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

双十一快递很多，我专门开了一个月的丰巢会员。
昨天晚上十点，软件忽然弹出消息，快递已签收。
我一脸懵的打电话问快递员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他不疾不徐的散漫语调，「对啊，我签收了。」
「我们驿站就是这么要求的，当天件必须当天签收啊。」
我：？

1
我问，「提前虚假签收快递合规吗？」
「我们驿站就是这么要求的，不是跟你说了要给你签收吗？东西又没丢喽…… 」
挂掉电话，我在淘宝弹出是否收到快递，诚实的点了下没收到。

2
翌日，中午。
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昨天我们快递员接到你的投诉，想问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问他，「你是哪位？」
「我是驿站的负责人。」
我将昨晚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快递员提前签收我快递，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含笑道，「了解了，不过确实是因为昨天你没有签收，快递员也只是帮你签收了下。」
「？你搞清楚，快递得我本人签收，而不是快递员。」
他，「嗯嗯，你快递取了吗？因为昨天晚上确实比较晚了，想着这么晚你应该也睡觉了，所以快递员就帮你签收了，但是这个东西肯定是不会丢的…… 」
我打断他，「万一丢了，东西还签收了，我找谁说理去？」
他笑笑，「东西肯定是不会丢的，就算是丢了，那当然是快递员承担，对吧？总不可能让你客户承担。」
几番对话下来。
原本我以为驿站负责人会对快递员稍加约束，所以对话一直留有余地。
没想到他一直在跟我扯皮，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开口道：
「快递没丢就算了，下次别给我提前签收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就算结束。
但我没想到，我取快递时又发现了问题。

3
下午两点多，我下楼取快递。
回家拆快递时，发现昨天那个快递员派送的三单快递全都没有收到。
没想到他提前虚假签收，态度不好，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给我造成麻烦。
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腾地蹿起了小火苗。
我直接打电话给驿站负责人。
问他为什么我两单快递淘宝后台和丰巢通知都没有取件码，并且还提前虚假签收了？
负责人态度非常好。
「你先不要着急，他是怎么了？没有给你发取件码是吧？我马上让他把取件码发给你啊。」
「所以他为什么不给我发取件码呢？」
负责人态度依旧很好，「你看啊我们正在通话啊，你不给我挂掉，我怎么给他打电话让你发取件码呢？」
我气笑了，「你们家取件码还要客户去催着发啊？」
「哎呀，你不要着急呀，这个就是小事情嘛，我不是在给你解决嘛，你这么激动也解决不了问题呀，我待会儿就让他给你发好吧。」
「我激动？他提前虚假签收不是事实？操作失误给我造成麻烦不是事实？」
「所以说我在给你解决问题呀，我一直想帮你解决问题，结果你一直在发泄情绪，那问题最后是不是还没有解决喽？」
这老油条……
我被气的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深吸了口气，「我问你，你承不承认快递员提前签收是有问题的？」
「啧。」他态度很好的啧了一声，「你的东西肯定是没有丢的，我待会让他把取件码发给你好吧。」
然后是继续不正面回答问题的无意义口水话。
我气的够呛，挂掉了电话。

4
我有三单快递是这个快递员手上的，均没收到。
只有一单快递在淘宝后台有取件码。
是我给我妈买的生日礼物。
今天就是她生日。
我想着先把能取的快递取了再说。
因为先前微信扫码取件没有扫出来，所以这次我直接打开淘宝后台，照着取件码输入数字。
然后页面弹出了一个二维码。
滞留费产生 0.5 元。
我微微怔住。
想到方才我跟驿站负责人通话时，我以为快递员是愚蠢的操作失误，还Ťũ₍问他快递员是不是新人，驿站负责人否认。
不是新人，所以故意的喽？
我付了 0.5 元，快递柜打开。
才发现里面除了我给我妈买的生日礼物，还有另外两个被他提前虚假签收的快递。
他全都放在了一块。
我不懂他们后台操作，但现在明白过来。
他为了业绩，将三个快递全都放在了一个柜子里，其中两单提前签收，这样一件次日取，比三件次日取对他业绩影响要小一些。
将快递拿回家之后。
我拨通官方客服电话投诉该快递员和驿站负责人。

5
我就快递员提前虚假签收，和恶意不给我后台同步到丰巢，致使我无法使用我开通的丰巢会员而多产生了滞留费 0.5 元这两点进行投诉。
傍晚时。
快递员给我打来电话。
接通之后，他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你快递收到没啊？」
确认收到之后，他说到我投诉他，无辜道，「昨天晚上我什么都没说啊，你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呢。」
我道，「我反复跟你确认了两三遍，提前虚假签收不合规，你一口咬定这么操作没问题，你想让我说什么？」
「哦。」他语气云淡风轻，仍旧是避重就轻，「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没说啥，你非要投诉我也没办法。」
我被气笑，「你虚假签收我本来都打算算了，没有打电话给你们官方投诉你，中午你们驿站负责人打电话过来，我也说这次算了。你自己小心眼不给我同步丰巢后台给我制造麻烦，你让我不爽我就投诉。」
「你不爽不爽呗。」他吊儿郎当，语气轻蔑，「丰巢滞留费听说是五毛钱是吧，我给你 2 块！」
如果说我本来还怀疑他有可能是操作失误，那么现在就不用怀疑了。
我放缓语气，贱嗖嗖道，
「不要你的钱呢，让你们官方打给我呢。」
他顿了顿，嗤笑，「行呗，你要找找呗，我们也不容易，你非要刁难我也没办法。」
我语气温柔，「快递员确实不容易，ƭű̂₅你不一样，你纯活该呢。」

7
第二天下午。
快递官方打来电话。
赔偿滞留费和针对投诉进度的问题，明确他们会核实事实情况，然后再针对问题作出相应处罚和整改。
我提供了我自己支付宝账号，接受他们赔偿 10 元滞留费，其次，必须要快递员和驿站负责人给我道歉。
「我会关注投诉后续，如果处理结果我不满意我会继续往上投诉，直到事情彻底解决。」
当天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道歉电话。
第二天下午，我致电快递官方询问投诉进度，只说会尽快催促。
第三天，我继续一个电话打给快递官方
傍晚时，终于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

8
我Ťŭ̀₋接通，「哪位呢？」
他吊儿郎当，「快递。」
「有事？」
「来道歉啊。」
我笑笑，「道歉？你干啥了呀？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说，觉着自己挺无辜吗？你道啥歉呢？」
快递员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是你让公司叫我给你道歉吗？」
「你们公司让你道歉你就道歉啊，这么没有原则呢？你既然没错不应该理直气壮吗？」
「不道歉扣钱呗。」
「你道歉就这个态度？我看今天这歉你也别道了，我先问问你们官方怎么培训的你？」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传来呼吸放缓的粗沉气息。
片刻后，他仍旧吊儿郎当，「不好意思啊，对不起啊，你消消气我谢谢你全家啊。」
「你对不起什么？」
那头又静了两秒，传来他冷漠的吊儿郎当声，「提前签收你快递了呗。」
「还有呢？」
「你多付滞留费了呗。「
「我为什么要多付滞留费呢？」
那头嗤笑，「你自己爱付付呗，我又没拦着你。」
「所以我为什么会多付滞留费呢？」
「啧。」他不耐烦，「我拦你付了？」
「你要是这个态度的话，那就别道歉了，我接着投诉，你多罚点款，我看你罚款开心，想必你看到我没有收到你的道歉也应该会特别高兴。」
他粗沉着吸了口气，「我没有给你发丰巢取件码呗。」
「哟。」我又笑了下。
「原来你知道虚假签收和恶意整客户要道歉呢，那之前问你好几遍怎么死鸭子嘴硬呢？哦，你是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做了，原来你就是那种只做不说的男的呢，长见识了。」
他呼吸越发的粗重。
我嗤笑了声，「行吧就这样吧，这次就当长个教训，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搞事情，我还往死里投诉你。」

9
到第二天下午负责人还没有打电话来道歉，我继续给快递官方打电话。
傍晚时，驿站责任人给我打来电话。
「你好，我是驿站的负责人，就之前的事情来给你道歉的。」
那老油条态度一如既往的好。
我淡淡道，「道歉？提前签收合规吗我问你？」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签收快件跟快递员业绩挂钩，我们也就是个打工的，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就为了赚那么点钱……」
我打断他，「提前签收合规吗？」
微顿，他好态度淡了两分下去，笑吟吟道，「所以这不是来给你道歉了吗？」
「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提前签收是合规还是不合规？」
又冷淡两分下去，「不合规。」
我语气这才稍稍回转，「恶意报复不同步到丰巢给客户造成麻烦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当时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想办法给你解决，也说了马上联系快递员给你发到丰巢，你当时情绪太激动了，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一副非要先针对快递员的样子，我都说了先给你解决问题是不是，你想想当时是不是这个情况嘛……」
我打断他，「直接回答我问题就行，恶意给客户造成麻烦是不是有问题？」
「失误给客户造成麻烦肯定是不对的，不过我们前后确实在积极的帮你解决问题，你老抓着这个不放干什么呢？你这样做人不累吗？」
他似乎添了几分火气，「一点点小事非得闹个不停……」
我打断他，「让你给我道歉不是让你过来狡辩，你如果是这个态度的话，你就不用道歉了，我多打几通投诉电话也行。」
那头沉默。
片刻之后，他声音彻底冷了下去，「给客户造成麻烦我们当然是应该道歉的。」
顿了顿，他嘴硬的补充道，「当时我也是想先给你把问题解决了再说些其他的，哎……是你非得…… 」
他欲言又止。
我直接忽略，「行，你既然知道提前虚假签收有问题，恶意给客户制造麻烦有问题，怎么当时既不承认，又不整改呢？还帮快递员打掩盖反馈投诉不成立？你这不很清楚处理的有问题吗？」
「啧……」电话那头传来他略显暴躁的喘息声，片刻之后，他压着火气含笑道，「当时我们呢是在积极的给你处理这个问题对吧，本来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我再次打断他，笑道，「啧～这么简单的小事情，你们公司怎么还不放过你非让你过来ţú₂道歉呢？你们公司不行啊，诶要不你换个公司吧？」
他噤了声，只是气息越发粗沉。
我继续淡淡道，「也是，我就是多下楼跑了两趟，多着急打了几通电话确认，多付了五毛钱滞留费，而已。这算啥呢？啧，你心胸多宽广呐，再大的事情到你那都是小意思啦，这罚点钱对你来说应该也只是小意思喽。」
挂掉电话，我吐了口恶气。

10
当晚客服官方打来电话，我实事求是。
虽然态度不好，但也算是道歉了，希望该驿站好好整改，后续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败坏你们公司口碑。
至此，这件事情就算彻底了结。
当然，这只是我以为而已。
我爸妈上班时间比我要早一些。
一周后的早上。
我在家吃早餐的时候，突然收到了爸妈在群里发来的消息。
「静静，我跟你妈刚才去上班的时候，楼下有个男的笑眯眯的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是不是庄静静的爸妈，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
我妈道，「那小伙子一身流里流气的，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人的呀？」
我怔了下，放下手里的碗筷趴在窗户往下看。
我们家在五楼。
当然，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心里不免还是咯噔了下。
我朋友都来我家吃过饭，不可能不认识我爸妈。
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我一下就想到了前些天被我投诉的那个快递员。
不是吧，现在都是法治社会，而且是他先找我麻烦我才投诉的。
我立即联系快递官方，问了下后续处理。
然后得知那个快递员离职了。

11
晚上我下班回家时，爸妈在厨房做饭。
见我回来，又说起了那个莫名其妙跟他们打招呼的小伙子。
「晚上我跟你爸下班回来又碰到了，他就蹲在那笑着跟我打招呼说回家了啊，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说让我回家问你。」
这么说起来，倒更像是那个快递员了。
我跟爸妈说了事情经过。
我爸皱起眉头，「你这孩子，你自己都说了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跟他斗那个气干什么真是的。」
「我也不知道他肚量这么小啊…… 」
「行了行了先吃饭吧。「我妈端着菜穿过我跟我爸中间，「是那个快递员先找的静静麻烦，你骂静静干什么呀？」
「我哪里骂她了？这孩子就是心不够稳重，想问题太简单，不然能让人缠上吗？」
我妈睨了他一眼，「少说两句吧，先吃饭。」
我抿起唇，「明天早上我跟你们一起下去碰碰面，看能不能和解掉。」
翌日。
早上我跟我爸妈一起下楼，果然碰到了我爸妈口中说的那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
黄黑皮，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头发油的贴着头皮，方脸，骨骼很大。
一双倒三角眼滴溜溜的看着我，含着轻蔑的冷意，但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我是庄静静，你是那个被我投诉的快递员对吧？常寻荟？」
这是个女生名字，我猜就像收件方会用假名字保护隐私，快递员亦是如此。
「对。」
「听说你离职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他嗤笑，「怎么？还想到我新单位继续投诉？这回投诉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我微笑道，「我说我要投诉你了？你是不是被太多人投诉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我爸妈就站在我身旁。
闻言，我爸叫了我一声，「静静。」
我知道我爸是提醒我好好说话。
行，我吸了口气，看向我爸妈，「你们先去上班，我跟他好好说。」
不等我爸开口。
快递员就嗤笑了一声，「说什么？你要说老子就有空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皮笑肉不笑，「那你定个时间行吧？」
「再说吧，不一定有空 。」
「没空说话，有空来我家楼下堵我爸妈？」
「你管老子怎么安排时间，不行你报警呗，反正我什么都没做。」
话落，他转身就走了。
我跟在爸妈身后跟他们走了一截，谈了会那个快递员的事。
没一会儿就到了停车位。
我爸妈上车之后，我也往回走，结果就瞥见了我爸两后车胎全都瘪了下去。
跟着，我爸妈也拉开车门下车检查。
我火气蹭地一下上来，「肯定是那傻叉干的好事！」
动我尚且能忍，动我爸妈我真是忍不了，我咬牙切齿，「那老鼠精除了暗戳戳的恶心人玩些不入流的报复外他屁都不是！」
我爸妈脸色也不太好，沉着脸检查车胎。
看他们一声不吭，我火气又灭了下去，有些愧疚道，「你们打车去公司吧，车我待会联系人拖去维修，至于那个快递员，我争取跟他和解。」
我爸看向我，道，「就当破财消灾算了，跟这种人纠缠得越久，沉没成本就越高，爸不是怪你，实在是犯不着。」
我点点头，「知道了，你们打车上班去吧。」

12
我干脆请了半天假，给我朋友打了个电话拖到他店里维修。
然后开好证明去物业查监控。
结果在监控室碰到了那个快递员。
也知道了他的真名，何友天。
我心平气和的道，「我爸车在小区停着好好的，两后胎都爆了，来看看监控到底怎么回事。」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头也不回，低着头在那打王者。
我等了半晌，敲了敲桌面，「你要是忙的话，要我打电话给你们经理找个现在不忙的过来给我调监控？」
游戏他杀的激烈，我这句话落下时，他正好被人秒了。
手机被他带着戾气摔到了桌面，「真娘的晦气！」
我淡淡道，「帮我调下昨晚的监控。」
「妈的，苍蝇真烦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二大爷似的跷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抖着腿调查。
3 小时后，监控仍旧没有调出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电脑卡，而且我刚来没几天，您老人家多见谅啊。」
一副想让人揍死他的吊儿郎当样。
我微笑，「你现在这样真是挺好呢，看来还是上次那事长教训了，这都会主动道歉了。」
他抖腿的动作顿了下，然后阴着脸睨了我一眼。
我朝他微微笑了下，「看我干什么？看监控啊。」
又过了 3 个小时，他磨洋工终于找到了我爸停车地方的监控。
地上停车位后面是一小片樟树林，还算茂盛，车又挨着车，正好挡住了监控视角，所以无法判断出是不是人为。
但，半夜时，监控里何友天穿过樟树林的小道走了出来，穿过时间跟正常走路时间相差无几。
「你半夜进我们小区干什么？」
「我țū́⁴住你们家隔壁楼啊。「他挑衅朝我笑笑，「小区是你家的？不能住？」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从进监控室看到他时，我就已经预感监控大概是看不出他动手的。
我本意是过来找到他动手的证据。
到时候如果好好说不行，就干脆压上这事报警给他压力。
现在等于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针对我们家，报警没用，只能好好谈。
我微微吸了口气，心平气和的道，「你要怎样才能不骚扰我们？」

13
他松松垮垮的抻着椅子两边站了起来，倒三角眼阴恻恻的看着我。
「骚扰？你说我骚扰你们？」他冷笑了下，「你马勒戈壁怎么那么贱啊，卧艹尼玛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高高在上了是吧？」
他脸色阴冷，我被他吼的一个激灵，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 」他打断我，「说你妈个比，要不是你个贱货一而再再而三的投诉老子，老子能罚那么多钱，草，要不是为了钱谁跟你道歉，也就你个贱货还真踏马把自己当个人物，你那么牛逼你别怕啊！」
我且怒且惧，「你好好说话行吗？我没骂过你吧？」
「去尼玛的！你再跟老子多一句废话试试看！你害得老子罚了那么多钱，骂你两句怎么了？你个贱货！臭婊子！」
我攥着掌心，吸了口气道，「你罚了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你扎我爸车胎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以后两清，别再纠缠了行不行？」
他盛着磅礴怒意的面容微微滞了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愿意把钱转给他。
但很快他又不屑的笑了起来，摸出手机打开收款码，「这钱你本来就该转给老子，要不是你老子怎么会罚了那么多款，还丢了工作。」
我强装镇定的从包里翻出手机给他转了账。
转好之后，我低头将手机放进包里，「这事就到此为止…… 」
「啪——」
我抬起头，话音未落，一个十足力道的耳刮子扇在了我脸上。
我整个人踉跄的往一边栽倒，好在扶住了一把椅子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到地上。
半边脸一时麻木的都感觉不到痛意。
整个人完全就是懵的。
好半晌，视线才慢慢聚焦。
我看到他脸上是得意又嚣张的恶心的笑，「这一巴掌，就当是老子教你做人，不用谢！」

14
警察局。
我眼神冰冷漠然的捂着冰袋敷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冷冷的注视着对面不屑一顾的何友天。
警察坐在中间调解。
我将前因后果说给警察听，「我爸两个后车胎检修报告已经出来了，后车胎人为扎破，唯一结仇只有他，而且昨晚他还路过了我爸停车方位的监控死角，本来我已经不打算跟他计较这事，他之前在快递公司的罚款也想着和解转给了他，结果就是，他当我是纸糊的好欺负扇我一巴掌。」
我眯着眼睛，「我既然已经报了警，就代表忍无可忍，警察同志，您认为这种情况下还有和解的必要吗？」
不等警察开口，何友天就笑了，「你以为你想和解老子就和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进去几天，出来老子干死你！」
「你给我闭嘴！」警察呵斥。
静默片刻后，警察将我单独叫了出来，劝说道，「实话跟你说吧，这个何友天在牢里有案底，才出来没两年，你这事说大也不大，他关不了几天就会出来，到时候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骚扰你，和解的事情我看你还是再斟酌一下。」
我喉咙滚了滚，「他坐过牢？」
警察面色严肃的冲我点了点头。
一时间，浑身沸腾的怒意一下子冷却下来。
片刻之后，我还是看向警察道，「不和解，其实和不和解他都会报复我，我没必要为了怕事跟这种渣滓装孙子。」
走进去时，他大概以为我知道他有案底的事，会再一次低头。
我走到他面前，轻描淡写的笑，「我知道你坐过牢不怕再留案底，不过你这几进几出的，以后估计也没有几个单位敢用你，啧～可怜～」
他脸色寸寸难看，「本来扇你一巴掌老子解了气这事就算完了，但现在完不了了，你等着吧，死贱货！老子不出了这口恶气不可能放过你！」
我微笑，「你的恶气能不能出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是先出了。」

15
在警局一股怒意撑着。
但回家之后，冷静下来想到这个麻烦还真是头疼。
而且看时间爸妈也快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
我爸妈在单位上班，我自己跟朋友合开了工作室，算是幸福美满的小康家庭，能抵御一定程度的风险。
但这种渣滓，我们合法守纪健康生活的好公民根本拿他没办法。
我正想着对付那人的办法。
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下来，大门打开。
我没开灯，而且我下班一向比他们晚，所以爸妈并不知道我在家。
我正起身想打开灯过去找他们，就听到我爸低落的声音跟我妈说话。
「哎，今天也真是倒霉。」
我妈不当回事，「行了吧，那两后车胎命里就该破一次，这倒霉啥呀，你别自寻烦恼啊。」
「不光是后车胎爆胎了，下午陈杰那个死人又打电话过来借钱。」
「什么？」我妈顿时来了火，「那个死赌鬼又缠着你借钱？真不是个东西！」
我妈气愤的啐了一声。
陈杰，我姑姑的老公。
姑姑是我爸亲妹妹。
陈杰一直爱赌，当年姑姑怀孕临盆的时候，他都熬不住赌瘾通宵了一整夜。
后来第二天早上送姑姑去医院的时候，疲劳驾驶发生车祸，害得姑姑一尸两命。
那之后他整个人精气神全都垮了，更是几乎天天住在了赌桌上。
之后几年，输光了家里的一切，在村里成了人人喊打的狗杂碎。
这些年他隔三岔五就给我爸打电话借钱。
他害死姑姑，我爸恨不得杀了他又怎么可能借钱，每次电话过来都要被我爸狠狠骂一顿。
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给我爸打电话，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受虐狂。
我站定脚步，略微思索片刻，忽然来了主意。
灯打开。
我妈惊呼一声，「哎妈呀，你在家呀。」
下一秒，爸妈就看见了我半边高高肿起的脸，脸色倏地一变，「你这脸被谁打的？！」
「爸，妈，你们先别着急，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将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我爸妈十分气愤。
我道，「他最多被关个十几天就会出来，到时候仇上加仇，他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小打小闹，原本我想不行我们先出去旅游避一避，但总归治标不治本。」
我铺垫半晌，抿了抿唇看向我爸，「倒是有个治本的办法，但是爸，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啊。」
我爸还生气着，他一贯宝贝我，听到我都已经低头和解了，还被打的这么狠，他满脸怒容，「你说，我生你气干什么！我是那么死板的人吗？」
我轻咳了声，「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何友天恐怕得让姑父帮忙收拾了…… 」
「姑……」我爸一脸疑惑，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我口中的姑父，ťũ⁸等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他一下气结的闭了嘴。
「你看你看你看，你自己说了不生气…… 」
我妈瞪了我一眼，我闭上嘴巴。
我爸妈跟我姑姑感情一向很好，姑姑被害死后，我爸连听到同名同姓的陈杰两个字都不行。
现在还找他帮忙？
我弱弱低下头，「我知道是我情绪太上头了才惹的这麻烦事，以后我一定会稳重稳重再稳重的，但这次要不把姑父请过来的话……」
我抹了把没有的眼泪，瞄了我爸一眼，哭唧唧的道，「您二老以后可能就见不着稳重的我了。」「胡说什么呢！」我妈瞪我一眼，又凝眉看向我爸，「老庄…..」

16
我磨了我爸三天，加上我妈帮我打配合。
我爸终于沉着脸答应。
要来姑父电话，我直接打了过去。
「喂？是姑父吗？我是庄静静。」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传来不确定的沙哑男音，「哪个庄静静？」
「庄雪是我姑姑。」
「啊……」他似乎难以置信，声音轻的缥缈，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你怎么打给我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爸知道吗？」
「我爸知道，姑父。」我放低声音，「我知道你这些年打给我爸也不是真心想要借钱，你就是太愧疚了，想听我爸替你骂骂你自己……」
我话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你说啥呢，我这有个电话本，每次缺钱我就轮着打一圈，时不时就会碰到一两个好心人，咋滴，你要借钱给我啊？」
我凝噎。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遇到了点麻烦，如果你能帮忙的话，我给你一笔钱。」
「多少？」
「对方有案底，我给你五万行吗？你过来包吃包住。」
「有案底就五万？」
「那你说个数。」
「八万。」
「成交。」
「草！说少了……」
「……」

17
何友天出来前两天，我给姑父买了车票。
去车站接他时，张望半晌。
一个穿着破烂的叫花子在我面前挥了挥手，吓我一跳。
他撩开两边的长发，露出那张满脸胡子的脸，对我笑了笑，「静静，我，姑父。」
我错愕的站在人潮中跟他大眼瞪小眼。
我对他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
只记得那时候他只是喜欢打打麻将，并没有上瘾，而且人长的斯文，平时收拾的也很干净，跟姑姑特别般配。
面前这个……实在判若两人。
我一脸为难的看着他这身打扮，我Ţü₍绝不可能让他就这么上我车的。
正打算先带他去附近理个发。
他已经两眼放光的朝 KFC 直奔而去了，「我饿死了，晚饭都还没吃。」
「诶！」没有办法，我只能追上他。
毫无意外，他进不去。
我进去点了一堆吃的打包出来，陪他蹲在墙角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
然后带他去理发、买干净的衣裳，送他去搓澡。
当然，被拒绝 N 连，才找到愿意高价服务的一家。
收拾干净之后，我送他到了我给他租的地方。
也是何友天住的地方。
房屋隔成五间房，是个群租房，我给姑父租了何友天隔壁那间房。
「姑父，他后天就会回来了，反正你缠到他放弃找我们家麻烦的时候，我就把钱打给你。」
然后我给了他一个旧手机，防止他被人骗，我先骗走他身份证。
「我先给你保管起来，群租房手脚不干净，身份证偷走了能给你卖了！」
「那不能够，比我手脚还不干净的，你姑父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 」
要不是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我以为他在跟我幽默呢。

18
后天傍晚我爸妈就被何友天堵在了楼下。
我爸妈刚路过要上楼，他就跟在我爸妈身后开始咒骂。
「两个老不死的东西，生踏马的贱种，草…… 」
一句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人提拎了起来，痛的他龇牙咧嘴。
「骂谁呢小瘪犊子，你特么挺横呐，再骂老子撕了你这张臭嘴！」
「去尼玛的，你谁啊，关你屁事！再不松开老子干死你！」
「来来来，老子现在带你回家去干，不干你以后叫老子爹！」姑父死死掐着何友天的耳朵将他一路拽到了楼上。
两个人一路互殴互喷，何友天又抓又挠的，姑父就死劲拧。
我爸妈还愣在原地，我推开车门朝我爸妈走了过去。
我当然在，要不然怎么跟姑父指认哪个是何友天。
「爸，妈，先上楼吧。」
我爸脸色不是很好，沉默着一道回了家。
我知道，虽然姑父是在帮我们，可他始终过不了姑父害死姑姑这事。
我不觉得我爸有什么问题。
我道，「爸，等何友天的事情解决了，我会把姑父送回去，您不用原谅他也不用想太多，我给了钱的，钱货两讫，他欠姑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爸没说话。
我妈盯着桌面冷了一天的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整个小区忽然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哀嚎声。
何友天当初为了报复我们一家，把房子租在了我们家隔壁，我当然听得无比清楚。
不会闹出人命了吧？？？
我们三着急忙慌的换鞋下了楼，路上我给姑父打电话，但一直不接。
赶上楼之后，其他租户给我们开了门。
我忙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是什么人？」
「亲戚。」
「啊？」那人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满脸恶心，「你亲戚南桐啊？」
「啥？？？」

19
医院走廊里。
何友天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
走廊站着我和我爸妈，还有姑父，以及警察。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干是犯法的！」
姑父扭扭捏捏一身怂包样，脸上赔着笑，「警察同志我咋犯法了嘛，是那个人叫我干他的，他自己说的有本事你就来干我啊，我瞅着他虽然长滴不咋地，但好歹比我嫩，试试就试试嘛，谁知道他玩不起闹报警，早知道我还不想干呢，拉我一手。」
「……」
我震惊的看着姑父。
警察嫌弃的将视线从他身上落到旁边墙上，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姑父Ṫū́ₗ低头认真思索片刻后，诚恳道，「警察同志，我可没钱给他赔啊，要不这样吧，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他，就当是赔给他医药费了，你看成不？」
「你自己问问他什么意见吧，他愿意和解那就和解。」
「哎。」他搂着肩膀唯唯诺诺的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这警察就是上次处理我跟何友天事的那位，又得知陈杰是我姑父当即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我尴尬道，「我只是让我姑父缠着他别伤害我家人，我也没想到他这么……」
一时之间我还真找不出什么词形容他。
警察面色严肃，「再怎么着也不能违法犯纪啊，现在是文明社会，不能太过分。」
我忙点头，「是是是。」
这时，病房里忽然传来何友天惊惧的惨叫声，「滚！滚！你别过来！别过来！！！」
然后是乒铃乓啷的动静。
我们推开门赶了进去。
何友天情绪激动，一脸阴影的看着姑父。
而始作俑者恍若未觉，唯唯诺诺的捏着手指站在原地，「警察同志您可别误会啊，我就是想给他盖盖被子，好好照顾他养好伤，我寻思我主动释放善意争取和解，他突然就拿东西砸我。」
姑父撸起袖子，给警察看手臂上还没形成淤青的红痕，「可疼了，这下算是扯平了吧, 他要告我, 那我也告他。」
何友天在床上, 双眼通红, 情绪激动异常，指着姑父大喊大叫，「把他抓起来，快点把他抓起来, 这个老畜生不是人！」
姑父立马来了精神，「诶？警察同志您可亲耳听见了，当着您的面骂人, 他眼里还有你嘛, 罪加一等。」
「都给我闭嘴！」警察呵斥道。

20
一小时后。
何友天同意和解。
那一小时内, 姑父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但滴溜溜的眼睛一直不停的猥琐瞥向何友天。
何友天知晓他是我姑父之后，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同意和解。
走时，姑父嫌弃的看着何友天，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咦～滂臭！」
何友天脸色唰的一变，满脸涨红。
姑父没钱给他付医药费，何友天当天就拿着药回了群租房。
听说他住了半个月后就搬走了。
我问姑父，「你干了啥？」
他吃着我给他带的炸鸡, 「不知道, 我觉着我跟他处挺好呢，本来想认他当个干弟弟，结果他一声不吭跑了。」
说到这里, 姑父深吸了口气, 「要让老子下次碰到他, 我揍不死他！」
「……」
我起身转了转，问了下上次帮我们开门的另一个租友。
「你这亲戚不光邋遢不说，从早到晚 24 小时粘着那何友天, 大半夜敲门非要一起睡，不然就闹着两个都别睡, 后来逼的那小何给吃给睡给洗衣服的，我看着都快疯了。」
「……他没动手？」
「你不知道？你亲戚有两下子, 打不过啊。」
「……」
等姑父吃完肯德基，我将他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八万的银行卡递给他。
「姑父, 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成, 这城里待着闷死了, 一张麻将桌都没看到。」
送他上车时, 我认真道，「姑父, 你回去别再赌钱了，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好好生活吧，姑姑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他掏出卡, 「密码多少？」
「……没有密码。」
「确定里面是八万？」
我哽了下, 「是, 不是你再回来找我行吧。」
「那行，小妮子不错。」
上车时，他转头朝我挥了挥手, 「要是那人还骚扰你，你记着这赚钱好事还得找姑父啊。」
我摆摆手，「你省着点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