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雙親後。
弟弟陳西洲紅著眼爬上我這個繼兄的牀。
「哥,我知道你喜歡男的。」
「我當你男朋友,你不能拋下我。」
看著少年臉上的懇請。
我愣了愣,點點頭。
後來,陳西洲帶著他的未婚妻上門。
提起我時,語氣漠然。
「他不是我哥,是我父母領養回來的孤兒。」
我愣了愣,也點點頭。
遂在一個平淡無奇的下午,默默搬離了他的家。
自此杳無音訊。
聽聞那位一向冷靜自持的陳家新貴。
卻瘋了。
1
送完外賣回來。
天陰沉沉的。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地上足膝的雪往家趕。
鄰居大媽恰好下樓倒垃圾,遇見我便寒暄了一句。
「江淮,剛回來啊?」
我摘下被雪濕透了的帽子,抬起疲憊的眼皮回了句。
「嗯,剛回來呢。」
大媽欣慰地點點頭,神色動容。
「哎,你們兩兄弟也是不容易。」
「爹媽去世得早,就留下你們兩個孩子,真是糟心。」
「好在咱們西洲爭氣,聽說前段時間月考還得了全校第一,是不是?」
大媽越說越激動,對上我略有些髒污的外賣服頓了幾秒。
是略帶嫌棄的意味。
大媽訕訕笑了笑,轉移話題。
「這麼的,待會兒來大媽家拿點炸丸子去,我親自做的,保管好吃!」
我輕聲答應,慢吞吞用鑰匙開了鎖。
咔嗒。
門被打開,又關上。
仔細聽,還能聽見大媽的喟嘆與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哎,真的是造孽啊。」
「這麼好的一家人,就是不知道怎麼遇上這些糟心事……」
一牆之隔。
我拍拍身前人的後腦勺。
被撞得生疼的後背靠著牆。
「好啦,哥要喘不過氣了。」
方才對話中的主人公固執地摟著我的腰,一言不發。
是的。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
我和自己名義上的弟弟。
搞在了一起。
2
領養我的父母去世後。
我帶著他們留下的小兒子四處討生活。
剛開始,其實挺難的。
我一個連高中都沒讀完就出來打工的人。
再帶著一個還在上中學的拖油瓶,根本就沒人願意要。
在又一次被店家以為是故意搗蛋趕出來後。
我甚至動過將弟弟送給別人撫養的念頭。
可年幼的陳西洲卻死死抱著我的腿,倔強的小臉滿是淚痕。
「哥,不要把我送走……不要,我會……我會端盤子,會洗菜,你不要把我送走……」
我默默嘆了口氣,用瘦削的手一點點擦幹面前小孩臉上的淚。
一邊哄一邊承諾。
「嗯,哥不走。」
現在也一樣。
陳西洲攥著我的手腕,眼淚落得很兇。
「哥為甚麼不接電話?」
「哥是不是又想一個人偷偷離開。」
「為甚麼總想著拋下我?」
此刻少年雙眼紅腫,偏執的神態有幾分癲狂。
我皺起眉頭,撩開他的袖子,看見上面被咬得斑駁的痕跡。
眉頭皺起。
陳西洲又發病了。
抿了抿唇,手摸上身前人口袋中的藥瓶。
空蕩蕩的,藥不知甚麼時候早已經吃完了。
可弟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我默默嘆了一口氣,撩起袖子,將自己的手腕遞到繼弟唇邊。
下一秒,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
鋒利的牙尖刺破皮膚,刺鼻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我忍下溢出口的痛呼。
躁鬱被緩解,西洲愣神般合動牙關,吐出我的手腕。
視線落在上面的傷痕。
弟弟瞳孔震顫,面上閃過一絲不忍。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
我笑笑。
內心卻是一片苦澀。
3
這不是陳西洲第一次發病。
事實上。
在我發現弟弟有自殘行為時,就立刻帶他去了醫院。
冰冷的問診室內,醫生溫聲告訴我這是中度抑鬱癥的表現。
如果能早點進行治療,或許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一地步。
但我那時忙著兼職,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來用。
等回過神時,西洲的病情已經發展到需要用藥才能鎮定下來。
一紙繳費單輕飄飄、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肩頭。
但我甚麼都沒說,揣著兜裡剩下的三塊錢。
給惶惶不安的西洲買了一個包子。
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
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
一雙稚嫩的手緊緊地攥著我的袖子。
「哥,我不治了,我沒病。」
「我就是最近考試壓力有點大。」
「我平時都不是這樣的,哥,你別相信那醫生說的話。」
話音剛落,西洲就要拉著我離開。
我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像往常般摸摸他的頭。
「怕甚麼,哥不會拋下你的。」
4
養父母去世的第五個年頭。
我面上一家公司老板的私人司機。
包吃包住,薪資待遇扣稅到手更是高達七千五。
缺點是需要經常出差,回不了家。
但它提供的工資太多了。
對我這種沒學历的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去向。
於是我將這個消息激動地宣布給西洲。
那天是他的十八歲成人禮。
可他卻一言不發,沉默地吃完我帶回來的蛋糕。
當晚。
洗過澡的弟弟爬上我的牀。
「哥,我知道你喜歡男的,我也喜歡你。」
「你不能拋下我,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他急切地解開上衣扣子。
少年的肉體在黯淡月光下散發著蓬勃的氣息。
不等我的回覆,陳西洲哽咽著撲上前抱住我的腰。
密密麻麻地吻落在我的頸邊、耳邊。
「等等,西洲……」
我睜大眼睛,對著突如其來的告白不知所措。
可當弟弟痛苦的低喃與濕漉漉的眼淚落在臉上時。
心底隱祕的歡喜歸於平寂。
渾身的熱血涼透。
原來是這樣。
我在心裡默默想著。
原來是害怕我會和那些無情的親戚一樣。
像踹掉路邊的垃圾一樣丟下他離開。
所以才會打著愛人的名義向我表白。
可是陳西洲永遠都不知道。
我對他。
不僅僅是親人之間的愛。
明明知道這場愛意背後的真相。
可我依舊伸開雙臂擁抱住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少年。
從此落入用甜言蜜語編織的謊言。
思緒漸漸回籠。
西洲依舊一言不發起身房間拿出藥箱。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
看著弟弟替我小心翼翼地上藥,擔憂的眉眼讓我的心愈發柔軟。
「哥,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我不想再讓你為我痛。」
我揉揉少年毛茸茸的頭髮,隨口答應。
隨後圍上圍裙將冰箱裡的菜拿出來準備做晚飯。
恰好家裡的座機電話突然嚮起。
我順手想要接,卻被一雙修長的手阻止了動作。
「哥,你去做飯吧,是我同學打來的。」
陳西洲側過身子,神色自若地握住聽筒。
那頭,是一個甜美的女聲。
我愣了愣。
慢慢背過身去。
5
飯桌上。
一大盆從鄰居家拿來的炸丸子擺在正中央。
西洲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全都進了我的肚子。
我一邊吃,一邊逗他。
「你看,蔣阿姨的心意全都被我吃了。」
說完,我誇張地夾起一個咬了一大口。
陳西洲沉默不語,舉著筷子。
視線從我刻意咧開的嘴角移開,神色淡淡。
「油炸的東西我聞著惡心。」
氣氛忽地僵至冰點。
我手足無措地放下筷子,不知道好端端的為甚麼弟弟突然不開心。
「西洲,你是不是遇到了甚麼事情?」
「跟哥說說……」
「你知道甚麼?」
陳西洲沒看我,抬高聲音。
「你連高中生物都不知道,你知道甚麼?」
「我現在病成這個樣子,離開你……根本就是個廢人。」
「哥,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啊?」
「覺得我是個窩囊廢,是個只有依靠哥才能活下去的巨嬰?」
我心下一驚,連忙開口哄他。
「不是的,西洲,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你的病都是哥的錯,我當初要是多註意一點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哥在找醫生,哥不會放棄給你治病的。」
「那好。」
陳西洲抬起頭,直勾勾地望向我的眼睛。
「哥,我現在有一次去首都參加競賽的機會,只要拿了冠軍就能拿到保送的資格。」
「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首都?」
去首都。
我在心底默默重複了一遍。
手指不受控制地踡縮。
「是和你電話裡的同學一起去嗎?」
陳西洲默了默,半晌才回答:
「是,她是我們學校校長的女兒。」
西洲生病後,我負擔不起高昂的藥費。
有人介紹給我了一位首都的大佬。
那晚過後,西洲的藥費有了著落。
我拖著身體回家時,在家樓下看見了那個女孩。
她在和西洲接吻。
我收回漸遠的心思。
將發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溫柔地答應了弟弟。
「嗯,哥陪你去。」
6
出發那天。
是個大晴天。
學校安排的大巴整齊地排在停車場內。
我跟著湧動的人群走進了學校。
許是西洲提前和老師說過。
看見我時,他的同學並沒有過多驚訝。
反倒是極其熱情地叫我:
「你是西洲哥的哥哥?我去,哥你長得太帥了,那小子從來都沒和我們說過他哥長這麼帥啊。」
「江哥你看著好眼熟啊,咱倆是不是見過?」
一個體格高大的男生大大咧咧地搭上我的肩膀。
「哥,你等下留個聯繫方式唄。」
周圍人瞬間開始起哄。
面上開始發熱,正想著如何推脫這群孩子的熱情時。
一個嬌蠻的女生推開人群擠了進來。
她穿著德中清麗的校裙,馬尾在空中掃出優美的弧度。
「你們幾個真煩,沒看見西洲哥哥都為難了嗎?」
「都走開啊。」
意味不明的笑聲在這小片空間散發開來。
「喲,這不是芊芊嗎。」
「小情侶見家長了!」
女生微紅的臉頰顯得格外可愛。
但我的腦袋卻「轟」的一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7
「你們幾個在幹甚麼?」
一道冷淡磁性的聲音穿插進來。
我便感覺那男生搭著我肩膀的動作都僵硬了幾分。
當看見男生放在我肩上的手時。
陳西洲的臉色驟然變冷。
「手拿開。」
被點名的男生尷尬地收回手,撓了撓頭。
與此同時,女生的眼底驟然迸發出驚喜。
她小跑到少年身邊,拉著他的手撒嬌:
「陳西洲,好啊你!你哥哥來了你都不和我介紹!」
陳西洲不動聲色地躲過女孩兒的手。
「嗯,忘記和你介紹了。」
「他是我哥,江淮。」
「哥,這是我同學,顧芊芊。」
顧芊芊不滿地嘟嘴,盡顯嬌俏:
「你就這麼和你哥介紹我?」
看著女孩兒無意識地撒嬌,我的心感覺一陣刺痛。
「我們明明是……」
後面的話被帶隊老師提醒上車的聲音淹沒。
圍觀的同學聞言成群結隊地朝著大巴走去。
在一片熱鬧之中。
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靜靜地落在我身上。
我沒做回應,而是僵硬地轉過身。
卻不期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哥,你暈車,你坐前排。」
陳西洲慢條斯理地說著,額發淩亂地搭下來,清爽又優雅。
任誰看,都像是關心哥哥的好弟弟。
可只有我知道。
手腕上傳來的力度不容置喙。
像是挽留,也像逼迫。
「我也暈車,我也要坐前排……」
身後的顧芊芊扣扣手指,小聲抱怨。
我搖搖頭,向著女生露出一個笑:
「哥沒事,你和同學坐前面吧。」
說完,我不顧弟弟發愣的臉色。
徑直走上車的最後一排,落座。
車子慢悠悠開啓。
向著首都方向前進。
8
握在掌心的行動電話震動兩下。
我坐在大巴最後。
被汽油和皮革交織的味道弄得頭暈難受。
車子一個急剎。
我強忍心中的嘔意,咬緊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半睡半醒之間。
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
「哥哥,你喜不喜歡吃葡萄?媽今天買了好多。」
這是八歲的陳西洲興奮地拽著我的手去看養母買菜回來的袋子。
「哥,這次暑假我們去海南玩好不好?」
這是十二歲的弟弟和我計劃著國慶假期的旅游。
「哥,怎麼辦,爸媽都不在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這是十四歲的陳西洲在抱緊我的腰哭泣。
我恍恍惚惚伸出手。
「別怕,哥以後打工賺錢供你讀書,西洲別哭,哥不走。」
在擁擠破舊的出租屋。
弟弟擠在牀尾替我暖腳,窗外大雪紛飛,寒意漫天。
可在這獨屬於我們的世界。
溫暖如春。
眼前場景變了又變。
這一次。
是我茫然地從酒店出來。
撞上陳西洲攬著一個女孩子的腰親吻。
他依舊面無表情,眉眼間都是冷淡。
但通紅的耳根又格外刺眼。
那一刻,只聞「啪」的一聲。
夢境碎得七零八落。
我掙紮著醒來,發現自己已經睡在了酒店的牀上。
「咚咚——」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我怔怔看去。
一道從未意料到的聲音陰沉沉嚮起。
「江淮,開門。」
9
「江淮,我知道你在裡面。」
「開門。」
如惡魔低語般的輕語。
卻將我的思緒驟然拉回到酒店那晚。
是霍霆鈞,我賣身的對象。
記憶被牽扯到情迷意亂的那晚。
沒有溫柔的水乳交融。
只有不受控制地顫抖,隱忍在嘴邊的哭泣。
和毫無憐惜的粗暴。
「開門。」
霍霆鈞的耐心逐漸告罄。
在冷靜消失殆盡的最後一秒。
我軟著身子走下牀,開了門。
「你來幹甚麼?」
借著門後的陰影,我冷聲質問,試圖掩飾自己害怕的真相。
男人定定看了我許久,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道冷笑:
「幹甚麼?」
「呵,你。」
說完。
霍霆鈞猛地鉗住我的下頜,吻了上來。
我撐著門框想要阻止,可惜不敵力氣。
霍霆鈞加深動作,將我吻得喘不過氣來。
「媽的,老子給你發了這麼多消息,你是一個也不肯回。」
「江淮,你把我當狗玩是不是?」
「錢打到銀行賬戶也沒個表示,我包個鴨子人家還會對我感恩戴德,就你這個沒良心的……」
我拼命掙紮,眼尾泛出生理性的紅暈:
「放開我……霍霆鈞,我們有話好好說。」
「說甚麼?說你睡完我就穿褲子走人?留我一個人在酒店傻傻地等著你?」
霍霆鈞眼底烏雲密布,對上我眼中的淚水卻微微放松了桎梏。
他停頓一秒,逼近我的耳側邊:
「江淮。」
「你沒有心。」
「啪——」
我狠狠抬手扇了男人一巴掌。
耳光聲在空氣中回蕩。
霍霆鈞順勢偏過頭去。
「呵。」
俊美的左臉浮現出清晰的印子。
霍霆鈞眯著眼,眼底詭異的光在閃爍。
下一秒,男人下頜緊繃,大手拽著我踢上了門。
標準的單人間。
房間空間不大。
此刻容納下兩個成年男人,便顯得愈發逼仄。
我平複著氣息向後退幾步,就能察覺到霍霆鈞餓狼般熾熱的眼神。
霍霆鈞將表帶解開丟在牀上,坐下時弓起的背部蓄勢待發。
「這麼久不見,給個解釋。」
我壓下心底的起伏,帶著幾分強撐的鎮定自若。
「沒甚麼好解釋的,當初明明說好了……」
「咚咚咚——」
「哥,你在房間嗎?」
是陳西洲。
再次被人打斷。
霍霆鈞顯出不悅,略顯急促的喉ẗųₖ結滾動。
而我的心瞬間跌落穀底。
渾身上下有一個聲音在叫囂:
「不能……」
「不能讓西洲發現霍霆鈞的存在。」
10
許是察覺出我的慌張。
霍霆鈞意識到了甚麼,他慢悠悠地舉起雙手。
意思是:
「放心,我甚麼都不會做。」
看著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只能暫且選擇相信。
轉身去開門。
門外,陳西洲眉眼染上擔憂:
「哥,你還好嗎。」
「你在車上睡得太沉叫不醒,我就把你直接抱到酒店房間了。」
「抱歉哥,你是不是還是很難受,都怪我,沒有想到你暈車那麼嚴重。」
陳西洲自責地低頭,耳後露出一截幹淨的脖頸。
我張了張嘴,沒出聲。
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
明明以前不管多累,只要和弟弟在一起,我就覺得生活有盼頭。
不論聊甚麼,我們之間也會有話可說。
我想問問他和顧芊芊的關系。
可這顯而易見的結果,我卻不敢問出口。
破天荒地。
我感到深深的疲憊。
在一片溺死人的安靜中。
陳西洲小心翼翼,像小時候那樣攥著我的袖子:
「哥,顧芊芊是我們校長女兒,她在學校裡幫了我很多。」
「我不能忽略她的感受。」
「哥,你能理解我的吧?」
他自顧自地為自己辯解,言語間頗有些對我不合時宜吃醋的埋怨。
突然。
「哥,你怎麼了?」
我壓下沖出口的驚呼,被身後人捉弄的大手搞得不敢發出聲音。
像是抓住了我的軟肋。
那雙手自下而上貼著布料滑過肌膚,泛起一片癢意。
見我許久沒有回答。
陳西洲緊緊抿著唇,微蹙的眉心透著幾分煩擾:
「哥,你生氣了嗎?」
「我和她真的沒有甚麼。」
「你在懷疑我?」
大手經過某一點時。
我隱忍地捂住胸口,微微彎下身子遮掩:
「我知道了。」
「西洲,哥今天有點難受,我想要先休息了。」
話畢。
房門倏地被人關上。
帶起的風迷亂了我的眼。
而我也因此錯過了西洲凝重的表情。
11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
我像是被抽掉了渾身的骨頭,渾渾噩噩,沒有一絲反抗的力氣。
此刻看著欲求不滿的男人。
「霍霆鈞。」
我心平氣和地叫他。
覺得自己也快要瘋了。
「是不是做完你就氣消了。」
男人粗喘了一瞬,脖頸青筋暴起:
「媽的。」
「江淮,你把我當甚麼了?!」
我沒理會他的怒火,也無視了他紅透的耳根。
利索地țŭ̀²抽出自己的皮帶:
「你到底做不做?」
霍霆鈞下頜緊繃。
沒有一絲猶豫,起身將我撲倒在牀。
在陷入牀鋪的前一秒鐘,我隱隱約約意識到先前對話中的存疑處。
可是鎖骨上傳來的痛驟然將我的註意全部轉移到面前人身上來。
「江淮。」
額頭相抵。
霍霆鈞悶悶笑著,眼神直直望進我的眼底深處。
「都這時候還在出神?」
我輕笑一聲,瞬間翻身而上。
對著男人的喉結狠狠咬了下去。
「霍霆鈞,是你太慢了。」
12
一夜放縱。
醒來時,枕邊已經空了。
我沒看男人留下的字條,而是一點點揉碎了扔進垃圾桶。
後知後覺的悔意湧上心頭。
早知道餓了這麼久的男人做起來一次比一次狠。
我就不應該開這個頭的。
打開行動電話時。
上面空蕩蕩的。
沒有任何動靜。
說不出是甚麼感受,我指尖一動,點進行動電話攔截的垃圾簡訊。
在那兒,我看見了霍霆鈞先前提到的消息:
【江淮,不是說好了不來首都嗎?你現在是甚麼意思?】
【怎麼,又沒錢了?】
【呵呵,你別以為憑自己那張臉就可以再勾到一個像我這樣的倒霉鬼。】
【……】
【為甚麼不回消息。】
【你要是敢背著我找其他人就死定了。】
【聽到了嗎,不許找別人。】
【江淮,說句話。】
【江淮,我找到你了。】
一路看向下來,我只感到難以理解的偏執與怨言。
當年為了給西洲買藥。
我在酒吧當服務生時,意外和醉酒的霍霆鈞糾纏在一起。
那晚過後,霍霆鈞誤以為是我故意下藥逼迫他發生了關系。
醒來時,男人裸著上半身裹在被子裡,滿臉震驚。
聲音嘶啞地沖我吼:
「你、你給我滾!」
我即驚訝於這位傳聞中玩得很花的男人此刻流露的純情與羞澀。
又在心裡暗自嘲諷:
【現在這麼裝,昨晚是誰哭著還想要的。】
於是我憑著僅存的一絲力氣,撿起散落在地的衣服穿上。
開口就是向他要五萬的封口費。
牀上的霍霆鈞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地給我寫了一張支票。
怕我走後霍霆鈞會羞惱地撞牆而去。
我體貼地告訴他:
「你放心,我沒病。」
「以後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沒甚麼的。」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我得到的情報有誤。
但我也無法再挽回。
可能是我的不在意激怒了霍霆鈞。
他開始不間斷地給我發消息。
話裡話外都在表明他要報警的決心。
【江淮,你就這麼拍拍屁股一走Ťū́₅了之?】
【我們是甚麼關系?】
【不回消息?】
【你信不信我報警?】
於是我發過去幾張自己被咬得斑駁的照片。
腰間,大腿,甚至就連耳後也被人嘬出了紅印子。
並留言:
【這些都是你弄出來的。】
言外之意是想提醒他明明自己才是吃虧的那一方。
因為我的皮膚白。
那晚的印子過了很久還沒消退,反倒是愈發顯得青紫不堪。
許久。
他才發來消息,單單只有一個「呵」字。
那時我的心全放在了西洲的診斷結果與治療方案上。
實在是沒有精力分給霍霆鈞。
本以為我們的聯繫便止步於此。
事實證明。
造化弄人。
13
西洲競賽結束,還在現場的那天。
行動電話上,帶隊老師先一步找到我。
「先提前恭喜你們,西洲哥哥。」
「這次的冠軍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西洲回去便不用再準備高考的事情,讓他安心休息,等待保送吧。」
得知這個消息後。
我滿心歡喜,想要立刻將這個消息告知給西洲。
可當返程的大巴出現在酒店門口。
比我先一步上前的,卻是他的同學顧芊芊。
在眾人驚訝的歡呼聲中。
女孩兒義無反顧地跑上前和剛下車的少年擁抱。
接著。
她微微踮腳,羞澀地獻出了自己的吻。
我站在他們身後。
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
陳西洲與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視。
隨後,他氣息不穩地推開懷裡的女生,向我跑來。
「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聽我解釋。」
我不置一詞,搖搖頭。
「陳西洲。」
「到此為止吧,哥先回去了。」
身後的同學都在等著晚上的慶功宴。
這場宴會上,陳西洲可以結識到他這輩子都沒機會接觸到的人。
這就夠了。
這十幾年來。
我一直托舉著弟弟,希望他能走得更遠。
為此,我沒有選擇繼續去讀高中。
而是早早輟學打工供養他讀書。
養父母一家對我有恩。
這份恩情。
我確確實實是還完了。
聽到我想要離開的念頭。
陳西洲氣息重了一分,他忍下所有的不適。
像個關心兄長的弟弟一樣對帶隊老師禮貌道:
「老師,我想和我哥說幾句話,您先帶其他同學去吃晚飯吧。」
得到老師首肯後,陳西洲收回人前的自持冷靜。
將我拽去大廳的角落:
「哥,你生氣了嗎?」
陳西洲握著我的肩膀,頭一次失去了以往的沉穩。
「就因為我和顧芊芊接吻?」
「哥,你不會這麼幼稚吧?」
為了遷就我的身高,少年不得不彎腰低頭。
語氣全然荒唐似乎不可置信。
我靜靜註視著他。
沒有回答。
陳西洲發出一聲怪笑:
「哥,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是喜歡你,但不是同性之間的喜歡,我們為甚麼不能當彼此的親人?」
「前幾年明明都很好,你上班我讀書,為甚麼我現在熬出頭了,你為甚麼想要離開?」
「哥,沒了你我會難受的,你忍心看我再次咬傷自己嗎。」
我怔怔看著這副再熟悉不過的臉。
五官優越,突出的眉骨給他鍍上了一層難以接近的高冷感。
那張薄唇向來微抿平直。
眉心一點點蹙起。
我只說了三句話:
「西洲,你說得不對。」
「我若是你的家人,愛人的位置就空出來了。」
「你現在有了喜歡的女孩,那我們之間就不算甚麼了。」
14
這是我第一次反駁弟弟。
在陳西洲的眼裡。
我可能一直都是那個沉默寡言,願意默默付出的大哥。
出來打工。
是我自己的選擇。
供弟弟上學、賣身。
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可我也會感覺到累。
剛進社會那一年,我吃了很多苦。
除了聽人家的冷嘲熱諷。
更多的Ṫú₇時候,則是對自己未來的渺茫。
「你這麼小就出來啦?家裡長輩呢,不讀書了嗎?」
對啊。
我該做甚麼呢?
此刻,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
我一點點將自己從陳西洲的桎梏中抽離出來。
福至心靈,我問:
「西洲,哥喜歡男生……讓你感到困擾嗎。」
「陳西洲!」
一聲怒喝打斷了我們之間的對話。
Ťùₗ角落的石柱。
顧芊芊緩緩現身,通紅的眼睛盛滿不可置信:
「你和你哥……你們……你們兩個竟然合起夥來騙我!」
她尖叫著將手指著我:
「你喜歡自己的哥哥?」
「好惡心……陳西洲,你們好惡心……」
少女站在原地崩潰大哭。
陳西洲的眼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遍布陰鷙。
他慌忙上前,抱住快要抓傷自己的顧芊芊。
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小心:
「不是的,芊芊……」
「他不是我哥,是我父母領養回來的孤兒。」
「我也沒有和他親過,芊芊你相信我,我是幹淨的。」
是的。
我和陳西洲從來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因為他從沒提過。
此刻聽到弟弟口中談資一般的保證。
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發涼。
「我不是同性戀,芊芊,你不相信我嗎?」
「我只對你有反應。」
顧芊芊一氣之下跑走,而陳西洲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便毫不留戀地去追那女孩兒。
多年前的回旋鏢此刻正中眉心。
我平靜地點點頭。
一個人打車,回到了曾經我視為「家」的房子。
面對著空蕩蕩的房子。
口袋裡的行動電話「嗡嗡」震動。
這是我給西洲設定的特別關心。
昏暗的房間內,行動電話緩緩彈出消息:
【哥,我是真的喜歡芊芊。】
【對不起,我那時不懂事,把對你的依戀誤以為是愛情。】
【可是哥,我真的不是同性戀。】
【而且哥也不忠誠吧?】
【酒店那晚我都看見了,哥的房間內有其他男人在。】
【哥如果真的喜歡我的話,為甚麼又和其他人糾纏不清?】
我一條一條將弟弟所有發來的簡訊看完。
然後。
拉黑了這個號碼。
在一個平淡無奇的下午。
我默默搬離了陳西洲的房子。
自此杳無音訊。
15
無人的街道。
我循著地上淺淺的光亮,走過馬路、公園、河道。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泥土味。
身邊的小行李箱發出咕嚕咕嚕的擦地聲。
路邊是龜速前進的邁巴赫。
「……」
我停下腳步。
轉身,和身後的車子面面相覷。
車子的主人似乎覺得有些丟臉。
待在座位上半晌沒有露面。
我雙手插兜,踢了踢鞋邊的碎石。
聲音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霍霆鈞。」
被點名的男人帶著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下了車。
站在原地,沒過來。
仰著頭用鼻子看人。
孩子氣般學著我的樣子插兜:
「幹甚麼,江淮?」
「你以為你是誰,勾勾手指頭我就要上趕著舔你?」
「我霍霆鈞可不是那種好心人,而如果你想尋求同情和安慰,那麼你找錯人了」。
我仔細一想,也對。
於是將口袋裡的手拿出,拖著行李轉了個身。
身後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下一秒。
我被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所有的寒意都被隔絕在外。
霍霆鈞將我帶上車,沒好氣塞給我一杯熱水。
「喝吧,臉都快凍僵了還在逞強。」
熱水下肚。
凍僵的四肢漸漸活絡。
前排的司機適時側身詢問:
「霍總,今晚回老宅?」
霍霆鈞看著我,意味不明地從鼻腔裡發出一句輕哼:
「嗯,回老宅。」
我沒發表意見。
左右霍霆鈞不能拿我怎麼樣。
況且,我也真的無處可去了。
等進到別墅的書房。
霍霆鈞遞過來一紙合約時。
我才發現,自己好像想錯了。
「等等,這是甚麼意思?」
看著合同上清清楚楚的「結婚協議」四個大字時。
我頭一次體會到大腦宕機的感受。
「甚麼意思,沒甚麼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霍霆鈞身形僵直,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字。
「睡都睡了,江淮,你不打算和我結婚?」
「還是你又看上了其他男人?」
最後一句話幾乎花光了霍霆鈞所有力氣。
他的心髒彌漫著一陣鈍痛,眼看就要把他的理智全部吞噬殆盡。
我抿抿唇,輕聲將先前的緣由和盤托出。
解釋清楚後。
霍霆鈞面色如常,一字一句道:
「……江淮,我懷疑你弟弟是老鼠。」
「這樣吧,我們喂他吃一包老鼠藥,死了的話就是老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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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霍霆鈞還有心情與我開玩笑.
我將忐忑的心放到肚子裡。
可驟然間,男人猛地砸向桌子。
稜角分明的下頜因為震怒抽搐幾分。
「媽的。」
「那小子明明有手有腳,憑甚麼讓你去賺錢養家?」
「靠著哥哥上位,還能有臉出來蹦躂。」
「虧我當初還……」
意識到說漏了嘴。
霍霆鈞眉頭緊鎖,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腦海中無端地閃過一些資訊。
我抓住其中的重點:
「霍霆鈞,你甚麼意思?」
男人飛速看了我一眼,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你走後,我派人查到你的聯繫方式。」
「我給你發消息,你一直不回。」
「我就開始往那個銀行賬戶轉錢,你沒拒絕,我以為你是默許的……」
霍霆鈞說的是沒錯。
我是沒有回覆他的消息。
可那張銀行卡的轉賬,我從來都沒有收到過。
那……
誰拿到了這筆錢?
腦海中出現一個可怕的猜測。
我不想去聽。
可是霍霆鈞卻低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是陳西洲,那個雜種。」
心髒處的鈍痛變成了尖銳的一柄刀翻攪。
我捂住胸口,疼得喘不過氣。
眼前的視野開始變得糢糊。
在倒下的那一刻,霍霆鈞面色驟變:
「醫生!快叫醫生!」
然後。
我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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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患者以往經历,我們懷疑患者此次暈倒是因為過度疲勞,心髒負荷過重所導致的。」
「日常應該伴有頭疼、胸悶、耳鳴、目眩、心悸等等癥狀。」
「另外,患者手上的傷疤不排除是自殘的可能。」
「希Ťü²望家屬能多多關心患者的情緒問題。」
空氣裡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周遭是護士細語的囑咐聲。
我動了動手指,立馬便被幹燥溫暖的手掌裹住。
下巴長出薄薄一層青茬,眼底青黑的霍霆鈞涼涼開口:
「江淮,你能不能對自己多上點心。」
「你自己看看,胃病、營養不良,現在再加上過度疲勞,你真把自己當成超人了?」
「怎麼,你就那麼擔心那個混蛋?」
借著暈乎的大腦。
我眼球轉動幾分,幹澀的嗓子有些痛:
「嗯,以前很擔心,怕他吃不飽穿不暖,怕他被同學欺負,擔心了好久呢。」
「但現在不是了,都已經過去了。」
霍霆鈞呼吸一滯,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下來。
「甚麼前男友,那算詐騙。」
「顧家小女兒很喜歡他,說是要和他訂婚,最近鬧出了不少笑話。」
「你想不想ṱú⁴我幫你報仇?」
霍霆鈞捋走我額前的碎發,聲音低沉充滿蠱惑。
「江淮,那種人渣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你說呢。」
我沒回答,躺在柔軟的被子裡又想睡覺。
「霍霆鈞,你每次提到他的名字,我就會想到那些過去,反反複複,你喜歡這樣嗎?」
「……」
陰鬱的氣息瞬間消失。
霍霆鈞緩緩起身將我扶正坐好。
「吃粥,我親手熬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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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粥從一開始的難以下咽變成後來的軟糯香甜。
像霍霆鈞這樣的公子哥,卻舍得下廚為我洗手作羹。
說實話。
我一點感動也沒有。
因為這家夥絕不會讓自己吃半點虧。
再簽出院手續那天。
我一臉平靜地將結婚協議從需要簽字的文件中拿出。
若是我看得不仔細,可能真的會隨手簽上自己的名字。
「霍霆鈞,這是甚麼。」
一旁翹首以待的男人聞言立馬露出肉痛的表情。
但還是慢悠悠走到我身邊,抽走那張紙,佯裝無事發生。
見男人臨走前懊悔不已的樣子。
我被逗得發笑。
門再次被敲嚮。
我以為是男人去而複返,沒甚麼防備地就打開了門。
可剩下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裡。
許久不見的弟弟偽裝成外賣員。
正在門外等著我。
「哥。」
陳西洲穿著過大的、帶有污漬的黃色外賣服裝。
與他平日裡高冷勿近的風度相比略顯滑稽。
視線上移。
我沒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怨恨。
「是不是你然讓霍霆鈞故意搞我的?」
「現在沒有一家企業願意資助我,都是你的手筆吧。」
「江淮, 你為甚麼那麼狠心,爸媽可都在天上看著呢!」
看著他眼底深深地厭惡。
我輕聲問:
「怎麼,霍霆鈞給你轉的錢用不上了嗎?」
陳西洲明顯驚訝了一瞬,連忙找補:
「為甚麼不收?哥, 你都霍霆鈞被那樣了, 錢也他自願給的……」
「啪」的一聲。
背後突然出現的人影反手就給了陳西洲一個巴掌。
陳西洲愕然獃住,側臉浮現出清晰的巴掌印ƭűₐ。
隨後,他像是被徹底激怒,轉身與霍霆鈞扭打起來。
拳拳到肉, 帶著置人於死地的力度。
「陳西洲,你個畜生東西。」
「喜歡裝病,老子今天就打得你下不來牀。」
「呵,你又是甚麼好人。」
身後的保鏢及時趕到, 制止了這場鬧劇。
霍霆鈞嘴角青紫了一塊, 依舊不服輸地想繼續。
「裝抑鬱騙江淮, 陳西洲,你這輩子出不了頭。」
我心一顫。
將人拉至身後護住。
「不要再打了。」
「霍霆鈞,不要再說了, 讓他走。」
男人喉結滾動,一個眼神示意。
保鏢便禮貌地將人請了出去。
陳西洲冷眼掃過,將自己被弄皺的衣服整理幹淨,聲音又恢複了以往的自矜:
「江淮, 你不要後悔今天做的決定。」
病房門被人帶上。
像是塵埃落地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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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陳西洲即將被顧家送出國留學那天。
我甚麼都沒說, 將他所做的一切都發給了顧芊芊。
希望她能看清身邊人的真實面目。
對方沒回。
只是在我註銷行動電話號碼的前一刻才發來:
【江淮,西洲不愛你, 他只把你當哥哥。】
【是你太自私了, 你等著瞧, 我會和他幸福的。】
可是她忘記了。
陳西洲安然地享受著我拼命掙來的一切。
這樣的人。
怎麼會有感恩可言?
一周後。
開往美國的飛機劃過天際,留下的雲痕也慢慢消散。
我撿起老本行。
應聘上霍霆鈞的私人司機兼職助理。
當初那個七千五薪資的工作依舊為我保留著,如同矢志不渝地堅持。
偌大的書房內,陽光溫暖地從窗邊洩出。
看著偽裝成「勞務合同」的結婚協議。
我提筆微頓,一筆一畫寫下自己的名字。
而撐著桌子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將合同搶過, 如獲至寶般捧在胸口。
黑沉沉的雙眸落在筆墨未幹的名字上。
「江淮。」
霍霆鈞猛然抬頭,要笑不笑的表情維持得很艱難。
「你同意了?」
我眼眸一彎,慢慢將筆帽蓋上,然後說道:
「霍霆鈞,我要讀書。」
「你願意等我嗎?」
霍霆鈞登時紅了眼睛, 幾乎是忍著喉頭的酸澀咽了下去:
「讀, 老子賺錢供你讀,讀到研究生、博士,隨你讀!」
我笑出眼淚來。
被人大力攬進懷中。
人生的前半段。
我一直為他人而活。
以後。
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20
五年後的深夜。
結束後,霍霆鈞帶著滿臉餮足,勤勤懇懇地洗著牀單被罩。
我躺在柔軟的牀上,渾身幹爽舒適。
略有些困倦地刷著行動電話。
一則新聞吸引了我的註意。
【爆, 顧家千金決意離婚!丈夫或因詐騙鋃鐺入獄……】
後面的字沒有看完。
霍霆鈞溫柔地抽走我的行動電話, 摩挲著我手腕上的鳶尾花紋身,哄道:
「不是累了嗎,怎麼還不睡。」
他意有所指:「是不是想要再來一次。」
我迷迷糊糊地湊近親了他一口。
「不來了,不來了, 睡覺。」
男人沒好氣地笑了一聲,大手將我攬至懷中。
左手同樣的部位,一只藍色的蝴蝶紋身振翅而飛。
轟轟烈烈的愛情只存在於電影小說中。
最好的。
就是此刻你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