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悚灵异

告阴司

农历七月十五,我下身出血进了医院。
医生检查完后,呵斥着问我将孩子遗弃在哪里了。
可我明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01
「这件事,我们已经报警了,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好好劝劝产妇,尽快能将孩子的下落交代出来。」病房外面,医生沉声呵斥着我爸妈,「孩子既然出生了,那就是享有人权的,你闺女这行为就是杀人,知不知道?!」
我捏着被子,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心里是无尽的迷茫。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连男人的嘴都没亲过,怎么就会成了产妇?
孩子有没有,生没生,难道我不知道吗?
可没有人相信我。
从我睁眼到现在,我面临的就是无数人的盘问。
「孩子在哪里?」
「你将孩子遗弃在哪里了?」
「你这种行为是犯罪,是要接受法律的审判的。」
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地指责我,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
「啪嗒——」
病房门被推开,又被轻轻合上。
「妈!」我看着进来的父母,一张口就带上了哭腔,「妈,我真没有怀孕,真没有生孩子,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妈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妈知道,妈知道。宁宁从小就是乖孩子,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你知道个屁!」我爸气鼓鼓地在我床尾走来走去,「人家那么多医生问诊过,还能出错?就算一个医生出错,难道医院的仪器也都出错了?家里不求你为家里争光,也不求你为家里做什么大贡献。但你也不能让家里人跟着出丑吧?」
「我没有!」
我求助地看向妈妈:「妈!」
「你没生过,人家医生敢报警?」我爸扯开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一点脸不要!在外面鬼混怀孕就罢了,孩子也能丢了,你心是真狠啊!」
「你还上个屁的大学,早知道你在外面是这样丢人现眼,不如早早退学嫁人算了。」
「爸,你在说什么啊?!」我有些崩溃,「你们是我爸妈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能不清楚吗?」
病房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
我爸看着我,眼神阴冷:「如果不是看过医生给我的报告,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女儿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像是有一根弦被扯断。
又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每次都是如此!
我嘶声尖叫起来,将能摸到的一切都向他丢过去:「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从小到大,你就没信过我!别人说的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什么你都不信!
「发生这样的事,最痛苦的是我!为什么不就是不肯相信我?!哪怕一次!哪怕一次你能信我也好啊!」
我爸左右躲闪着,骂我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连爹妈都敢打的玩意儿,能做出什么好事?」
「早知道生下你这个辱门败户的玩意儿,还不如在你刚会喘气的时候就给溺尿盆里去。」
「要不是你堂哥最近要考公,不能有污点,信不信我第一个先把你送进去?!」
「你就是全家的耻辱!」
我踉跄着从床上翻身起来,冲到我爸面前:「你觉得我是全家的污点,那你把我杀了吧!反正你一直不喜欢我!」
我妈吓坏了,一边安抚着我,一边抱着我爸的胳膊:「闺女,刚生……你现在不能激动,你先冷静冷静,我和你爸出去给你买饭。」
我爸骂骂咧咧地被我妈拖出去,咒骂声却没有停止。
「踏马的,别人当鸡还能给家里赚点钱来。
「她就纯纯给人白玩,玩出孩子了,知道找老子了,早干嘛去了?」
声音伴随着脚步由近及远,直到彻底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我妈又一次进来。
她沉默地捡起东西,一一归位后,坐到了我的床边。
我无力地躺着,周身使不上一点劲,只觉得小腹酸胀空虚。
「妈,你信我吗?」我像是自虐一样地看着她,「还是,你跟爸爸一样,都觉得是我在外面鬼混怀孕,然后偷偷把孩子丢了?」
「妈信你。」
我有些错愕。
我没想到我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一个很典型的以夫为尊的妇女。
从小到大,我爸说的话,做的决定,她都是无条件支持。
这是第一次,她违背爸爸,站在我爸的对立面。
我有些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地哭诉:
「妈,你真的相信我吗?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和外面人鬼混。妈,我说过的,我要好好上学,以后带你在城里生活的。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
「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妈妈伸手帮我理了一下头发,对上我满是期待的眼睛,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是你堂哥这次的考试真的很重要,妈的意思是,孩子……」
我愣愣地看着对面无措的女人。
她的话像是一桶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到我身上。
刚才那点升起的感动,变得无比地可笑。
「出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不带一点情绪。
「嗯?」我妈错愕看向我,眼神中带着慌乱,「闺女,妈没有别的意思。」
「我累了。」
我将手抽回,拉着被子盖过头顶,拒绝和人沟通。
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我躲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
果然,没有人会相信我。
更可怕的是,我连自证清白都做不到。
02
此后几天,除了医生和警察,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记者。
他们用尽办法进到我的病房,掏出小巧的话筒怼到我的面前。
「季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要遗弃孩子?是因为和孩子父亲发生了什么情感争执吗?」
「季小姐,请问你作为一个母亲,这样对待你的孩子,难道不会觉得羞愧吗?」
「季小姐,据知情人士透露,你和你的父母关系并不好。所以从心理学来说,你做出这种行为,有没有可能是原生家庭对你的伤害映射呢?」
「你们都是什么人?!病人需要休息知不知道?!都给我出去!」
小护士闻讯赶来,风风火火地将一堆人推出门外,然后才一脸担忧地看向我:「你还好吧?」
这些天,她是唯一一个不以产妇两个字称呼我的人。
我对她挤出一个笑:「还好。」
我已经习惯了。
无论是家人,还有这些记者,又或者是那些来得越来越频繁的警察。
我能做的,只有沉默。
「季小姐,你这种情况,要不要考虑找到那个方面的人看?」
见我一脸疑惑不解,小护士才凑近我跟前:「你不知道,这几天的你的报告越来越奇怪了。前几天的报告还显示你的激素水平是正常的三倍多,但这才两三天,你的激素水平就基本回归正常了。」
「还有你的子宫,也恢复成正常大小了。除此之外,你的其他数值也在急速下降成正常数值,这明显就有问题。」
我下意识拉住她:「真的?」
「比真金还真,这几天都开了好几次会讨论你这个事了。」
小护士说着,给我报了一串数字:「你要是需要,就打这个电话。」
说完这些,小护士将药物分发给我,冲我眨了眨眼睛之后,转身离开。
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开了机。
开机的瞬间,涌进来几十条信息。
有的是未接电话,有的是「热心人士」对我的谴责怒骂。
我没有看那些信息,直接拨号打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一阵喵喵喵之后,换成了一个女声:「阴卦门为您服务。季女士你好,我是阴十五。」
「我……」
我张着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最后,还是对面女声主动开口:「你的事,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需要我们过去处理吗?」
「我,我没有很多的钱。」
我抠着手,只觉得脸颊发热:「我还是个学生,没有很多钱。但是我可以给你打欠条,行吗?」
对面的人轻笑两声:「阴卦门不需要钱,只需要阴德。」
「阴德?」
「是的。」
我不知道阴德是什么,但听着她的语气,似乎我可以支付得起。
想着这几天无尽的折磨,我迟疑了一瞬,还是答应下来。
再糟,也就这样了吧。
03
阴十五来得很快。
她穿着黑色长裙,手里抱着一只毛发如雪的白猫。
见到我的第一面,她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阴十五抽出板凳坐下,看我的眼神中,带着同情和怜悯:
「你和人签了契约。」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契约,但光从阴十五的表情中,就能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阴十五揉着怀里的猫,声音很温柔:「方便问一下,你半年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和喜事相关的。」
半年前,我才大二,能遇到什么喜事,获得奖学金算吗?
「不一定是发生在你身上的,而是和你有关的喜事。」
「没有。」我有些迷茫,「我大学生涯挺平常的啊。」
「你再想想。」阴十五看着我,声音很温柔,「我要根据这件事来判断你这是什么契约。」
喜事,异常?
这两个词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
终于,在记忆的深处,一件事被挖了出来。
「半年前,我堂哥结婚时,发生了一件事。」
我揪紧被子,一点点回忆:「当时我刚放假没多久,大伯母忽然来送请帖。我还没有结婚,按照我们那边的规矩,只要我爸妈随一份礼就行。
「但是大伯母很生气。她说我成年了,就要单独随礼,不然就是占她家的便宜。
「我妈在我奶那边是出了名的好欺负,看我大伯母生气了,就让我给我大伯母转两百块钱意思一下。
「大伯母没同意。
「她指着我鼻子骂我,骂得很难听,说两百块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让我给她转五千。」
「五千?」
阴大师念着这个数字,若有所思。
「是的。她怕我开学后不回来,直接就调出收款码让我转款。
「我还是个学生,哪来那么多钱?于是就拒绝了。」
说起这事,我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我拒绝后,大伯母跳起来就把我妈羞辱了一顿。
我帮我妈出头,却被我妈打了一巴掌。
她说什么我不顾亲戚面子,又说我翅膀硬了还敢顶撞长辈,逼着我在家族群里给大伯母道歉。
遭到我的强烈反抗后,她自己偷偷摸摸买了一大堆东西去找大伯母道歉。
我在朋友圈刷到大伯母发的阴阳视频,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可我妈不仅不生气,还自认为为我解决了一件大事。
「你堂哥有大本事呢!以后你就知道妈的苦心了。」
因为这事,此后半年我都没有回过家。
「那后来呢?你有没有把钱转给他们?」
「没有。」我摇头,「我又不是什么软包子。」
他们家都这样对我了,我还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吗?
「不过,拒绝后大概一个月,大伯母忽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什么人不到钱到,钱不到就礼到,说什么替她儿媳谢谢我送的礼——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阴十五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我:「你答应了。」
「我没有,我直接就将她拉黑了。」
「不,你答应了。」阴十五语气肯定,「你没有明确拒绝,就是默认了。所以你的『子宫』成了他们的新婚贺礼。」
04
这话听起来十分惊悚。
我惨白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可……」那是我的亲伯母啊!
我想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
小腹的坠痛一遍遍地提醒我,不要把人想得太好。
「那我要怎么办?」我求助地看向阴十五,「我能怎么做?」
我才十九岁,发生了这样的事,别说经济自由,现在就连人身自由都做不到。
「我能报警吗?」
「你要怎么报警?」阴十五勾了勾唇,「难道你要告诉警察,你是替你堂嫂生的孩子?你有证据吗?」
是了,我没有证据。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不会有人信的。
「那我要怎么做?」我有些崩溃,「他们怎么这样啊!他们想要孩子为什么不自己去生啊?!为什么要祸害我?!以后别人要怎么看我啊?!」
我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污言秽语的文字,像是一条锁链,将我死死缠住。
我躲不开,挣脱不开。
那些谣言,会一辈子盘旋在我身上,剐掉我身上的每一丝肉。
「比起别人怎么看你,也许你要先想想,怎么保住你这条命。」
阴十五将手里的白猫抛到我身上。
看着胖乎乎的白猫落到我身上,却如同轻飘飘的纸张一样,没有重量。
震惊完这件事,我才反应过来阴十五的话:
「保住我的命?他们还敢要我的命?」
「准确地说,不是他们,是你生下来的胎灵。」
阴十五的目光落到白猫身上:「你没发现,最近你经常做噩梦吗?」
噩梦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入我的大脑。
如果没有阴十五的提醒,我可能都会忘记这件事。
从医院醒来之后,每天夜里,我都会梦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孩子坐在我的身上,埋头啃食我的血肉。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压力太大,映射到梦里了。
可阴十五的意思,那不是噩梦?
我还想再问,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爸妈带着堂哥一家人进来了。
05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我妈看到陌生人,十分紧张。
她护在我身前,声音里带着颤意:「你是不是想伤害我闺女?」
我妈把阴十五当作那些无良记者了。
我看着我妈的背影,心底某处柔软起来。
我妈,应该是爱我的吧?
「伤害你闺女的可不是我。」
阴十五用眼神制止了我开口,对着我妈意有所指:「与其在这里防备我,不如用脑子想想,害你闺女的人,是不是就在身边?」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阴十五目光直直地看向大伯母。
大伯母眼底闪过心虚,但下一刻,就从心虚转变成怒意:
「老二,你们家不得了啊。我们好心来看你,你们就找来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来羞辱我?」
「大嫂,没有的事。我根本不认识这人。」
我爸赔着笑脸:「你们能来,我欢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找人给你们脸色看?我这就把她给赶走。」
「这还差不多。」
大伯母拽着堂哥坐到一边,眼神里带着嫌弃:「快点的吧,我儿子等会儿还要和领导去应酬呢。」
「马上,马上!」
我爸对着大伯母一家,就差把谄媚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可转头对上我,他的语气瞬间变得不耐烦:「都告诉你多少遍了,少交些狐朋狗友,就不能跟你哥学学,交点有用的朋友吗?」
他向来知道怎么将指桑骂槐发挥到极致。
我看着阴大师,眼神里带上些祈求。
我怕她真的被气走。
那时就没有人能救我了。
阴大师安抚地冲我笑了笑。
她给我掖了掖被子,小声耳语:「白爷今夜会陪着你的。」
「可……」
我拽着她的袖子,心里很慌。
一只猫能帮我什么?
阴大师没有更多的动作,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那浓妆艳抹的样子,谁家好闺女这么打扮啊?」
我爸关病房门的时候,还不忘呵斥我:「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身边有这样的人,腿给你打断。」
我没理他,抱着白爷,冷笑着看着大伯母一行人。
按照阴十五的话,害我的人就是他们。
我本以为,面对他们亲手造下的孽,他们会不安,会愧疚,会心虚。
可现在看来,坏人只会心安理得。
「你们来干什么?」我看着大伯母,声音很冷,「不会也觉得我生了个野种,来嘲笑我的吧?」
「什么叫野种?!」大伯母脸色一变,跳起来指着我就骂,「你踏马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反应那么大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骂你家的人呢!」
我抱着白爷,打量着这些人,心里无尽讽刺。
「你,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贱玩意儿,你还敢顶嘴了?」
大伯母舞着巴掌向我冲来。
这话骂得难听。
可我爸妈却没有一点反应,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我抱着白爷从病床上翻下,嘴里还在反驳:「大伯母,你这话可说错了。我是有爹生,没爹妈教,所以才会冲撞长辈。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有爹妈教,教出来一个殴打重病小辈的玩意儿,不是比我更可悲?」
「啊!!」
大伯母气得发出尖叫。
门被推开,几个护士冲了进来,拦住了她的动作:
「病房内不要吵闹,不然就请你们出去。」
护士看着大伯母撒泼的样子,眉头紧皱地看向堂哥:「管好你的母亲,这是在医院。」
堂哥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责过。
这时候的他,也做不了隔岸观火的看客了,轻咳几声,让大伯母安静了下来。
送走护士,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
「这是我们来看你的礼钱,你买点好吃的,好好养养。」
大伯母看着那个信封,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可意外的是,这次她没有反对堂哥的行为,反而挤出一个微笑:「这兄妹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堂哥知道你的事,找了好多人帮忙找孩子,但是都没有找到。我们也不劝你什么了,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就行。」
这变脸,不去学习非遗可惜了。
「哎呀!你们人来就行了,怎么还拿这么多钱过来。」
我爸抢过红包推给堂哥:「她一个丫头片子,养个身子能要多少钱?这钱你们留着,等以后要孩子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是啊,是啊,心意到了就行。」
我妈也在一边应和着。
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
不过,这钱我确实也不想要。
上一次没拿钱都把我害成这样。
这次要是拿了钱,说不定骨头都得被拿去熬汤。
「叮咚——」
手机响起,是阴十五的信息。
【给你钱就收着,后面有用。】
我这人从小就听劝。
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无条件执行。
「你们拒绝有什么用啊?这个是堂哥给我的。」
我从堂哥怀里拿回信封,粗略地扫了一眼:「哥,我妈天天在我耳边说你厉害,你们怎么就给这么点啊?」
我爸还没有从我的行为中回神,听到我的话,脸色剧变,抬手就冲我扇过来:「你还要不要脸?」
我身子一缩,躲到堂哥身后:「堂哥说了,这钱给我养身子的。我拿了给我的东西,怎么就是不要脸了?除非哥和你们说了,这钱就是个面子钱,那我就不要了。」
堂哥的脸色变了又变。
眼看大伯母又要开始新一轮咒骂,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将钱塞回堂哥怀里。
「你……」
大伯母被我的动作气得一个踉跄。
等和堂哥不快的目光对视上,她硬生生地转了个话头:「你觉得不够早说啊,我之前还取了几万块钱现金,原本是打算给你嫂子买个镯子的,也先给你吧。」
她一脸肉疼地从手提包里掏出几沓钱。
确定我都收下后,才像是被狗撵了屁股一样,和堂哥一起出了病房门。
我爸脸绿得跟窜稀的屎一样。
他哆嗦着手,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妈不是啊!刚才大伯母不是说了吗?我是有爹生、没娘教的玩意儿。」
我一脸淡定地反驳。
我爸气得转圈,最后「嗷」的一嗓子,出了病房门,撵堂哥一家去了。
直到这时,我才放下所有的戒备,躺回床上。
刚才那一圈的运动量,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我妈全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也不敢走。
见病房没人了,她才怯怯地开口:「小宁,你刚才那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过分?要是我妈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恐怕……
我思绪一顿。
如果我妈知道是大伯母一家害了我,她会站在我这边帮我吗?
「妈,」我犹豫地开口,「如果我是被人害成这样的,你愿意帮我报仇吗?」
「谁害的你?!」
我妈眼睛一亮,扑到我床边:「我就知道,我闺女不是个不知羞的。你和妈说,是谁害了你?妈给你报仇!就算妈不行,还有你爸,还有你哥!」
「如果是我哥呢?如果是大伯母和哥呢?」
我妈愣了愣。
她松开我的手,脸上带着几分迟疑:「这不能吧?那可是你亲堂哥!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他们不会干这种事的。」
「如果就是他们呢?」
我盯着我妈,想要获得一个答案。
「如果也不会。你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你这豆芽菜一样的身板,你哥也看不上啊!」
我妈越说表情越坚定:「你哥可是要做官的,你可别害你哥。」
我没有说话。
手中的钱袋子被捏得发出声音。
我妈看着钱,眼神闪了闪,伸手摸了上去:「要不,你把钱给妈,妈去跟你大伯母好好说说。你这一直躺着也不是事,妈让你大伯母帮帮忙,就算孩子找不到了,也不能让你去坐牢啊!」
「不用。」我躲开了我妈的手,「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你这孩子就是倔……都是亲人,谁还能害你?这钱先放你这儿也行,等出院的时候再给妈。」
我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见我一直不理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我缩在被子里,抱着白爷,眼泪无声地流着。
我讨厌妈妈。
06
病房又一次安静下来。
我将事情的经过都发给了阴十五。
特别是多要的几万块钱的事。
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我才开始担心,万一多要钱影响了阴十五的计划怎么办?
阴十五沉默了一会儿,表示多少都不重要,主要是信封里面的钱。
「那是你应得的『报酬』。」阴十五声音里带着笑意,「胎灵早产,先天不足。在肉胎还没有生下来之前,它必须不停地从母体那里摄入精元。契约达成的这一刻,它的贪欲会达到顶峰,很快就会来找你了。到时候你就跟着白爷走就行了。」
我老老实实地将她的话都记住。
可转头看着懒洋洋啃着牛肉干的白猫,又有些担心。
这胖得像半挂的猫,真能帮我吗?
总不能是依靠它的体重,给胎灵来一个泰山压顶吧?
十一点半,最后一波查房结束后,病房的灯被护士轻轻关上。
我心里很紧张,不停地撸着白猫。
白猫不耐烦地顶开我的手:「摸两把意思一下就行了嚎,怎么还摸个没完了呢?」
猫,说话?!
我两眼放光。
不愧是大师的猫,说话都那么富有特色。
心里的不安去了很多。
困意来袭,我掐着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下一秒,熟悉的梦境,又来了。
「妈妈。」
「嘻嘻嘻,妈妈,来找我呀!」
小孩子的叽叽喳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像之前一样,闭着嘴,不敢说话。
「妈妈不说话?妈妈为什么不来找宝宝?」
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委屈了:「妈妈不来找宝宝,宝宝只能来找妈妈了。」
肚子猛地剧痛,这种痛比送进医院那天还要痛。
我挣扎着打滚,不敢发出声音。
「喵!」
凄厉的猫叫由远及近。
我眯着眼,看着远处吨吨吨颤抖着肥肉跑过来的白猫,眼泪汪汪:「你可算来了!」
「不好意思老妹,白爷刚才迷路了。你别和阴十五说嚎,我马上处理。」
白猫的脸上浮现歉意的表情。
不等我说话,它就跳到我身上,在嗅了几下之后,猛地冲着我的肚子狠狠咬下。
「别!」
我刚想制止,就看到在白爷的嘴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东西在拼命挣扎。
「妈妈救我!」
这就是那个胎灵吧?
明知道它不是个好东西,可看着它挣扎的样子,我居然有点……心疼?
我甩了甩头,将这个莫名的情绪甩出去。
我看着白爷,开口道:「白爷,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呜呜呜呜。」
白爷呜咽开口,似乎是发现这样无法说话,他将团子放下,用前爪摁住后,用另一个爪子狠狠抽了下去:「叫你不学好!」
「哇!」
空间立刻被孩童的叫声充满。
「妈妈,猫坏!救救宝宝!」小团子叫得凄惨,「妈妈好,救救宝宝。」
我狠心别过头,不敢再看。
察觉到我不会救它之后,白团子声音带上了几分怨恨:「你不是我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白爷激动地喵喵叫了两声,松开了团子。
团子像是一阵风一样地扑向我,被我下意识抱个满怀。
「妈妈!」
团子的声音很轻。
我感觉到团子轻轻碰了我一下,然后一根绿色的线从它的身体出现,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走!」白爷爬上我的肩头,「顺着线的方向走。」
「那这个东西……」
「刚挨过揍,暂时能老实一会儿。」
我胡乱地点着头,决定听白爷的话。
这线出来得奇怪,蔓延出去的方向更奇怪。
周围的场景从白雾四处变幻着,而且越变越让人熟悉。
「这不是我大伯母家吗?」当站在熟悉的门口,我有些震惊,又在意料之中,「就是他们要害我。」
「走吧!」
白爷带着我穿墙而过,里面是欢欢喜喜吃饭的一家人。
大伯母一家,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还有……我的爸妈。
07
「老二啊,我知道这事你受了委屈,所以我准备了二十万块钱,等我儿媳孩子出生的时候,这钱我就打你卡里。」
大伯笑容温和:「反正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小宁受苦的事,我们都会记得的。等她毕业之后,工作方面,我们来给解决。」
我爸看着大伯,短暂的沉默之后,喜笑颜开:「那成。大哥用得上小宁,是小宁的福气。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事,小宁的名声也毁了,以后还得靠她这个堂哥才行嘞。」
大伯母冷哼一声:「我们能选小宁,你们就偷着乐吧!要不是看她是家族里面成绩最好的,我们能舍得出那么多钱?」
「那,那这会不会对小宁有害啊?」我妈在一边,面色纠结,「小宁是我的亲骨肉,我不能看你们害她啊!」
「傻婆娘!」我爸推了一把我妈,「又不是真的生孩子,就是名声坏一点,什么叫害?!有这二十万,等她出嫁时,我们从里面给她抽三五万,剩下的咱们两个过得不知道多滋润呢。」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可闭嘴吧!」
我爸说完这个,又看向大伯,支支吾吾地开口了:「哥,就是你们那个法子能不能教教我?我,我这还没有个后呢。」
大伯大笑出声:「别说当哥的不想着你,你以为我今天组这个局是为了谁?这事我本来可以瞒着你们的,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抱儿子的机会。」
他指了指中年男子:「这位可是真大师,等小宁的事结束了,我自然会给你介绍的。」
我爸千恩万谢,我妈白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宾主尽欢之后,我爸带着我妈离开了。
大伯母这才沉下脸,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二弟,心真他妈狠。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拿这个事要挟我们。」
「要挟是以后的事,现在重要的是让老二两口子看好小宁,不能让小宁那丫头找的人发现不对。你不是说了,今天来看小宁的那个姑娘有点邪性?」
「可不是!那两眼珠子一扫我,我就浑身哆嗦。也不知道小宁哪来的运道,都这时候了,还能找到大师。」
大伯母还要说,大伯已经出声换了个话题:
「行了,快点把席面换了,叫儿子儿媳过来吃饭。」
桌上酒肉,也就我爸动过。
大伯母嫌弃地包起来全丢到垃圾桶,这才从厨房端出来新菜。
这次的菜,比之前高档得不是一星半点。
堂哥扶着堂嫂,小心落座。
堂嫂的肚子高高隆起,身上散发着一种孕妇特有的慈爱感。
「妈妈!」
怀里的小团子兴奋起来。
「别让这小东西跑了,那男人是有点本事的。」
白爷声音很轻。
我顾不得害怕,紧紧搂着小团子,一言不发。
我倒想看看,这一家子烂心肝的东西,还能做出来什么事。
「大师,我这儿媳能顺利生下孩子吗?」
大伯母没有了尖酸刻薄的模样,眼里全是关切:「小宁那个贱蹄子是个没福气的,才六个多月就把胎灵生下来了,这不会有影响吧?」
「有。」中年男人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胎灵没有肉体,为了生存下去,会本能地吸食母体的精气,时间一长,那丫头可能会性命不保。」
男人的视线落到堂嫂的肚子上:「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你这肚子也马上七个月了,最好能快点剖出来,也算是救了那丫头一命。」
「那不行啊!我孙子能和那个贱蹄子一样吗?」大伯母强烈反对,「你也说了,那是俗语。万一剖了之后对我大孙子有影响怎么办?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有的孙子。」
「那随你们,我就是建议。」中年男人慢吞吞地吃着酒菜,「反正我拿钱办事,因果你们自己受着。」
「我受着!我都受着!」看堂嫂脸色不好看,大伯母立刻出声揽过话头,「为了我大孙子,啥因果我都能受。再说了,她爹妈自己都不拿她当回事,我就算受了能受多少?」
一家人又开开心心吃起了饭。
大伯母对中年男子很是恭维,言语间不停试探能不能再得一个孩子。
「我还有一个侄女,从小跟着她爸妈在外面做生意,脑瓜子也灵得很,最重要的是身体十分不错……你看?」
男人似笑非笑扫视桌上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你们出得起价钱,承受得了因果。」
「受得了,受得了。」大伯母喜笑颜开,「大师多吃点,以后还得麻烦大师了。」
08
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
我出神地看着这一大桌子人,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就这么简单地被爸妈放弃了?
白爷从我怀里将团子解救出来,让它蹿到堂嫂身边,然后带着我原路返回。
再次睁眼,还是在医院。
阴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我的身边。
「他们真的想要我的命。」
我抬起胳膊,看着上面的青紫,那是搂过团子留下的痕迹:「我爸妈也不想让我活。」
「那你想死吗?」
「我不想!」我立刻回答,「所有人都要我死,我偏偏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凭什么我要为了那些人来牺牲自己的生命?
我又不是圣母!
「好!」阴十五低低地笑了,「不被亲情所累,这挺好的。」
我也跟着傻笑,傻笑过后,又有些泄气:「我是挺想活的,但现在好像没办法活。」
总不能把堂嫂拉去打胎吧?那我可成了实打实的罪犯了。
「你这事,不属于阳间案,想要解决,只能去阴间。」
「死着去?」
阴十五:……
「活着去。你要是死着去,我还救你干嘛?」
「不好意思,第一次去阴间,没啥经验。」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
现在轮到我沉默了。
阴十五看我吃瘪,忍不住乐:「这才好,没必要一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傻乐。」
我低头,眼眶有些热。
阴十五没有再说话,开始从包里掏出各种东西,摆满了整个病房。
「你们这边四点查房,所以我们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时间会不会有点赶?」
「不会的。城隍庙的时空和我们生活的时空不是同一线,那里的时间是相对静止的。你,应该听过城隍庙吧?」
这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名字了。
「似乎是阴界的衙门?」我试探地开口,「我记得在《聊斋志异》里看到过。」
「是。」
阴十五点头,证明了我的说法。
「人有阴阳两面,自然对应着两种不同的衙门。
「你堂嫂做的这件事,涉及小鬼偷渡投胎,自然是要东道主来管理的。」
我似懂非懂:「那是要我去城隍庙告状吗?」
「聪明。」
阴十五投过来一个赞扬的眼神,继续道:「不过和一般的阴魂告状不一样,你现在还是生魂,走的路子就比较难,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
「按照往常来说,是需要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作为状师为你引路。
「但你应该是找不到了。那就只能用第二个方法,违规上诉!苦主是生魂,小辈告长辈,这两个都是大忌,所以你多半要走一趟『阴三关』。这三关,关关都是大风险,一个不注意就会从生魂变成死魂,很是危险。」
我有些害怕。
但想了想自己的狗命,还是忍住了后退的心思:「没事,我不怕。」
阴十五笑了笑,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纸灯:「压在舌尖下面,等会儿我会让纸物陪着你。」
这灯,不会被口水融化吗?
我有些怀疑地照做。
「阴三关,分别是『受阴鞭、走刀床、忘凡尘』,前两关有纸物替你扛着,只有最后一关,类似于孟婆汤。执念越深,你忘得也就越快,所以在那条路上一定不能耽误,更不能丢了状纸。」
阴十五交代完,又给了我一点时间接受和做准备工作。
一个小时后,她才对着白爷的头「梆梆」两拳:「开路吧。」
白爷蹭了蹭她,身子周围出现了很多雾气。
和梦境有点像,只是这次的雾有点黑。
我不受控制地飞起,被雾气席卷着往下。
等到再次脚踏实地时,周围已经换了一个模样。
舌尖下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实体,暖意从舌尖往下,一路蔓延到全身。
我的身后出现一个纸人和一匹纸马。
这应该就是为了前两关准备的。
正如我所料,阴鞭由纸人受了,而第二关的走刀床也被纸马驮着我顺利渡过。
过了这两关,第三关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在黑雾中走了许久,走到脚都磨出血,久到分不出时间。
我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如果我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怎么办?阴十五真的是好人吗?
越想越急,我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真是闲的,这鬼地方居然敢乱我道心。
我可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命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
一巴掌下去,前面的路口忽然出现了一抹灯光。
等我奔着灯光过去,提灯的人,居然是我妈。
她穿着今夜穿的那身衣裳,哆哆嗦嗦地等在路口,见到我,满脸欣喜:
「小宁!妈在这里。」
「我在外面吃完饭,有点不放心你。阴大师说你迷路了,让我来给你引路。」
她说着,晃了一下手里的灯:「妈等了好久你都没出现,可给我吓坏了。」
我没有说话,用力地抵了抵舌尖下的纸灯。
我妈见我不说话,也没有难过的神色,提着灯在前面走着,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咱们母女两个好久没有这么走过了,上一次这么走,还是你小学的时候没考好,不敢回家,妈当时找了你一夜。
「你当时性子真倔啊,妈牵你你都不肯跟妈走。我没有办法,就只能举着手电筒,想去喊人来。结果我一走,你就在我屁股后面跟着走,跟小狗一样,不吭声,不理人,就一步一步地跟着。
「你从小性子就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打你那件事,是妈错了。妈知道自己性子软,让我闺女受委屈了。妈也难受,一想起来,就会忍不住给自己两嘴巴子。
「闺女啊,你要好好的。」
她说着身形越发地飘忽:「妈这个灯,用自己的命点的,等你出去了,妈就不能陪你了,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的。」
我一声不吭,眼睛有些红:
「前面就是出口了,能抱妈一下吗?」
巍峨的衙门前,我妈停住了脚步。
她的身形已经看不清了。
我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有失落,有歉意,没有对我的不满、怨恨。
原来,这是我最想要的东西啊!
我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我知道你是假的,」含着纸灯,我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顶着这张脸,对我道歉了。
我妈动了动,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好孩子,咱们母女缘只有一路,妈再教你最后一件事吧。」
不等我反应,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卷熟悉的东西。
是状纸。
下一秒,壮纸变成了漫天的碎屑。而我,也被推出出口。
果然,和我妈一模一样!只会背刺我!
09
衙门前两只小鬼正在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见到我来了,齐刷刷地伸出两只手。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句话不期然出现在我的心口。
可问题是,就算我进去了,没有状纸我又能怎么办?
我看着还站在路口的我妈,她冲我一笑,身形重新凝聚,变成了之前见过的中年男人。
妈的,死骗子。
10
好在我还有后招。
我冲贱笑的男人竖了个中指,递给小鬼元宝后,扯下身上的衣服,露出深可见血的痕迹。
那是我躲在卫生间,用笔在身上刻下的状纸。
我知道自己的性子,知道自己的软肋,所以,我绝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我要活,要活得漂亮!
被小鬼引进城隍庙前,我看到男人脸色大变的模样,忍不住乐了。
你看,这因果,谁都躲不掉吧?
11
鸡鸣三声,我被一股力道轻柔地推回病房。
阴十五和白爷坐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对自己够狠啊!」她拂过我身上结痂伤口,听不出什么语气,「痛吗?」
「痛得要死!」
我半眯着眼,看着窗外的天光乍亮,将头埋在枕头里:「不过,能活着就好。」
城隍庙的事,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就忘记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按照我的性子,肯定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把什么事都说清楚了。
想要算计我,那就同归于尽吧!
阴十五忍不住笑。
她在我的腹部一捻,那根绿色的线重新出现。
线的那头穿过墙壁,不知道蔓延到哪里。
我看着阴十五将线捋过,那线就黯淡了几分:「好啦,报酬收好了。」
「这就是阴德?」
「不完全是。」阴十五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口袋里,「这是你和胎灵的连接线,也可以理解成脐带。」
收好东西,她抱起白猫看向我:「阴间的事基本了了,你堂哥一家的审判很快就会下来。至于阳间事嘛,你可以找师姐的冤大头朋友,宋柯他会帮你的。」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就要积极学会向外界求助。」
名片很薄,金色的字体像极了契约的颜色。
「阴大师,」我喊住她,「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钱货两讫,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她拍了拍自己口袋,意有所指,「我们阴卦门,不与活人做生意,只为给亡者解愿,你要是想做什么,就多做好事积攒阴德吧。」
「不做也行,反正她也没有想过让你为她做什么。」
她笑:「我说过的,孩子的爱永远比父母的纯粹。」
阴十五走了。
我慢慢坐了起来。
从那根绿色的线抽出来之后,我身体就恢复了力气。
除了有些饿,别的不良反应全都随着那根线消失了。
我伸手抚上小腹的位置。
是,她吗?
12
我脱光了衣服,摁响了呼唤铃。
当护士进门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比在阴间匆忙一瞥更加震撼。
伤口已经红肿,很多地方流血化脓,看起来狼狈不堪。
记者从门外涌入,看着我这凄惨的样子,一个个沉默在原地。
早在刻下这份状纸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这份状纸,不光是阴间的状纸,更是我在阳间的状纸。
我要用这份状纸,给自己一个清白,给自己二次生命。
医生沉默地给我处理伤口,而网上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网友站出来为我说话,警方也公布了当时我的行动路线,除了两次卫生间,并没有什么异常。
而那两个卫生间,他们也提取了通粪池进行了化验,确定没有婴儿。
许多人来问我打算如何处理,我都没有回答。
我在等,等我的爸妈,还有大堂哥一家。
而他们来得也确实很快。
13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现在全网都有你不穿衣服的照片了,我们还要不要活?」
「我活啊,你们要是觉得活不了就去死吧!」我冷笑着看他们,「反正为了儿子,为了二十万,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会伤心吧?」
「什么二十万!别胡说八道!」
我爸脸色难看。
见说不过我,他又去骂我妈:「看看你养的好闺女,礼义廉耻都不知道。」
我妈一如既往地低头挨骂。
她总是这样。
有人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指望我给她出头。
可等我出头了,她又会靠打压我,来获得别人的赞扬。
可她不知道,这样做,别人只会更看不起她。
「是啊,那胎灵我找人处理了,堂嫂的孩子恐怕要保不住了,那二十万肯定就长翅膀飞了啊。」
「你放屁!你堂嫂,你堂嫂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爸涨红了脸,试图辩解。
然而大伯母的电话很快就来了。
一接通,那边就是狂风骤雨一样的脏话输出:
「天杀的贱种,一家子没一个好玩意儿!我大孙子要是出事了,我拿刀灭了你们全家!
「还想要二十万,给你二十万冥币你回家烧去吧。
「一个绝门户,满嘴没一句真话,看好闺女都做不到!」
我爸从一开始的讨好,变成了后面的暴躁:
「我就算绝门户又怎么了?起码我闺女还能生,不像你儿子,连个种子都没有,那才是真的绝门户吧!」
说完这话,他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搓了搓手,他走到我身边,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最后冲着我妈的后背重重一拍:「还愣着干嘛?闺女都多久没吃饭了,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给买点吃的?」
「食堂订饭了。」
「订的饭能有自己做的好?」
我冷眼看着他们一应一和地唱着红白脸。
好像在知道二十万无望,知道儿子无望之后,他又变成了从前慈爱的父亲。
可我,不会再上当了。
14
三天后,我从医院出院了。
我没有像爸妈说的那样狠狠敲医院一笔。
医院做的事是他们职责所在,我这个乌龙,只要他们官方澄清就可以了。
我爸妈气得不行,说没见过把钱往外推的。
每当这时,我就会把二十万的事情拿出来说。
爸妈终于学会了闭嘴。
他们不敢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些事,只能加倍地用仨瓜俩枣对我好,企图让我再次变成乖乖闺女。
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出院后,我在家里待了几天。
倒不是留恋家,而是我要把家里的财产分布全部摸清。
离家的前一天,大门又一次被敲响。
「宁宁!季宁!哥求你了,你开门啊!」
「你嫂子都快疯了,求求你,把孩子给她吧,哥求你了!」
他已经来了十几次了,一次比一次狼狈。
这一次,我打开了门。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次如此顺利地进来了。
但立刻, 他就猛地跪在地上, 疯狂磕头:
「都是哥的错, 求你了,把孩子给你嫂子吧!她没了孩子, 天天闹着要去死。」
我躲开:「我这儿没有你的孩子。」
「小宁,」堂哥眼里带着哀求, 「我注定只有这一个孩子, 可你不一样,你还能生, 只要你肯帮忙再生一个,我把所有的钱给你都行。」
「我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 哥给你赔礼道歉了成吗?我给你十万!不!五十万!」
他一下下地磕着:「哥不能没有你嫂子啊!」
「滚!」我拎着一盆水泼了上去, 「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儿!你媳妇没命,就得要别人的命?」
「不会要命的!只要, 只要一个孩子而已。」堂哥举着一根手指, 「就一个,就一个就行。」
我气笑了:「自己的爸妈都快病死了,你还在考虑媳妇呢?」
「妹妹,我爸妈那是咎由自取。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堂哥越说越小声,「但我媳妇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孩子忽然在她怀里没气了,她是无辜的, 我不能看着她去死啊!」
「你牛!」
我被堂哥憋得差点没喘过气,猛地将门一把合上, 「这地方是住不下去了, 天天来神经病, 早知道就让那位晚几天举报了。」
阴十五的朋友帮忙找到堂哥之前的违规事件后, 堂哥被划去资格, 现有的工作单位也将他辞退了。
他有了时间后,基本就是一天来个三五次。
实在让人烦心。
不过等上学之后就好了吧?
离开家的那一天, 我只背了一个小包。
我知道, 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可我爸妈不知道,他们站在站台上, 嘱托我放假早点回家, 像是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我也笑:「我知道了,爸、妈,你们快点回去吧,我在家给你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将我妈这些年转给娘家的钱, 还有我爸和狐朋狗友乱混的照片全都打印出来放在桌子上了。
他们, 应该会喜欢这个惊喜吧?
我坐上车, 打开随身的小包。
那里面只有一个空白相框。
我摸了摸相框,心绪五味杂陈。
对不起,我会努力积攒阴德的。
祝你,下辈子, 有个好妈妈,好家庭吧!
清风浮动,相框浮现一个小小的掌印, 像是在答应,又像是在告别。
再见了,我那不知道长什么样的……恩人。
(全文完)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