次都不行嗎?」
一滴淚從我臉上滑落,他哭了。
內疚讓我放棄掙扎。
他開始對我胡作非為,我也毫無知覺。
正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我突然抽回了思緒,才發現他的手已經伸到了我裙子下面……
我嚇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猛地推開他,狼狽地沖了出去。
後面他還在說什麼,我再也顧不上了,順著樓道一層一層跑下去,最後跑出社區,一直往前跑。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淋成了落湯雞。
晚上的氣溫有些冷,我冷得牙齒打戰,最後發現自己竟然手機鑰匙什麼也沒帶就跑出來了。
我也不想再回去,最後打了一輛車去我媽那。
我媽問我什麼,我都不說,只想睡一覺。
14
第二天,毫無意外地,我感冒了,沒辦法上班,我打電話去請假。
同事告訴我,何彥沒有批假。
好吧,強撐著到了公司,我整個人都是飄的,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同事都去吃飯了,何彥來了。
「怎麼這副鬼樣子?」
我一聽心裡來氣,啞著嗓子反問:「你不就希望見到我這個樣子?」
和他認識這麼多年,他一來就開除我,絲毫不念及情分。
我病了跟他請假,他竟然告訴我:「要麼來上班,要麼辭職。」
我媽一聽,趕緊喊我來上班。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他的關係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是有多恨我,才會故意整我?
他可是我青春時代曾經喜歡過的人啊,怎麼會這樣?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情緒有些煩躁,「去買藥。」
「不去。」我懶得理他,我現在只想睡覺。
「你這狀態上班就是浪費公司的錢。」
我都這樣了,他還想著公司的利益。
我氣瘋了,吼了回去,「是你不讓我請假的,現在又說我,何彥,你到底想怎麼樣?是不是你要逼死我才甘心?」
他大概是沒料到我會突然這麼激動,愣在那裡,表情怪異。
過了幾分鐘,我趴在桌子上,以為他走了,結果有人拉著我的衣服,輕聲道:「起來,去拿藥,不吃藥,吃點飯也行,我給你批假。」
他怎麼還沒走?
煩死了。
「不去。」
他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又壓低聲音,「算我求你。」
我……
我實在不懂他這變幻無常的情緒,只覺得他煩,最後只好跟著他去拿藥。
吃藥前,他去買了粥,一勺一勺地喂著我,「吃了飯再吃藥。」
他語氣依舊很凶。
我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放低的姿態,總覺得哪裡彆扭。
「醫生說的。」他很凶地解釋。
後來他送我回我媽家。
一路上我坐在副駕駛一言不發,他也不說話,挺好。
我也根本來不及思考,現在滿腦子都是和周洲的事。
「手上的傷哪來的?」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突然瞟到我的手腕。
我趕緊把手往後面藏了一下,應該是昨晚周洲捏的。
「不小心碰到了。」
他沒說話,盯著我一直看,看得我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他打你?」他突然沉著聲音問。
「沒有。」興許是我回答得太快,他根本不信。
把車開到路邊停下,點了一支煙,望著我,「他是什麼玩意?」
他現在的樣子應該是發火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情緒突變,「我說了,他叫周洲。」
「我管他什麼洲!」他突然猛地拍了方向盤,刺耳的喇叭聲將周圍的鳥嚇得四處逃竄。
「你發什麼瘋?」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跟周洲吵完架,我已經覺得精疲力竭,我不想再跟任何人吵。
他深吸一口煙,穩定了自己的情緒,突然轉過臉盯著我的眼,「江桃,你是傻子嗎?」
「當初玩我,甩我,欺負我的狠勁呢?」他笑著問我,「怎麼現在活成這幅樣子?」
我陷入沉思,一時無言。
「還是……你這輩子也就只能對著我放肆了?」他苦笑。
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
我也哭了,擦了擦眼淚,回答他:「因為人總是要成長的,經受了社會的毒打,我任性不起來了。」
我仰著頭,儘量讓自己不那麼狼狽,繼續說:「何彥,從一開始,我和你就隔著十萬八千里,所以到底誰甩了誰?我根本沒資格……」
說完,我擦了擦眼淚,打開車門,下了車。
說清楚就好了,藏在自己心裡很多年的話說出來,我頓時覺得輕鬆了好多。
我攔了計程車,回了家。
坐在車上,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於輕鬆,以至於總覺得心裡缺了一塊。
也許青春裡的暗戀就是這樣,等我當時意識到自己可能喜歡上何彥了時,其實我的暗戀已經無法收拾了。
可是暗戀會讓一個人突然感到自卑。
從來沒注意過家境的我,開始注意到我和他之間天塹般的差別,就不敢靠近了。
再加上,他還去了國外,我和他更是不可能了,他又不喜歡我,所以我怎麼敢聯繫他?
看著他這次回國變成我的上司,這種距離感讓我更加確定當初的決定是對的,何必自取其辱?
可是他剛才問我是不是甩了他,我又隱隱有種感覺,是不是他曾經也喜歡過我?
哪怕就這樣的一點點希望,我的青春好像也圓滿了。
我有自知之明,不能奢求更多了。
15
揣著心事,回到家,一開門,我就站在門口不敢動了。
屋子裡坐滿了人,有我們家的,也有何彥家的,都是長輩。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小周說昨天有個男的去了你家?」我媽黑著臉上前來,輕聲質問我。
「他怎麼說的?」我小聲問。
我看著全部的長輩都來了,就知道周洲說的不是一般嚴重。
「他還能怎麼說……」我媽小聲罵著我,「你這孩子,之前你也是同意的,現在婚禮也定了,酒店,婚慶,什麼都訂好了,別人一家人都來了,怎麼收場?」
我心底沉了一下,握了握拳頭,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叔叔,阿姨,各位長輩,你們好。」
全部人都以很不理解的眼神看著我。
一瞬間我有些打退堂鼓。
我深吸一口氣,「我和周洲分手了,對不起,給你帶來麻煩了。」
「當初好好的,怎麼說分就分?」
「一兩天就變了,我說桃桃這做人可不能這樣。」
「我可聽說了,是因為一個男的。」
「婚姻不是兒戲,你也二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沒有責任心?」
「你不給大家一個交代嗎?」
……
我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責怪,頭痛欲裂。
又要交代。
結婚的是我,我為什麼要給別人交代?
緩了幾秒,我還是開口道:「沒有其他人,都是誤會,是我和周洲出了問題,現在分開好過以後離婚,阿姨,你說呢?」
「你這孩子!」他媽媽顯然被氣到了,面部僵硬,「江桃,這婚還沒結,你就想著離婚啊。」
「是我配不上他。」我很累,不想和他們糾纏。
她一下子沒了語言。
「那我們家周洲也沒嫌棄你,你倒好,你出去找是什麼意思?」
「我沒找,那個男生是我上司,我們從小就認識,他到我家吃頓飯,就這麼簡單。」她的話太難聽以至於我沒忍住,「是不是和你家周洲在一起,我就這輩子不能有交際,不能和所有男的說話?」
「就只是吃飯那麼簡單?周洲回家可是說……」
「他說什麼,嘴長他身上,我能管嗎?阿姨!」
也許是我吼得太大聲,全場突然安靜下來。
「江桃,你怎麼對長輩說話呢?」我爸繃不住了,怒視著我。
我歎了一口氣,看著屋子裡面的人,心底一陣苦笑,「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家,大家可以散了。」
說完我深鞠了一躬,就朝我房間走了。
「江桃……」
我關了門,把一切聲音隔絕在門外。然後整個人撲到被子裡,狠狠地哭。哭到天昏地暗,快斷了氣,手機響了。
螢幕上顯示著:「何彥」
想都沒想,我摁熄了螢幕。
結果他不死心,一直給我打,打得我發毛,接起來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哭了?」
我悶聲哭,不說話。
他歎了一口氣,半天才說:「對不起,我剛才態度不好,我道歉。」
我依舊不說話。
說什麼?
我現在腦袋都暈了,感覺自己快死了。
「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他又接著說:「你的藥掉在了我車上,要我給你送上去,還是……」
「不要了。」我立馬拒絕。
「行,我不上去,那你別哭。」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小心翼翼的樣子。可是我根本沒有心情理他,我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團糟。
「你媽媽說你了?」他又問。
「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我反問。
他並不生氣,只是緩了一會兒問:「因為我嗎?」
「我累了。」我想結束對話。
「那你到底要怎樣才不哭?你哭得我……難受。」
聽到他說他難受,我心裡竟然有一點報復的快感。
可是想到他一回來就把我看似平靜美好的生活攪得一團糟,正在氣頭上的我直接來了一句:「你離我遠點!」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最後說了一個字:「好。」
16
第二天我去上班,沒有看見何彥。
接下來的三四天也沒有。
同事告訴我,他去國外培訓去了。
「大概去一個月。」
「也不一定,聽說是高管培訓,表現好的會調到更大的城市去。」
「何總這麼優秀,肯定要調走沒跑了。」
……
聽到這些,我心裡有一絲情緒。就像當年何彥出國留學,要說我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無能為力。
這一次,居然也是同樣的結局。
我覺得我的人生就像是陷入了一個閉環,出口在哪裡,我不知道。
感冒好了以後,我天天加班,把自己的時間塞得滿滿的。
我給家裡換了鎖,也沒有再見過周洲。
拋開了一切,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後,我的職業生涯終於有了一點起色。
上級領導破天荒的地說要把更重要的工作交給我。
後來某天下班路上,周洲跑到我公司大樓下面堵我。
「桃桃,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一個月不見,他變化倒是不算大,沒有我想像中的頹廢。
成年人的戀愛就是這樣,並不是離開了誰就不能活了。
都鬧成這樣了,我簡直不理解,他還來找我幹什麼。
「周洲,我們互相拉黑吧。」
他一下子僵在那裡,悲傷了幾秒,但也只有幾秒,「桃桃,我買房了,付了房子首付,我們……好好的……」
「你別這樣,我們大家都不要回頭了。」我聽著他的語氣,想著他對我的照顧,終究有點心軟,雖然沒有愛情,但我們也沒必要徹底鬧僵,只好好言相勸。
「你不跟我在一起,房子就不會有你的名字。」
我思考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把我的工資還給我吧,去找一個好女孩,寫她的名字。」我笑著說。
「錢拿去付首付了,我沒錢了。」
一瞬間,我的心沉入穀底。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
我很震驚,震驚於他這樣一個老實的人,竟然有一天會做出這種事。
他口口聲聲說,幫我管錢,然後我們一分手,我的錢就成了他的?
「周洲,那錢是我的。」我不敢相信他的意思。
「你沒有證據。」
「你不要這樣!」我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感覺信任被狗糟蹋了。
「和我和好吧,房子上加你的名字。」
「你覺得我還有可能和你在一起嗎?」我苦笑。
「可以,只要你想。」他堅定地望著我,我只覺得可笑。
「我——不——想。」
說完這三個字,我就走了。
17
回到家裡,我回想著自己失敗的感情,只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何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情緒低落到極點。
「聽說你婚禮取消了?」她對此非常震驚。
「嗯。」我心裡苦笑,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太好了。」她突然話鋒一轉。
我:?
「實不相瞞,我一直看不慣那個周洲,也只有你脾氣好,忍得了這麼久,是我一天都忍不了。」她說得咬牙切齒。
「好什麼好,我現在成了我家裡人的笑柄了。」我歎了一口氣。
「怕什麼,你這可是一輩子的事,要是找了個不喜歡的人,熬一輩子可太慘了。我一定要找個喜歡的,讓我心動的人,別的誰都不行。」
「不是誰都可以跟你一樣任性的。」我歎了一口氣。
「我這不是任性,我這是愛自己。」
愛自己?我愣住了。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就是愛自己嗎?
可是這也不是我能選擇的。
我心裡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六年前我沒得選,現在也是。
「如果你喜歡的不喜歡你,你怎麼選?」我反問她。
「那就要讓他知道,讓他喜歡你,況且你這麼漂亮,哪有人不喜歡你?」她又開始對我吹彩虹屁。
聽著她在電話裡說個沒完,我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掛了電話,我一直在想她說的話,即使嘴上說著何歡就是小公主心性,但其實我內心是羡慕的。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有勇氣的。
我曾經可能有,只是隨著步入社會,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就再也任性不起來了。
第二天一上班,就得到了何彥回來的消息。
聽說他放棄了調去其他公司的機會,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我心中開始有了異樣的情緒。
可是我沒心思去多想,我算了一天,周洲大概從我這拿走了 20 萬。
諮詢了律師,那邊說可以把轉帳記錄,聊天記錄整理好,發給她,留作證據,錢拿回來的概率很高。
聽到這個結果,我總算舒了一口氣。
搞定這些已經有點晚了,公司一個人都沒有了。
「算什麼?」頭頂有人說話,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何彥。
「沒什麼?」我趕緊用其他文件擋住我的草稿紙。
他看了看我,「又加班?」
「馬上走。」我站起來收拾東西就要走,他卻拉住我。「我送送你?」
「不了。」我有點蒙。
他身子斜斜地靠在桌子邊上,歎了一口氣,勾勾唇,「那你送送我?」
站得近了,我才聞到他身上一身酒氣。
我才想起,他今天一回來就被拉到酒局去了,怎麼喝醉了又跑回辦公室來了?
「你還能自己走吧,到樓下我幫你叫輛車。」我站起來,拎著包,就要走。
他卻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看著我笑。
「怎麼了?」我以為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他卻收住了笑容,開始跟上我,慢慢地走。
進了電梯,他站得筆直,只是神情還是有些迷糊。
我站在旁邊不出聲,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喝醉的樣子。
「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垂下眼用餘光瞟著我。
我有點蒙。
心裡卻忍不住想會不會是為了自己。下一秒,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怎麼可能。
「不知道。」我如實說。
他盯了我一眼,冷哼一聲,「真沒良心。」
我不說話了,保持沉默。
出了電梯,他走了幾步就不動了,低著頭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我不得不停下來走過去看看。
「還能走嗎?」我看他難受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緩了一陣,抬頭又笑著問我:「走不了,那你扶我?」
已經挺晚了,我並不想跟他在這裡糾纏,就想趕緊Ṱų⁸送他上車。
「行。」我伸手過去扶他。
他卻愣了幾秒,然後自然而然地靠了上來。
他真重,我有點吃不消。
「你別全靠我身上。」我快站不穩了。
就在我快要倒得時候,腰間多了一股力,他把我撈進了他懷裡。
「何彥,你清醒一點。」我想要推開他。
他卻直接把頭低了下來,嚇得我呼吸一窒。
就在我以為他會親我的時候,他卻只是將頭靠在我的頸窩處。
「頭暈?」我問他。
「嗯。」他靠在我肩上,聲音悶悶的。
人喝了酒容易低血糖,我不敢直接推開他,怕他暈倒了,只好讓他先靠一會。
「那你站幾分鐘緩一下,待會再出去坐車。」
「好。」他極其乖順地靠著我。
氣氛有些尷尬,他溫熱的呼吸傳到我的耳邊,我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江桃。」過了會兒,他小聲叫著我。
「嗯?」
「你很缺錢?」他突然問我。
我:?
「不缺。」
「那你剛才算的是什麼?」他又問。
我愣住了,周洲拿了我錢的事,我也不可能和別人說。
「呃……我自己算著玩的,看什麼時候能夠付首付。」我苦笑,「我們打工人付首付很困難,跟你不一樣。」
「哦……」他又停了一下,問我,「喜歡哪裡的房子?」
我有些無語,是不是喝醉的人話都特別多?
眼看我叫的車快到了,我就隨便想了個地方,「江北區吧。」
他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個字,「好。」
18
說是我送他回去,他卻讓計程車司機繞了大半個城先把我送回去。
我跟他說再見,他卻直接下了車,執意要送我到社區。
送就送吧,也不差這一截。
送到社區門口,他又說要把我送到樓下。
「你回去吧,我看著你打車,不然待會你栽到哪個花壇裡都沒人知道。」我看著他,他卻磨磨蹭蹭不想走。
也不知道是今晚的夜色過分美麗,還是何歡昨晚的話深入人心,我竟然忍不住趁他喝醉多看了他幾眼。
每一眼,都是何歡說的Ṭŭ̀²,心動的感覺。
我被嚇到了。
「那……我要是倒下去,會不會有好心人把我撿回去?」他沒個正經地笑著問。
我不說話了。
氣氛曖昧得可怕,他伸手過來的時候,我嚇得閉上了眼。
但他的指尖卻只是從我臉頰劃過,最後將我的一縷頭髮捋到耳後。
我的心卻快得想要蹦出來。
「江桃。」
「嗯?」我回過神來,儘量平復自己的心情。
「我回來只是因為一個人。」他笑著頓了一下,突然低下頭,再抬頭眼睛竟然紅了,「因為聽說她被全家人指責,因為她過得不幸福。」
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其實我之前回國就是因為她,現在選擇不調離也是因為她。」他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這些年我過得不怎麼樣,可是我卻受不了她過得不好,想要她過得好。」
我低下頭,不敢直視他,下一秒我的眼淚也掉了出來。
「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我不該走,沒關係,我給她時間原諒我,接受我,我可以等。」
心底湧起一陣酸澀,我急忙背過身去。
「我只想讓她知道,在這裡永遠有一個人,站在她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說完,伸手過來輕輕拉了一下我的手。
我第一反應就是躲,卻被他再次抓住了。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讓我沉迷。
「不逼你了。」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我先走了。」
等他鬆開手的一瞬間,我趕緊跑向了電梯。
等我終於回到家裡,想起剛才的一切,心跳依舊不能平復。
我坐在沙發上,才發現自己竟然滿手是汗。
這算表白嗎?
如果不是,我為什麼如此心潮澎湃。
如果是,我該如何回應?
揣著心事,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19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去上班。
律師告訴我,可以起訴追回我的錢,可是流程很複雜。我真的不想談個戀愛,最後鬧到法庭上。
思考了很久,我最後把律師說的話發給他,同時把聊天截圖和轉帳截圖也都轉發給他,告訴他可以私下解決。
他過了很久才給出了回應——一張照片。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我驚得腦子一片空白。
「你跟蹤我?」
如果不是跟蹤,他哪來的我和周洲昨晚的照片,當時他頭靠在我肩膀上,那個角度拍過去像是在接吻。
「江桃,我本來不想追究何彥這個小三,但是你非要這樣,我就不得不聯繫媒體朋友把他插足我們戀愛的事報導出去了。」
「你是不是瘋了。」
「是,我瘋了,你告訴我結果吧,我總不可能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
「那是我的錢,我的人也是我自己的。」我氣得發毛,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隨你。」他的態度堅硬。
一整天,我都因為這件事心浮氣躁。
本來我和何彥沒什麼,可是現在我還把何彥拖下了水,我不得不猶豫了。
掙扎了一天,我還是妥協了。
「周洲,錢給你了,照片刪了吧。」我躲在茶水間打電話。
「所以你是承認了?」他還是不依不饒。
「不是我承認,是根本沒有的事,你怎麼變得如此不可理喻?」我真的頭疼。
「沒有的事,你說吧,跟他睡過幾次?」沒想到他還變本加厲了。
「我們ťůₗ分手了,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虧得我還這麼珍惜你,結果你就是這樣背著我跟別的男ṭů⁼人亂來?怎麼他能滿足你,我沒有滿足你,你就背叛我?」
我徹底無語了。
「周洲,你放尊重點!」我忍不住朝他吼了一聲。
剛說完,電話就被奪了過去,然後我就看到了何彥板著的臉。
他拿著電話,走到門口將門反鎖了,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盯著我。
我嚇到了,緊張得不敢出聲。
「嗯,我就是何彥,有什麼話,你直接跟我說。」
「睡過?」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撫。
「是睡過了,細節就恕我不ẗŭ₇跟你分享了。」
「她的錢,我會幫她要回來,我的律師團隊正在去找你的路上,以後請不要再給她打電話,你沒資格。
「當然你要是想多吃幾年牢飯,可以試試惹毛我。」
他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就那麼直直地看著我。
20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我。
「這是我的事。」我毫無底氣。
他一臉平靜地看了一眼我手機上的聊天記錄,然後翻到了那張偷拍照。
我心裡一驚。
「角度不錯,引人遐想。」他笑著說。
我都愁死了,他還笑?
「他要把這張照片曝光。」我提醒他。
「這張照片我要了,他總算幹了件好事。」他直接轉發給了自己。
「好事?」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一張照片,可以以勒索罪送他進去。」他頓了了一下又說,「最主要的是這張照片的角度取悅到了我。」
我:……
他收了手機過來拉我的手,「好了,以後這種事都交給我,不要一個人藏著。」
「何彥,現在是在公司。」我甩開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又過來,低頭看著我,「那……不是在公司就可以嗎?」
「什麼可以嗎?」我感覺自己被他繞了進去。
「可以嗎?」他伸過手,輕輕把我攬到懷裡。
我嚇得想推開他,他卻抱緊了不放。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肯定是有人要進來倒開水了。
「裡面有人嗎?」
「誒,怎麼鎖了?」
「不知道。」
「去找工人來試試。」
……
我嚇得不敢出聲,奈何何彥抱著我,一臉絲毫不介意的樣子。
「可以嗎?」他又在我耳邊問,「可以的話,我就放過姐姐。」
聽到他說姐姐兩個字,我就頭皮發麻。
「你別亂叫。」我壓低聲音警告他。
「叫什麼,姐姐嗎?」他在我身後輕笑,「怕我叫你姐姐?」
「怕,你別叫了。」
「好,姐姐。」
我:……
他可能覺得逗我好玩,叫個沒停,我怎麼不知道,平時又冷又凶的何彥竟然這麼不要臉。
「好了,不逗你了,你答應做我女朋友,我就放了你。」
「不帶你這麼威脅人的。」我蒙了。
「我也不想。」他捏了捏我的手,「但我等得沒耐心了。」
「你……」我無語了。
昨晚還口口聲聲說會等我,如此深情,現在才過了一天,就沒了耐心?
「等了你六年,再熬,我就老了,姐姐。」他說完扳過我的身子,直接低頭吻住了我。
想著外面還有人,我不敢發出聲音,只好推著他,結果他卻越吻越得寸進尺,吻得我暈頭轉向。
「何彥……」我輕聲提醒他。
「嗯,有什麼待會再說。」他又低頭繼續吻我。
我徹底沉淪了。
大約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他終於放開了我,還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緩了會兒,我背過身假裝倒咖啡,他去開的門。
「你們幾個把材料 5 分鐘內交我辦公室。」他說了一句就出去了。
同事們很震驚,哪裡還有工夫喝茶,趕緊回座位趕資料去了。
料想中的質問完全沒有,沒人注意到我,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倒好了咖啡,又去廁所洗了一把臉,我才去繼續工作。
下午工作的時候,心跳一直很快,心神不寧的,我覺得我要瘋了,不知道怎麼就和何彥發展成這樣子了。
21
工作到一半,他發了一條微信過來:「待會兒下班等著我。」
我一驚,心跳又加速了。思考了好久,我回了一個字:「好。」
結果他又來了,「想下班了。」
我:……
「好好工作。」怎麼輪到我提醒他工作了?
「不行,我好像生病了。」
「哪裡病了?」
「一看檔,滿腦子都是姐姐。」
我乾脆不回他了。
終於熬到下班,等其他同事走了,他開車送我回家,一到車上又開始吻我。
「何彥……」我被他吻得呼吸不暢,「你屬狗的嗎?」
嘴唇都被他咬破了。
他卻勾唇笑笑,「憋了 6 年,是人都要變成狗。」
我:?
帶我吃了晚飯,送我到家,他就開始賴著不走了。
「我被家裡趕出來了。」他可憐兮兮地說。
「為什麼?」我半信半疑。
「因為我沒有隨他們的意,鬧崩了之前的訂婚。」
我聽得心裡一驚,差點忘記了他也訂婚了。
「那你活該。」我推著他出去,趕他走。
「這麼絕情?」他笑著說,「我現在和姐姐可是同病相憐。」
「你看,你沒了男朋友,我又沒了女朋友,我們兩個可憐人相依為命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怎麼變得這麼纏人?
「我可以睡沙發,打地鋪也行,總比睡大街好。」他把著門把手不讓我關門。
這麼可憐?我開始有些不忍心了。
「那你睡沙發吧,就一晚。」
「還是姐姐心疼我。」他立馬進來,將我抱住,又開始親。
這一次親著親著就不對勁了。
後來他紅著臉,說他難受,不讓我看,我自然也不敢再去看他。
本以為可以一晚上相安無事,結果半夜他卻在我耳邊說:「姐姐,你還記得那個晚上嗎?」
我嚇得打了一個激靈,「記……記得。」
我內心忐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你讓我哭了多久,現在,可不可以還回來?」
「你……」
這種事怎麼還?
下一秒,他扯開我的被子,我就懂了。
只是,他信心滿滿地想讓我哭,五秒後,氣氛有些尷尬……
我笑著安慰他,「你幾年沒有過了?」
他別過臉,不看我,低聲道:「六年。」
「你不會,那之後就……」
「煩死了,是。」他被自己氣得沒了脾氣。
最後整個人往床上一躺,「還是你來吧。」
我:?
「我可能有陰影了,我到底做了什麼孽,只能是你……」他盯著我,又氣又好笑。
「這麼可憐?」我有些……內疚。
「知道我可憐,姐姐還不疼疼我。」
他一把拉過我,我整個人就撲到了他身上。
後來還算順利。
就是折騰完都三四點了,他睡著了還拉著我的手,嘴裡念叨著:「明天早上你不會走吧?」
我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不會,睡吧。」
「嗯。」
我看著身邊的他漸漸地呼吸均勻,有些幸福的暈眩。
抱著他,就好像一下抱住了我的青春。
我遲來的的青春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