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脑洞

恭迎瓊華公主

我是公主,被一個邨婦奪舍了十年。
她占著我的身份,歡天喜地嫁給了我瞧不上的新科狀元盛軒舟。
還拿我的私產補貼婆家、疏通官場,送盛軒舟當上了首輔。
兩人三年生倆,成了上京的恩愛佳偶。
可惜十年後,盛軒舟癡戀上了一個花魁。
花魁手段磨人,鬧得盛軒舟非要納妾。
我的皇帝弟弟聽說了,立刻派人去打盛軒舟一百板子。
邨婦心急去攔,意外撞了頭暈了過去。
再睜眼,我瓊華公主回來了。

1
我伸手摸了摸額頭,疼痛感瞬間撫平了快爆炸的腦袋。
看到滿手掌的血,我笑出了聲,十年一夢,夢終於醒了。
我的手腕忽然被婢女憐兒抓住,她哭得梨花帶雨:「公主,再不去救駙馬便遲了。」
憐兒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勸我:「只要這次公主救了駙馬,駙馬定能回心轉意,再不理會那個花魁賤人了!」
我看著她的眼神一點點變冷,過去十年我雖無法控制身體,卻清楚周圍發生了甚麼。
大概只有周依雲那個邨婦不知道,自己的婢女憐兒早已是盛軒舟的人。
想到盛軒舟,我胸口犯了惡心。
他大概以為是自己尚佳的容貌,得了公主歡心,十年來分外珍惜著臉,又管不住自己身子,留下許多風流債。
憐兒見我沒有說話,強硬了態度:「公主便是因為太過軟弱,才惹了駙馬不喜,難道公主還要因為自己的懦弱害死駙馬嗎?」
我嗤笑了一聲。
下一秒抬手掐住了憐兒的脖子,逼得她連連倒退撞在了柱子上。
「本宮行事,何時輪到你來置喙。」
我自小練武,如今雖然身子虛弱了許多,但對付一個婢女綽綽有餘。
她喑啞著說不出話,掙紮著用尖利的指甲劃傷了我的手背。
尖銳的疼痛意外讓我興奮。
被關了十年,誰能不瘋?
不多時,兩個半人高的男孩沖了出來,長得像極了盛軒舟。
「不準傷害憐姨!」
他們是邨婦生的兩個孩子,已經被嬌養壞了。
小兒子不停捶打著我。
「放開憐姨!你這個壞女人!」
大兒子一口狠狠咬住了我垂落身側的手。
「壞女人,我不要你當我娘親!」
我看到憐兒嘴角勾起,看我的眼神露出一絲輕衊。
大約是笑我:Ŧûₜ
「是你生的孩子又怎樣,你是公主又怎樣,孩子們還不是會為了我來咬打你這個親生母親。」
呵,當我是邨婦那個軟骨頭?
我李瓊華有仇必報是上京出了名的。
我甩開了憐兒。
見她摔在地上,兩個孩子立刻朝她跑去,三人抱作一團。
悽悽切切的糢樣像極了被惡人欺辱的母子三口。
此情此景,我的心口刺痛了一下。
我生來尊貴,一身傲骨,竟在後宅醃臢之地困了十年。
此時婆母挺著圓滾滾的身子跑進了院子,喊著:「要命了!要命了!瓊華,你還不趕緊去救我兒!」
婆母瞧見地上三人,明顯一愣,張口就是質問。
憐兒趁機倒苦水:「老夫人救命啊,奴婢求公主去救駙馬,可公主差點殺了奴婢。」
婆母聽聞,臉皺到了一處,抬手就要教訓我。
是了ŧŭ₅,在這個家,還時常有掌摑公主的事發生。
我彎起嘴角,不緊不慢地道:「這巴掌下來,你的兒子可就死定了。」

2
早領教邨婦的婆母沒腦子,我自然不會站著隨她打,立時抓住了她打來的手腕。
「看來你的手也不想要了?」
我往下一甩,她摔在了身後三人身上,四人忙作一團。
婆母氣得大叫:「你竟敢如此對婆母!定讓我兒休了你!」
憐兒還算有點腦子,輕聲點出眼下只有我能救他的寶貝兒子,真一百板子下去不死也殘了。
婆母回過味來,照常對著我頤指氣使:「瓊華,你裝得溫柔賢淑便繼續裝下去。
「看在你為我們周家延續香火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可不說與我兒聽。
「別忘了,你是如何哭著喊著求陛下賜婚才得償所願嫁給了我兒。」
提這個,我可就更氣了。
十年前,盛軒舟成了新科狀元第一日,便在皇宮裡故意偶遇了我,獻殷勤得惹人嫌。
我自然沒給他好眼色,也不知道我一母同胞的皇帝弟弟搭錯了哪條筋,竟然有意招他做駙馬。
我自然派了人去查,狠狠地查出點甚麼才好拒絕這樁婚事。
結果查的人沒回來,我卻被邨婦奪了舍。
原來盛軒舟早已有了結發妻子,名喚周依雲,他著急攀附權貴就一封休書打發了人家。
周依雲萬念俱灰投了湖Ŧŭₖ,被一個游方道士所救,用了邪術奪舍了我的身子。
可憐邨婦,自小被規訓出嫁從夫,都已經是公主了,還一門心思相夫教子。
最後還是惡心我了。
想到這兒,我忽然被狠狠推了一把,頭犯了暈。
婆母得了手,冷哼了一聲,叉著腰中氣十足道:「來人!還不快送公主去京兆府接駙馬回府!」
憐兒躲在婆母身後,被她往我這兒一推:「駙馬回不了府我拿你是問!」
憐兒畏畏縮縮,哆嗦著說:「殿下,駙馬還等著您呢。」
此時我的心口越來越疼。
十年才醒來一次,誰知多久後我又會被奪舍。
我必須抓緊機會。
我冷瞥了眼憐兒:「扶本宮上馬車,去接駙馬回家。」

3
憐兒面上一喜,動作也加快了許多。
馬車上,我閉目養神。
十年前,周依雲找了個由頭換走了我身邊所有的宮女太監。
唯一察覺她身份的婢女珠兒,被她……塞了帕子在嘴裡,拖去殿外亂棍打死。
我被封在身體裡,看著從小伴我長大的珠兒臨死前雙目充血。
她緊緊盯著眼前熟悉又無比陌生的「我」,好似在問:
「我的公主殿下,究竟去哪兒了……」
我承諾過會護她一生,是我失約了。
我咬緊牙關。
既然我能看到周依雲所作所為,那她也必能看到我。
那麼,周依雲,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4
剛到京兆府門口,我便聽見了盛軒舟歇斯底裡的慘叫聲。
憐兒心疼地下了馬車直往裡闖,被京兆府門口的侍衞攔了下來。
「大膽,你們竟敢攔公主殿下!」
侍衞看向了我,我勾起了唇角,伸手搭在了憐兒的肩上。
「本宮的婢女,何時能走在本宮的前頭了?以下犯上,還沖撞京兆府,兩罪並罰,該笞二十。」
憐兒嚇得跪下,伸手抓住了我的裙擺。
「公主,奴婢也是因您關心則亂,看在奴婢伺候了您十年的份上,求公主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兩個侍衞連忙問安,我循著慘叫的方向看去。
「動手時堵上她的嘴,不必留手。」
我往裡走去,憐兒摔在了地上,朝我喊道:「不要!公主饒命……你們不能動我!我有了身孕……是……」
我停下了腳,回眸看向憐兒。
「是駙馬的?」
憐兒震驚,伸手護住了肚子,半晌後點了頭。
此時我心口驟疼,看來周依雲突聞噩耗,難受得緊。
我彎起嘴角:「那就抬作姨娘,生下孩子,再笞二十。」
憐兒面上驚喜,恍如不曾聽聞盛軒舟的慘叫聲,朝我磕頭拜謝,說著定會好好伺候我和駙馬。
伺候駙馬?
他怕是沒這個福分了。

5
慘叫聲已經漸弱。
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可惜我到時,他還喘著氣。
盛軒舟保養得的確不錯,底子也好,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
憐兒忙推開了行刑的侍衞:「公主殿下來了,你們還敢動手?」
盛軒舟瞧見了我,仿佛看到瘟神,張口就是:
「毒婦!我與卿兒兩情相悅,你竟毀她容貌,斷她雙手雙腳,做成人彘,今日我便是死,也不須你來救!」
他說著,吐出了一口血水。
「毒婦!你有本事就打殺了我,我便是死心中也只有卿兒一人!」
憐兒護他的動作停滯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懷中的男子。
我心口的疼更甚了,她在疼。
我知道周依雲不曾做過這事。
我猜測真正的毒婦大約是我的皇帝弟弟。
我看向監看行刑的太監,他是皇帝弟弟的心腹,如今的太監總管。
「趙公公,停下來作甚?」
趙公公原本猶疑不知如何開口,一聽這話挺了腰板:「將她拉開,打!」
盛軒舟震驚得無以複加,被打得一口口血水接著吐。
「賤人!毒婦……」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輕衊地看著他。
「盛軒舟,看清楚了,本宮究竟是誰。」
他虛弱地抬起頭,不屑又痛恨的眼神忽然獃滯,突然變得懼怕。
我嫌棄地看了眼趙公公,他立刻喊道:「都沒吃飯嗎?打蒼蠅呢?」
幾板下來,盛軒舟身上已血肉糢糊,疼得暈了過去。
我親自潑了他一杯冷茶,盛軒舟顫抖驚醒。
我冷笑了一ẗũ̂₆聲:「你與周依雲青梅竹馬,夫妻三年,怎會認不出她?」
盛軒舟聲音發顫:「殿下……」
「周依雲,你殺了我的珠兒,今日就用他的命來償吧。」
我看著盛軒舟,仿佛看一個死人,繼續說:
「記住,害死你的是周,依,雲。」

6
心口驟然一痛,我咬破了唇硬撐著。
眼前開始變得糢糊,我意識到時間不夠了。
我身形一顫,趙公公扶住了我。
我閉目吩咐:
「待會兒不論本宮說了甚麼,板子照打不誤,他今日必須死,否則本宮對不起……珠兒,還有……去找欽天監……」
瞬間,我又一次被關在了自己的身子裡。
我冷眼看著周依雲一出去就趕緊叫人停手。
見沒人聽她,便自行上前卻被兩個小太監攔下。
趙公公狐疑看著她,嗓子尖利道:「殿下剛說了,板子照打不誤,不許停。」
盛軒舟顫巍巍伸出血手,嘴裡喊了句:「雲娘……救我……」
周依雲跪下伸手去接,可惜盛軒舟大限已至,血手無力垂落。
周依雲痛苦地獃滯片刻,喃喃著:「原來你真的甚麼都知道……舟郎!別丟下我……」
趙公公低頭看著忽然性情大變的公主,面色疑惑,朝身後小太監吩咐了幾句。
小太監立刻飛奔了出去。

7
板子還在繼續著。
周依雲拔下金簪抵著脖子:「給本宮停下!不然本宮就殺了自己!」
趙公公是個人精,不緊不慢地道:「殿下忍心丟下兩位少不更事的小公子嗎?」
周依雲猶豫了片刻,板子停了。
侍衞回稟:「趙公公,駙馬斷氣了,只是還沒到一百板子。」
周依雲手中的金簪落地,身形僵硬,忽然看到一旁的憐兒。
「憐兒!你不是學過醫嗎!快救人啊!」
憐兒此時才緩過神,連忙爬著過來,搭脈的手還抖著。
幾秒後失了力氣,跪坐在了地上,慢慢搖了搖頭。
周依雲扇了憐兒一巴掌:「賤婢!舟郎還活著!他絕不會……離開我。」
她尖利地喊著:「快宣太醫!舟郎死了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一盞茶後,京兆府的府醫急慌慌趕到,一搭脈,立刻腿軟跪地。
周依雲抱著已死的夫君失聲痛哭。
我嘖嘖看戲,周依雲啊周依雲,這才剛剛開始呢。
此時,早先跑出去的小太監跑了回來:「聖上口諭,宣長公主入宮見駕。」
趙公公伸手扶起了周依雲:「殿下,請吧。」

8
周依雲進宮前堅持回府換素衣,家中婆母聽聞噩耗當即嚇暈了過去。
她想要抱抱兩個孩子,可他們卻看她如同仇人。
「是你殺了我爹!」
「你不配當我和哥哥的娘親!我討厭你!」
小嘴巴還挺能說,聽著怪順耳的。
今日還真是十年來最通暢的一日。
周依雲本想用傷心過度推了進宮,趙公公怎麼會讓她如願。
「殿下是要抗旨嗎?抗旨可是死罪,還望殿下三思。」
周依雲坐上馬車,一路暢行無阻,入宮換上了暖轎,不一會兒便到了禦書房殿門外。
周依雲腳步虛浮地入了殿,行禮:「陛下萬安。」
皇帝弟弟糢樣清俊秀氣,見到皇姐立刻笑得開心。
我卻看出他眼底有一分試探的意味。
「皇姐,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早知如此,便早些殺了那人。」
周依雲震驚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開口:「你是故意的?」
皇帝弟弟笑得燦爛:
「自然,那花魁竟敢口出狂言,害了姐姐小產,做成人彘留她一命,便宜她了,傷害姐姐的人都該死。」
皇帝弟弟掀開了案桌上的紅布,上面正是花魁的殘肢。
周依雲往後摔去:「啊!」
皇帝弟弟朝她走來,周依雲驚懼得連連後退。
「姐姐是在怕我?」

9
皇帝弟弟陰沉了臉,抓住了周依雲的手腕:「姐姐不該怕我啊。」
「你走開,別碰我!」
周依雲沒見過這個架勢,連連往後退。
此時殿內的香味愈發濃烈,她渾身變得輕飄飄的,竟扶著柱子,緩緩倒下,睡了過去。
皇帝弟弟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
他冷冷地盯著地上的人,聞Ţú₎不出異香,還怕幾條胳膊。
這個人絕不可能是他的皇姐。
之前他並非沒有懷疑過,可多次試探,她都順利過關了……究竟怎麼回事。
周依雲又是誰?
趙公公領著一個年輕道士入了殿。
「上官快看看我皇姐究竟如何了。」
喚作上官的道士看見殘肢蹙了眉,邊查看情況邊牢騷:
「陛下,讓公主殿下看那些玩意,不怕嚇著她。」
「我五歲那年,父皇的寵妃差點害死我,皇姐親手砍下了寵妃的頭顱。」
上官臉色有異,嘴上應著:「祖傳的啊,那沒事了。」
「還要恭喜陛下,你多了個姐姐。」
「……多一個?誰?」

10
當一個姐控知曉姐姐被奪舍了十年,皇帝現在只想砍些甚麼。
上官道長臉色嚴峻,奪舍時間太久,不可強行驅趕。
現在只能用術法喚醒我,但只有半炷香的時間。
我醒來時,滿腦子昏昏沉沉。
「皇姐?」
一張碩大的帥臉湊到我面前。
我伸手摸上他的臉,順手擰了他的耳朵:「李曜!十年了!」
「疼疼疼!皇姐,我錯了,錯了……」
「當初若非你想賜婚我和盛軒舟,讓他起了心思,查了我那麼多喜好,周依雲也不會演得如此好……」
「冤枉啊……皇姐,我當初想賜婚的是你和……」
他忽然閉上了嘴,慌張移開了眼神。
我加大了手勁。
「疼!是衞淩。」
時隔十年,再聽到他這個名字,我心口開始鈍痛。
鮮衣怒馬,少年將軍,曾宣告天下此生只願與我白頭偕老。
收到他的請柬時,我已被奪舍,周依雲只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還是聽了盛軒舟的意思備了一份禮送了去。
而那禮便是我與衞淩的定情之物,一支他親手打磨的芍藥玉簪。
最後的念想也沒了。

11
上官道長咳嗽了一聲,賠笑道:「二位,該說正事了。」
按他的說法,我與周依雲共處太久,不可強行驅趕,唯有讓周依雲自願離去。
李曜皺了眉,沉聲道:「盛軒舟,死早了。」
的確,對周依雲來說,盛軒舟一句話,能頂得上旁人一百句。
不過,我腦子再次昏昏沉沉,快到時間了。
我伸手想摸摸弟弟的頭,卻看到他閃了一瞬,意識到發生了甚麼,他自動湊到了我手掌下蹭了蹭。
我笑了笑:「乖,姐姐請你出宮看場戲。」
我與他輕聲說了幾句,越來越沒了力氣,剛說完周依雲便出來了。
她嚇得渾身哆嗦,跪在了地上:「陛下饒命,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還不能死,她還有兩個孩子,只有活著才能護住她和舟郎的孩子。
不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
李曜臉色陰沉,冷笑了聲:「十年光陰,值幾條胳膊幾條腿?」
周依雲生起了幾分勇氣:「陛下,我殘了死了,陛下的皇姐也遭罪啊。」
「朕要的是你的兩個兒子。」
周依雲陡然站了起來,孤註一擲威脅道:「陛下若敢動我的孩子,我便自殘,自刎……」
李曜上前一步,好看的雙眼緊緊盯著周依雲:「你敢。」
周依雲被嚇得脊背僵直。
李曜看了眼趙公公,趙公公心領神會:「陛下擺駕,出宮。」
上官剛要走,被李曜抓住了他的後衣領。
「你也去。」

12
李曜親自陪著周依雲回了公主府,一時間禁軍包圍了公主府。
靈堂裡,盛家人在靈堂裡跪了一屋子。
周依雲看見棺材,剛要跪下,被李曜一把拉了起Ṱùₓ來。
「朕的皇姐,怎可跪他。」
趙公公清了場,李曜坐在主位,上官和趙公公站在他兩側。
此時靈堂裡只留下了周依雲的兩個孩子、她的婆母還有憐兒。
趙公公幾句話交代了奪舍之事,兩個孩子躲在震驚得無以複加的憐兒身後。
婆母睜大了眼睛看向此刻畏畏縮縮的周依雲。
她心口堵得不行,她前幾年賠了那麼多笑臉,結果伺候的是她瞧不上前兒媳……難怪!
婆母大口喘著氣,一雙眼睛恨意滔天地看著周依雲:「是你!是你克死了我的兒!」
她顫抖著手,就要打上去被上官攔下。
「這位老夫人,打公主是要打板子的。」
「我呸,她是哪門子公主……」
上官無奈。
「婆母。」周依雲落了淚,「我,我只想與舟郎長相廝守,為他生兒育女,孝敬您老。」
「閉嘴!」婆母抓住了周依雲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十年前你就該死了,現在竟敢還占了公主的身子,是要拖我們整個盛家下水啊。該死的人是你啊!」
「婆母,我得活著,我得護著兩個孩子啊。」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兩個孩子身上,他們明顯更親婢女憐兒。
憐兒賭了一把,跪下說:「姐姐,占了公主殿下的身子,是天大的過錯。
「求姐姐為了兩個孩子能活命,塵歸塵,土歸土。」
憐兒磕著頭,無人看見時她嘴角含笑。
只要真正的公主殿下能回來,她就是盛家的新夫人。

13
兩個孩子嚇壞了,大兒子愣愣看著周依雲,問:「娘親不是我娘親?那你是誰?」
周依雲顫巍巍地走向兩個孩子,努力記著兩個孩子的糢樣。
「大郎,二郎。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才有了你們,我是娘親啊!」
大兒子喊了一聲娘親,周依雲喜極而泣,蹲下身子緊緊抱住了眼前的大兒子。
這是她和舟郎的孩子,是盛家的血脈。
「我的娘親是瓊華公主,才不是甚麼邨婦周依雲。」
周依雲被推開了,摔在了地上。
「大郎……娘要怎麼說你才能信?當年是瓊華仗著公主的身份,非要嫁給你爹,娘才尋了短見。」
聞言,李曜臉色鐵青,心中想著皇姐的囑咐,忍了下來。
周依雲伸手要碰到大兒子,被他躲開,他躲在了憐兒身後。
周依雲看向小兒子:「二郎,娘在這兒,快到娘這兒來。」
小兒子立刻哭出了聲,喊著憐姨。
周依雲失去了力氣,坐在地上,這就是她費盡心力護著的兒子。
李曜冷瞥了眼眼前的局面:「周依雲,你再占皇姐的身子一日,朕便砍你心愛的兒子一條胳膊。
「胳膊沒了,就砍腿,腿沒了還剩腦袋。」
「今日朕見了皇姐,心情好,便由你來選,先要哪條胳膊。」

14
兩個身強體壯的禁軍各抓了一個孩子。
周依雲嘶吼著求陛下饒命,她願意走,只要能放了孩子。
陛下看向上官,上官利落地拿出了一張黃符,黃符起火,融進了茶盞中。
只要喝下,便是解脫。
周依雲看向上官手中的茶盞,再看向孩子們。
大兒子神色複雜癡癡地看著她,小兒子哭得滿臉是淚。
「大郎,二郎,娘要去見你們的爹了,你們要好好的。」
說著,她定了神,端起了杯子一飲而盡。
禁軍們松開了手,此時暗處一直不曾說話的婆母抱住了兩個乖孫,冷笑了一聲,
「大郎二郎,別聽她胡說,你們是瓊華公主的親生兒子,她用了妖法奪舍了你們的母親,如今還想來迷惑你們,我呸。
「我的孫兒生來尊貴,哪兒來的邨婦娘親。」
婆母看公主睜開了眼,賠笑道:「殿下,您感覺如何了?」
周依雲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我沒死。」
婆母臉上的笑意僵住。
李曜看向上官,上官一愣,趕緊上下檢查。
他輕聲告訴李曜:「陛下,一來周依雲並非自願離去,二來她已是十年的孤魂野鬼。
「唯一送走的法子,便是完成她的心願。」
她的心願是甚麼?
兩個孩子的死活還是盛軒舟的身後名?
上官看向周依雲,「你對世間仍有留戀,故而離不開這具身子。」
李曜臉上有了笑意,不管是甚麼,都毀了就甚麼都留不下。
「那就都殺了。」

15
周依雲被婆母推倒在地:「冤孽啊,你自己死得不痛快,還要拉上我們一家子。」
憐兒也開始上眼藥:「老夫人,姐姐也是心疼孩子,想看著孩子長大。」
周依雲再遲鈍也清楚她話中的意思,點出了她的留戀便是兩個孩子,讓陛下只管殺了孩子,斷了她的念想。
「不要!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別傷害我的孩子。」
憐兒嘆了口氣:「姐姐,你若不把身子還給公主殿下,大郎二郎真沒命了。」
這話是真的。
誰也反駁不了。
周依雲心中著急,為了孩子她願意走,可留戀斬不斷,她如今是想走也走不了。
除非……
公主願意以皇族之血起誓,願意餘生好好照顧她的兩個孩子。
對,只要公主願意,她一定能安心走了。
知曉了周依雲的心願,上官再次用術法喚醒了我。
上官一日用了兩次術法,已然脫力,臉色蒼白得可怕,鬢角也染上了幾絲銀發。
很快,我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看了眼眼前混亂的局面,細細回想了十年來的一切。
周依雲的心願真是兩個孩子嗎?
我低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孩子。
他們對上我的眼神便不敢上前,也不知是誰,哭著喊著娘親是瓊華公主,不是邨婦。
李曜來到了我身側:「皇姐,我允他們一生做個富貴閑人便是。」
「可是,我不願意。」我笑了笑,「我失去了十年的自由,重新得到自由的條件竟然是要照顧加害者的兩個孩子?太可笑了,我絕不同意。」
「而且,周依雲,你的留戀真是兩個孩子嗎?」

16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周依雲自小被規訓,她從看不見自己。
十年來,我親眼見證了她如何用自己的血肉撐起這個家,喂養她的夫與子。
她時刻擔憂自己的付出是否有價值,唯有被需要時才松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笑。
可是不該這樣啊。
我出身尊貴,從未見過如此委曲求全的女子,這十年,我看到了太多身不由己,夜深人靜時,我竟還會可憐周依雲。
周依雲害死了珠兒,讓我十年不見天日,結果自己每日活得水深火熱,還自欺欺人說很幸福。
可悲,可恨。
「周依雲,你終其一生,都不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甚麼。」
我看向弟弟,十年匆匆,不曾好好陪伴他長大是我失職。
「阿曜,姐姐不願答應。」
「可是皇姐,兩個孩子而已,你不願見就去讓他們永世不入上京。」
「傻弟弟,你怎麼還不明白,這是個死局。」
即便我答應了,周依雲也還不了我身子。
她的留戀是甚麼,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阿曜,答應我三件事,可好?」
少年帝王雙眼噙滿了淚,他不明白,分明答應就可以回來。
「第一件事:盛家因我所享有的一切,全部收回來。」
刀子砍在自己身上,才會疼。
「第二件事:在我朝戶婚律中加一條,女子可自請和離,不論理由皆可。」
雖然很難,但我希望女子也能走出內宅,成為自己的依靠,從心而活。
「第三件事:三月為限,若她仍還不了我身子,我要盛家所有人為我陪葬。」
李曜不願答應:「還有辦法的。皇姐,就當為了我,答應她。」
「只要你能回來,你想做甚麼便能做甚麼。」
「我只有你了,皇姐。」
我的眼前開始糢糊,我知道時間到了。
「阿曜,你可將我圈禁在一處,你若想姐姐了,便來看我。我要她此生孤獨一人,算計終成空。」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複仇。

17
那日起,我被圈禁在了一處皇家別院。
每日,阿曜都親自帶來黃符,看著周依雲喝下,從未起效。
上官被禁軍護送回了道觀,日夜翻閱古籍。
我百無聊賴了三月,周依雲起先日日示弱,求我饒過盛家。
聽聞盛家的人都被看押在一處院落中,一日日數著三月期限,每日活得擔驚受怕。
後來,周依雲起了脾氣,她不相信我願意紆尊降貴與她同歸於盡。
臨近三月期限,她又說自己的一生當了十年公主,能嫁與舟郎相守半生,值了。
三月之期前一日。
上官匆忙趕了回來,一道符接著一道符得燒啊,喝啊,周依雲為了救盛家,喝了一整夜的符水。
無用。
三月之期已到。
一人走進了殿,十年未見,他已不是當年的少年,膚色黑了些,五官也更顯堅毅。
是衞淩。
「末將參見瓊華公主。」
周依雲不認得他,滿臉錯愕。
「你是誰?」
衞淩並不意外聽到這話,他站起身,細細看著我。
「瓊華,我該早些發現。」他哽咽了,「如今晚了,是嗎?」
周依雲知道這話不是對她說的。
衞淩繼續說道:「那張請柬是假的,我原本想著你若來了,你便是新娘子。
「可我收到了玉簪,我練了一日一夜的劍,第二日便啓程去了邊關,我想著守著國,也權當守著你。
「我就是個傻子。怨ṭū́²你負我,怨了你十年。」
「瓊華……你做的決定,從不會更改。所以我不會勸你,我們生無法同衾,那便死同穴,可好?」
周依雲徹底愣住了,盛軒舟從未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18
殿外,李曜拳頭握緊。
他八百裡加急召回了衞淩,可不是讓他來給皇姐陪葬的!
李曜冷哼了一聲,走進了殿:「好甚麼好!衞淩,朕是讓你拖住皇姐幾日,你怎麼就上趕著找……」
衞淩無奈:「瓊華苦了十年,我不願她再自苦。起碼,我能陪著她。」
周依雲大著膽子開了口:「你是瓊華公主傾慕的人,你是……衞將軍?」
衞淩點了點頭,並未開口。
周依雲自嘲著:「這才是愛吧。
「這麼說來,舟郎去的時候,我也不曾有共赴黃泉的想法。」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並沒那麼愛他。」
不知她是對身體裡的我說,還是對她自己說。
周依雲已經糊塗了,最後她嘆了口氣:
「我願意離開,只是我真不知自己的留戀是甚麼。不是大朗二郎,不是向婆母盡孝,也不是盛軒舟的身後名聲。
「可我還有甚麼呢?」
衞淩蹙起了眉:「那你自己呢?」
她看不見自己嗎?

19
周依雲感覺自己的心弦被清風撥動了一下。
恍惚間,她看見了在河邊洗衣的女孩。
轉眼間女孩亭亭玉立,坐上了簡陋的花轎,
到如今,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的糢樣。
若她還活著,大抵會多幾條皺紋,膚色更黑些,就像她的母親。
周依雲恍然大悟,她的留戀是弄丟了的自己。
想明白了,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潸然淚下。
「我知道自己的留戀是甚麼了。」
李曜雙眼放光:「是甚麼?」
周依雲沒有回答,她看向了桌上最後一個茶盞。
「這一切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
周依雲哽咽著:「對不起。」
這一句是對自己。
「對不起。」
這一句是對我——真正的瓊華公主。

20
周依雲端起了茶盞,笑著喝了下去。
瞬間,她的身子輕飄飄的,離開了那具溫熱的身體。
我醒來時,阿曜和衞淩兩人緊緊盯著我。兩張碩大的臉靠得太近。
「皇姐?」
「瓊華?」
見我不說話,兩人眼底漸漸蒙上一層失望。
我咳嗽了一聲:「她把我嗓子哭啞了。」
兩人上前上下打量我,確定是我。
兩個大男人,一人一邊抱著我的一邊身子,太緊了。
此時腹中不適,我漲紅了臉。
我想過千萬種與衞淩相逢的場景,唯獨沒有這麼丟人的。
我趕緊推開兩人,趕去如廁。

21
我住回了出嫁前住的宮殿。
我不善律法,便尋了幾個女官,讓她們發揮畢生所學,往戶婚律上添了許多條。
天下女子不易,戶婚律該成為她們的依仗。
衞淩每日尋由頭進宮,阿曜已然越來越不待見他。
衞淩為我舞劍解悶, 還送了我許多小玩意,想著法逗我開心。
直到一日,他從懷中取出了那支芍藥玉簪。
「瓊華, 我心悅你, 你可願嫁我。」
那玉簪上, 多了一行刻痕,寫著:【吾妻瓊華。】
我笑了。
衞淩戰功赫赫, 配上如此優秀的我, 正好。
自從我應了, 阿曜見衞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上京裡,漸漸起了許多流言。
有說我是妖邪的,也有說我被奪舍了的。
更有甚者,將周依雲、盛軒舟和那花魁的故事安在了我身上, 篤定我小產後再難生養。
我的暴脾氣,當天便找到了嚼舌根的紈絝子弟。
很快他們排排跪在了我面前。
「本宮今日宣你們,是有件好事與你們說。」
「你們也知曉,本宮此生怕難有子嗣, 所以有意收幾個養子。」
「放心,不拘甚麼年紀。本宮瞧著你們便不錯, 好好調教定能給本宮解悶。」
眼前的人嚇得哆嗦。
近日的瓊華公主如同換了個人, 野蠻霸道,蠻不講理,還往戶婚律上添了那麼多條律法,鬧得他們整日叫苦不迭。
我嘴角勾起:「對了,你們中誰有子嗣, 孫子孫女本宮都喜歡。」
求饒聲此起彼伏。
「求殿下饒命。」
我喝了口茶, 「怎麼,當初在背後說女子是非如此歡快, 現在到了跟前, 便只會求饒。」
認錯聲又一次此起彼伏。
我捂了捂耳朵:「夠了, 往後再敢讓本宮聽著有人在背後詆毀女子聲名,本宮不介意多個兒子, 好好調教。」

22
阿曜匆匆而來, 見事情已了, 坐在了我身側品茶。
「皇姐,若衞淩敢對你有半句怨言,我便……」
「便如何?」
「皇姐說怎麼罰便怎麼罰。」
「他若因子嗣厭棄了我,我便和離, 他若待我好,我也會待他好。」
「……便宜他了。」
說話間, 衞淩及時趕到, 他還不知差點多了十幾個幹兒子。
他熟練地為我捏肩:「瓊華,力道還行嗎?」
「ẗůₛ還行。」
我喂給了他一顆葡萄。
他憨笑一聲:「真甜。」
阿曜飄過來了一記白眼,立刻給我剝了一顆葡萄:「皇姐, 這顆更甜。」
都甜。
只是那一日起, 我一個月再沒吃過葡萄。
我笑看眼前爭寵的兩人,想著雖錯過了十年,有餘生補償, 我也知足了。
一願無病無災,二願永不分離,三願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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