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惊悚

多余的证人

我是个盲人,也是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
警察提醒,凶手很可能会再次找上我。
我默默挂断电话。
因为,凶手正站在我身后。
学着男友的习惯,解开我的睡衣,爱抚我的身体。
「看不到,是不是更爽?」
1
与我热吻的,不是男友。
要知道自从眼瞎后,苏辰就没再碰过我。
他试过,但都以失败告终。他说我的眼睛像死鱼一样,没一点情绪,会让他想起那桩事故。
那场我保护他,而失去双眼的车祸。
「谁要你保护?别一天到晚提了行不行?是我逼着你扑过来的?姜宣,我累了,我没有义务承担你的未来!」
那晚,我们爆发激烈争吵,天下着雨,无处可去的我敲着盲拐,缩在家楼下巷道里过了一晚。
第二天,我被刺耳的警笛声吵醒。
原来昨晚的巷道,发生了一起命案。
两个男人被谋杀,按照死亡时间推测,我可能是唯一「见过」这位连环杀人犯的目击者。
「凶手是名连环杀手,外号清道夫,专杀刚出狱或者逃脱的罪犯。姜小姐,如果想起任何线索,请一定要告诉警方。」
警察提醒,凶手很可能会再次找上我。
我无奈地重复着说过无数次的证词:「很抱歉帮不到你们,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才失明没多久,光是出门下楼就是我的极限了,当时雨又那么大,我真的什么也听不到。」
话音未落,腰后忽然伸出一双手,吓得我闷哼出声,电话也随之挂断。
「我的宣宣,ṭū⁶在跟谁打电话呢?」
男人搂住我的腰,厚实温暖的手抵在我腹部,隔着睡衣暧昧游弋。
我后背抵着男人强壮的胸口,炙热的温度让我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男人享受着我的战栗,戏谑的声音随着吻,落在耳垂边。
「宝贝,听说看不到会更爽,你说是不是?
「要试试吗?」
沙哑低沉的声音,调笑的语气,都与苏辰有七分相似。
可我非常确定,站在我身后的,不可能是他。
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我杀了苏辰。
2
他逼我滚,腾出房间给新的女友。
我是孤儿,无依无靠。
我曾以为,苏辰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直到车祸后高昂的治疗费用花光了我的积蓄,而苏辰果断提出分手。
「我真的累了,夫妻都能离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从前,我们是人人艳羡的校园情侣,我磕碰到一点,苏辰都急得不行。
失明后,一切都变了。
他嫌我丢人,麻烦,不再光鲜。
出院后,老同学请我们吃饭。
我起身不小心碰倒了酒杯,苏辰没帮我解围,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咆哮:「小心点,弄脏了倩倩的包,你赔不起。
「让你别来,非要来,来了又惹事,你到底想丢人丢到什么时候啊!」
全场冷场,我局促地赔笑。
我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四分五裂。
苏辰把我的行李箱像扔垃圾一样扔到门口,我去抢,被沙发绊倒在地。
狼狈中,他轻飘飘扔来几张粗劣的名片。
「去学盲人按摩吧,叉开腿一样能赚钱。报我的名字,老板给你提成高点。」
有什么断了,愤怒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我抓起一旁的水果刀,在苏辰转身瞬间刺向他的后背。
一下,两下,三下……
无数下。
我机械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直到苏辰再也没有了动静。
血腥味终于让我回神。
我该报警的,但求生欲似乎控制了我的身体。我摸索着去了厕所,哆哆嗦嗦地擦干地面的血迹。
凭借记忆复原现场,拖动尸体塞到床下。
做完这一切,我的脑子还是空茫一片,直到警察回访的电话打来。
就在我紧张应付时,压根没察觉,身后紧锁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凶手也来了。
3
他想干什么,灭口?
凶手装成苏辰拥抱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每一次的亲吻都让我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血液从脚底逆流冲上大脑,浑身毛孔根根竖起。
冷静,我提醒自己。
如果他当时真在巷道,没杀我灭口,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呢?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逃脱的机会。
忽地,尖锐的刺痛打断我的思考,脚板不知踩中了什么,满脚鲜血。
我闷叫出声,凶手蹲下身,嗔怪:「小心,有玻璃碴子,怎么还光脚?」
我呼吸屏住,眨了眨没焦距的双眼:「电话来得太急,没顾上。」
我很确定,刚刚清理好了残渣。
所以,凶手是故意布置,在试探我眼盲的程度。
「以后要小心,如果真是重要的电话,一定会再打来。」
我怯怯地说:「我怕是你,接晚了,你又要生气。」
他的身高应该跟苏辰差不多,体格却更强壮,很轻松地把我抱到沙发上。
检查完我的伤口,他说:「割得挺深,需要包扎,医药箱放哪儿了?」
我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医药箱在床边,他去取,那一定会发现床底那新鲜的尸体!
不行!
我一咬牙,心一横,用手臂环绕住凶手的脖子,过分亲密的姿势让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别赶我走,阿辰,我保证不再给你惹麻烦。」
我在赌。
警方说这个连环杀人犯,专杀不能被法律制裁的人渣。那晚巷道里死的两个,就是曾经的强奸犯。
我在赌,这样的人正义感过强,不屑于伤害弱小。
「我保证不再提那场车祸,我会努力适应,不给你丢人。我已经记清楚家里布置,背好厨房位置,盐在哪儿,开火的方式。我已经摸清怎么晾Ţúₘ衣服,只要你把衣服扔篮子里,我就能帮你洗,给你减轻负担。」
我像极力表现的孩子,歇斯底里地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眼泪肆无忌惮滑过脸庞,我用最柔弱的颤音苦苦哀求。
「别抛下我,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吗?」
我伸出手,抚摸他的脸、眼睛,在心底描绘他的模样。
许久许久,久到我要失去希望。
他粗糙的指腹擦去我的泪水。
「好。」
隔着泪水,他吻了我。
4
凶手的吻,不间断地落在我额头、脸颊、双眼、嘴唇……
他的吻不重,多少有点像怕吓到我,又轻又密实,像羽毛一样落在我全身。
警方通过凶手的作案手法侧写过,他独来独往,可能年少时经历过家庭伤害,十分缺爱。
爱,是他的弱点。
也可能,是我求生的突破点。
「专心点。」感受到我的分神,凶手捏住我的下颚,「还能分神,是我不够努力?」
直到亲得我浑身都在抖,额上的汗一层又一层,在我几乎要窒息时,男人才大发慈悲地放开我。
「怎么连接吻都忘记了,小笨蛋,需要我再教教?」他在我耳边低笑。
热浪灼热,我又羞又惧地喘气,攥紧的掌心里满是热汗。
「那……能换个地方再教吗?」我的手软软搭在他肩头,微嗔。
「苏老师。」
换个,离尸体更远的地方。
在这里,我总有种被苏辰窥探到的错觉。
以前,苏辰对我也这样温柔。
没瞎前,我是崭露头角的新锐画家。
我擅长使用色彩,天马行空的画作初登画廊就卖出了不菲的价格。这也是苏家明知道我是孤儿,却也愿意接纳我的真正原因。
苏辰对我体贴入微,他提过很多次:「你一定会成为这个时代Ťü⁰最优秀的画家,到时候我就辞职,做你的经纪人。我已经看好了一栋别墅,有你最喜欢的大花园,上下三层,我爸妈也能过来住……」
所有的期待,在希望破灭后,以一种疾风暴雨的姿态反噬。
男人呢喃:「宣宣,这段时间,家里人给了我太大压力,他们要我跟你分手,说你会拖累我。说实话,完全不考虑是不可能的,但自从那晚……你出去后差点没命,我差点再度失去你,我才真正意识到,是我不能失去你。」
唉,又露馅了。
凶手观察过我们的生活,却不知道,苏辰早出轨了。
他甚至,带新欢来这套房过夜。
我就在隔壁,女方开始矜持,不敢放声叫,可苏辰突然用力:「她都成瞎子了,又看不到什么,有什么好怕?」
就这样,欢愉的声音,彻夜不绝。
痛苦的回忆,被男人落在颈侧的吻打断。
「对了,你上次跟警察说,凶案那晚下大雨,你又在听歌,用 CD 机听,所以什么都听不到吗?」
稍微松开的心弦,再度绷紧,我呻吟着回:「是啊,怎么了呢?」
热吻瞬间骤冷,男人抬起头。
「可这台 CD 机,明明是坏的,你能听什么呢?」
这一瞬间,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咔嚓咔嚓,播放键按下,一片沉默中。
凶手发出叹息:「宣宣,那晚,你听到过凶手的声音,不是吗?」
5
是,我是听到了。
我一直在对警察说谎。
那晚,从踏入巷道那一刻,我就察觉到了异常。
风雨中,我嗅到了淡淡血腥味,第六感让我浑身发毛。
虽然看不到,但身为画家的敏感,让我确定血已经黏在了盲拐上,随着我点地的动作,留下一串血迹。
甚至听到了凶手抽出刀时,刀刃摩擦肉的声音。
我很清楚,如果现在我掉头走,会马上死。
该怎么办?那一刻,无数个可能在我脑子里,几个呼吸的时间。
我故意地,笨拙地,靠手摸索摸到墙壁,踉跄地坐下。
「救……救……」
巷道另一边,大概离我七八米的距离,被杀的男人还没死透,挣扎着做最后的求救。
前方有轻微的风,我知道,凶手已经蹲在我面前。
在摇晃手试探我。
我没事人一样哼歌,像行走在悬崖边缘,不敢走错半步,因为万丈深渊正凝视我。
「是,我很卑鄙,苏辰。
「我知道凶手在那儿,可我不敢里头有问题。」
我颤抖着,长发散落在裸露的肩头,我死死环抱住自己:「可我能怎么办?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我怕告诉警察,又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又会嫌弃我惹事,你妈又要来指责我晦气,连累你。
「我从出门,到出小区,用了半个多小时,我无数次期待你能追我回去,可你没有。」
男人沉默着朝我走来,我不确定他手里有没有武器。
「是,我怕死,我自私自利,为了自保,我可以做任何事。」
黑暗里,凶手审视着我,就像那晚一样。
我汗流浃背,他还会再信我吗?

他伸手抱住我,我要反抗,推远他,尖锐地拔高音量:「我压根不关心警察能不能找到凶手,世界上健全的人那么多,凭什么要我一个失败者去做正义的牺牲者?!反正,反正死的两个也是罪有应得,不是吗?」
男人温柔地发问:「可他们服过刑,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那又怎么样?」我发出愤世嫉俗的惨笑。
「受害者受的伤害,是五年有期徒刑就可以抹去的?我甚至想感谢凶手为民除害!」
我委婉地表明立场,证明自己的无害。
我仰着脸,任由眼泪颗颗滚下。
「很卑劣,很恶心吧?我自己也觉得,苏辰,你想怎么办,把我交给警察?
「嫌弃我的话,就分手吧。」
6
下一刻,男人将我抵在了门背上。
后背生痛,我心跳得特别快,凶手捧起我汗津津的脸颊。
「傻瓜,我只是生气那么重要的事,你隐瞒我。」
什么意思,他不杀我是单纯地觉得盲人无法做人证,还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阿辰,比赛就要开始了。人呢?是不是还没起床!」
女人叫官倩,我跟苏辰的大学同学。
也是那晚,苏辰带回来过夜的女人。
男人拉我起来,为我扣好衣服领口,用意义不明的语气说:「亲爱的,去开门吧。」
我颤颤巍巍打开一条门缝。
看到是我,官倩立刻改了语气,不屑又嫌弃:「姜宣你怎么还赖在这儿呢,苏辰人呢?我说你死皮赖脸在别人家有意思吗?」
我不会忘记她的声音,隔着一墙,我听她笑过,爽过,嘲讽过。
也记得她用变声器,给我打过电话。
「贱女人,还想缠着苏辰到什么时候?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去死吧!」
可现在,她是我逃生的唯一希望。
我很想尖叫,告诉她此刻房间里有连环杀人犯。
可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
我无声张口:去报警,报警!
可官倩把我的驱赶当成示威,把门推得哐哐响:「媒体记者、专栏老师都到了,苏辰呢?今天我必须见到他!」
她说,苏辰的作品《失落的维纳斯》在国际上斩获大奖,今天是颁奖日,可人迟迟没到。
我咬咬牙:「苏辰说了,不会再跟你联系,你走,少来纠缠他!」
官倩被我逗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讽刺十足。
「我好怕啊,姜宣。不怕告诉你,我跟苏辰大学就在一起了,苏辰追你,还是我提的建议呢。
「要滚的,一直都是你。说吧,苏辰人在哪儿。
「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7
我一直相信,自己曾获得过爱。
可现在,官倩说那都是假的。
「是,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画家,这点我很肯定,所以,我让苏辰追你。你可以把这看成一次买股,一旦你飞黄腾达,就能成为我们的摇钱树。
「你们每次约会的进度,也是我策划的。你第一次约会是在小吃街吧,苏辰给你送了个巴掌大的草莓蛋糕,是吧?」
嗯,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生日。
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没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蛋糕,我们总是一大群人争食,像开闸后的恶狗。
那天很热,苏辰把小蛋糕藏了大半天,打开时都融了。
他懊恼得手足无措,收拾时手忙脚乱,奶油糊到了脸上,逗得我直乐。
他把仅剩的那点用勺子挖起来,小心翼翼喂到我嘴边。
我尝了,很甜,不可思议的甜。
苏辰冲我笑得灿烂:「姜宣,我祝福你往后每一天,都是新生。」
车祸后,我独自面对黑暗,恨不得把过去的快乐记忆掰得粉碎,去填补这个崭新的残酷世界。
可这些通通都是假的。
官倩还在喋喋不休:「他带你去宾馆开房,也是我替你们定的。
「哦,你的初夜,是在打折的特价房过的,哈哈哈。」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壳而出,那是从痛苦嫉妒中滋生的恶意。
「要对你这样的土包子下手,苏辰很委屈的。好在你的画确实卖得不错,给我们赚到了钱。只可惜,眼睛没了,你也就没有用处了,那留你做什么?」
我没反驳,神情从头到尾都没变化。
我平静地打开了门锁链。
「苏辰在家,就在卧室。」
我侧身,让出了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自己去找他吧,不打扰你们。」
8
就这样,她进去,我离开。
关门的瞬间,我听到卧室里女人的闷哼倒地声。
我穿过整条长廊,拼了命奔向电梯间。电梯一路往下,可诡异的是全程一个邻居也没碰到。
好在这一片我比较熟,出了大门走右边,沿着石子路就能到保安亭!
只要能出去,一切都好说!
砰的一声,我撞到了人,我急切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恳求报警。
可下一秒,我头顶传来熟悉的哼笑声。
「宣宣,跑那么快,要去哪儿?」
这声音犹如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浑身血液瞬间变凉。
「宣宣,忘了告诉你,早上物业要维修路,设置了围栏。你看你,蚂蚁似的团团转,现在又回到了 B3 楼。」
我强装镇定,顾左右而言他:「我……就出来散散步,你跟官倩聊完了?」
「放心,我已经送她走了。」凶手在微笑,「永远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送走,会是哪种形式的走?被带回去的路上,我脑子嗡嗡作响,现在家里已经有两具尸体了。
我会成为第三个吗?
电梯开门,我忽然拉住男人的手臂:「官倩进去时,我听到附近有脚步声,应该有人……见过她进去。」
我说话声音一直很小,还爱自卑低头,体型的差距让男人不得不弯腰。
研究表明,人类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其实不然,短短几小时,一样能培养出某种习惯。
那是连凶手自己都无察觉的惯性。
就是这个时候!
靠近的瞬间,我用早就藏好的折叠刀,狠狠扎进他的后脖颈!
男人惨叫,闷哼出声,好在剧痛延缓了他的速度,我闻声辨位,抓起盲杖砸向男人脑袋。
平日为了方便进出,房门换成了指纹门锁。
当我连滚带爬摸到家门口,才发现,这成了我逃命的最大难关。
「指纹验证失败,开锁失败。」
「指纹验证失败,开锁失败。」
冰凉的电子音,像来自地狱的讣告。走廊尽头,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要来了,要到了!
我崩溃了一样拼命擦指头上的汗。
「开锁失败。」
再失败一次,门锁就要被系统锁住五分钟。我心里猛地一颤,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
这里,或许就不是七楼。
9
电梯开门,不会提醒楼层。
凶手,带我去了错误的楼层!
叮咚。
「开锁成功。」
门锁打开的声音不亚于天籁,我猛地冲了进去,但还没能完全关紧门,男人就用腿卡住。
千钧一发之际,我用身体的重量压向门。
门关上了,男人在外不停地撞击,门被撞击得剧烈震动。
「你以为一扇门,可以挡得住我?」
顾不得喘气,关紧窗户后,我选择了报警:「对,那个连环杀手上门了……他装成我男友接近我……追杀我!」
门外逐渐安静了下来。
是走了?我蹑手蹑脚贴在门上听。
没一会儿,外头又是敲门声。
「姜小姐,我是警察,你没事吧?」
那么快?距离我报警只过了六七分钟,我很警惕:「我怎么知道你真是警察?」
凶手变声那么厉害,我怎么知道门后,不是他?
对方很耐心地解释:「这是我的编号,今早我不是还打电话来回访吗?案子有疑点,本来我下午要来拜访你的,你报警到系统,会自动分配给最近的同事。」
清朗的男声,正直严肃,给人莫名可靠的感觉。
他重复了电话里说过的话。
「姜小姐,那个雨夜,你真的不知道凶手在杀人吗?」
一模一样的问题,连停顿都一致,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那位警察。
10
警察进屋了解情况后,要带我去警局。
劫后余生,我难掩恐惧地提醒:「警察同志,你就一个人吗?凶手很厉害的。」
「再厉害那也是犯罪分子,放心吧,我已经通知同事了,很快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导盲棍弄折了,我只能紧抓住警察的手臂。
他话不多,但挺照顾人,下楼也走得稍慢,不时提醒我避开路障。
很快,我意识到这是通往停车场的路。
可是……
光从停车场走Ťũ̂₍到 B3,也要走足四分钟。
楼下明明有停车的地方,着急来,为什么不停那儿?
警察像怕吓到我,温声询问:「姜小姐能从凶手手里逃脱,真的很幸运。看来,凶手还是觉得姜小姐你有威胁,那晚,我们肯定错过了重要的细节。」
我含糊:「你说案子有了新疑点,是什么呀?」
「新闻里都说,雨夜巷道杀人是清道夫所为,可我不那么认为。我想知道,那夜雨巷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姜宣,你到底是目击者,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话没说完,他顿住。
因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正在没入他后背。
「冒充警察,罪加一等哦,凶手先生。」
晦暗的车库中,鲜红的血从衣服上涌出。男人毫无防备,以至于踉跄倒下时,脸上还满是不可置信。
那表情,我能津津有味地品一辈子。
「你,根本不是盲人——」
11
是,我能看见啊。
车祸带来的眼部血块压迫,让我短暂性失明了七天。
凶手一直在试探我,包括那些看似温柔的亲吻。
他横抱起我时,脸上戴着恐怖的撒旦面具。
温柔擦拭我眼泪时,另一只手用尖刀指着我的眼瞳。
我赤身洗澡时,他会举着刀观察我。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可惜,我就是毫无破绽。
我抚摸凶手的脸,很年轻,二十出头,鼻梁很挺,算是个帅哥。
但性格上的自负,是他的死穴。
「健全的你,却没发现我在骗人,这样的眼睛又有什么用?」
12
失明后,反而让我看见了平时看不到的真相。
过去温柔体贴的男友,会故意在过道上放障碍物。
他把滚烫的茶水,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到我烫伤狼狈摔倒,他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快乐,一边拍下我的窘态,一边嫌弃地大吼大叫:「都让你小心点了,怎么喝杯水都要出错?」
狰狞的谎言彻底浮出水面。
苏辰第一次带官倩回家那天,我正好复明。
一回家,我就看到他们在沙发上亲热。
「宣宣,还记得我们的老同学官倩吗?她现在做艺术品经纪人,在帮我策划画展。」
他们不着寸缕,却淡定地骗我。
恶心的失重感充斥全身,我睁着失焦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句:「是吗,那策划进度怎么样呢?」
苏辰勾住女人的腰肢,意犹未尽。
「当然是到了很……深入的地步。」
欺负我看不到,两人肆无忌惮地调情,有第三人在,会带来别样的刺激吧。
人前,官倩鼓励我:「宣宣,重新拿起画笔吧,世界上还是有盲人画家的,我不允许你自我放弃。」
然后,她怂恿苏辰:「你手头不是还有几幅她的画吗,拿去参赛,我有办法操作。发现?她发现又能怎么样?」
《失落的维纳斯》是我最喜欢的一幅作品,却被冠以苏辰的名字,在国际占尽风头。
翻着两人露骨的聊天记录,我决定,继续当好盲人。
直到碍眼的这些人,通通消失。
13
「好在,那天我遇到了你在杀人。」
暴雨倾盆的巷道里,我有两个选择。
可以拼死一搏,胜负难定,但真的,就没有别的玩法了吗?
毕竟,我还需要一个替罪羊。
「是你,是你栽赃我——」男人目眦欲裂。
我耐心纠正他的措辞:「怎么能叫栽赃?你没杀人吗?我只是为你锦上添花罢了。
「我理解你致敬模范犯罪的心情,但真正的清道夫,是不会给猎物求饶Ṱüₘ的机会的。你行动不够利索,做事不够细心,好在,作案手法跟我有几分相似,稍作加工,警方就会认定你是清道夫。」
男人的瞳孔急速放大。
是的,我才是警方追查的连环清道夫。
警方侧写过犯人,从小缺爱,会有过分的正义感,这些都与我相当吻合。
他们唯一猜错的……
清道夫,是女人。
14
我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学着像普通人那样读书、恋爱、工作……去付出。
我以为幸福,可以治愈自己。
直到那场人为造成的车祸。
男人怒吼着扑向我,我任由他攻击,等差不多的时候,才操起花瓶狠狠朝他砸去。
男人满脸碎渣,血流如注地痛苦喘气,最后他吃力地哀求:「我可以配合你,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温顺,匍匐在地,像我最忠实的奴仆。
「只有死人,才会真正地闭嘴。」我授以经验之谈,「活人,是守不住秘密的。」
他仍不甘心:「警方不会傻到苏辰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你脱不了罪!」
「嗯,时间差太多,当然会穿帮,不然,你以为我死皮赖脸守在苏辰身边为什么?我坚持每天下楼锻炼,就是知道你在跟踪我,观察我,如果哪天你没来,就是要下手的时候。
「更何况,你还那么贴心地给我打过电话。
「现在家里可到处都是你的指纹,送上门的男人,我能拒绝吗?」
15
我,姜宣,连环杀人案唯一幸存者。
不幸遭到了杀手报复。
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时,公寓里一片狼藉,堪称炼狱。
满地血色中,他们找到了凶手的尸体,与奄奄一息的我。
此外,还有两具尸体,那是苏辰与官倩。
「凶手叫章闵成,从小有暴力倾向,因伤人入狱过,高中辍学后从事网络配音工作,能模仿不同人的声线,但因为学历问题找工作并不顺利。他在网络上发表过许多激进的言论,在他家中,我们找到了雨夜谋杀案那天他用过的武器。
「他出发杀人前,还伪装警察给姜小姐打去了电话。
「他在姜小姐住的对面那栋楼租了房间,每天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惯。」
家中到处都是凶手的指纹,初步断定他入室杀害苏辰后,顶替他身份,病态地享受别人的女友。
我身上多处骨折刀伤,见证了当时搏斗多激烈。
我醒来后,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警方当然会问起:「你是怎么发现对方不是苏辰,决定偷袭他的呢?」
我恍恍惚惚地啜泣:「官倩进去后,为了不打扰他们,我下楼想透透气,ẗů⁵可他很快就下来了。这不对劲,他……他跟官倩平日里没个把小时结束不了。
「折叠刀吗?嗯,一直都在我的盲棍里藏着,是同学送我的,怕我遇到坏人。」
警察背后也怀疑过:「她该不会明知道对方是凶手,还引官倩进去吧?
「苏辰与官倩就在她眼皮底子下偷情,她能没反应?」
这个猜测很快被否定。
因为,他们用强光射我的眼睛试探,做了各类的测试。
背调中,我的医生同学积极为我作证,生活自理都够呛的盲人,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老天怜悯,给了一线生机罢了。
在人证物证充分的情况下,连环清道夫案就此结案。
多么的皆大欢喜。
16
我的第一次画展,是在市美术馆举办的。
拄着拐杖,缓慢步入廊道时,看到了当时负责清道夫案的老警察。
没穿制服,听说提早内退了。
他站在观众中,静静地观察着我。
当时清道夫结案时,只有他据理力争,认为清道夫有两人:「雨夜巷道的凶手无论是行凶的手法,还是后续的行为都太过冲动,跟过去的清道夫风格有出入,我们不能那么简单地并案调查。」
「姜小姐你好,我是方停,很高兴再见。」
我不知道他来有什么目的,翻案?也来不及了啊。
我微笑同他握手。
他仰头欣赏着我的画,时不时问些问题,我逐一解答,直到他问:「姜小姐,这幅画,应该是你失明后再创作的吧。」
我说「是啊」,他忽然看向我。
「您看不到,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幅?」
我失笑,摘下墨镜:「一年前,我在国外进行了手术,基本复明了。」
他道歉:「职业病,恭喜你了。这幅画名为《爱》,但整张画……几乎都是黑灰两色,这是你理解的爱吗?」
巨大的画布上没有具体主题,而是用无数笔锋堆积出极致的黑灰世界,手法看似凌乱,实则压抑得让凝视者窒息。可以说,与普世价值中的爱毫不相干。
更接近死亡。
我重新戴起了墨镜:「喜欢画画的人,一定是世界的观察者。方警官,哦,方先生,你试过在盲人的角度观察世界吗?你可以试试,很有趣的。」
闭起眼,进入黑暗。
「你会看到人性上的善恶加倍地放大激化,迸发出最浓郁最精彩的色彩。爱,爱是什么呢?
「小时候在孤儿院,朋友说爱是不求回报,如果你快乐,我会比你先落下泪。」
凝望画布,我慢慢闭上眼,视线与黑暗交合。
视线仅剩一线时,就会看到暴风中央。
仍有一簇光。
「这就是我的爱,摧毁一切后的,信念永存。」
番外
我是天生的捕猎者。
第一个猎物,就是我们的孤儿院院长。
他慈眉善目,热衷公益,被媒体称为善心先生。
最后却在猥亵学生时暴毙。
这事成了导火索,直接导致孤儿院脏事曝光。后来警方调查,证实了校长的死亡原因是服用了过量的兴奋药物导致猝死。
我第一次犯案,顺利地被定义为意外。
秘密就在药品里。
那是一种粉末状的胶囊药,只需要偷偷将双份的粉末合成一份,就能静待佳音。
而那个月,正好是我负责打扫办公室。
他该死的。
跟我睡一张床的姐姐漂亮和善,总给我偷偷留半块面包。可就是那么懂事的女孩,总被他以违规为由,拉进办公室体罚。
有一次大晚上,校长突然要我去办公室,姐姐紧张得不行,叫我藏起来,她去。
回来后,她浑身伤痕,青紫不断,我以为是那半块面包的错。
「我不吃这些了,其实,也不是很饿。」
刚放完狠话,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
她破涕为笑,怜爱地摸摸我脑袋, 眼里是看不懂的悲哀。
「傻瓜,你不懂,吃吧。」
后来她死了,说是怀孕四个月被送去打胎, 在黑诊所里血崩而亡。
老师很惋惜, 把她当成反面例子训斥我们:「看, 肯定在外乱交了男朋友。你们看清楚, 这就是不自爱的结局!」
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本就不富裕的灵魂里肆意奔腾。我没有任何道德困境, 对我们这种在生死线挣扎出来的孩子来说, 这又算什么呢。
很快, 我被收养, 被一对画家夫妻。
男主人在业界小有名气, 他喜欢让人一丝不挂地摆出各种可耻的姿势, 供他获取灵感。
而我, 成了他唯一的模特。
如果不同意,有暴力倾向的他会殴打我,往死里打。
我向门外的女主人求救,可她只是冷静地关上了门。
夜晚, 她披头散发地掐住我脖子,那怨毒的模样好像我杀过她全家。
「是你, 是你先勾引他的对不对!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狐媚子, 装可怜, 我叫你装!」
有天上课时,老师慌乱地把我叫走Ṫū¹, 说你家里出了事。
我做出惊慌无助的可怜样,泪如雨下,万分可怜。
终于, 我心想。
我在女主人的瑜伽球里加入了致幻剂,气体慢慢释放在狭小的画室里, 男主人在幻觉支配下砍死了妻子。
生命的产生是意外, 那死亡也应该是如此的。
大学时,苏辰出现了。
周围的同学委婉地提醒我:「没有百分百完美的恋人,如果你说不出他一点缺点, 那他一定是在隐藏什么。」
我懵懵懂懂, 对情爱,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因为比起经历过的那些,苏辰已经是世界上,第二个愿意对我好的人。
特别是当他捧出蛋糕那瞬间, 我想到了孤儿院。
盛夏九月,蝉鸣不断。
十几个女孩挤在孤儿院狭窄的宿舍房里,闷热难忍的夜晚, 姐姐偷偷对我保证。
「别难过, 等你下一次生日, 姐姐一定给你买个蛋糕。」
「要有草莓的好不好?」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陪伴彼此长大的情分。
可我知道,她有一口饭, 就不会饿着我。
我也是ṱű̂ₔ。
我枕着她的肩头,在干净好闻的肥皂香气中慢慢睡去。
「那好哦,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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