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裡挖出一座民國石墓,石墓裡的棺材是豎著放的。
葬龍經記載,這叫蓮花地合局。
蜻蜓點水,子孫興旺。
只是,當我見到棺材的時候,卻見到上面纏著一根根沾血的鐵鍊。
我讓施工方立刻停止挖掘石墓,開發商老闆卻說我是牛鬼蛇神,還讓工人將我趕出了工地。
1
我叫許心,在潘家園邊上有一家祖傳的古玩店,名為心齋。
心齋每天晚上開店,清晨閉店。
那天早上,我剛閉店,就被古玩協會的馬會長請到韶華社區看一座古墓。
韶華社區是新開發的樓盤,地方不大,一共六座樓,不過在京城這地方,也是寸土寸金了。
到地方的時候,墓已經被人為封鎖了,還有一些朝陽區文物管理所的工作人員在清理墓穴。
馬會長帶我走過去。
我看了一眼地上挖出來的磚塊,分析道:「看磚塊,應該是民國時期的,年代不算遠。」
馬會長沒搭腔。
邊上就走來了一個高個子男人。
高個子男人看了我一眼,對馬會長道:「老馬,你給我請了個行家啊?」
馬會長一笑,替我們介紹道:「許老闆,這位是趙老闆,這裡的開發商。老趙,這位是心齋的許老闆,風水古玩真正的行家。」
趙老闆伸出手,很客氣道:「心齋之名,如雷貫耳。我一直在想,心齋的老闆該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居然是一位如此年輕漂亮的女老闆,幸會。」
我伸出手,握了一下道:「幸會。」
我不是來認識人的。
那邊馬會長和趙老闆聊著,我沒插話,獨自一人走向了墓室入口。
墓室裡,幾個工作人員正在清理著裡面的東西。
其中一個年輕人嚷道:「棺材豎著放,後代一定旺。周老師,這就是蓮花地合局吧?」
另一個中年男人笑著點頭道:「沒錯。這應該是風水墓葬中的蓮花地合局。不過,風水一說,三分真,七分假,要是真有福及子孫的東西,這墓就不可能被人挖出來了。」
裡面的人講解著蓮花地合局。
我看著被鐵鍊吊在墓室中間的棺材,心裡卻一驚。
在一個工作人員要解開繩子,放下棺材的時候,我慌忙阻止:「別動棺材,這不是蓮花地合局。」
我一句話,驚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為首的中年男人周老師轉過頭看向我,眼神詫異問道:「你說什麼?」
「這不是蓮花地合局。」我急聲解釋,「你們最好別碰那個棺材,這墓室佈局有古怪。」
眼前的墓室很古怪。
我站在門口的時候,便感覺到這裡的陰氣很重,後背更是被一股寒意刺得如針紮一樣。
並且,眼前墓穴的殯葬方式,根本不是什麼蓮花地合局,更像是有人特意建造了一座封閉的墓穴,要將裡面的東西關住一樣。
只是,這幾個文物管理所的工作人員壓根不信我的話。
一個靠近我的年輕男人嘲諷笑道:「美女,你哪位啊?你懂什麼是蓮花地合局嗎?」
我平靜回應:「蜻蜓點水、蓮花地。福祿壽三才寶地福澤如同湖泊,非一人可獨飲。古人為得到福澤不受反噬,就用蜻蜓點水豎棺之法吸收寶地福澤。之所以也叫蓮花地,除了此地能孕育高潔之人,同時也有寶地只取一蓮,多子多福的意思。」
簡單幾句話。
墓室裡的幾人鴉雀無聲,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走下墓穴,看了一眼裡面的棺材,對幾人說道:「而你們眼前的這口棺材,雖是豎棺,卻不是什麼蓮花地合局。一口棺材不入土,被懸於墓室中間,而且還是鐵鍊鎖著的,這不是葬棺,這是封棺。佈局之人,是要封住這口棺材,讓棺材裡的人上不靠天,下不沾地,永世不得輪回。」
幾名工作人員,被我說的話嚇得後退了一步,都靠在了為首的周老師身邊。
周老師笑了一下,問道:「小姐,請問貴姓?」
「我叫許心,心齋的老闆。」我對那人回應道,「你該是新來朝陽區文物管理所的,所以不認識我。你可以問一下你們李所長,他知道我。」
周老師愣了一下。
另一個工作人員,嘀咕道:「周老師,那這個棺材,還要不要放下來啊?」
周老師猶豫了。
也就在這時候,開發商趙老闆走到了墓室門口。
「怎麼了?」趙老闆看了一眼,對幾人問道,「周老師,你們怎麼停了?剛才你們不是說,這就是一座民國墓穴,東西清理了,我們就能繼續開工了嗎?」
周老師撓了撓頭,看了我一眼道:「這位許小姐說,這棺材暫時不能動。」
趙老闆臉色瞬間變了,嚷道:「什麼不能動?剛才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回事啊?許小姐,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就是一座民國墓穴,出什麼問題了?你知道我這裡停工一天,要損失多少錢嗎?」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馬會長也走過來,對我好奇問道:「許老闆,出什麼事了?」
「這棺材有古怪。」我也是實話實說,對趙老闆道,「趙老闆。這棺材暫時不能動,動了可能會出大事。」
趙老闆掃了我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燃之後,對我嘲諷一笑道:「小娘們,老子在道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一張口就是出大事,嚇唬誰啊?不就是想顯得自己他媽有本事,讓老子花點錢,請你做法事,買個心安嗎?」
這傢伙把我當神棍了。
「呸。」趙老闆對著我腳下吐了口吐沫,將一個紅包拿出來,在我面前晃了晃道,「本來老子看在馬會長的分上,還打算給你封個紅包。現在老子就算拿去商 K 玩婊子,也不會給你。你他媽現在就給老子滾,老子工地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娘們來管。」
對方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看了一眼文物管理所的幾個工作人員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隨你們。」
趙老闆怒了,拿起邊上一把鐵鍬指向我道:「去你媽的,臭婊子,你沒完了?」
馬會長連忙打圓場:「別。老趙,你別生氣。我這就帶許老闆走,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馬會長連忙將我拉出了墓室。
2
墓室外面。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工作人員似乎沒有要動工的意思,我才放心了幾分。
馬會長拉了我一下,問道:「許老闆,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輕輕搖頭道:「我也說不好。總之,這座墓最好暫時別動。你也離這裡遠一點,弄不好,會死人。」
「死人?真有那麼嚴重?」馬會長驚得睜大眼睛。
我點了一下頭,不再多說。
我和馬會長認識多年,我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馬會長也沒再多問,拉著我胳膊道:「老趙在氣頭上,我先送你回去,一會我再勸勸他。」
對方不讓管,我也不好留在這裡。
只是,就在馬會長帶著我要走出工地的時候,一側工地上卻出現了騷亂。
我和馬會長走過去,只見一個建築工人在五樓的腳手架上正在唱戲,那搔首弄姿的樣子,有模有樣,關鍵是戲腔很標準。
下面一群工人在看熱鬧。
下面一群工人看著熱鬧。
「那不是小孫嗎?小孫居然還會唱戲?」
「這聲音都趕得上京劇演員了。你看那動作,他這是專業的啊。」
「這小子有這本事,怎麼跑工地來搬磚了啊?」
一個個人議論著。
馬會長仰頭看著,對我苦笑道:「唉。這世道,工作不好找。連唱戲的都來工地搬磚了。」
我看著樓上,卻感覺事情不對勁,那建築工人背後有一團黑影,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樣。
「不對。」我搖著頭,對一旁工人叫道,「快叫上面人把他拉回去啊。」
那名工人詫異地看著我。
我急聲吼道:「快去啊。再不去,要出人命了。」
那名工人被我嚇到了,剛要衝去叫人,卻被走過來的趙老闆給攔住了。
趙老闆眼神陰沉地掃了我一眼,冷聲道:「出什麼事啊?能出什麼事啊?小娘們,你是故意來找茬的吧?」
我急聲道:「趙老闆,信我的話,快叫上面的人把那個人拉回去。要不然,來不及了。」
趙老闆輕哼一聲,滿是不屑地看著我,對一旁叫道:「保安,過來,把這個小娘們給我趕出去。」
對方還是不信我的話。
我沒辦法,剛想沖向那座樓,上去救人,卻被趙老闆一下子拽住了胳膊。
「你他媽真找死是吧?」趙老闆拉著我胳膊,將我甩到一邊,冷聲道,「姓許的,我這個人不喜歡打女人。但是你真他媽再這麼跟我搞事,信不信老子叫人弄死你?」
我無奈解釋道:「趙老闆,上面那個人真出問題了。你也不想你工地上出人命吧?你信我一次,一次就行。」
一條人命。
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趙老闆依舊不信,冷哼一聲道:「出人命?只要不停工,哪怕真出人命,老子也賠得起。」
只是,趙老闆話音剛落下。
一旁工人緊張大叫:「小孫,你幹嘛呢?注意安全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上方。
那名唱戲的建築工人卻是蓮步走到腳手架邊緣,身子晃了晃,對著下方所有人做了個手帕遮面、嫣然一笑的神態,隨後一步踏空,摔了下來。
在場人驚呼。
那名建築工人身子橫著砸在地上,被兩根鋼筋穿透了身子,只是抽搐了兩下,就沒了氣息。
死人了。
在場所有人都嚇得後退了幾步。
馬會長在我身邊,結巴道:「真……真死人了,許心,那座墓真有古怪啊?」
趙老闆在邊上,眼神呆滯地看著屍體,臘月天額頭卻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死了。
我心裡也慌了。
「趙老闆,讓墓裡的人快出來。那個墓裡的東西不能動。」我對趙老闆再次提醒。
趙老闆回過神,瞪著眼睛,身子顫抖著吼道:「不行。不能停工。是不是你在搞鬼?一定是你在搞鬼?你是不是我對家派來的?老子弄死你。」
說著。
趙老闆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被抓得措手不及,只能用指關節頂在了趙老闆腋窩下的麻經上。
趙老闆手鬆開了。
馬會長連忙攔在我們之間道:「趙老闆,你別亂來啊。許老闆,你也別說了,我們先回去。回頭我來勸勸趙老闆。」
馬會長拉著我就往外走。
被趙老闆掐了一下脖子,我也難受得厲害。
馬會長將我帶上車的時候,我忍不住咳嗽了好幾下。
「喝口茶。」馬會長將保溫杯裡的枸杞茶倒了一杯給我,才說道,「真死人了。許老闆,你先回去。我一會兒來勸勸趙老闆。還有,這事你也不能怪他。趙老闆開發這個樓盤不容易,欠了銀行幾十億貸款。要是這個樓盤停工,他得傾家蕩產。」
我喝了一口熱茶,心裡也舒服了不少。
現在,我也沒其他辦法,只能聽馬會長的話,回去再說。
關鍵是,我目前也拿不准那座墓到底是怎麼回事。
3
回到家裡的小四合院。
小黑貓煤球對我翹著尾巴,一個勁用腦袋蹭著我。
我煮了兩碗雞絲面,在和煤球吃過早飯之後,才去了家裡的書房,翻看著許家祖輩留下的筆記和書籍。
書房裡的筆記和書籍,多數都是記載鬼器的,有關風水墓葬的並不多,最主要的就是一本葬龍經,還有一些零星的筆記。
五年前,父親死後,我繼承了許家祖傳下來的古玩店心齋和這座小四合院。
同時,我還繼承了父親的另一個身份鬼市商人。
平日裡,我都在心齋以買賣古玩為主,偶爾遇見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也會根據許家這些筆記記載方法,幫人去解決問題。
正常情況下,我都是以處理鬼器為主。
在古玩行當裡,很多東西常年埋於地下,難免沾染陰氣。特別是有些墓葬品,沾染了死者的陰氣和怨氣之後,就有可能變為鬼器。
鬼器有著各種詭異的能力,只是使用起來卻會損人陽壽。而鬼市商人這個身份,則是讓我能夠幫助那些使用鬼器的人,找回部分損失的陽壽。
這幾年,我處理過很多起有關鬼器的靈異事件。
可是有關墓穴的事,我還是第一次遇見。
書房裡,我閉上眼,回憶著墓室裡的一切,一個個文化管理所的工作人員在我腦海裡煙消雲散,最後只剩下那口被幾根鐵鍊吊在墓室中間的黑色棺材。
不對。
我在回憶中,一步步走到棺材面前,卻突然發現,那棺材不是黑色的,而是紅色的。
還是不對,應該是血色的。
一口血棺。
棺材外面有一層鮮血,只是因為長年累月被封在墓中,血色已經沉澱為黑色,並且,那幾根鐵鍊之上,凹凸不平的位置,也變為了一道道人工雕琢的銘文。
一口被封的血棺。
一個本來沒有入口,被硬生生挖開的封閉墓穴。
我心裡顫動,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這麼做,也不知道為什麼棺材裡被封的人到底是誰。
就在我睜開眼的時候,一道陽光照進了我眼裡。
我下意識眯眼,可是再睜開眼看清楚周圍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回到了店鋪心齋之中。
我躺在黃花梨木的躺椅上,手裡拿著葬龍經。
不等我搞明白怎麼回事。
店鋪的門好像被人推了好幾下,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我下意識起身走到門口,只見外面風雪一片,一個身穿單薄青衣的短髮男子站在店鋪門口。
短髮男子穿著戲服,臉上畫著妝,該是戲曲角色裡的青衣。
只是,我低頭看向短髮男子腳下那雙鞋時,卻愕然發現,對方腳居然是不沾地的。
葬龍經記載,腳不沾地為鬼,人若無影為僵屍。
只是,眼前的路數有點怪。
不僅腳不沾地,連影子都沒有,包括我的影子,也被對方吸收了,就好像專門吸收天地日月精華和陰氣的僵屍一樣。
我下意識手放在門口的長劍上。
短髮男人卻開口了。
男人看著我店裡的方向,發出了聲音:「姑娘,我要買你店裡的那盞長明燈。」
對方聲音帶著戲腔,好像唱出來一樣,嘴唇卻未動。
更重要的是,對方一張口就要長明燈,那盞長明燈能給人續命,是我店裡的鎮店之寶。
男人站在門口,漆黑的眼珠子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答案。
我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便將手放在了門後的一把長劍上,冷聲回道:「長明燈可以給活人續命,幫不了你。」
男人聽著我的話,頭歪了一下,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發出滿是怨念的聲音道:「許念,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我脖子被對方死死掐住。
就在我拔出門後的劍,準備砍過去的時候,耳邊卻突然響起了嘶啞的貓叫聲。
煤球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本能眨巴了一下眼睛,卻發現自己回到了書房裡。而小黑貓煤球蹲在書桌上,一雙閃爍著寶石藍的眼睛正盯著我。
我大口吸著氣,剛才的感覺太真實了。
要不是煤球叫醒我,我恐怕真要被掐死了。
我摸向自己的脖子,卻感覺到一陣刺痛。在我照了鏡子之後才發現,脖子上有一雙人的手印。
顯然,剛才不只是普通的夢境那麼簡單。
是有鬼怪入夢殺人。
這種事,我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可是大白天鬼怪入夢殺人,還真是第一次。
我回憶著剛才夢境裡的一切,先前建築工人唱著戲跳樓,那男戲子一身戲服,應該和韶華社區的那口棺材有關係。
只是,我叫許心,那個男戲子卻叫我許念。
許念?
這個名字,同樣姓許,我似乎在哪見過一次,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
還有,對方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認錯人了?
鬼怪也會認錯人?
4
白天被入夢追殺,我不敢再睡覺。
晚上,我抱著小黑貓煤球出了家門,去了一家麵館,在裡麵點了三份牛肉麵,然後坐在靠門的位置,自顧自和小黑貓煤球吃著。
麵館不大,也在潘家園邊上,我也是這裡的常客。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
一個年輕男人推開了店鋪的門,坐在我對面的位置,老闆也將第三份牛肉麵端上了桌。
「小張,許小姐坐在這裡等你快三小時了,你怎麼現在才來啊?」老闆笑問了一句。
張舟回應道:「加班,沒辦法。」
我吃著面,給了張舟一個白眼。
這傢伙是萬福當鋪的老闆,萬福當鋪也是專門處理鬼器的地方。不過,他處理鬼器的方式和我不同,他相當於一個中間商,拿著鬼器的人找到萬福當鋪,將鬼器當給張舟。
張舟會拿著鬼器來找我,讓我幫鬼器的原主人恢復部分陽壽,他也會從中得到一些抽成。
在我心裡,他就是個鬼市奸商。
同時也算是……我不清不楚的男性朋友。
張舟拿著筷子,剛要吃面,卻看見我脖子上的印記,眼神一變,冷聲問道:「怎麼了?」
我點了點碗道:「先吃面。一會兒跟我去個地方,路上再說。」
萬福當鋪不在這個世界當中,只有拿著鬼器的人能夠偶遇。
不過,張舟隨時能夠從那個地方出來。
這家麵館,也是我和他接頭的地方。
吃完面。
我帶著張舟,走向韶華社區的方向,同時將早上和下午遇見的事,跟張舟說了一遍。
張舟驚訝地看著我問道:「你下午入夢了?白天入夢?怎麼可能?」
「我也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對張舟好奇問道,「你對許念這個名字,知道多少?」
我一提到這個名字。
張舟眼神變了。
我繼續道:「那個鬼戲子掐我的時候,他叫我許念,還問我為什麼還活著。」
張舟眼神凝重,沒有回答我的話:「我們先去那座墓看看。」
顯然,他是知道這個名字的。
他似乎知道我的很多事,也知道許家和心齋的很多事,只是很多時候,他總是不願意告訴我一切。
總做個謎語人。
我懶得去跟他糾葛,只能帶著他先去那座墓。
韶華社區已經停工了。
門口有幾個保安守著。
我帶著張舟繞了一圈,最後從已經建好的一期樓盤進了工地。
只是,在我們走到那座墓邊上的時候,卻見到墓裡射出了一道手電筒的燈光,似乎墓裡有人。
我和張舟退了一步,躲在了一旁的挖掘機旁。
很快,在黑夜中,一個身影從墓穴裡走了出來。那個人該是一個女人,一頭短髮,穿著皮質夾克,站在墓外邊,看了一圈周圍,才轉身離開。
我看向張舟。
張舟的眼神有點怪,似乎認識那個女人。
「你認識?」我疑惑問道。
張舟卻搖頭道:「不認識。我們進去吧。」
不認識?
我有點不信。
張舟走向了那座墓,我也跟了過去。
只是,我們兩個人下到墓室的時候,卻發現裡面空蕩蕩的,棺材和其他東西都沒了。
牆壁上,還有鐵鍊被切割過的痕跡。
張舟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事,晃了好幾下腦袋,像是抽搐了一樣。
「怎麼了?張舟?」我連忙問道。
張舟手扶著我,眼神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道:「這……這是杜小春的墓,怎麼會?杜小春的墓怎麼會在這裡!」
杜小春?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只是張舟臉色卻越來越痛苦,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一樣。
「不能,不能讓他出來。」張舟痛苦地抱著頭,蜷縮在地上,嘴裡發出不甘心的嘶吼聲,「杜小春不能出來,許念不能有事。」
許念!
張舟提到了許念的名字。
我此刻也顧不得其他事,對張舟問道:「張舟,杜小春是誰?你到底怎麼了?」
張舟跪在了地上,痛苦地用腦袋撞著地面。
我急了,慌忙抱住他的脖子。
就在我手足無措的時候。
外面卻響起了人的叫喊聲。
「誰在裡面?」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隨後,三個保安走進了墓。
其中一個保安見到我,瞪大眼睛道:「你?你是那個姓許的女老闆。趙老闆說了,見到這個女的就往死裡打,誰要是打斷她一條腿,獎勵五十萬。」
我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種事,慌忙取出了腰上纏著的鞭子。
鞭子是張舟送給我的,也是一件鬼器,有兩種能力,一種是能打鬼,另一種就是指哪打哪。
三個保安沖過來。
我揮手一鞭子就抽在了其中一個人的手上。
胖子保安痛叫一聲,手裡的橡膠棍也掉在了地上。
一人被打。
我第二鞭又抽了出去,直接打在了第二個人的額頭上,那人被我一鞭子抽中,痛得捂住頭大叫,連著後退了好幾步。
第三個保安嚇到了,拿著棍子不敢靠近我。
「別過來,誰過來,我抽誰。」
我怒聲叫了一句。
那三個保安緊張地看著我和張舟,就在我想著要怎麼沖進去的時候,我抓著張舟的左手去卻一空,張舟人不見了。
這?
張舟似乎回了萬福當鋪。
而被我丟在地上的煤球發出了嘶啞的貓叫聲。
那三個保安卻被這一幕給嚇到了。
「人沒了?那是鬼!鬼啊!」一個保安大叫,轉身而逃。
三個保安被嚇跑了。
我抱起煤球,也沖出了那座墓。
5
離開了韶華社區。
我沒去店鋪,而是回了家。
到了家,我打開了電腦,在裡面輸入了杜小春和許念兩個名字。
許念這個名字沒有任何記載。
不過,我卻找到了杜小春的一些消息。
杜小春,梨園春戲班班主,生於 1896 年 2 月,1928 年 9 月病故。晚清四大名旦,宣統帝親賜青衣主。
消息不多。
消息不算多,裡面記載了杜小春一些演藝劇碼,包括給愛親覺羅溥儀演繹過的曲目。
我看著介紹上的幾張照片,的確和我夢境裡見過的那個男人身穿有些相似。
在梨園之中,旦角包括青衣、花旦、刀馬旦、武旦、老旦、花衫等類別,而能被末代皇帝親賜青衣主的封號,可見杜小春在青衣一角的造詣頗深。
從消息上來看,杜小春是 1928 年病故的。如果那座墓真是杜小春的,那其中的問題可就大了。
恐怕杜小春不是病故的,而是被害的。
否則,怎麼可能被人這麼封棺?
我繼續查看著杜小春的相關消息,卻在一些老照片裡,發現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站在杜小春身邊,笑容俊美,有幾分男兒氣質。
那麼一瞬間,我突然感覺這女人和從墓裡出來的短髮女人身形很像。只是,剛才天太黑,手電筒的燈光也只是一閃而過,我對短髮女人的容貌記憶不算深。
我又看了看下面介紹。
女人叫樓小月,是杜小春的徒弟,後來梨園春戲班的當家花旦。
在那個年代,戲子一般都是男的,一個女的能做到戲班子的當家花旦,還真沒那麼容易。
看到後面的消息,我忍不住搖頭。
樓小月是民國時期的花旦,不可能是那個短髮女人。
要是真活到現在,至少也一百多歲了,怎麼可能那麼年輕?
只是,當我再看到梨園春的舊址照片時。
我心裡卻突然一驚。
我看著照片,又看向書桌上放著的一張黑白照片,照片有些模糊了,不過其中一座樓的影子和梨園春的外形很像。
這張照片是張舟以前給我的,張舟曾經說過,那是鬼市一條街的六大店鋪之一,心齋和萬福當鋪也在其中。
這六大店鋪,每一座都和鬼市以及鬼器有著莫大的關係。
張舟以前說,他記不起其他店鋪的名字了。
此刻看來,梨園春,就是六大店鋪其中的一座。
一個戲班子,怎麼會和鬼器有關?
就在我繼續尋找資料的時候。
一旁的手機卻響了。
我看著上面馬會長的號碼,按下了接聽鍵。
馬會長語氣有些慌亂道:「許老闆,不好了,又死人了。你在哪呢?趙老闆家也出事了。」
趙老闆?
我是不想管對我喊打喊殺的趙老闆的,但是這座棺材事關鬼市六大店鋪,我卻沒能不過問。
「你在哪?我開車過去。」我對馬會長說道。
馬會長給我說了一個社區的地址,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我出了門,開著以前客戶送我的黑色保時捷前往馬會長所說的龍華社區。
等我到達所說的別墅時。
馬會長在門口正焦急地等著我。
趙老闆在邊上,見到我,直接跪在了地上,磕頭道:「許老闆,對不住,我給你道歉。你快救救我兒子吧。我兒子半夜醒來,一直在唱戲,他以前根本沒學過唱戲,你快救救他吧。」
別墅裡,隱隱約約還在傳來唱戲的聲音。
我不想理會趙老闆,對馬會長問道:「誰死了?」
「兩個工人。」馬會長解釋道,「應該都是前幾個進那座墓的。」
我對馬會長反問道:「其他工人嗯?」
「都在臨時宿舍。」趙老闆連忙回話,又求我道,「許老闆,您別說了,先救救我兒子吧。我兒子那天在工地,也進墓室了,他這麼唱下去,我怕他會死啊。」
我冷聲道:「你不是說死幾個人沒關係嗎?你不是說只要不停工,死人你也賠得起嗎?現在臨到自己頭上,你怎麼變了?工人的命不值錢,你兒子的命就金貴了?」
趙老闆臉色慘白。
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仗著自己有錢,不把其他人,甚至人命放在眼裡。
一旦輪到自己頭上,才會知道怕。
這個世界恐怕最公平的,也就是這一點了,那就是每個人都會死。
趙老闆被我懟了幾句,也不敢跟我生氣。
可就在這時候,別墅裡沖出一個中年女人,嚷道:「小賤人,你他媽說什麼呢?我兒子的命金貴怎麼了?你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啊?」
我冷眼看向中年女人。
趙老闆慌忙起身,對中年女人道:「李蘭芳,你瞎說什麼呢?快給許老闆道歉。現在只有許老闆能救我們兒子。」
中年女人看了我一眼,卻是不屑道:「老趙,你別被這種人給騙了。我看她和姓馬的一唱一和,就是來騙你的。再說了,她這麼年輕,能有什麼真本事。我剛才跟我弟弟通過電話了,他說給我們找了德勝門附近有名的陳三手陳大師,不管我們遇見什麼髒東西,陳大師都能幫我們擺平。要不了五天,工地就能開工。」
趙老闆一聽這話,眼神愣住了。
馬會長看向我嘀咕道:「陳大師?」
我回味著這個名字,以前還真聽張舟說過這麼一個老頭。那個老頭以前給人賣過鬼器,還因為這事害死了幾個人,聽說很有門道。
「你說的那個陳大師在哪?」我對趙老闆的老婆問道。
女人斜了我一眼道:「怎麼了?陳大師一會兒就來,遇見真大師,現在知道怕了?等著吧,一會兒陳大師要是說這事跟你們有關係,我們趙家絕不會放過你。」
我冷聲回應道:「等那個陳大師真能解決了這件事再說也不遲。」
張舟說過對方有些門道,我也打算見一面再說,畢竟我對那血棺也是一知半解。
如若對方真能解決了,再加上對方是德勝門一帶的老先生,或許我能打探到有關鬼市六大店鋪的消息。
現在張舟不聲不響地回當鋪了,我心裡也在擔憂著,害怕張舟出事。
6
過了一刻鐘。
一輛黑色商務車開到了別墅門口。
一個身穿黑衣長衫的乾瘦老人一下車,轉過頭,卻是先看向了我。
老人一隻眼發白,一隻眼漆黑,可是我感覺到,對方兩個眼珠都在盯著我,甚至讓我打心底裡生出一絲寒意。
這是真正的陰陽眼。
我感覺得到,眼前的老人的確有本事。
同樣,我也感覺到,這個老人似乎對我有些敵意,同時並非那種好相處的人。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
老人卻是突然咧嘴一笑,對我抱拳道:「遇見同道了。你該是心齋的許老闆吧?」
對方認識我?
面對老前輩,我也表示出應有的尊重,恭敬問候道:「是。許心見過老先生。」
「不客氣。許老闆大名早有耳聞。」陳三手笑容溫和,一掃先前目光中的冷漠。
趙老闆在一旁,尷尬道:「陳大師,你們也認識啊?」
「以前沒見過,不過許老闆之名,早有耳聞。」陳三手解釋道,「你們既然請了許老闆,為何還要請我來?其實這件事,許老闆能解決。」
趙老闆愣住了。
趙老闆的老婆看向我的目光,有些不甘心,上前對陳三手道:「陳大師,還是您幫忙看看吧,您是老先生。她?她太年輕了。」
陳三手卻搖頭道:「風水一行,達者為先。許老闆是鬼市商人,這件事,或許一會兒還需要許老闆搭把手呢。」
對方居然知道我是鬼市商人。
我也沒托大,對陳三手道:「陳老,先看看事情怎麼解決吧。已經死了幾個人了。」
陳三手連忙點頭道:「一起進去吧。」
我和陳三手一起進了別墅。
別墅二樓,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正被綁在椅子上。男人被綁著,卻還在唱著戲。
只是在我們進去的時候。
年輕男人突然收了口,轉過頭看向我和陳三手,突然一瞪眼大叫:「陳三手!」
認識?
這鬼怎麼會認識陳三手?
我看向陳三手,陳三手眼神動了一下,上前一步,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符咒,點在了年輕男人的口中。
一張符咒封口。
年輕男人瞪著眼睛,再無法說出一句話。
「大師,我兒子到底怎麼了?」趙老闆的老婆急切問道。
陳三手回應道:「被鬼東西纏上了。那鬼東西應該有些來歷,居然知道我的名號。不過,鬼東西一般會魅惑人,還有剛才唱了那麼久的戲,要是再唱下去,恐怕令公子會有生命危險。」
趙老闆老婆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後面該怎麼辦?」
陳三手輕鎖眉頭,轉過頭看向我問道:「許老闆,我暫時能控制住這個東西。只是怎麼解決,我還拿不准。剛才從電話裡聽說,這件事是一口棺材引起的,不知道許老闆怎麼看?」
趙老闆老婆嘀咕道:「陳大師,你問她幹嘛啊?我看這事,您做主最好。」
我懶得理會這女人,對陳三手解釋道:「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解決這件事,我覺得,還是得先處理棺材。」
「棺材?」陳三手輕輕點頭道,「許老闆說得有道理。現在那口棺材,在什麼地方?」
趙老闆連忙道:「棺材被抬到工地附近的庫房了。文物管理所的人說要在那裡開棺檢查。」
臘月天,六點半了,天才有點亮。
陳三手看了一眼外面,點頭道:「天亮了。許老闆,我們一起去看看那口棺材吧。」
我也沒反對。
陳三手坐著商務車去了。
我開著自己的保時捷,特地跟在趙老闆他們的車後面。
而就在經過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
一輛摩托車突然靠在了我邊上。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只見開車的身穿黑色夾克,並且轉過頭打開頭盔,看向了我。
去過墓地的短髮女人?
我打開車窗。
短髮女人掃了一眼,對我冷聲開口道:「許念,別開棺,別輕信陳三手的話。」
許念?
對方叫我許念。
這女人似乎認識我,但是卻和夢裡見到的杜小春一樣,叫我許念。
所以,他們都認為我是許念?
不等我再問話,短髮女人發動了摩托車,揚長而去。
7
我想開車追去,只是對方開車速度很快,再加上前面有點堵車,很快我就丟失了對方的身影。
我找不到那個女人,沒辦法,只能繼續跟著前面趙老闆他們的車,去了棺材所在的庫房。
庫房裡,那口黑色的棺材還在,邊上還散落著幾根鐵鍊。
我走到棺材邊,看了一眼。
果然,和我記憶中的一樣,棺材上面塗了一層血,鐵鍊上也刻著銘文,這是一口真正的封棺。
陳三手在棺材四周繞了一圈。
趙老闆膽怯問道:「陳大師,現在怎麼辦?」
陳三手看向我問道:「許老闆,你對這棺材,有什麼看法?」
我遲疑了一下,回應道:「昨晚,我查了一點資料。從現場的情況和棺材來看,這口棺材應該叫封棺。封棺這種事很邪門,下棺之人將棺材懸於半空,讓死者上不沾天,下不著地,有要死者永生永世不得輪回的意思。」
馬會長在一旁聽聞,驚呼道:「誰那麼歹毒啊?這人死得也太慘了吧?」
的確慘。
甚至我感覺,這人很可能是被活著封棺的。
不過,我沒將杜小春的事說出來。
畢竟,其他人也不知道這座墓的主人是誰,我總不能說張舟知道棺材裡是杜小春吧。
陳三手點頭道:「目前來看,的確是一口封棺。許老闆,依我看,要解決這件事,恐怕得先開棺。」
開棺?
我想到了短髮女人的話。
張舟也說過,杜小春不能出來,此刻陳三手要開棺,我心裡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只是,這棺材開和不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就算我不開,恐怕也應該有其他人來開。
那短髮女人跟我說的話,又有什麼作用?
我對陳三手問道:「開棺之後呢?怎麼辦?」
陳三手笑了一下道:「先開館,找出作亂的根源。若是和裡面的屍體有關,我可超度亡魂,然後為死者另選一地入葬,或許能消除其中怨氣。當然,也請許老闆搭把手,要是遇見什麼突發情況,要好幫我一把。」
我果斷開口道:「陳大師,要我說,最好別開棺。棺材被封,我們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我覺得,不如給這具棺材選一處明堂地,讓棺材入土,應該也能化解其中怨氣。」
我這話一出。
陳三手眼神冷漠了幾分。
我再次開口道:「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棺材未開棺,只是靠近一點的人,就受到棺材影響。若是開棺,裡面的東西怨氣太重,別說我們幾人,恐怕先前沾上棺材一點陰氣的人,都得死。」
我這話不只是說給陳三手聽,也是說給趙老闆聽的。
果然。
趙老闆臉色大變,急聲道:「陳大師,不能開棺啊。這棺材太邪門了,沾上一點就死了,要是再開棺,我們死不要緊,我兒子怎麼辦啊?」
這個趙老闆,倒是還像個父親,把兒子看得比自己命還重。
陳三手眯眼道:「趙老闆。開棺或許有點風險,但是只要我和許老闆一起出手,也能控制住。可是,如若依照許老闆的說法,葬在明堂穴,那不是一天兩天能消除其中怨氣的。我不在乎,可是你兒子等得了嗎?」
趙老闆眼神猶豫了。
陳三手說得不錯,葬入明堂穴就好像中醫調理之法,很難立刻見效。
就在我還想解釋的時候。
趙老闆老婆卻帶著十多個保安進來了,看向趙老闆冷聲道:「我兒子可等不了那麼多天。老趙,你在商業上那麼果斷,怎麼遇到這種事,就拖泥帶水的?那個女人說什麼你都信?要是我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麼辦?」
趙老闆回過神,立刻點頭道:「對。不能拖那麼久。」
陳三手顯然執意要開棺。
我深吸一口氣,只能開口道:「既然你們要開棺,那這邊就沒我什麼事了。你們依照陳大師的方法來吧,我先走了。」
攔不住,我只能暫時躲著,以免開棺真出什麼事。
只是,我剛轉身。
陳三手卻抬手道:「許老闆,怎麼說走就走啊?不是一起商量怎麼處理這事嗎?再說了,我還要你幫著我一起開棺,壓陣呢。」
一起開棺。
我搖頭道:「我不會開棺的。要我出手,就依照我的辦法來。」
陳三手眼神變得陰冷了幾分,聲音嘶啞道:「許老闆,你這是做什麼?這可是救人的事,你說不管就不管,擔得起鬼市商人的身份嗎?」
我對陳三手的態度,有點好奇。
特別是,陳三手開棺,似乎拿定了要我幫忙一樣。
我眉頭動了一下,看著陳三手的眼睛問道:「這棺材是不是離開我,就開不了了?」
果然。
陳三手眼神顫動了一下。
此刻我確定了,這棺材看來有門道,必須我來開,應該是和我鬼市商人的身份有關。
陳三手沒說話。
我一步步走向棺材,感受著棺材上的氣息,最終點頭道:「明白了。這是一件鬼器。」
此刻,我已經感覺到,這口棺材也是一件鬼器。
在這世上,每個人都可以用鬼器。
但是真正能夠化解鬼器上陰氣的,也只有我一個人。這一點,別說其他人,哪怕鬼市六大店鋪萬福當鋪的店主張舟也做不到。
依照張舟的說法,現在只有我能進入真正的鬼市,消除鬼器上的陰氣。
果然,陳三手目的不純。
他似乎早就知道這棺材的門道,所以才好言好語地對我,想讓我一起打開這口棺材。
我看向陳三手道:「你想要這口棺材?」
陳三手眼神更凜冽了。
又被我猜中了。
我笑了:「陳大師,我不知道我和你有什麼過節。見你第一眼,我就感覺到你對我有敵意。可是眨眼的工夫,你又跟我和和氣氣,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感覺錯了。沒想到,你是有求於我。」
陳三手冷聲道:「很好。多年未見,你這小丫頭還是那麼難纏。許心,又或者我該叫你許念。」
又是許念?
我看著陳三手問道:「你叫我許念?」
「看來你真不記得了。」陳三手嘴角輕哼道,「許念,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計較,但是今天你幫我打開棺材,那你就別想離開這裡了。」
話音落下。
門外又沖進來幾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人。
馬會長和趙老闆幾人都驚住了。
趙老闆老婆結巴道:「陳大師,你……你這是要做什麼啊?你可是答應救我兒子的。」
「你放心,我現在也在救你兒子。」陳三手冷聲道,「棺材打開,化解了屍體的怨氣,自然能夠救你兒子。如果你想救你兒子,就幫我一起拿下許念。」
趙老闆老婆臉色一變,對著一旁保安叫道:「都聽陳大師的。今天這個女人不開棺,就別讓她活著出去。」
我後退一步,取出了鞭子。
馬會長站在中間,結巴道:「哎呀。你們在做什麼啊。有話好好說嘛。許老闆是來幫忙的。趙老闆,你說句話啊,不能這麼來的啊。」
趙老闆老婆一瞪眼道:「老趙,這件事你別管。有陳大師在,我們兒子一定沒事。」
趙老闆猶豫著,看了我一眼,最後點了點頭。
我看著幾人開口道:「他只是想要這口棺材,你們真覺得他救得了你們兒子?」
只是陳三手,不再給我機會解釋。
那幾個跟著陳三手來的黑衣人一起沖向了我。
我手中鞭子抽出,瞬間落在了一個人的臉上。只是這幾個人和普通保安不同,那人生生挨了我一鞭子,臉頰上紅腫一片,卻一瞪眼,再次向我沖了過來。
對方人太多了。
我一個鞭子打不了那麼多人,更何況這幾個人還不怕疼。
就在我步步後退,想要找口子逃跑的時候,庫房一側樓上卻是突然射來一杆長槍,刺中了其中一個人的肩膀。
下一秒。
先前騎摩托車的短髮女人從二樓沖下,手中拿著另一杆長槍,一下掃中其中一個人的大腿,將那個男人掀翻在地。
「樓小月,你居然還活著!」陳三手在一側怒聲開口道。
樓小月。
我驚得瞪大眼睛。
這女人當真是樓小月,百年前杜小春的徒弟,梨園春的當家花旦?
樓小月手中長槍一抖,看向陳三手道:「你這老東西還活著,我又怎麼那麼容易死?陳三手,想要開棺,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說完。
樓小月對我使了個眼神道:「許念,你先走,這裡我攔著。」
長槍刺出。
樓小月攻向了那幾個人。
果真是梨園春的當家花旦,一手槍法耍得驚才絕豔。
我拿著鞭子,抽向一名保安。
趙老闆老婆急聲大叫:「抓住她,抓住她獎勵一百萬。」
那些保安也瘋了,一起向我沖了過來。
樓小月幫我擋著,但是攔不住那麼多人。
我一鞭子抽在其中一個保安身上,那名保安剛後退,另一個保安卻是橡膠棍砸在了我臉上,我臉頰一陣痛,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水。
這血水沾上鞭子,鞭子突然亮了,多了一些花藤一般的尖刺。
我再一鞭子抽在一個保安身上,那名保安的衣服瞬間被撕開了一片口子,血肉模糊一片。
這才是鞭子真正的樣子。
而就在這時,陳三手卻走到了我吐出的血水旁,拿起一張帕子,蘸了一點血水,轉身走向了棺材。
我感覺事情不對,對樓小月叫道:「他要開棺。」
樓小月臉色一變,手中長槍攻向了陳三手。
只是有點遲了,一個黑衣人擋住了樓小月,陳三手的帕子觸碰到棺材蓋,棺材明顯震動了一下。
「開了。」陳三手高喝一聲,抬手一掌推開了棺材。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瞬間充斥了整個庫房。
下一秒。
棺材裡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陳三手的脖子。
陳三手驚得掙扎著,在看清楚棺材那具屍體之後,驚恐大叫:「杜小春!怎麼會?你是杜小春!」
8
真是杜小春。
樓小月此刻步步後退,來到我身邊,急聲道:「走。」
我知道出大事了。
跟著樓小月,轉身就要跑。
只是下一秒,一個人抓著陳三手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看著眼前化著戲裝的短髮男人,對方一身青衣,和我夢裡見過的幾乎一模一樣。
「動手啊。」陳三手此刻也顧不得其他,用胳膊纏住了杜小春的一條手臂。
樓小月眼神一變,毫不猶豫拿著長槍刺向了杜小春的胸口。
只是這一槍剛刺出,就被對方單手接住了。
「小月,你連師父也不要了嗎?」杜小春聲音冷淡。
樓小月咬牙道:「你是畜生,不是我師父。」
「我只是想活,我有什麼錯?」杜小春發出滿是怨念的聲音,又看向我叫道,「許念,你說人不該長生。那你又如何?樓小月又如何?陳三手又如何?張舟又如何?你們都活著,憑什麼我就不能活著?」
我看著杜小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樓小月冷聲道:「你以為我們想長生?如果不是你害死了那麼多人,毀了整個鬼市,我們又怎麼會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
鬼市的毀滅和杜小春有關係?
杜小春冷哼道:「他們死,那是因為他們該死。許念,你封了我足足百年。現在我活過來了,這筆賬,我們就好好算算。」
這棺材是我封的!
我震驚地看著杜小春。
杜小春丟掉陳三手,甩開樓小月的槍,伸手就向我抓來。
也就在這時。
杜小春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影。
張舟!
張舟從萬福當鋪的世界沖了出來,從後面抱住了杜小春的脖子,看向我急聲道:「走。別管我。別來當鋪。」
下一秒。
張舟的身體開始變得虛幻,杜小春掙扎著,想要拉開張舟的手,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我急了,對著張舟叫道:「張舟,你在做什麼?」
張舟沒有回話。
杜小春的身子一點點被拖入一團黑霧之中,卻在最後一刹那,抓住了樓小月的胳膊。
我慌忙抓住樓小月,隨後一鞭子抽在了杜小春的手上。
杜小春收了收,帶著怨念的聲音大叫:「許念,等著我,我會來找你的,你逃不過。」
直到聲音完全消失。
我看著眼前一幕,心裡一陣陣刺痛,張舟把杜小春拉進了萬福當鋪的世界,我不知道在那裡,張舟有沒有危險。
如果張舟真為了救我,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恐怕都不得安心。
就在我擔憂張舟的時候。
樓小月長槍指向了陳三手怒聲道:「現在你滿意了,放出了杜小春,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陳三手目瞪口呆:「你……你怎麼不早說!」
樓小月沒解釋。
我不知道杜小春跟他們有什麼過節。
樓小月轉身看向棺材道:「那是死棺,本來,百年時間鎮壓,不管是什麼東西,都得死在裡面。就差三年,沒想到被人挖出來了。」
就在我想找樓小月問清楚,想辦法救張舟的時候。
一旁趙老闆老婆卻癱在地上哭號起來:「我的兒子。哎呀。我的兒子。陳大師,許大師,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
趙老闆老婆在地上爬著來到我們面前。
趙老闆臉色慘白,問道:「老婆,兒子怎麼了啊?」
趙老闆老婆哭喊道:「保姆說兒子沒氣息了。陳大師,許大師,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我不能沒有兒子啊。」
人死了!
趙老闆的電話也響了。
不一會兒,趙老闆電話落在地上,看向我們跌倒在地。
另一個保安結巴道:「都死了。第一天進墓地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
我驚得睜大眼睛。
樓小月深吸一口氣,解釋道:「杜小春自身就是一件鬼器,能吸人陽壽。他被鎮壓百年,陽壽快斷絕了,現在出來,肯定會先吸那些跟他沾上因果之人的陽壽。」
人變成了鬼器!
我腦中閃過許家筆記裡的幾句話道:「血祭之法。」
「百人血祭,鬼器自成。」樓小月深吸了一口氣道,「他只是初成,當初他說過,只要血祭的人越多,他活得就越久,還能吸收其他鬼器的能力為己用。」
我嚇到了。
人變成鬼器,還能吸收其他鬼器為自己所用。
這種力量也是人能掌控的?
陳三手在一旁走向棺材,卻被樓小月一槍止住了。
樓小月冷聲道:「陳三手,你若是再靠近棺材半步,我絕不會手下留情。當初我能和許念將杜小春封棺,信不信今日將你也封了。」
陳三手嘴角抽了一下,後退幾步。
趙老闆老婆爬到陳三手面前求道:「陳大師,你救救我兒子吧。」
陳三手愣了一下,冷聲開口道:「人死不能複生。趙夫人,節哀順變吧。」
說完。
陳三手掃了我一眼,轉身便帶著人走了。
趙老闆老婆臉色蒼白,又爬到我面前,不斷磕頭道:「許大師,許老闆,求求你了,我知道錯了,你一定能救我兒子的,你一定能的。」
人死了,我還真不知道哪件鬼器能救活一個死人。
樓小月道:「陳三手說得不錯。只要人活著,救的方法很多。但是死了,魂歸陰間,不可能再複生了,你還是斷了這個念頭吧。」
趙老闆老婆聽到這句話,身子顫抖,一下子癱倒在地,沒了知覺。
馬會長猶豫著走過去,查看了一下,對著幾個保安道:「你們愣著幹什麼?送他們去醫院啊。」
趙老闆夫妻倆被保安送去醫院了。
我看向死棺。
樓小月深吸一口氣道:「這棺材,你別送去鬼市。以後,或許我們還要它封印杜小春。」
我點了一下頭,對樓小月追問道:「張舟怎麼辦?你有沒有辦法救他?」
樓小月眉頭動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樣。不過,他是萬福當鋪的主人。杜小春雖然被他帶過去了,但是張舟自保應該沒問題。如果你真要幫他,那就把六大店鋪的鎮宅鬼器找齊。張舟曾經跟我說過,只有鬼市重現世間,我們身上的詛咒才會解除。」
詛咒?
我不解地問道:「什麼詛咒?」
只是我話音剛落下。
樓小月面容卻突然出現一道道裂痕,表皮如同破裂的岩石一樣,片片滑落。
「這就是我們的詛咒。許念,找到六大店鋪的鎮宅鬼器,讓鬼市重現人間,我們只能靠你了。」樓小月的身體不斷垮塌,隨後慢慢化作一堆泥土,消失無蹤。
人消失了!
我震驚地蹲下身子,摸著地上泥土,那是看上去很普通的泥土。
9
工地的事,最後不了了之。
死人的事,被壓了下來。
工地過了一個月,繼續開工。
只是,趙老闆家破產了,韶華社區的項目也被其他企業收購。
我在家中查了許久,有關六大店鋪鎮店鬼器的事,卻一點沒查到消息。
甚至,我還找過陳三手。
那個老傢伙也不知道,只說他是機緣巧合壽命長了一點,並非鬼市六大店鋪的店主。
書房裡,我看著眼前的書,腦袋一片混亂。
小黑貓煤球在一旁,看著我。
我苦笑道:「我在找六大店鋪鎮宅鬼器,你知不知道啊?」
小黑貓煤球,歪著腦袋,突然跳下書桌,來到一扇櫃門面前,用腦袋頂了頂門。
櫃門?
我打開櫃子,裡面以前用來放衣服的,並沒有什麼東西。
只是下一秒。
我明白了煤球的意思。
天地商會!
鬼市六大店鋪,天地商會是核心中的核心,也是我幫鬼器消除陰氣的地方。
我慌忙準備了東西,在屋子角落,點燃了一根白色蠟燭。
我回到櫃子門前,刺破指尖,在門上畫上一道咒印,隨後打開了門。
門內白霧滲出。
我牽著小黑貓煤球道:「煤球,帶路。」
煤球走在前面, 很快, 帶著我通過迷茫的白霧, 來到了一條破舊的街道前。
這條街道, 就是當初的鬼市一條街。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六大店鋪分崩離析, 天地商會獨立於這個鬼市一條街之中。
而現在,也只有我一個活人能來到這條街道。
街道上, 鬼影攢動。
我走到一個掛著白燈籠的店鋪門口, 然後抬腳走了上去。
天地商會店主叫白小白, 是一個絕美的年輕男人。
白小白見到我,一笑道:「小丫頭,你好些時候沒來了, 今天做什麼生意?」
我搖頭:「今天沒帶鬼器, 來打聽點消息。」
白小白愣了一下,手指點了點桌面道:「我這裡的消息可不免費。你現在有四百六十二枚天地大錢,花錢來買吧。」
我沒拒絕, 問道:「鬼市六大店鋪的鎮店鬼器是什麼?」
白小白眼神凝固,嘴角輕動問道:「你要讓鬼市重現人間?」
我點了一下頭。
白小白眯眼道:「那麼做, 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
我遲疑道:「梨園春的店主說, 只有我讓鬼市重現人間,他們身上的詛咒才會消失。」
白小白眨巴了一下嘴點頭道:「倒也是。鬼市不出,店鋪就不能存於世間,他們幾個也只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不過, 很抱歉, 對於你們幾個店鋪的鎮店之寶,我知道得也不全。我只知道,萬福當鋪是五帝買命錢, 你們……心齋是長明燈,梨園春好像是一張臉譜。至於另外三家, 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三家?
我疑惑道:「天地商會不在六家之中?」
「當然不在, 天地商會就是鬼市。」白小白笑了一下道, 「六大店鋪依存鬼市而建。」
我追問道:「另外三家是什麼店鋪?」
白小白回應道:「名字我不能告訴你。正所謂,天機不可洩漏。你能查到, 那是你的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另外三家, 是一家喪葬店,一家客棧和一家醫館。喪葬店和醫館,你暫時不用去找了。客棧倒是每年七月十五, 會出現在潘家園附近,你要是能找到, 或許你能慢慢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我看了一眼地上挖出來的磚塊,分析道:「看磚塊,應該是民國時期的,年代不算遠。」
「(我」我輕輕點頭。
白小白麵前放出一堆天地大錢, 從中劃開一部分道:「你問題不少,收你三百天地大錢。」
這奸商!
我忍不住瞪了白小白一眼。
白小白看著我又說道:「許心, 我勸你別問過去的事了。有些事, 過去就過去了, 你現在活得挺好,何必在意過去?」
我搖頭道:「人總是要追根的,更何況, 有個人在等我。」
我沒再多問,轉身離開了天地商會。
白小白的聲音在我身後遠遠傳來道:「孽緣啊。孽緣。都是孽緣。」
我走進迷霧,忍不住低聲道:「孽緣也是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