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国公爷和通房丫鬟的孩子,娘亲因生我难产而死。
我六岁那年,爹爹娶回来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他让我唤她一声主母。
我一直以为,他们感情很好。
直到主母生产那天,我躲在衣柜,看到爹爹亲手掐死了他们的孩子。
-
「让……让我瞧瞧孩子。」主母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然而,爹爹却突然冲着门外高喊:「产婆!孩子怎么没了气息?」
产婆与丫鬟们惊慌失措地涌入屋内,见婴儿果真没了生机,皆惶恐跪地,噤若寒蝉。
「绾绾,你莫伤心,孩子他……去了。」爹爹转过身,面上满是悲戚之色,低声安慰着床上的主母。
主母挣扎着要起身:「让我看一眼。」她的声音虚弱,身体也摇摇欲坠。
爹爹却按住主母:「你身子弱,万不可再受刺激。」
言罢,他向产婆递了个眼色,示意将已然夭折的孩子抱走。
主母无力反抗,她的双眼缓缓阖上,终是昏厥过去。
我蜷缩在衣柜里,心中满是恐惧与震惊。
爹爹,杀死了他的孩子! -
主母名唤姜绾,原是护国公府姜家的嫡出千金。当年先帝赐婚,将她许配给彼时的太子魏兴。
先帝病重,而太子却于此前被派往边关驻守,留在先帝身边侍奉的唯有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一道圣旨颁下,二皇子登基称帝。
太子魏兴心有不甘,意图起兵谋反,却惨遭败北,只得逃回边关。
护国公姜相虽为保家人性命,委曲求全,却仍被新帝下令诛灭满门。
幸得我爹爹出面,向二皇子求情,才保住了主母一条性命。
……
我回到后院时,奶娘正坐在房中,一针一线地绣着一双小虎鞋。
见我回来,她连忙放下针线,起身迎我。
「小姐,你跑哪里去了?今日夫人生产,国公爷特意交待,不许你乱跑。」
我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双小虎鞋,声音有些发颤:「这是什么?」
奶娘笑着解释:「国公夫人今日临盆,不知会诞下公子还是千金,这小虎鞋,男孩女孩都能穿,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我却突然哭喊道:「弟弟,弟弟死了,他被爹爹掐死了!」
闻言,奶娘脸上一片骇然,惊恐万分,急忙捂住我的嘴。
「小姐,你可别乱说!」她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才松开捂住我嘴的手,此时我已哭得喘不过气。
今日主母生产,多数丫鬟佣人都被叫去了主屋,庭院里空荡荡的。
我哭着向奶娘讲述了事情经过,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小姐,你一定是看错了。国公爷那般疼爱夫人,怎会害死自己的孩子。」
她蹲下身紧紧握住我的手,语气严厉中透着颤抖。
「此事万万不可再提,不然恐招来杀身之祸。」 -
次日清晨,我忧心忡忡地前往主母房中探望。
临走前,奶娘一再叮嘱我:「小姐,等会儿见到主母,千万记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我噙着泪,默默点了点头。
……
主母初入府时,我时常能听见她和爹爹争吵的声音。
下人们私下议论,说主母并不喜欢爹爹。可我不明白,爹爹明明救了她一命,又将全部的宠爱倾注于她,她为何对爹爹如此冷淡?
后来,主母在后院的小柴房里发现了我。得知我的身份后,她沉默良久。
次日,我被爹爹唤去前厅,记忆里,那是我第一次同爹爹讲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主母决定亲自抚育你,日后你便乖乖留在她身边,好生伺候着她。」
我低声应诺,心中却五味杂陈。
奶娘平日里总叮嘱我,要离主母远些,说那些官家出身的小姐,最是Ťṻ₈瞧不上我这般出身的孩子。
我战战兢兢地去了主母的屋子,相处一段时间我发现,主母与奶娘口中的恶毒形象大相径庭。
她性情温柔,对我极有耐心,还让爹爹为我请了夫子,教我读书识字。
她让我好好读书,说这样才有希望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
慢慢地,主母将更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与爹爹之间的争执逐渐平息,爹爹对我的态度也和缓起来。
入府两年后,主母有了身孕,爹爹欣喜若狂,对主母更是呵护备至。 -
我走进主屋时,爹爹也在房内。
他将主母揽在怀中,主母脸上泪痕未干,眼角红肿。
「绾绾,于我而言,你才是独一无二的,」爹爹一手抚着她的背,眼中满是关切与怜惜,「别再难过了。孩子……孩子日后定会再有的。」
爹爹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会给这个孩子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他在那边,定会顺遂安好。」
主母微微垂首,轻声应了。
几日后,葬礼如期举行。
爹爹站在灵堂中央,双目通红。
他捧着孩子的灵牌,缓缓跪下,低头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沙哑:
「孩儿,是爹爹没能护你周全。你安心去吧,爹爹会永远记着你。」
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爹爹,我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愧疚。
奶娘说得对,那日定是我眼花,爹爹如此伤心,怎会做出那种事来?
……
几日后,府里突然传来消息,皇帝和长公主要前来探望主母。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性格骄纵跋扈。她对爹爹的倾慕之情,府中众人皆知。
然而,爹爹一心钟情于主母,从未回应过她。
皇帝和长公主踏入主屋时,主母正在让小翠扶着她起身。
屏风后的皇帝看不清主母面容,知晓她刚经历了生育和丧子之痛,便示意主母免礼。
「妹妹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身子可还好些了?」长公主语气轻柔。
主母神色平静,微微欠身道:「多谢长公主挂念,臣妇并无大碍。」
寒暄了几句后,皇帝请爹爹同往书房,长公主则留了下来,说要陪主母聊聊天。
爹爹看向长公主,眉头微皱,却未多言,转身随皇帝而去。
爹爹刚离开,长公主便迅速收起脸上和善的笑,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主母。
「妹妹好大的架子,仗着国公夫人的身份,见到本公主竟不知行礼,当真以为本公主拿你没法子?」
主母一愣,随即低声道:「是我礼数不周。」她转向小翠:「快,扶我起来。」
主母忍着痛下床,双手交叉放于左腰侧,微微屈膝,低头道:「长公主万福。」
对面的长公主却迟迟没有让她起身,开口嘲讽道:
「一阶罪臣之女,居然还爬上了清河哥哥的床,真是不知廉耻的下贱胚子。」
见主母一言不发,长公主似乎觉得无趣,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平身吧,省得清河哥哥瞧见了,又要说我故意为难你。」
主母的身形已经开始摇晃,小翠赶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搀到茶桌旁坐下。
长公主的视线扫过主母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平坦的腹部上,嘴角微微勾起。
「可惜,孩子没了。那可是清河哥哥的第一个骨肉,妹妹一定很伤心吧?」
主母静静坐在她对面,神色黯淡,整个人似乎要支撑不住。
我再也忍不住,转身朝书房奔去。
5.
我匆匆赶到爹爹的书房前,门口几个身披盔甲的侍卫却拦住了我的去路。
一旁高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皇上和楚大人正在商讨要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心中焦急,想着主母还在主屋被长公主百般刁难,便装作听话的样子,离开了前院,却悄悄溜到书房后面。
书房后面有一扇小门,直通内室,此处并无士兵把守。
正当我准备冲进去和爹爹告状时,屋内传来的对话却让我瞬间僵在了原地。
「不过是个婴儿,何须这般小心翼翼?」一个声音说道。
「先太子魏兴一年前伪装成临江侯世子,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来寻绾绾,意图带她逃跑。」
「我虽将其识破,可绾绾腹中的孩子……」
是爹爹的声音。
「嗯,那孩子出现的时机也确实巧妙。」
另一个声音回应。
「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得把隐患扼杀在萌芽中……」爹爹的声音带着杀意。
原来,那天我ƭű̂ₗ真的没有看错,是爹爹亲手掐死了那个婴儿!
我正打算继续听下去,突然,一阵脚步声隐隐传来。
慌乱之中,我不敢多做停留,在跑开的瞬间,我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什么虎符。 -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主院门口,长公主那不堪入耳的恶言恶语仍在不断传来。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瞥见爹爹和皇帝正朝这边走来。
想到主母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我将刚刚在书房外听到的那些话抛之脑后,急忙冲到爹爹面前。
「爹爹,长公主一直刁难主母,主母快要撑不住了,你快救救她吧。」
爹爹神色猛地一紧,抬脚就要往主屋里冲。
旁边的皇帝却慢悠悠开口。
「玉儿平日里虽说性子骄纵了些,可她做事向来有分寸。」
皇帝瞥了我一眼,继续道:「倒是你这个庶女,这般年岁,竟还满口胡言,分不清尊卑贵贱。」
我眼睁睁看着爹爹已经迈出的步子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沉默片刻,爹爹低头说道:「皇上所言极是,我这庶女自幼无人教导,实在是不懂礼数。」
话音刚落,他便吩咐府中的侍卫将我按住。
冷冷地命令道:「给我打五十板子,好好教教她规矩!」
我不知道五十板子意味着什么。
只蓦地想起小桃姐姐,那个以前经常来找我玩的侍女,后来却没了踪影。
我问奶娘,奶娘含泪说,小桃姐姐犯了错,被爹爹罚打了三十板子,以后我不会再见到她了。 -
忽然,主母在小翠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出了主屋。
她神色慌乱,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皇帝面前。
主母声线颤抖:「方才长公主与我不过是在说笑,不想玲姐儿年幼,竟误以为是我受了委屈,还望陛下息怒。」
主母本就貌若天仙,如今虽然病弱,却更添几分柔美与风情。
即便是那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见到主母的面容,也不禁看痴了眼。
回过神来,他不由自主地要上前扶起主母。
主母微微侧身避开,一旁的爹爹见状,赶忙将主母抱起,揽在怀中。
紧随其后走出来的长公主脸上挂着关切的神情,娇嗔道。
「皇帝哥哥你真是的,绾绾妹妹身体尚未恢复,怎能这般跪在地上?」
她装出一副体贴的模样,只是投向爹爹怀中主母的目光,带着一丝毒辣。
主母微微颤抖着身子:「都是我管教无方,未能约束好玲姐儿。回去之后,我定当重重责罚她。」
她低下头,轻Ŧű̂₂声哀求:「只求长公主与皇上能网开一面,饶了玲姐儿这一回。」
我最终免去了五十大板的处罚,只被罚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
到了第二天夜里,我的膝盖已经高高肿起。奶娘心疼地赶来,将我背回了屋内。
奶娘告诉我,主母昨日替我求情时受了风寒,回去后便晕倒了。
如今府里上下乱成一团,没人会来看着我。
我躺在床上,哭成了泪人。
8.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趁着爹爹在宫中未归,我轻轻敲响了主母的房门。
门开了,主母见是我,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玲姐儿,进来吧。」
我走进屋内,将那日偷听到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
听完我的话,主母只淡淡地苦笑了一声,脸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静。
她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玲姐儿,今日你对我说的这些话,就烂在肚子里,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明白吗?」
我点点头,眼中含着泪:「主母,玲儿明白。」 -
接下来的日子,主母还是同往常一样,每日陪爹爹用膳,时不时检查我的功课。
只是爹爹最近似乎政务有些繁忙,经常留宿在宫中。
与此同时,皇帝却开始频繁出入府邸。
我原本以为,皇帝来此是与爹爹商议国事。
然而,那一日,我从学堂回到主院时,发现主屋门前高公公正站在那里,面色恭敬。
我一愣,记得今早爹爹出门时特意交代我,他今日有事不回府,让我陪主母用膳。
「小姐,皇上和国公夫人在屋内议事,国公夫人吩咐您回去温习功课。」高公公开口道。
他的态度比那天恭敬了很多。
我虽好奇皇帝和主母究竟在谈论什么,却还是乖声应下。
不愿去翻那些沉重的礼书兵法,我独自走到主屋旁的小花园,轻轻荡起秋千。
不多时,便见皇帝从主屋里出来,步伐从容,带着他一贯的威仪。
主母跟在后面,正欲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揽住,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发丝。
主母后退,皇帝却笑得如沐春风:「绾绾,朕今天很开心。」
用晚膳时,我忍不住问起主母白天的事。
主母静静地望着我,目光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缓缓开口:
「玲姐儿,以后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提,不要问。」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这样,你才是安全的,明白吗?」
我虽然心中满是疑惑,却依然点了点头。
因为我知道,主母这样说必定是为了我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皇帝依旧频繁出入主屋。
那晚,我躺在主母的床上,困倦地眼皮不自觉闭上,进入梦乡。
然而,迷迷糊糊间,一阵窸窣的动静将我吵醒。
我睁开眼,看到一只手抚上主母的唇,轻轻撬开那两片柔软。
主母微微后仰,低语着:「不要,玲姐儿还……」
她的话没有说完,下一刻,那人已经低下头,将她的唇吻住。
唇齿交缠之间,只有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是皇帝,你怕什么?」
10.
元宵佳节,宫中张灯结彩,盛大的宴会如期而至,皇帝广邀群臣携家眷出席,主母带着我一同前往。
宴席上,皇帝和长公主高居首位。
看着爹爹细心地将点心分成小份,亲手喂进母亲嘴里,长公主的目光微沉,皇帝更是攥紧了手。
宴会开始不久,爹爹身Ṱûₜ后的侍卫悄然走近,附耳低语了几句,爹爹神色微变,旋即镇定地与主母轻声交代几句,便离了席。
我与主母则安坐原位。
不多时,长公主忽然笑着提议,让主母陪她到后花园散步。
御花园虽美,但冬日群花凋零,又是深夜,长公主的用意,显然不在赏景。
主母温声叮嘱我:「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可是过了许久,长公主与贴身丫鬟归来,却不见主母的身影。
我心生不安,循着她们之前的去向,匆匆赶往御花园。
刚刚走到园门口,就听到主母的呼救声。循声望去,只见主母竟跌入池塘,挣ťū₎扎不止。
所幸池水并不深,主母很快被我身边谙习水性的丫鬟救起。
她狼狈地从水中爬上岸来,衣衫湿透,紧贴在她纤细的身躯上,若隐若现的肌肤映衬着她苍白的面庞,格外惹人怜惜。
我还未回神,便听见身后一阵粗喘。转头一看,竟是皇帝。
他将粗重的视线从主母湿透的衣裙上挪开,冷峻的目光扫向紧随其后的长公主。
未等她开口辩解,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将长公主扇倒在地。
皇帝脱下披风,轻轻披在主母冷得发颤的肩上,语气森冷:
「长公主,罚跪朝堂外一日一夜,以儆效尤!」
言罢,他吩咐宫女搀扶主母前去妃子寝殿换衣。
……
爹爹赶到时,皇帝已经离开了寝殿。
离去前,他拾起主母落下的一件小衣,神色自若道:
「此衣湿了,留在本宫这里,替你洗净再还,也算替长公主赔个不是。」
我愣愣地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心想,皇帝真是个好人。
爹爹见主母唇瓣微肿,只当是她因为害怕咬破了嘴唇。
将她揽入怀中,爹爹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鬓。
「没事了绾绾。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地平静。
自那日被罚后,长公主在朝堂外跪了一天一夜。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从她身边经过,皆假装未见。
长公主不堪其辱,当场昏厥。
此后,她足足闭门不出半月有余,更别提来国公府寻主母麻烦。
然而,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天晌午,长公主身边的林嬷嬷突然上门。
林嬷嬷冷眼扫过主母:「国公夫人,国公爷和长公主有请。」
主母眉头轻蹙,终究未言,随她去了主厅。
我不放心,紧紧跟在主母身后。
一进主厅,便见爹爹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上。
手中攥着的,正是那日主母落水后,被皇上拿走的小衣。
长公主站在一旁,眼中尽是得意。
「解释,」爹爹声音冰冷,将那小衣狠狠掷向主母。
主母面色微变,俯身拾起那件衣物,冷静说道。
「这是我的小衣,不知为何会在夫君这里。」
未等爹爹开口,长公主扬手便是一巴掌。
指甲尖锐,在主母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爹爹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攥紧。
「贱人,你自知清河哥哥是你的夫君,竟还敢勾引皇帝哥哥!这小衣是我在皇帝哥哥那里发现的。」
主母脸色苍白,却挺直了脊背:「此衣确为我所有,那日落水,我也不知缘何落入了皇帝的手中。」
「还装模作样!」长公主冷笑一声,扬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林嬷嬷领命,片刻后带来一人——竟是主母身边侍奉的小翠。
12.
长公主缓步走到小翠身旁,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说吧,那日,你在贵妃寝宫外,都看到了什么?」
爹爹沉默不语,只冷冷注视着主母。
小翠战战兢兢地开口「那日我随夫人前往贵妃寝宫,送夫人换衣。后来皇上也去了……」
「然后呢?」看着我娘惨白的面色,长公主声音透着几分戏谑。
「皇上在寝宫停留了许久才离开。我瞧见他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事后,我收拾夫人换下来的衣物,发现独独少了这件小衣……」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爹爹愤然拍断了身前的茶桌。
他缓缓起身,步步逼近主母,声音低沉如雷:「绾绾,他说的Ṭù³是真的吗?」
主母面色已是惨白,张了张嘴,却还是一言不发。
忽然,爹爹扬起手。我惊慌失措地扑向主母,将她护在身后。可那一掌却未落在主母身上,而是狠狠掴向了小翠。
小翠的脖子被爹爹攥住,喘息未及两声便再无动静。
爹爹冷冷地扫过厅内众人,厉声道:「今日之事,谁若敢泄露半句,下场如她!」
说罢,他将主母一把拉起,拖着她踉跄离去。
我欲追上去,却被长公主一把按住。
「你爹定是要杀了你主母。」她冷笑,眼神嘲弄,「你一个庶女,是想跟着陪葬吗?」
「你胡说!」我狠狠地拍开她的手。林嬷嬷挥手便要教训我,却被长公主拦住。
「倒是个有良心的傻丫头。」她盯着我,眼底掠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深意。
13.
长公主说错了,主母并未被爹爹杀死,反而是爹爹起兵谋反了。
只因主母眼含泪水对爹爹说了一句:「他是皇帝,我不敢不从。」
我这才明白,原来前段时间爹爹经常忙到夜不归府,都是为了筹划这场叛变。
夜幕低垂,国公府的院子被爹爹的亲卫十三率兵重重围住,院中一片肃杀之气。
主母端坐在堂前的椅子上,双手紧握,指节发白。
十三见状,宽慰道:「夫人勿忧。将军身经百战,手下皆是沙场骁将,皇城不过是囊中之物。」
然而,主母却始终沉默。我隐隐感觉到,她并非担忧爹爹。
探子频频来报,十三的神色逐渐凝重。
「国公爷的军队已攻至皇城脚下。攻势虽猛,但皇上早有防备,御林军拼死抵抗,双方僵持,死伤惨重。」
片刻后,又一探子慌张而来,声音发颤:「长公主突然调来十万兵马,将将军与皇上的军队一并围困。皇上被斩杀,国公爷……已被擒!」
听到这儿,主母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14.
几日后,府门外停下两辆马车。
长公主身边的林嬷嬷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
我和主母被接往宫中,送至爹爹的囚室。
囚室内昏暗潮湿,曾经意气风发的爹爹,如今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见到主母,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扑向铁栏,声音颤抖。
「绾绾,你没事吧?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的!」
主母看着他,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冷淡:「你出不去了。」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爹爹头上。他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主母:「你……你说什么?」
我突然哭着冲向爹爹:「爹爹,我都看见了,你为什么要掐死弟弟?那明明是你的孩子!」
爹爹身体猛地一震,他跌坐在地,脸上满是痛苦与震惊,他急切地看向主母:「绾绾,你听我解释,我……」
主母打断他的话,缓缓开口:「无妨,我本也不打算让那孩子留下。」
爹爹的嘴巴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主母语气冰冷,目光如刀:「你以为,在得知你所做的一切后,还会留下你的孩子吗?」
「楚清河,我全家十几口人的性命,全被你设计杀害,你还假惺惺装作救我,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爹爹脸色瞬间惨白,矢口否认:「不可能!是皇上骗你,他侮蔑我!」
主母冷笑,语气带着嘲讽:「皇帝亲口对长公主所说的,你还想狡辩。」
话毕,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摔在铁栏前。信上赫然是爹爹的笔迹:护国公之子姜怀远,协助太子谋反,罪大恶极,臣以为,当满门抄斩。
爹爹看着信,脸色瞬间灰败。他再无力反驳,只能瘫坐在地。
主母牵着我转身离开,爹爹却忽然发狂般怒吼: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若不如此,你会看我一眼吗?」
主母脚步一顿,未再回头,径直走出牢狱。
宫门外夜风凛冽。主母停下脚步,低声问我:「你恨我吗?」
我抬头望着她,认真说道:「不恨。」
主母眼神微动:「为何?他毕竟是你爹。」
我摇头,坚定道:「他不是。我出生起爹爹就没管过我,把我丢在柴房,要不是您,我早就死了。」
主母闻言,目光柔和了几分。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语气轻缓:「以后,你便唤我姐姐。」
我点头,轻声唤道:「姐姐。」
……
主母和我在林嬷嬷的带领下,去了长公主的院子。
我心中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刚踏入寝殿,长公主竟猛地扑向主母,用力抱住了她。
长公主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泪水迅速打湿了主母肩头:「绾绾妹妹,我替怀远报仇了,我终于替他报仇了。」
主母倚靠在她肩上,默默啜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怀远,是主母的哥哥……
15.
长公主蛮横狠戾,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实。
可在二皇子登基前,她并非如此,只是性子活泼些罢了。
长公主与二皇子皆为贵妃所出。二皇子眼里只有权势,而皇宫的勾心斗角又让他对这个亲妹妹多了一分冷漠。
长公主一度以Ŧũ₇为,所有兄妹都是如此,直至她遇到了姜怀远。
护国公府的姜相一生专情,仅娶了姜绾和姜怀远的母亲一人。
姜怀远是护国公府的嫡子,亦是太子的陪读,经常出入皇宫。
每次回府,他都要带上一笼御膳房特制的小兔子包包。
长公主好奇地问他,他含笑回答:「令妹挑嘴,独爱这一味。」
长公主怔住,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兄妹,都像她和二皇子那样。
「为什么我的哥哥,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她红着眼问姜怀远。
姜怀远一时语塞,他深知皇室权斗的冷酷与二皇子的无情。
掏出一只小兔子包包递给她:「公主别哭,小兔子包包分你一个。」
长公主却哭得更厉害:「我才不喜欢兔子包包!没人知道我喜欢什么!」
姜怀远顿时手足无措,慌忙擦去她的眼泪:「那公主喜欢什么?以后我也带给您。」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公主千金之躯,他虽贵为护国公嫡子,却也是逾越了。
然而,长公主却吸了吸鼻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我喜欢……吃烤鸭。」
姜怀远轻笑出声:「兴远斋的烤鸭味道极佳,下次进宫,我带给公主。」
长公主微嘟着嘴,神情依旧落寞:「可是皇额娘说,女孩子不应该喜欢吃这种东西,她还总说,我不像其他公主那般乖巧。」
姜怀远凝视着她,目光里多了几分柔和。
「女子的性格本就不该被规矩束缚,在吃之一事上亦是如此。」
「更何况,公主您活泼灵动、率性洒脱,臣觉得很可爱。」
那一刻,长公主看着他,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们的情愫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滋长。姜怀远的温润与长公主的活泼,像冰与火的结合,既碰撞又契合。
但他们的感情注定无法如愿。
先帝早已将姜绾许给太子,若再将长公主许给姜怀远,势必让姜家权势盖过皇室。
于是,他们只能等待。
长公主常常借着去找姜绾玩的名义,去护国公府与姜怀远幽会。
他们并肩散步,低声谈笑,而姜绾则在一旁嘟着嘴生闷气。
「哥哥真坏,公主明明是来找我玩的!」
16.
长公主满怀期待,一心等待太子登基的那一天,好向他表明自己与姜怀远的心意。
然而,命运却陡然翻转。
二皇子谋权篡位,护国公府惨遭灭门。
长公主跪求他放过姜绾和姜怀远。
二皇子却冷冷地道:「姜绾之命可留,姜怀远必须死。他与太子勾结,意图颠覆皇权,罪无可赦。」
长公主拼命摇头,眼中噙满泪水:「怀远绝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这是诬陷!」
二皇子却不为所动,挥袖而去,声音如寒冰刺骨:
「国公爷亲手递交的证据,岂会有假?你若再多言,不如一并陪葬。」
说罢,他冷冷一笑,眉目间尽显凉薄:「再说,死他一个,又有何妨?」
长公主怔怔跪地,浑身冰冷如坠寒渊。
她明白了,无论姜家是否真的谋反,这场劫难,早已无法避免。
……
姜怀远最终倒在兴远斋的门前,血染青石。
长公主暗中买通侍卫,将他的遗体秘密转移至一处隐秘的小屋中,为他整理仪容。Ŧų₎
将他冰冷的手指掖入袖中时,他的暗袖中滑落出一包东西。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颤抖着剥开一层层油纸。
咬下一口,她泪如雨下:「姜怀远,凉了的烤鸭,一点都不好吃。」
……
皇帝和爹爹并不知道,护国公临死前,已将虎符交给了主母。
长公主对主母的刁难、对爹爹的爱慕,主母对皇帝的蓄意勾引和假意顺从。
这一切,不过是主母和长公主共同策划的一场局。
为的是让爹爹与皇帝反目成仇,彻底削弱他们的力量。
长公主手握虎符,召集了姜家十万铁骑。
这些人皆是在战场上拼杀的精锐之士,忠于姜家,忠于护国公。
皇帝与爹爹连番厮杀,彼此元气大伤。
疲惫不堪的军队,如何敌得过十万铁骑的锋芒?
铁骑如潮,所向披靡,而皇帝的王座,也在这滚滚铁流中彻底崩塌。
……
主母告诉我,是长公主亲手杀死了皇帝。
那晚,长公主将皇帝与爹爹围剿在重重铁骑之中。
皇帝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胸口淌血,嘴唇颤抖:「你竟……敢……」
她冷冷地开口:「哥哥,你杀了父皇,也害死了我最爱的人。你下去吧,下去陪他们。」
随着匕首刺入心口,皇帝无声倒下。
长公主转身,目光扫向城墙下,声音如雷般滚滚传开:
「叛军首领楚清河,犯上作乱,弑君篡位,罪大恶极!给我拿下!」
至此,皇座崩塌, 长公主顺势登基。
17.
主母带着我去了江南的一处小镇, 繁华的京城有太多痛苦的记忆,而这座小镇, 是主母幼时生活过的地方。
临行前, 长公主轻轻抚了抚我的头,语气温柔:
「之前我与你主母做戏,你一直全心全意地护着她, 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你主母有你在身边,我放心。」
……
小镇上小桥流水, 炊烟袅袅, 烟雨如画。这里的一切, 宁静又美好,
县令早早备好茶点,恭敬地迎接主母到府上做客。
前厅里, 主母端坐在檀木椅上, 低头品茶。
县令夫人坐在一旁,温声细语地陪着说话。
忽然, 一阵稚嫩的童声从屏风后传来。
「爹爹!是芙蓉苑的兔耳朵糕!妹妹最喜欢吃的!」
「别吵,等会儿再吃。」
我循声望去, 只见桌上一盘精致的糕点, 洁白如玉,形状酷似兔耳朵,散发着淡淡的清甜香气。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偷偷将手伸向盘子, 拿了两块糕点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主母盯着那盘糕点,目光渐渐凝滞, 眼底隐隐泛起了泪光。
县令见状, 慌忙将男孩拽到一旁:「胡闹!这是给贵人准备的点心, 岂能擅动!」
男孩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袖口, 小小声道:「妹妹刚刚说饿了, 闹着要吃兔耳朵糕……」
主母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不语, 泪水却悄然滑落, 浸湿了衣袖。
县令见状,愈发惶恐,急忙跪下赔罪:「教子无方, 望贵人责罚!」
「无妨……」主母终于开口, 声音低哑,带着微微的颤抖。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素净的平安符, 递到男孩手中,柔声道:「这是我家人的遗物,今日赠予你,愿你和你妹妹, 一生平安。」
男孩怔怔地接过, 抬头看着主母,眼中满是惊讶与感激。
主母拿起桌上的兔耳朵糕,放入口中。
糕点细腻松软, 舌尖涌起满满的甜香。
而她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脸颊。
「哥哥,我想吃兔子包包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