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太子妃的结亲宴上,我被下药,误打误撞和清冷首辅在东宫的偏殿里云雨一夜。
次日,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提剑杀红了眼。
此前,他曾无数次告诫我,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
这下好了,我再也没办法对他有非分之想了。
01
「云妩公主和首辅大人,还没从那间儿里出来呢。」
侍从瞥了眼太子殿下阴沉的脸色,哆嗦道:「奴才们也是今早才知道……时候还早,您要不先和太子妃去敬茶……」
话音未落,就被太子手里的剑捅了个对穿。
周围一阵惊呼,哗啦啦跪倒一片。
众人噤如寒蝉,连一声「殿下息怒」都无人敢说。
只怕径直做了那剑下怨鬼。
太子眼神阴鸷,提剑一路从主殿行至染霜阁门前。
染血的长剑破空一划,阁楼的木门应声裂倒。
入眼是散落的官袍、锦绣宫装,从门口一路蔓延至层层叠叠的红罗帐中。
随即他看到了露在帐外的一只皓腕,凝白如雪。
而那朦胧的旖旎尽数遮在帐中。
与他无关。
却被另一个男人独占了一整夜。
祈修卓快要疯了。
他无法承受眼前的一切。
无数念头从他赤红狰狞的眸中淌过,最后只留下一个:杀了他。
暴戾的情绪再也无法压下,淌着血水的剑再一次被执起。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如玉的嗓音:「殿下这样闯进来,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祈修卓转身,看那男子发尾微湿,身着一身月白中衣。
正漫不经心地垂眸系扣子,颈间的红痕是哪个女子留下的,显而易见。
祈修卓暴怒,拔剑刺去。
二人一路打到殿外,过招之狠厉,招招直冲命门。
打斗中,宫墙檐瓦塌了一片。
我就是在这叮呤咣啷的嘈杂声醒来的。
迷迷糊糊地套了衣裙,看到远处缠斗的两道身影。
本想说句「别打了」。
可脑中实在困倦,我便倒回了帐中继续睡。
良久后,我被一道温润的嗓音唤醒。
入眼是沈翊清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他玉面染血,看向我的眼神却温柔。
「阿妩,我们走。」
我顺从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任由他用官服将我兜头掩住,一步步抱出殿门。
行至殿门前,他脚步顿了一下。
略带挑衅的声音自我头顶响起:「太子殿下,我二人昨日醉宿东宫,多有冒犯。改日婚宴,还望殿下莅临。」
良久没有回答。
我悄悄将官袍扯开个缝,不期对上了太子赤红的眼睛。
祈修卓撑剑半跪在地上,身形摇晃,看起来伤得不轻。
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有种失重的感觉。
但我竭力克制着,面上没有显露丝毫情绪。
毕竟这个我曾经苦追纠缠而不得的人,他已经有了太子妃。
仅存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再做出以前那般行径。
我别开了眼:「皇兄还是早些回去休养吧。」
而后缩回了沈翊清怀里。
鼻尖充斥着好闻的青禾香气,我的心绪又安定几分。
02
曾几何时,我对皇兄的不伦之心,是京都贵族之间隐秘的笑谈。
皇兄乃璞玉之资。
七岁擅骑射,九岁作策论,才华不菲,天赋绝佳。
加之一副风流冷峻的好相貌。
即便他素来淡漠如天上月,也有无数贵女趋之若鹜,幻想ŧŭ⁵着有朝一日拥朗月入怀。
而我作为其中最疯的一个,仗着近水楼台,不知对皇兄使过多少纠缠手段。
我本是藩王之女,幼时入皇宫为质。
凄惶无措之时,只有皇兄耐心照拂我。
后来封地被外族侵犯,我的父母亲族在战役之中悉数被杀。
我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孤苦伶仃地漂浮在这似海的皇宫之中。
皇帝下旨将我记作公主。
我心中却深深挂怀着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
皇兄曾是我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即便他次次告诫我,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
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痴缠于他。
「云妩,我们是兄妹。」他蹙眉看我,神色清冷。
「伦理纲常,你应当懂得。」
我绞着帕子,脸色惨白。
许是为了安慰我,他叹了口气。
「孤无心于情爱,亦不会娶任何人。」
「你若收了那些心思,便可乖乖待在孤身边。你还是孤的好皇妹,一如往昔。」
皇兄的话让我心中的阴云散开了不少。
我守着那份希冀,小心翼翼陪在他身边许多年。
可如今,梦碎了。
皇兄他,要娶亲了。
03
自父母亲族皆亡,我便如行尸走肉。
如今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东宫的婚宴上,我喝得酩酊大醉。
太子妃曾亲自端给我一杯酒,言谢我对皇兄的陪伴照拂之情。
看着她眼中隐晦的恶毒,我却是浑不在意。
粲然一笑,饮尽了杯中酒。
她想让我出丑,我便出。
反正我心中无甚牵挂。
事情越荒唐,不是越有趣吗?
酒劲上头,我斥退了她派来扶我的人。
丑,我不喜欢。
目光落在对面席上那道清冷端方的身影上。
首辅大人面如冠玉,姿若青松。
仿佛昆仑山巅的一捧白雪般不染尘埃。
这个,我喜欢。
我清凌凌地朝他扬起一抹笑,视线相撞,他素日清冷的眸光染上晦涩。
我支使侍女将他引到假山后。
药力翻涌间,我已站立不住。
我昏昏沉沉倚在荷花池壁,任池水浸透了裙纱。
「公主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沈翊清皱眉,俯身将我拉出池畔。
我却神情迷醉,伸出一双白嫩的藕臂,顺势圈住了他脖颈。
「作践?」我呵呵笑了两声。
调戏般朝他耳畔吹气:「今朝有酒,寻欢作乐。怎能算作践? 」
他眼睫低垂,如神祇一般不染尘埃。
我却偏偏想拽他入红尘。
「臣送您回去。」
「不! 」我似有若无地凑近他润泽的薄唇,「大人若不愿,我另寻他人就是了,左不过……」
话未说完,唇上便贴上一抹冰凉。
沈翊清的吻,初时细致温润,让人放松警惕。
可他将一抹愠怒藏在其中,辗转深入,化作疾风暴雨。
我几近窒息,手指无措地揪着他官袍。
「你……」
眼前之人眼尾嫣红,眸色沉沉:「公主可看清我到底是谁? 」
「沈……沈翊清……」
下一刻,我被打横抱起。
04
太子妃所下之药药性凶猛,整整三天,余韵未消。
我缠了沈翊清三日。
日夜颠倒,醉生梦死。
才发现素日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首辅大人,竟也会失态。
三日之后,告假的首辅大人归朝。
官袍领口遮得严实。
满朝惊诧,气氛静得落针可闻。
太子死死地盯着他。
三日的流言足以让皇帝明了。
他挺高兴我这个被迫认下的便宜公主不再缠着太子,他们皇室名声得以保全。
于是在沈翊清开口称欲尚云妩公主时,皇帝很爽快地答应了。
满朝跪拜称圣上圣明。
唯有太子,面沉如水,矗立不语。
圣旨赐婚后,沈府开始紧锣密鼓筹办婚宴。
我缩在府中足不出户,闲时赏赏荷花,捏些鱼食投喂池中锦鲤。
沈府不大,比之巍峨的皇宫,这方小宅子里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爱恨情仇。
仿佛只要我永远待在这里,就不用面对那些纷杂愁痛。
只有溶溶春光,和轻暖的花香。
哦对了,还有一个温柔听话的美人。
随意逗逗,如玉的面颊便会漫上薄红。
母亲以前对我说,女子的身心往往寄在一处。
我大概是个自私凉薄之人,明明心还在那风雨飘摇的皇城中破碎漏风,身却毫无负担地沉溺于首辅大人俊美的皮相,日日同他寻欢作乐。
直到接到皇后的旨意宣我明日入宫叙话。
我酩酊地揽着酒盏,不愿去。
沈翊清垂眸望着伏在他膝上的我,修长的手指轻抚我发丝:「阿妩,你不能永远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世间清欢苦愁皆是风景,我不希望你闭目不见。」
这话听得我想笑。
青丝如瀑垂下,我醉眼瞧着他。
「沈翊清,你很了解我吗?浮生一场梦,我便是要醉过去,又如何?」
如豆的烛火映在他眼底,我看不懂他眼中的执拗。
「我怕你大梦一场,醒时将我弃去。」
我心中微震,语气却仍装作满不在意。
「那你更该盼着我多醉些时候。」
我吻上他脖颈: 」你我也好,宿,醉,寻,欢。」
梨花重重压上海棠,春雨淅沥,又是一晌贪欢。
05
第二日入宫觐见,我穿了在封地做藩王女时的衣裙,红衣烈焰,额心紫玉坠风情摇曳。
皇后见我这身装扮,眼中闪过讶异。
随即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云妩,你如此穿着,成何体统?」
她身侧侍立的太子妃紧掐着帕子,眼底是浓浓的嫉妒,不忘幸灾乐祸地拱两句火:「母后莫要生气,云妩妹妹入宫才七年,年纪小,心性稚嫩一时兴起也是有的。您可别为此气坏了身子。」
皇后迎风咳了两声,久居病榻,面容枯槁更逊从前。
可即使皱纹发颤,她也要指着鼻子骂我:「入宫七年了也学不成规矩,别人都道我这皇后没有威仪,管不了你!看看你那粗鄙不堪的样子,一派凉州蛮夷之地带出来的粗鲁做派,京中哪家贵女同你这般? 」
我心中微哂,她初见我时我便是如此穿着、如此做派。
只不过后来为了少让她拿这些琐事烦到太子跟前,才装得乖顺。
而她越发得意,以为自己威仪甚大,越发变本加厉地调教训骂我。
而我都受了,只恐让那风光霁月的太子皇兄烦心一丝一毫。
如今,都不重要了。
「既然知道我骨子里的劣根性难改,母后又何必自找不快? 」
我衣袖轻旋,施施然坐上梨花木椅。
「京都非我故土,我也做不了那精细知礼的人儿。从前我陪母后玩的耍威风的游戏,如今我觉得无趣了,不奉陪了。陛下说过允许我在宫中恣意,想必您也不愿落个苛待的名声。」
「再者,您不是有新玩伴了吗?有人上赶着讨好您,您便在那人身上多逞逞威风,想必定会心情舒畅~」
太子妃的脸白了白,想必她这些日子也领教了皇后的功夫。
深宫养出来的怨妇,在儿子和丈夫面前都没有话语权,可不得找寻个好拿捏的目标消遣磋磨。
太子妃嫁来之前,只看到皇后端方淑德、我乖顺好拿捏,却不知一切都是表象。
「你!你!还有这些日子京中纷传的流言!你放浪形骸,纵情声色,将好好一个清官肱骨迷得数日不上朝……」
那又怎样,我照着日光瞧了瞧新染的蔻丹:「母后该庆幸我害的不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哥哥,至于如何祸害旁人,就不劳您费心思了。」
皇后一噎,怒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这番论调本是出自她之口,恶声恶气地在我耳边念了七年。
如今真顺了她心意,再刻薄贬斥我便是她无理取闹了。
眼看皇后不说话,太子妃急了。
今日这场戏唱不下去,她如何能痛快。
「不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水性杨花。从前还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的样子,转眼就投入沈首辅的怀抱。你可别说你当真爱上了沈大人。」「我确实爱上了沈翊清……」的皮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喝打断:「够了! 」
太子不知何时立在殿门前,面色阴沉。
望向我的眼神晦暗,隐含着一缕破碎哀伤。
那双素来淡漠的眼睛,竟也会流露出如此神态吗?
我怔怔地想着,又一次偏过了脸。
这仿佛刺激到了他,他猩红着双眼大步上前,捏住我腕子将我拽离了宫殿。
06
「放开! 」
「我疼……」
「皇兄! 」
我提声喊了一句,才把他理智唤回来。
冷白修长的十指缓缓松开,却仍在发颤。
我顺着蟒袍往上看,入眼是清瘦的下颚,和苍白阴鸷的脸色。
哪有从前半分淡漠自持的样子。
冷沉的眸光摄住我,纤薄的唇一字一句问道:「这些天,你在哪里?」
非要亲口问一遍才相信吗?
这些日子他在朝堂上见不到沈翊清,应当心知肚明才是。
见我不答,他眼中怒火更旺:「你真的跟他厮混了三日?」
「枉静棠还帮你遮掩,说你早回了宫中,你就如此毫无廉耻之心!」
我笑了笑,楚静棠巴不得我再不回宫。
她柔弱良善那一套,只有皇兄信得深。
「那又如何?」我甩了甩淡紫色的烟纱。
「我与他就要成亲了,皇兄莫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我看见他袖侧的手一瞬间攥起,青筋狂跳。
却还是极力维持冷静。
「不过一个凉州来的乞丐,靠着点运气变成朝臣,你就真看得上他?」
皇兄言语嘲讽,上位者的威压沉沉落下。
我却丝毫不惧。
凉州二字一下刺激到了我,我骤然抬眸。
「看得上,当然看得上。」
想到了什么,我轻声呢喃:「我甚至离不开他。」
「不可能。」
「阿妩,你在说谎。」
「你只是报复我,你和他只是,露水情缘,作不得数……」
祈修卓像红着眼的困兽,一步步逼向我。
我微微皱眉,后退。
「我会去禀明父皇,你和他的婚约不作数,你只是一时贪玩犯了错……」
微凉的手掌钳制住我双肩,不由分说将我揉进怀里。
我心下惊诧,挣扎了一番。
颈间暧昧刺眼的红痕便悉数落进他眼里。
强硬的怀抱僵硬了一瞬,便将我锢得更紧。
我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流进脖颈深处,随即肩膀传来刺痛。
「阿妩,你为何如此狠心……」
「你为何不能再等一等,我马上就能……」
我没听清后面说了什么,思绪早已在惊诧中缠成一团乱麻。
茫然之中,肩膀处的啃噬逐渐变成了轻柔的吮吻,沿着颈线一点点向上。
我如梦初醒推开了他。
「皇兄,你……」
「是,我亦对你心思不纯。」
「从前是我口是心非。」
「云妩,回来,回到皇兄身边。」
「不然我会发疯……」
他颤抖又急切地重新将我拢进怀里:「皇兄答应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苦笑一声。
他这话说得太迟了。
迟到我们之间唯一称作孽缘的缘分,也一点点消磨干净了。
多少个在漆黑宫道苦等他却被丢下的夜晚,多少次我被皇后训斥时沉默的态度,多少声拿「伦理纲常」施压的讽刺。
皇兄惯会伪装。
连他去楚府跟楚静棠提亲前,都淡然地替我披上狐裘:「暮春天还冷,你早些回去。孤处理些琐事罢了,很快回来。」
我在东宫等了一Ŧū́⁵天一夜。
等来了太子去楚府求聘楚将军千金的消息。
我实在等够了。
再也不想为一点渺茫的希冀,苦苦等过余生。
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做别人的弃子。
07
烛火摇曳,我又坐进了染霜阁中。
下午的事被楚静棠撞破,她咬牙切齿,却不敢责问她的夫君。
她以婚前待嫁为由,将我扣在宫里,不许我回沈府。
这倒合了太子的意,他派了自己的贴身内侍看着我:「阿妩,乖乖待在这里。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我无悲无喜,翻身缩进了被中。
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里,幼年的我回了凉州封地。
寥寥几次的亲人相见,每一次都弥足珍贵。
母亲摸着我的发叮嘱:「去了皇宫里,要听皇后娘娘的话,不能顽皮吵闹不听话。」
我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泪水糊了一脸:「可是母亲,我不想待在那里,我想回家。」
那座阴沉沉的皇城,充斥着勾心斗角、阴暗泥泞。唯一如光般照耀我的太子哥哥,又对我克制疏远,若即若离。
我想念凉州的清风丽日,快马蓝天。
想念父母亲族围在身边的温馨安宁ƭú₅。
父亲背过身红了眼,他何尝不想让我留下。
可是君命所授,他只能交出骨肉至亲为质,才能换得一方安宁。
回京的时候,太子哥哥来接我。
他坐在金贵的轿辇上,淡然受着众人跪拜。
我父王佝偻了腰身,随其余人长跪不起,也未得他半分眼神。
矜贵的少年只是向我伸出了手:「阿妩,随孤回京。」
我也坐上了那奢华的轿辇,回首看着父母亲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怎的这般爱哭?」
他啧了一声,伸手替我拭去泪水。
「孤会护着你,别哭了。」
回京的队伍刚出凉州城的时候,后面追来一个小乞丐。
「王女,不好了,城里起战事了!」
他白皙的小脸被熏黑了好几处,衣衫破烂,身上很多处擦伤。
只有一双黑目濯濯。
随行的侍卫大声斥责他:「哪里来的贱民,敢冲撞殿下!拖下去杀了!」
「慢着!」我焦急地转向皇兄,「他说的许是真的……」
皇兄神色淡然地扬了扬下颚,示意我看凉州城的方向。
城门安静地闭着,还有守城士兵在悠闲地巡逻,哪有什么战事。
许是这小乞丐博可怜的招数。
我爬在轿撵上看他,他的眼睛真好看呀,是凉州养出来的,格外有风情的一双眼睛。
「太子哥哥,别杀他,我想把他一同带去京城。」
「随你。」
小乞丐还想说什么,在侍卫凶狠的眼神下,终究噤了声。
回到京都,皇兄不许他进皇宫。
我便找人将他安顿下来,给他置办了宅子,还给了大笔银钱,读书或做生意都行。
我将凉州的一颗小种子种在了京都,欣喜地看着他在这里生根发芽。
这样,我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们的联系很少,转眼过了七年,就在我快忘记他的样子时,朝堂上一位青年首辅登阁。
白衣翩翩,桃目濯濯,芝兰玉树的青年,衣袖里淌着青禾气息。
怎能叫我不痴醉……
08
梦境的最后,我还是听到了凉州城破的消息。
霎时间哭得不能自已。
一切都离我而去,我拼命想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Ṫū₅住……
「阿妩,醒醒!」
我哭着惊醒时,已经被拢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身后之人踏夜而来,沾染着夜露,满袖的青禾气息落入我鼻尖。
我死死揽住他的腰,如同快要溺毙的人,贪婪嗅着他气息。
「别离开我,沈翊清,别离开我。」
那人哪受得住这般,喉结滚了滚,俯身吻在我发顶。
「阿妩,你又做噩梦了。」
「是。」
自从和沈翊清在一起,我梦里的凉州越来越清晰。
好像有人从尘封的记忆中将它取出来,吹去尘土,重新放在我眼前。
如果我也将它忘记,凉州就会真的如同没有存在过一般,轻飘飘地远走。
平常人的人生尚有来处。
而我,连来处都差点失去。
「沈翊清,永远不要离开我。」
「永远。」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我求之不得。」
缓过神来,我的手掠过他的腰间,却忽然摸到一抹温热液体,血腥味随之充斥鼻尖。
「你受伤了?」
我一惊,赶忙爬起来,点燃了床头烛火。
沈翊清的脸在烛火下苍白得透明,眼睫轻颤,好似忍着极大的痛楚。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腰间衣料被利刃划破,洇出一大片血来。
「别怕。」
话音未落,殿门被「砰」地踢开。
太子带着禁军将染霜阁团团围住,火把照映着他的脸,显出森森寒意。
殿门前还横亘着看守我的内侍的尸体。
「夜闯宫闱,刺杀内侍,按律当诛。」
祈修卓残忍地扯起一抹笑来:「沈翊清,你好大的胆子。你一再纠缠孤的皇妹,你说该将你如何抽筋剔骨、炮烙示众才好呢?」
「殿下说笑了,我与阿妩即将成亲,怎能叫纠缠?」
「倒是殿下,这几日想方设法逼迫圣上收回赐婚诏书,也未见成效啊。」
沈翊清丝毫不惧地挑衅。
「找死!」
剑风逼近,在最后一刻堪堪停在我喉前。
太子恼怒地收了剑:「阿妩,你做什么?」
「皇兄,别杀他,我想带他回凉州。」
「我带他回凉州,不会再让你为难。」我重复了一句。
「呵。」
「七年前你便是这么说,是我愚蠢,才会给了这贱人机会接近你。同样的错误,你以为我还会犯第二次吗?」
他一剑钉在床前,打横将我抱起,大步走出殿门。
禁卫军举着火把涌进来,火光将染霜阁映照得如同白昼。
「把他给孤一刀刀剐了,骨头剔下来喂狗。」
他目光落在染霜阁的牌匾上,眉宇间流露出浓重的厌恶:「再把这楼阁一把火烧了。」
「是!殿下!」
震天齐喝后,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即刻响起。
「祈修卓,你疯了吗?」
我惊诧到无以复加,拼了命挣扎。
可任凭我如何捶打,禁锢我的力道也没有松开半分。
眼看着沈翊清拖着受伤的身体逐渐落入下风,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浓稠的绝望。
「为什么不叫皇兄了?」
太子垂眸,定定地望着我。
「阿妩要同孤如此疏远了吗?」
09
这个疯子。
这种时刻还在想这些。
我一直知道皇兄生来淡漠,视人命如草芥。
可在他展露如此阴鸷暴戾的底色时,我心头还是生起了恐惧。
打斗声逐渐远去,身后火光冲天。
意识苏醒之时,我才发现自己被软禁起来了。
我从来不知道,东宫书房后面还有这样一个暗室。
里面处处挂着我的画像,画中人情态各异,娇嗔的,失落的,深情相望的。
幽微的烛火映照着暗室中唯一一张积案。
上面除了一些机密信件,还散落着许多小物件。
我第一次绣出来的荷包,落在东宫院里的珠钗,被皇后罚跪时不小心打落的琉璃盏,戏水时落在岸边的一只绣鞋,还有,一件藕粉色的肚兜……
我不敢深想,这些东西从何处得来。
震惊的眼神望向皇兄时,他眼中已然翻涌起浓重的欲色。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阿妩。」
唇上的力道辗转厮磨,循循诱进。
挣扎的手腕被铁链勒出红痕,又换得身前之人喟叹的一吻。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我不该忍这么多年的,一味忍让的结果竟是将你拱手送与他人……」
他颤抖着,眼中的恨意掩盖不住。
「我谨慎恭俭了这么多年,父皇也该满意了。」
「皇兄可想好了?」
我双手抵住他胸膛,红着眼问他:「你今夜所为,乃是抗旨,阿翊状告到圣上面前,你恐再无退路……」
皇兄果然激动了。
「不许再念他的名字!」
「就算他今夜有人相救,我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到朝堂之上……至于父皇,呵。」
我刚松一口气,他便捏住我下巴,复又吻了上来:「皇权已在我手,他如何管得了我。」
耳边的喘息越来越重,我一咬牙,血腥味瞬间充斥在唇齿之间。
皇兄并不恼,沉沉笑着,将我拢进怀中。
冰凉的手指抚上我后颈:「阿妩,来日方长。」
而我隔着他的肩膀,目光略过积案上的密信,面无表情地勾了下唇。
10
朝中出了大事。
太子放火烧了宫中一处楼阁,次日逼宫造反。
陛下惊惧之下一病不起。
而朝中最秉公持正的首辅大人,被传随江湖组织出逃,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庙堂之人竟与江湖盟派有勾连,这是朝廷绝不能容忍的,何况这人还是掌握许多机密的内阁首辅。
一时间,沈翊清的海捕文书铺天盖地。
太子登基,以楚将军一党为爪牙,手段狠戾。
若有言官敢忤逆上谏,下狱抄家无所不用极。
崇华殿前的长阶血流了又干。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再无人敢出言置喙。
人人自危,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我这个消失了的公主。
皇兄每晚都来。
他的机密信件都在这间暗室之中。
除了这里,他哪里都不放心。
我在皇后的约束下疏于识字,只通女红,皇兄很了解这一点。
加之那些密信都有特殊的解读方式,因此他懒得对我设防。
他素日来此,本是为了看那些信件。
自从将我囚于这暗室中,便再无心阅览。
简易的床榻被铺上数层柔软的锦被,床幔层层缠绕,映着烛火,是一方引人沉溺的温柔乡。
皇兄喜欢抱着我低哄,即便我冷着脸,他也能自顾自地痴醉其中。
「阿妩,允我一次好不好。」
明灭的烛光下,他抵着我的额,声音缱绻:「与你相处的日日夜夜,我仿佛做梦一般。」
我冷淡地一把将他推开。
「是吗?我不觉得是梦。毕竟皇兄践踏我至此,难道想将我当作禁脔关一辈子?」
许是我眸中的恨意太过明显,他似被烫到般避开我的眼睛。
「不是的,阿妩,孤如此爱你,怎么可能将你一辈子关在这里?」
「只是眼下时局动荡,楚家兵权在握,十二州藩王各有异动,就连凉州,」他咬牙沉思,「也有人在暗中操控时局。」
自我亲族战死,凉州便成了无主之城。
朝廷和众藩国一直觊觎着这块肥肉,却因为忌惮凉州附近的某股江湖势力,迟迟不敢下手。
「只有孤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离了皇兄,你能去哪呢?」
「可太子妃不会容我。」
「楚静棠?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还没到撤下的时候罢了。」
他微凉的指腹蹭着我的唇:「皇兄答应你,这辈子只对阿妩一人倾心。」
「你也大可安心待在这里,她寻不到你。」
是吗?
11
皇兄不知道,婚宴那日楚静棠递来的酒,里面不是药,而是蛊。
入口之时我便知道,却还是毫不在意地饮了。
她想拿捏我,故而三日一催发。
彼时有沈翊清在,子蛊发挥过催情功效便消停了。
而现在,我已经冷汗淋漓地挨过七日。
楚静棠手中的母蛊已然感知到异常,焦躁不安地乱撞。
这日,她终于心生疑惑,打开蛊盅放出了母蛊。
母蛊钻进了东宫书房,进而从暗室缝隙钻入。
我体内的子蛊瞬时有所感知,爬出了身体。
「砰」的一声,两只蛊轻易地被我用茶盏扣住。
而楚静棠的裙角,已经出现在暗室门前。
「娘娘留步!」侍从留着冷汗劝阻她,「殿下有令,书房重地,任何人不能擅闯!」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
她一脚将那内侍踢开。
「我就说陛下登基之后怎会频繁回东宫书房议事,还夜夜宿在此处。」
「果然有古怪。」
她横剑于那内侍脖颈:「开门,别让我说第二遍。」
太子妃虽不受重视,但处理东宫一个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便他是太子殿下心腹。
可那内侍思及自己阴晴不定的主子,还是恐惧地摇了摇头。
于是楚静棠自顾自地在墙壁上胡乱摸索,竟真的找到了机关。
暗室的门轰然而开。
她缓缓走入,惊讶地打量着暗室里的陈设。
直到看到角落里那张旖旎的床榻,和被锁链扣着的我。
她的惊叫声再也抑制不住。
「小贱人,果然是你!」
「我还当那夜你和姓沈的私奔了呢,原来是躲在此处魅惑我夫君!」
「水性杨花,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巴掌落下来之前,我一把截住了她的手腕。
冷笑道:「看清楚,我可不是自愿待在这里。」
手腕上的铁链叮铃作响。
昭示着这荒唐的一切都是谁在主导。
楚静棠愈加激动,狠狠捏住我下巴:「你到底有哪点比得过我?呵,洞房之夜他醉酒,伏在我身上时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真是恶心至极!早知道你们有如此奸情,我就不该让父亲扶持他!」
「简直罔顾人伦!」
「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
源源不尽的辱骂,我懒得入耳。
只是频繁地望向同一个地方。
楚静棠骂累了,顺着我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积案上的密信。
我立马装作心虚的样子,不许她拆。
她瞪了我一眼,Ťű̂₅还是拆开了最上面那封。
葱白的指尖忽然抖了起来,面色变得惊惧。
瘦金的字体,看起来是太子一贯的笔迹。
一字一句谋划着如何将楚将军的军队引到凉州边境,利用各方势力将其绞杀殆尽。
楚静棠哆嗦着,目中盈泪,怎么也想不到,她爱慕的夫君会如此凉薄毒辣。
明明昨日早朝,新帝还赞楚将军为肱股之臣。
也正好是昨日,她父亲被派遣到凉州边境围剿江湖余孽。
「你们二人真是好算计。」
她又哭又笑,恨声道:「我偏不会让你们如意。」
楚静棠将我带走,绑上了马车,连夜疾驰而出,向着凉州驶去。
她要亲自给楚将军报信,也要弃了皇兄,另择新主。
我在颠簸的马车里,望着斜下的日头。
无人知道,我曾与皇兄一同练瘦金体,能将他的笔迹模仿到十分相像。
此刻在皇兄那里,恐怕只会认为楚家通敌叛国,不再为他效忠。
大昱朝的水啊,此时搅得还不够混。
所有啖我故土血肉之人,都该为凉州陪葬。
12
昱朝有十三藩国,除却十二个小藩国,当属凉州最为壮大。
这里水草丰沛,兵强马壮,凉州军队是父亲培养出来的精锐,数十年如一日守卫着天裕关。
七年前的凉州,是最繁华的通商之地。
两境百姓安居乐业,互通有无,商贩旅人行走其间,街市时常热闹非凡。
可后来一场敌袭,举城覆灭。
往日美好的事物,一夕之间化为飞灰。
我不相信我的亲人就那么轻易地死在那场战役里,不相信凉州城的军防如此脆弱。
所有人都告诉我,边境藩国,遇此战事,并不稀奇。
何况朝廷已经派兵支援了。
不过是命运作祟,晚了一步。
我哭着要回封地,为父母亲族守灵。
可皇后不许。
她要我留在宫里,老老实实受封公主,以显示他们怜惜忠烈遗孤,显示大昱朝皇恩浩荡。
我受封那日,京城丝竹礼乐声不断,凉州凄寒大雪纷飞。
所有人说着恭喜的话,我却觉得那一张张脸,好似可怖的恶鬼。
他们笑容洋溢,不知在庆贺什么。
庆贺我的册封之礼吗?
还是庆贺他们昱朝的心腹大患,终于消失?
那天我收到了好多贺礼,将房间堆得满满当当,挤得我无处容身。
我缩在墙角,看着满地堆积的琉璃珠宝、华服锦衣,几乎要喘不过气。
直到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掉落在脚边。
木盒之上刻着赠送之人的名讳——沈翊清。
我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朵素白的绢花。
长存的沉默被击溃,我终于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13
我带到京都的,并不是一颗普通的种子。
那是凉州青岳门下最有天赋的少年。
他擅乔装,时常混迹于十三藩国的各个角落。
我曾问他为什么会武,他只是温良地垂下眼:「阿妩,我自保而已。」
我带他去京都那日,青岳门早已得到了消息。
却将计就计未曾阻拦。
沈翊清在京都低调地读书、考官、入朝堂。
旁人只觉他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能平步青云登阁拜相。
殊不知正是他背后的势力助他在朝堂扎根。
幼时曾听父亲说过,青岳门是盘踞在凉州边境的第一大帮派,其下能人众多,情报网遍布大昱江山。
他们原本只守着凉州丝路,与各国做些情报生意,并无心参与军队之间的征伐。
凉州一役,战事惨烈,守城军几乎全军覆没。
念及我父亲曾经的恩情,他们拼死救下了残存的几个旧部。
那几个叔伯在青岳门蛰伏不动七年之久。
大仇将报,且在今朝。
14
这几日舟车劳顿,我滴水未进,面色惨白。
楚静棠变得疯疯癫癫,时而紧张不已,梦到祈修卓来杀她。
时而精神亢奋,恶声恶气催促车夫赶路。
她折腾累了,忽然又凑近我身前,用匕首在我面颊上比划。
「你说,若在你脸上划一道,我在他那里的谈判筹码,是会多一些,还是少一些呢?」
她大笑起来,凑近我耳畔:「其实你也是个可怜人,这么久都不知道,与你情深义重的太子哥哥,就是当年浇灭狼烟台烽火的人。怎么样,很惊讶吧?」
「凉州受袭,朝廷早就知道。派祈修卓去接你,就是为了粉饰太平,分散你父亲的注意力。」
她笑嘻嘻地将这些残忍的真相一股脑砸到我头上。
迫不及待想看我的反应。
触及我沉寂的目光,她嘴角的笑意淡下来。
「你早知道?」
「对啊,」我抬眸,轻笑着看她,「他是我凉州的仇人,而你,是我的瓮中之鳖。」
下一秒,一支青羽箭矢擦过她脸颊,钉在车壁上。
马儿扬蹄嘶鸣,被生生截停。
楚静棠没稳住,从马车上滚落下来。
她疼得咿呀叫唤,跋扈的气焰一下子低下来。
一双手稳稳将我从车帘后抱出。
来人睫羽低垂,满目疼惜:「阿妩,你受苦了。」
青禾香气落了满襟。
不苦。
我疲惫ṱũ̂⁴地依进了他怀里,享受着久违的安心。
15
夜风习习。
我与沈翊清坐在营帐中,隔着烛火相望。
想起染霜阁那夜,他本是来救我走。
谁都没料到太子对我有如此执念,以至于提前让皇帝对我起了杀心。
沈翊清让我先回凉州,他留在京都慢慢谋划。
可我等不了。
我隐忍了七年,为今之计,只有以身入局。
那夜他答应了,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哀伤。
我被祈修卓抱走时,窥见了那最后一抹情绪。
如今,如豆灯火下,那情绪又浮现出来。
我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很煎熬。
明明难过得要命,却还是得按兵不动,任由我与祈修卓日夜相处。
「阿妩,这些日子,你对他……」
沈翊清红着眼尾,却没有把后半句问出来。
「算了。」他自我安慰一般,「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不奢求你真心喜欢我, 只要你愿意多看我一眼, 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挑眉, 故作轻松地调戏他:「首辅大人皮相俊美无双,我自是愿意多看。」
「真的吗?」沈翊清的眼眸倏忽亮了, 沉积已久的不安终于消散。
我轻轻吻上他的眼睫。
「沈清翊,我的梦早就醒了。」
「可我不会弃你而去的。」
清欢愁苦皆要体会, 这是他教过我的。
衣衫剥落, 少年清越挺拔的身影映在营帐上。
长夜漫漫, 那身影数次弯折下来, 在爱人耳畔诉尽思念。
凉州寒冷Ţù₊,不似京都温暖。
但我的心却似刚刚解冻,逐渐复苏。
原野平旷,青禾悠悠,便是归港。
16
鱼饵换了。
楚静棠顺利地落在青岳门手里, 成了钳制楚将军的筹码。
祈修卓手下最得力的爪牙,被巧妙拆解,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凭借我带回来的消息,沈翊清帮助各藩国拔除了朝廷埋下的眼线,十二藩国有八国归顺, 愿意一同平复凉州冤案。
群雄逐鹿,直指京都城。
昱朝的根基早就塌了,此刻摇摇欲坠, 大厦将倾。
……
三月后, 起义军攻陷了京都。
我勒马于阵前, 与祈修卓遥遥相望。
这一次, 他没有了初见时的冷傲, 没有了在暗室时的疯癫, 望向我的目光哀伤又释然:「阿妩, 你终归走了这条路。」
「是。」
「其实你从未因我改变过, 是吗?你曾经那般乖顺地靠近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更利落地将我推开。」
我握紧了手中的缨枪:「早在你浇灭狼烟台那日,我们就注定是永生永世的仇人了。」
「皇兄,凉州六月飞Ṫų¹雪之时, 你在册封礼上曾允我一愿,还作数吗?」
祈修卓骤然红了眼眶。
仿佛心生希冀般, 朝前走近一步。
颤声道:「当然作数, 你尽管说。」
我凄然一笑。
「那就请皇兄到了九泉之下, 代我向父亲问声安好。告诉他大仇已报, 十万冤魂尽可安息了。」
话落, 厮杀声起。
腐朽了百年的王朝,轰然倒塌。
凉州的水草依旧丰沛,战马依旧壮硕。
这一次,战士们守的不再是皇权倾轧下的疆土,而是自己的家园。
昱朝灭, 藩国起。
九州十三分,各治其国,长宁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