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八零年代，我嫁給了糖果廠的廠長陸瑉。
我們一起收養了三個孩子，把他們當成親生的照顧。
誰知陸瑉中途被塌陷的礦井掩埋。
他死後，我盡心盡責地照顧那三個孩子長大成人。
他們卻在我老年時將我折磨致死。
重生一次，我選擇不當後媽！
1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坐在陸瑉身上，嚇得尖叫一聲。
這不怪我，任何一個正常人看見一個早就死掉的人活過來，都是這反應。
陸瑉臉都黑了，立馬捂住我的嘴：「小聲點兒！孩子們都睡了！」
我緩過神後，看了一眼日曆。
1985 年 1 月 1 日，時間是晚上十點。
沒想到竟然讓我重生到了這個要命時候！
就是今天，我和陸瑉圓了房，徹底成為他老婆，並且不小心中招懷孕。
結果不到三個月，因為陸瑉收養來的三個孩子，我終生不孕。
想到那個孩子，我心中一痛。
起身便從陸瑉懷裡掙脫出去，拉上燈穿好衣服，轉頭去收拾行李。
陸瑉一愣：「大晚上你幹嘛呢？」
我沒好意思看光膀子的陸瑉，深吸一口氣：「咱們離婚吧。」
陸瑉遲早要死，他收養的三個孩子個個都不是善茬。
我上輩子為了陸瑉忍氣吞聲，結果吃盡苦頭，這輩子說什麼也不會重蹈覆轍。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這個年代，離婚是件非常離經叛道的事兒，陸瑉瞪大眼：「你瘋了！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離婚！」
我心口一酸，眼淚唰一下就掉了：「今天白天，三個孩子打主意往我身上潑了一盆糞水。」
陸瑉立馬沉下臉：「不可能！」
我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
在陸瑉心裡，他收養的這三個孩子無比乖巧孝順，每一個都是他的驕傲。
可我沒有說謊，上輩子的今天我也記憶猶新。
我擦乾眼淚：「你愛信不信，反正這後媽我當不下去了，你再娶個吧！我看蘇欣欣就不錯。」
陸瑉一聽，表情難看：「又是因為她？我都說了幾遍，她只是我的秘書，你老瞎吃什麼飛醋！」
說完，他腰板一直，三兩步走過來搶走我手上的行李，虎著臉：「睡覺！有啥事兒明天再說！」
他身形高大又虎背蜂腰，黑著臉的時候特別能唬人，我條件反射僵住不敢動，被他輕鬆抱起來扔床上。
拉燈後，陸瑉往我臉上親了口，低聲下氣：「不高興可以關起門兒打我罵我，但是絕對不要說離婚，知道沒？」
我不想接茬，閉眼裝睡，迷糊間聽到他歎了口氣：「我不能沒有你。」
眼淚悄無聲息淹沒在被子裡。
2
我跟陸瑉是自由戀愛，感情一直很好。
不管發生什麼，陸瑉都會讓著我。
自從收養了那三個孩子後，我們之間就變了味兒。
因為三個孩子父母去世，只剩一個在海外的舅舅，沒個三年五載也回不來。
所以陸瑉總是站在三個孩子那邊，讓我忍忍，還說孩子們舉目無親，實在可憐，能滿足的都滿足他們。
可小孩子的惡意有時候大的人無法想像。
三個孩子裡的老大小輝每次都把我洗好的衣服扔在廁所裡；
老二小流則是偷偷往我的雪花膏里加辣椒水；
最小的是個小姑娘，叫倩倩。
雖然才七歲，但是已經跟著兩個哥哥學壞了，故意把我奶奶的骨灰扔在了河裡的冰窟窿中。
大冬天零下十幾度，我跳進冰窟窿撈骨灰盒。
好不容易找到後要爬出來，卻發現他們幾個拿了石頭，把冰窟窿堵住了。
要不是最後我同學路過，或許我就淹死在河裡邊兒了。
上輩子，這些事我都告訴了陸瑉，結果他卻反過來要我妥協。
「他們年紀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好教著會變好的，媳婦兒你大度點兒，行嗎？」
陸瑉總說他愛我，他不能沒有我，可他卻不肯無條件站在我身後，為我撐腰。
這日子我真的過不下去，不如離了。
帶著上輩子的悲慘記憶悄無聲息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我發起了高燒。
正好，不用伺候那三個活閻王。
陸瑉本來要去廠裡，知道我生病後打個電話說不去了，在家給我做飯洗衣服。
同一個院裡的鄰居瞧見門口晾衣服的陸瑉，扯著嗓門喊：
「誒呦這李露可真是好福氣啊！生個病還有男人親自伺候著呢！」
其他人也來湊熱鬧。
「雖說給老陸的幾個孩子當了後娘，但老陸對李露還真是沒話說！」
「改天你們自己生個親的，不比給別人養孩子強啊！」
陸瑉一邊搭衣服一邊笑：「承嫂子們吉言！改明兒露露有了，我送嫂子們一籃紅雞蛋。」
鄰居們七嘴八舌：「那感情好！」
我聽著門外的熱鬧，心裡冰冷一片，默默捂上小腹。
上輩子那個孩子，只在肚子裡待了三個月不到。
陸瑉進來摸摸我額頭，又親了口我的臉，言辭曖昧：「聽見沒露露？大家都想看你跟我的孩子長什麼樣。」
「我先出去忙了，你好好休息。」
我沒說話。
輝輝的聲音突然響起：「娘，我餓了，你怎麼還不做飯啊？」
3
一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裡就滿是噁心。
上輩子，已經成年的輝輝掐著我脖子問我要錢，把年老無力的我打得遍體鱗傷。
那種無力還手的感覺，我至今記憶猶新。
可讓我現在對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孩子下手，我也做不到。
輝輝沒等到回答，眼中滿是怒氣，牛犢子一樣就朝我床邊沖過來。
我下意識往後退，卻見他徑直撞上床頭，腦袋上很快腫了個包。
下一秒，輝輝看著我，張嘴就哭了起來：「娘！不要打我嗚嗚嗚！」
外面聽到動靜後安靜了一瞬，接著陸瑉掀了門簾走進來，把輝輝攬在身後，語氣不好地問我：
「你打他幹什麼？」
我扯扯嘴角：「我剛才沒打。」
說完，我揚手扇了輝輝一巴掌。
「啪」的一聲，格外清脆。
「現在打了。」
陸瑉瞪圓了眼，大概是想罵我又不知道怎麼罵。
輝輝則滿眼怨毒，像是準備跟我動手。
門外看熱鬧的鄰居們還在拱火。
「誒呀老陸你別太凶！反正輝輝又不是親生的！打兩頓怎麼了？小孩兒不聽話就該打！」
輝輝哭得更大聲，小流和倩倩都縮在門邊，可憐兮兮地瞧著他們的哥哥。
三個孩子眼底的怨懟如出一轍，全是針對我的。
我心裡一咯噔。
上輩子我不知道這三個孩子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壞的，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恨我。
現在有點明白了。
孟母三遷的故事我知道，小孩子對環境最敏感，鄰居這種話聽多了，肯定會受影響。
心頭一股火，我拖著高燒坐起來，怒氣衝衝地出了門，指著那個鄰居的鼻子質問：
「嫂子這話什麼意思？看不慣我和老陸養孩子？孩子們剛來家裡，好好的感情都被你這張嘴說沒了！你覺得我們養不好，不然給你養！」
輝輝的哭聲慢慢下來了。
家裡一大三小，都驚訝地瞪著眼睛看我。
因為我從來沒在他們面前生過氣。
死過一回，我想明白了，柿子專挑軟的捏，我就不應該給誰好臉色，省得他們一個個蹬鼻子上臉。
鄰居變了臉：「我養什麼養……好心當成驢肝肺！你們要感情好，那你打孩子幹什麼？我看孩子們對蘇欣欣可比對你親！」
這下陸瑉也惱了，過來護在我身前：
「露露打孩子是為孩子好！當初就是經過露露的同意，我才決定領養他們！至於蘇欣欣，她對孩子們再親也只是個外人！」
我驚訝地看了陸瑉一眼。
所以……陸瑉心裡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冰冷的心又剛有了些許溫度，我就看見不遠處拎著一袋麥乳精的蘇欣欣，怯生生地往陸瑉身上瞄來瞄去。
我冷靜下來，提醒陸瑉：「你秘書來了ṭû³。」
陸瑉剛皺眉看過去，輝輝小流還有倩倩三個，就已經跑到了蘇欣欣跟前，一口一個阿姨，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我想起來輝輝沖我潑糞水時的惡毒表情，冷笑著問一動不動的陸瑉：「你不過去看看？」
陸瑉臉皮有些尷尬，瞪我一眼：「別鬧！」
說完把三個孩子都叫回來，讓他們進屋。
蘇欣欣過來把兩桶麥乳精遞給他，嗓音甜甜的：「陸大哥……」
「叫陸廠長。」
陸瑉插著兜，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沉著臉義正言辭道：
「蘇同志，我說了很多遍，我已經結婚了，請你跟我保持距離！」
他伸手一把將我扯到懷裡：「上回因為你，露露跟我鬧脾氣，我當時就發誓，這輩子說什麼也不讓露露因為誰哭。」
我心口一酸，垂下眼。
拋開陸瑉太相信那三個白眼狼不談，他對我是真不錯。
蘇欣欣紅著眼，小白花似的搖頭：「沒有，我只是聽輝輝說陸大……陸廠長生日快到了，想送你點東西。」
「不需要。」
陸瑉直接拒絕：「再說我一大老爺們兒也不喜歡過生日，你趕緊走吧！回頭我會給你寫封推薦信去別的廠，你別來我這兒了。」
蘇欣欣漲紅臉，咬著唇放下東西含淚Ṱù⁼跑了。
三個孩子立刻從屋裡跑出來，朝蘇欣欣大喊：「蘇姨你別走！」
看戲的鄰居嘖嘖搖頭：「老陸你看吧？就說三個孩子更喜歡天天給他們買好吃的蘇欣欣！」
陸瑉扭頭一瞪眼，幾個鄰居立馬散了。
他又粗著嗓子叫孩子們回家，逼問輝輝：「你頭上那傷口到底是被打的還是被撞的？說實話！」
輝輝抖了抖，再沒敢撒謊：
「不是打的，是我自己撞床上了，疼哭了。」
我別過頭冷笑。
陸瑉連忙過來哄我：「還病著呢別生氣……好了我幫你教訓這幾個兔崽子，乖，你去睡吧。」
也不知道他把我哄睡後，怎麼教訓的三個白眼狼。
第二天一睜眼，就見他們仨忍著滿眼不甘，過來伺候我。
「娘，吃飯。」
4
我沒理他們，下了床，自己盛了飯吃。
一整天都沒跟他們說話。
主要怕忍不住心裡的怒火，以怨報怨把他們都趕到大馬路上去。
也不知道陸瑉和他們說了什麼，三個白眼狼見我不理他們，一個個急得滿頭汗，一口一個娘，好像是真心悔改。
不過我不信。
小流脾氣最差，氣紅了臉，趁我不注意，端著飯就要往我頭上倒。
輝輝打了他一下：「你幹什麼！爹說了不能惹她生氣！」
小流不情不願地把飯送出去，倩倩左右看看，低著頭嘟囔：「還是蘇姨好，蘇姨從來都不會跟我們生氣。」
說完，她又故意大聲對我說：「我們只是喜歡惡作劇而已！你幹嘛這麼小氣！一點都不如蘇姨好！」
我聽得心煩，起了床，一手提著輝輝，一手提著倩倩，把他們趕出了屋門外。
晚上陸瑉回來，見孩子們縮在門口發抖，惱了。
「再怎麼樣也不能這麼對他們啊！孩子都還小，你凍著他們該怎麼辦！」
這話聽得我心梗，沒好氣地吼回去：
「嫌他們煩不行嗎？！一個個恨不得讓蘇欣欣當親娘，我是哪兒虧待他們了嗎？！」
陸瑉呆住了，伸手拉我：「你……做錯事還發這麼大火，誰惹你了……」
我甩開他不讓碰，乾脆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你們三個都過來！」
當著陸瑉的面兒，三個孩子老老實實低著頭，瞧著很聽話。
我抱著手冷笑：「都低著頭幹什麼？白天不是很神氣？不是說我一點也比不上蘇欣欣？來來來我現在給你們機會！問你們爹，看看他是不是也想讓蘇欣欣當他老婆！」
陸瑉一聽，急了：「你看你，我就說一句而已，你至於生這麼大氣！」
他剛說完，小流和倩倩就接茬：
「就是就是！」
「這麼小氣！一點都比不上蘇姨！」
陸瑉身體一僵，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他小流和倩倩。
輝輝年歲大，懂得事多，就拉拉弟弟妹妹們：「別說了！」
倩倩很聽話，立馬閉嘴。
小流則不服氣：「我就要說！爹！你跟她離婚吧！我想讓蘇姨當我們的娘！」
陸瑉深深吸了口氣，看上去快要被氣暈了。
他問：「你娘哪兒不好了？她虐待你們了？還是打你們了？」
我翻了個白眼。
小流搖頭：「沒有，只是……她沒文化！是個村姑！蘇姨就不一樣了，她出過國，是……海歸！很聰明很厲害！」
陸瑉聽得目瞪口呆。
我則心寒一片。
兩輩子加起來，我事事給ṱű̂₄他們操心，卻被他們用這種離譜的理由敷衍、否認。
我閉了閉眼，語氣平靜地再次提：「陸瑉，我們離婚吧，有我沒他們，有他們沒我。」
死過一次才知道，活著多麼珍貴。
只有離這三個孩子遠遠的，我才能睡個安穩覺。
陸瑉回過神，沉著臉把孩子們趕走，一把捂住我的嘴，將我按倒。
他滾燙的鼻息落在我臉上，雙眼跟鷹目一樣銳利：「這是最後一回，露露，不要惹我生氣，不然……」
我抖了抖，以為他要跟我動手。
陸瑉接著說：「……不然我就出去跪搓衣板，跪一天，讓你丟人。」
我：「……」
他又親了親我，笑：「多大點事兒，他們剛來沒多久，跟你不熟才會這樣，以後日子長了，他們就能懂你的好了。」
我雙眼逐漸黯淡。
不會的。
我已經付出了一輩子的代價看透他們幾個，在他們眼裡，無論我做什麼都比不上蘇欣欣。
陸瑉不願意在我和孩子們之間做出選擇，就算我再鬧也沒辦法。
眼看著一時半會兒離不了婚，我就跟陸瑉說我要出去賺錢。
80 年代，遍地都是機遇，與其把自己的時間全浪費在三個白眼狼身上，還不如出去賺錢。
陸瑉不同意：「家裡有我賺錢就行了，糖果廠現在收益挺好，也不會倒閉，你賺什麼錢，這都是大老爺們兒幹的事。」
我冷笑。
上輩子誰都以為糖果廠不會倒閉。
誰知道最後倒閉的偏偏就是陸瑉的廠。
工人工資發不下來，陸瑉只能去工地幹活，甚至下礦井，給他們發工資。
結果礦井也塌了，陸瑉死在裡面，屍骨挖都挖不出來。
重生再來，我雖然不清楚生死大事會不會被改變，但也不想眼睜睜看著陸瑉因為錢身陷險境。
所以還不如我先出去賺錢，等陸瑉的廠倒閉後拉他一把，看看能不能救他一命。
我執意要去賺錢，跟陸瑉鬧了好幾天，最後他沒辦法，給了我一千塊現金，說：
「我不想你一個娘們兒抛頭露面，不過我也看出來了，你這段時間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想什麼，你不想跟我說，那就自己出門轉轉也行，花點錢，別悶著。」
說完又親了我一口，笑容英俊。
「出了什麼事，還有你男人在呢！」
我眼睛一熱，埋在他懷裡想。
為什麼上輩子死的偏偏是陸瑉呢？
要是這輩子他能好好活著就好了……
5
拿著錢，我查找了一遍市場後，最終選定了做服裝。
我的手藝，哪怕放在四十年後也不輸那些知名設計師。
可惜上輩子，我的手被倩倩用滾水燙傷，再也拿不了針線了。
能有再摸到針線的機會，我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誰也別想再奪走我的事業。
我熬了幾天，做了一套自己設計的連衣裙，高高興興去找了一家服裝店。
只是服裝店老闆果然不相信我能設計衣服，拿著我做的衣服看了又看，質問：
「這真是你做的？」
我自信滿滿：「你要是給提供材料，我也可以現場給你做一件。」
恰好這時候來了個女客，身上衣服的袖口爛了，問老闆該怎麼補。
老闆說可以繡花，那女客人不耐煩：「我今天就要穿去出門，繡花得到什麼時候才能補好？」
我鼓起勇氣：「或許你介不介意，給這件衣服簡單改個款式？」
一個小時後，我將改好的衣服交給客人，讓她去試。
不僅簡單變了款式，還給她改了改腰身，讓裁剪變得更適合她的身材。
客人滿意得不得了，當即拉著我的手誇。
等她走後，老闆連忙給我泡了茶，問我設計衣服的價格。
我比了比手指：「設計費要這個數，如果你們要樣衣，再加二十塊，另外賣出去的衣服，利潤我要三成。」
老闆一聽，皺起了眉。
我清楚自己的報價不算少，但絕對在這個服裝店能承擔的範圍內。
最後老闆一咬牙：「成！我就信你這一回！」
我揚起了嘴角。
今天賺的錢，我拿來買了一台縫紉機，還有各種針線和布，搬回家裡的時候浩浩蕩蕩。
陸瑉圍著縫紉機左看右看，一拍大腿。
「早知道你喜歡這個，我早就給你買了！對不住啊媳婦兒，給你的錢是不是花光了？」
我看了他一眼，把他給我的錢一文不少地還給他。
陸瑉一看，傻了眼：「你沒花？那這縫紉機哪來的？」
我洋洋得意，把服裝店的事告訴他之後，陸瑉眼睛越來越亮。
他忍不住親了我一口：「媳婦兒真棒！不然我直接投錢，給你開個服裝店算了！」
我拒絕了。
陸瑉的糖果廠倒閉後，他的財產也被沒收。
我不想讓自己的事業和他的錢有牽扯，到時候有嘴說不清。
他沒有勉強，只是讓我缺錢了和他說。
我笑了笑，盤算著這幾天要怎麼合理的安排工作。
誰知第二天一早起來，我的縫紉機被拆得七零八落。
6
「誰幹的！」
我拿著竹篾子，看著眼前的三個白眼狼，再一次後悔同意陸瑉把他們帶回來。
三個孩子排排站，最大的輝輝仰起頭，一臉不屑：「反正不是我！」
倩倩也攤出雙手：「不是我。」
只剩下抖得跟篩子一樣的小流。
我甩了下竹篾，啪的一聲，嚇得小流打了個激靈，脫口而出：
「誰讓你欺負蘇姨！我就是教訓教訓你！」
再次聽到蘇欣欣的名字，我並不奇怪。
我問小流：「蘇欣欣在哪兒？她又跟你說了什麼？」
小流梗著脖子：「你幹嘛！又想去欺負蘇姨是不是！」
我扔了竹篾，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怎麼會？你們幾個不是都想讓蘇欣欣當你們的娘嗎？我想了想，覺得應該尊重你們的意願。」
輝輝和倩倩也都揚起臉看著我。
半個小時後，我在家附近的電影院門口見到了蘇欣欣。
原來她被陸瑉辭退後，並沒有去陸瑉推薦的廠裡幹活，而是來影院做了售票員。
她看起來很不安，柔柔弱弱的問：「嫂子，你帶著孩子們來找我做什麼？」
我開門見山：「孩子們天天嚷嚷著想讓你當他們的娘，我想著，與其和他們日久天長的鬥智鬥勇，讓他們恨我，不如遂了他們的意。」
蘇欣欣的眼睛唰一下亮起來，激動的都有些結巴：
「陸、陸大哥也是這個意思嗎？」
我笑笑，沒回答她，而是低頭問三個孩子：
「以後讓蘇姨當你們的娘，開心嗎？」
三個孩子的表情都亮了起來。
尤其小流和倩倩，歡呼一聲就直接撲到蘇欣欣懷裡，甜甜地喊：「娘～」
蘇欣欣激動得臉都紅了，不住咧著嘴點頭。
懶得多看這母慈子孝的畫面，我默默轉身走了。
沒想到輝輝追上來問我：「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冷眼看著他：「你們不想叫我一聲娘，我也不想再認你們當我的孩子，就這樣而已。」
輝輝到底年紀大一點兒，聽懂我的話後，表情有些複雜，竟然破天荒開口說：
「其實……你也還不錯！以後和我爹離婚，我可以認你做小姨。」
他那副自以為是的表情，看得我直翻白眼。
「不用了！我不想跟你們有任何關係，回頭告訴蘇欣欣，領養的手續材料，到時候自己找陸瑉，別來麻煩我。」
說完，我想到蘇欣欣看他們三個時，眼裡那幾分真心，多嘴問了一句。
「你們和蘇欣欣是不是早就認識？」
Ţùₐ輝輝愣了下，然後點頭。
「是，父母死了後，爹就說過要領養我們，但是他當時還沒娶你，怕你不高興，所以就一直沒真的領養我們。」
「那幾年，我們都是由蘇姨照顧的，她還每天都會跟爹說我們的情況。」
說到這兒，輝輝語氣低落：「爹和蘇姨真的很般配，他們讓我們想到了爹娘，所以……」
所以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我。
兩輩子的疑惑徹底解開，也知道蘇欣欣也不會虐待他們，我就沒了拋棄他們的負罪感。
左右也是他們求仁得仁，怨不得我。
回家後，我默默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等陸瑉回來，把這件事告訴他，看他的反應。
要是他不生氣，還願意站在我這邊，那我就看在他真心一片的份上，兩個人繼續過日子，以後再生個自己的孩子。
要是他生氣，堅決選擇那幾個孩子，那這婚我離定了。
7
陸瑉聽完我的話之後，沉默了很久。
我靜靜等著他的選擇，卻見他什麼也沒說，先起身拿了工具，哐裡哐當把我的縫紉機修好。
接著又去拿了個搓衣板，放在我面前的地上，然後大馬金刀地跪了上去。
我驚了，慌得連忙去關門關窗戶：「你這是幹什麼！」
這要是給誰看見了，一定會舉報我們的作風問題。
陸瑉跪著和我坐著一樣高，平視我的眼睛：「父債子償，我替他們跟你道歉，別生氣了好嗎？」
我心裡的火蹭一下升上來。
「合著你覺得跪下來道歉，我就能原諒他們？就能讓他們回來？然後再和他們母慈子孝的過日子？」
陸瑉表情茫然：「……難道不是嗎？我都替他們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呵。
我安靜下來，轉身去屋裡拿行李，就要出門。
「你去哪兒！」
陸瑉神色大駭，攔腰把我從門外抱回去，額頭上青筋都在跳：
「你這是幹什麼！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耐心點多教教，他們ṱų₇就明白了！你為什麼就非要跟他們置氣呢？！」
我心頭苦澀。
在陸瑉看來是我無理取鬧，氣量小。
可是我卻很清楚，我因為那三個白眼狼死過一次。
這條命，是老天可憐，讓我撿回來的。
然而我又無法告訴陸瑉，我已經死過一次。
無論怎麼想，這個局面都無解。
我慢慢吐出一口氣，乾脆把他隱瞞我的那些事都說出來：
「今天，輝輝告訴我，早在他們親生父母剛去世沒多久，你就讓蘇欣欣去照顧他們了。」
陸瑉身體一僵，慢慢鬆開我。
我繼續說：「在他們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時候，是蘇欣欣陪在他們身邊，對他們來說，蘇欣欣無法替代，陸瑉，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接受！」
陸瑉張了張嘴，半晌啞口無言，最後只憋出來一句：
「對不起……可是當初明明你也說了，不管怎麼樣都會把他們當成親生的。」
想到自己上輩子孤零零慘死，我笑出了眼淚。
「我後悔了陸瑉！早就後悔了！你是熱心腸，可我沒那麼大度也沒那麼高尚，我只是個普通人，做不來糟蹋自己成全他人的事！」
陸瑉神色越來越暗。
他說：「我知道了。」
然後鬆開我，送我出門。
我扯了扯嘴角。
所以，最後他還是沒有選擇我。
8
陸瑉給我租了個房子，叫我住在那兒，還把我的縫紉機也搬過來。
然後他蹲在我的新家門口抽了三根煙。
我看著他寬闊的背影，想問他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辦離婚手續。
誰知道他扔了煙頭站起來，對我說：
「我會處理好這個事，你既然不喜歡他們，我不會勉強。」
我愣愣看著他。
他低頭，和我接了個煙吻後笑：
「等我來接你。」
我眼睛一熱，原本涼透的心臟再度感受到滾燙的溫度。
這輩子能有這麼個願意愛著自己的男人，也算值了。
等陸瑉走後，我就緊鑼密鼓地籌備服裝大業。
在和服裝店老Ṱũ⁼板合作了幾個月後，我也終於有了一筆不菲的報酬。
算算時間，他的糖果廠也該倒閉了。
上輩子我沒打聽出來內幕，只知道陸瑉廠裡的賬上出了問題，有人貪了不該貪的錢。
陸瑉把那些錢全墊了進去，還欠下巨額負債。
現在，我的錢已經足夠幫他還債。
只是沒想到，在糖果廠倒閉後，陸瑉卻沒出現。
反倒是蘇欣欣帶著幾個孩子，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攔住我。
幾個月不見，蘇欣欣變得憔悴了很多。
跟著她的三個孩子，再見到我的一瞬間，眼睛亮得出奇，滿眼都是期待。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暗暗警惕起來。
蘇欣欣歪著嘴，死死地盯著我：
「陸大哥被舉報，進了局子，這事你還不知道吧？」
9
我心頭一跳。
上輩子這件事沒發生過，陸瑉怎麼會進局子？
我問蘇欣欣到底怎麼回事。
她眼底閃爍著報復的光：
「他活該！我舉報他做假賬，貪了不該貪的錢！他下半輩子就在牢裡過吧！」
我胸口劇烈起伏，伸手揪著她頭髮，將她按在桌子上。
「當初你被你男人打罵，是陸瑉看不下去才幫了你一把！你現在恩將仇報是瘋了吧！」
蘇欣欣雙眼猩紅，一邊掙扎一邊嘶吼：
「我就是瘋了！明明說好了我給孩子們當娘！可他為什麼還是不肯看我一眼！」
我怔住。
這才知道之前陸瑉找過她，仔細問了蘇欣欣，確定她要收養三個孩子後，就乾脆把領養手續給辦了。
蘇欣欣認得字不多，歡天喜地把該簽的字簽了，然後才知道，原來陸瑉並沒有要娶她當後娘的意思。
而是直接把三個孩子打包給她。
蘇欣欣一下子就瘋了。
陸瑉說什麼都不肯娶她，甚至還交代她一定要把孩子們照顧好，拍拍屁股就離開城裡談買賣。
蘇欣欣越想越氣，反手就把陸瑉舉報了。
我聽得頭疼，又給了蘇欣欣一巴掌。
「你最好祈禱陸瑉能平安出來，要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蘇欣欣瘋癲罵了幾句後，掙開我ṭůₚ跑了。
三個孩子被留下來，怯生生地看著我喊：「娘。」
就蘇欣欣那個樣子，鐵定把他們三個折磨得不輕。
不過我也不會心軟就是了。
要是原諒了他們，我上輩子還在肚子裡就流產的孩子算什麼？慘死的我自己又算什麼？
我冷著臉沒回答，自顧自關了店，去打聽陸瑉的情況。
好在陸瑉做生意的口碑一直不錯，好多跟他合作的夥計都願意幫他一把。
警局的人也說這事兒Ţű̂₇有蹊蹺，他們會好好查查，絕對不會冤枉無辜。
蘇欣欣發瘋舉報陸瑉，證據卻提供多少，只有她一面之詞，也確實污蔑不了陸瑉。
沒多久，陸瑉就被放了出來。
他鬍子拉碴，憔悴得要命，見我第一眼卻還是笑：
「挺好，大難臨頭我媳婦兒也沒拋棄我。」
我撇撇嘴。
他又看著這段時間一直黏在我屁股後面的三個孩子，臉色正了正。
「你們不去跟著蘇欣欣，來這裡幹什麼？」
輝輝領著兩個小的，小心翼翼地喊：「爹，蘇姨……蘇欣欣她一點也不好，你把我們都接回去吧？」
陸瑉點了支煙：「我不是你們爹，回去吧，別再來了。」
10
從前不管三孩子說什麼，陸瑉都會縱著。
可他這回卻怎麼也不肯鬆口，冷著臉讓他們去找蘇欣欣。
我看得出，他心裡還是很不舍這三個孩子，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回竟然這麼決絕。
等我問了他才說出真相。
那天陸瑉被舉報抓走的時候，蘇欣欣帶著三個孩子都來了。
輝輝帶頭，朝他身上砸石頭，說他是資本家，說他是壞人。
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只會跟風罵。
卻深深傷了陸瑉的心。
他把頭埋在我肩上直歎氣：「明明以前多乖巧的孩子，怎麼就成這樣了？」
我沒說話，就是欣慰陸瑉最後還是看清了他們三個的真面目。
之後的發展逐漸變得和上輩子一樣。
陸瑉的廠徹底倒閉，工人發不出工資，全都鬧上門。
原本還天天跑過來，想跟陸瑉套近乎，讓他心軟的三個小白眼狼見狀，馬上躲得遠遠的。
陸瑉歎氣的次數更多了。
他說：「我就是下礦井，也得把這錢給他們。」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話。
想到上輩子他死後，我拖著三個累贅艱難生存的日子，我就難受。
我去把這段時間做衣服的錢全拿出來給他。
「先墊上，以後你還要還我。」
陸瑉愣愣地盯著我看了很久, 而後猛地站起來抱住我，力氣特別大。
良久, 他說：
「露露，我愛你。」
廢話, 我當然知道他愛我。
把債還完之後，陸瑉卻不想繼續幹糖果廠了。
轉頭來幫我開起了服裝廠。
1987 年，我們有了屬於自己的服裝廠。
我是老闆, 陸瑉是經理。
逢人問起來, 陸瑉就說他在我手下幹活。
1990 年, 我們家成了萬元戶。
而三個白眼狼也終於忍不住，再度跑過來求陸瑉。
「爹，我們錯了, 你帶我們回家吧！」
11
這幾年，我和陸瑉斷斷續續聽別人說過他們的遭遇。
蘇欣欣瘋了，平時喜歡咒駡他們。
她倒是想動手, 但輝輝個子高，力氣大, 她完全打不過。
於是他們家整日都吵吵鬧鬧。
員警上門來警告過幾次蘇欣欣，還讓她放孩子們去上學。
現在九年義務教育開始實施，三個孩子都必須念書。
蘇欣欣不情不願，給他們掏了生活費。
三個孩子也知道沒臉見我和陸瑉，所以一直都只在暗處偷偷看我們，再也沒有光明正大來找。
結果他們沒想到，我和陸瑉風風火火，又過起了好日子。
輝輝帶著倆小的，腆著臉喊我們：
「爹, 娘, 你們就讓我們回來吧, 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說實話, 他們三個天生壞種，我還真擔心他們長大以後再報復我們。
所以很早的時候, 我就跟陸瑉商量過, 等他們想回來的時候要怎麼辦。
陸瑉和我對視一眼，問他們：
「你們真不想再讓蘇欣欣當娘了？不覺得她對你們好了？」
三個孩子連連點頭。
陸瑉抽了口煙：「行吧！」
他將三個孩子的領養手續又托人辦了辦, 把監護人改成了三個孩子的舅舅。
一年前，陸瑉聯繫上他們在海外歸國的舅舅，跟人說了三個孩子的事。
他們舅舅連連道歉，說給陸瑉添了不少麻煩, 一定會把人帶回去，好好養大。
輝輝, 小流和倩倩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陸瑉卻沒有哄他們, 而是平靜的說：
「恭喜你們，又有親人了。」
送走三個孩子那天，天氣晴朗。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感覺身體一輕，仿佛徹底從命運的泥淖裡出來了。
陸瑉攬著我：「走吧，回家吃飯，別餓著咱孩子。」
我摸摸還沒隆起的小腹, 朝他甜蜜一笑。
這輩子，只有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幸福一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