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记言

沈凉裕查出癌症那年。
我刚毕业，掏空口袋只有五百块钱。
为了救他，我求遍列表里的所有人，凑够了十五万。
但在我借到钱回医院的途中，却突然收到他病逝的消息。
我没能见到沈凉裕最后一面。
往后五年，为还借款，我只身南下打工。
终于还清的那天，我回到海城。
却在一家和沈凉裕生前常去的火锅店里，遇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此时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还有了孩子。
1
海城的冬天，还是有些冷的。
我揣着兜里仅有的 70 块钱，团购了一份 69.9 的套餐。
埋头苦吃的时候。
一旁有些熟悉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半张雾面玻璃后，一个西装革履、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正温柔地给眼前的小女孩夹菜。
我本没觉得异样。
直到我看见那眼角的痣，以及越来越熟悉的五官，才猛地站起身。
有些失态地注视着那个男人。
「沈凉裕……是你吗？」
嘈杂声中，似乎是听见有人在叫他。
男人抬起头，和我对视。
只一眼。
他眸底的情绪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冷漠地泛红。
「邱意，好久不见。」
2
我拘谨地坐在一大一小的面前。
沈凉裕却已经调整好状态，照常给小女孩夹火锅里的菜。
「要来点醋吗？」
他盯着我碗里的芝麻酱开口道。
我爱吃酸。
以前和沈凉裕吃火锅的时候，他都会特意调一碟醋给我。
但这些年，我吃许多东西都已经吃不出味道了。
我摇了摇头。
不知该怎么开启话题。
「你……那年其实没事吗？」
脑子里想到了许多措辞，最后用委婉的方式问起。
沈凉裕自然知道我在问什么。
但他只是手指一顿，微微点头。
像回应什么微不足道，更不及生死的事。
五年前。
我在遥远的京市，借到钱后立马打给了沈凉裕的银行卡。
可正要赶回海城的路上，却收到了沈凉裕突然肝衰竭去世的讣告。
那晚零下 17 度。
我穿着单薄的外套僵在火车站外，冻得失去知觉。
却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前脚刚离开三天，沈凉裕就没能挺过去。
讣告是最不待见我的沈母发的。
我在电话里，嘶哑着嗓子求她告诉我葬礼举办的地点。
却被她决绝地挂断了电话。
也是。
沈凉裕生前，他们看不上农村出生的我，在他死后，他们也不让我靠近他半分。
「那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我红着眼，没忍住追问。
沈凉裕却神色隐忍。
紧绷着嘴角，始终沉默。
是一声手机振动，打断了我们的僵持。
屏幕里，列表的置顶还是沈凉裕。
自五年前，他就没再用过。
我却每天每晚，给那个账号发消息，甚至微不足道到方才的团购套餐照片，也发了过去。
久而久之，就成了备忘录。
还债的这些年，遇到或大或小的委屈，和难熬的瞬间，都尽数写在了那里。
沈凉裕似乎看到了屏幕里的内容。
冷笑了一声后，抬眸看向我。
「因为邱意，我忘不掉，我也原谅不了你。」
「什么？」
「我忘不了你在我被拉进 ICU 的那天，就逃走了。」
3
我怔住。
「什么意思？」
我什么时候逃走过……
那年收到沈凉裕的死亡通知，情急下，我找了辆黑车就要往海城赶。
因为坐火车回去要三天，我等不了。
可谁都没想到，那年的雪太大了。
大到公路铁路都封了。
当我赶回海城医ŧũ₊院时，新型流感又来势汹汹。
乱作一团的医院里，主治医生和护士大都已经外援到别处。
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也没能去到葬礼。
失魂落魄的我。
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以为要被心理疾病压垮的时候。
纪宴的催账消息来了。
他是我高中的死对头，却是这次唯一肯借我钱的人。
那时我从床上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把这钱还完。
算是为沈凉裕做完最后的事。
4
「我没逃，沈凉裕，我为了救你去京市找人借钱了！你去查查那年的 1 月 7 号，你银行卡里的那笔钱，就是我打的……」
我的眼泪止不住掉。
喉间哽咽地解释着，酸涩却散不尽。
其实在外这些年，我早不会哭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张脸，我就想起沈凉裕被拉进 ICU 时，摸住我的脸颊，温和安慰我的场景。
他说：「小意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我要是熬不过去，你就忘了我，开启新的生活。」
那时，我拉住床头的把手。
拼了命摇头，求他不要丢下我。
因为这世上除了沈凉裕，没人会再对我好。
从小父母离异，没人管我，大学四年我连学费都出不起，是沈凉裕把奖学金和打工钱分给我。
我才能还算体面地度过。
那时的他，就像我无边海面上唯一的浮木。
情绪失控下。
我紧紧拉住沈凉裕的手。
一如当年，整个人陷入不见底的绝望。
直到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才回过神。
小女孩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让我遍体生寒。
「阿姨，你怎么能撒谎呢？
「那笔钱明明是我妈妈给的，妈妈说是她找朋友借来的。」
话音落下。
原本眼眶有些泛红的沈凉裕，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收回了手腕，疏离地看向我：
「邱意请你自重。这些年我有想过，面对一个得了重病的伴侣，可能清醒的人都会逃走。
「但是邱意，我没想让你用钱救我，只要……
「只要你陪我最后一程，就可以了。但你却第二天消失不见……现在我好好活着，以后也便不要互相打扰吧。」
5
说完，沈凉裕深吸一口气。
他将最后一盘肥牛下进了锅里。
他以前最爱吃这个，却紧着我吃。
半晌后，我垂眸，有些释怀地笑了笑。
过去那么久了。
是都要开启新生活了。
但在此之前，以前的事也不能不明不白。
我擦干眼泪，慢慢弯下腰，微笑地问眼前的小女孩。
「小朋友，你妈妈叫什么呀？」
小女孩有些戒备，她侧头不愿意看我，拉住沈凉裕的胳膊。
但嘴里还是说出「沈晴」两个字。
「哦……这样呢。」
我坐回座位。
沈晴。
沈凉裕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大学和沈凉裕在一起时。
她就对我充满敌意，甚至可以说沈父沈母那么讨厌我，也有她的原因。
女生之间那些小心思，或许能瞒得过异性，却瞒不过彼此。
我很早就看出她对沈凉裕特别的感情。
但因为沈凉裕一直将她视作妹妹，她受挫后便将这愤懑发泄在我身上。
当年这笔钱，是从京市银行打给沈凉裕的，署名是陌生的，确实很容易被人冒充欺骗。
「沈凉裕，既然你们都说是沈晴给你的。
「那她拿得出来转账记录吗？」
沈凉裕闻言，眸光微沉，原本的笃定也有些松懈。
「她拿不出来，难道你这个半路逃走的人能拿得出来？
「邱意，体面一点吧，如果你实在和当年一样缺钱，可以再用你的虚情假意骗个男人来供养你。
「毕竟你的演技，连我都骗过了。」
我颤抖地放下筷子。
终于笑出了声，但心却像漏洞的破布，呜咽不止。
我用尽五年，踩碎自尊救的人，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甚至在他眼里，我是个满嘴谎言没有底线的烂人。
「我拿得出来……
「还有沈凉裕，那些年的事确实过去了，我不会再纠缠你。
「但没办法忍受别人冒着我的名，做这些事。」
6
那天的最后并不愉快，沈凉裕接了一通电话后便离开了。
他无名指处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我没有问出那句你是不是结婚了。
只是狼狈地把桌底那枚，八年前，沈凉裕用半年家教钱买来的银戒，脱了下来藏在袖口。
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摘，边角已经被氧化泛了黑。
我吃完套餐里的最后一颗丸子，结账离开了这家火锅店。
我想，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这里。
出门后，我拿出手机，联系了纪宴。
自打一个月前还清所有借款的时候，我们便没了联系。
那年沈凉裕因为药效缘故，突发肝肾衰竭，全身严重黄疸被拉进急救室后。
我站在窗户旁守了一夜。
也问遍了通讯录里所有的人。
最后却只借到了两百Ṭü³块钱。
虽然是意料之中，我本就没什么亲人朋友。
但走投无路的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联系了高中的死对头，一个富二代，纪宴。
「15 万？可以。
「但你要来京市借。」
我们高中时。
因为名额的事情闹起来过。
全校的人都不敢惹这个富家太子爷。
但我爹娘不爱，无牵无挂，什么也不怕。
我不要命地和他扭打在一起，他额头的伤疤还是我留下的。
最后我被处分，差点退学，他却安然无恙。
我赶到京市，来到他告诉我的地点时。
纪宴正坐在包厢的最里侧，被人簇拥着。
「借你可以，但你……得给我跪下。」
他玩味地看向我。
神情傲慢，语气也冷漠。
他曾说：「邱意你是我见过最倔强的人，也是唯一敢和我对着干的人。」
「你很有意思。」
那时的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Ţùₛ，只是觉得富家人脑子有问题。
被人揍了，还夸人有意思。
但这次他让我当众跪下。
是明显想要彻底踩碎我的尊严。
我别无他法，在周围的耻笑鄙夷中。
直直跪在了地板上。
我有些记不清那天膝盖触碰到地板的温度。
只记得在喧闹之中。
纪宴索然无味地叫停了周围的人。
那神情，像是突然找到以前挚爱的玩具，但它已经缺胳膊少腿般。
他让我抬起头。
顺手将烟扔在我脚边。
他开口道：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那时我毫不犹豫地回应：「值得。」
但如果是现在的话。
答案只能是否定的。
见此，他烦躁地咂了下嘴巴。
随后打了一通电话，问了我账户信息。
「15 万今天会打过去。」
「我会还的。」
我全身颤抖地攥紧裤脚。
他看向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晦暗。
7
「纪宴，五年前那笔转账，你记录还有吗？」
大致过了半个小时，那边回了消息。
「查查都有，咋了？」
「我需要。」
「不想查，麻烦。」
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告诉了她。
「沈凉裕没死，那笔钱被人冒充了。我需要证据。」
那头安静了片刻。
随后回复道：
「这么多畜生？
「我最近在海城，查到了和你说，你来找我。」
「行。」
8
纪宴的效率很高。
隔天下午。
他就约我在海城最高档的饭店见面。
人群里。
纪宴依旧神情张扬地被人拥捧着。
但这一次是在正式的场合。
他西装革履，坐在圆桌的最里侧。
「纪家准备在海城开投资公司，我会在海城待很久的时间，还请各位往后多多关照。」
我呆呆站在门外，注视着他高举酒杯，眉间昂扬肆意。
脚步却怯怯地退后，心底不知为何生出羡慕。
直到宾客离开，我才走了进去。
残羹剩饭旁，他指尖的红星一明一暗，抬眸瞥了我一眼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回执单。
上面的日期显示着五年前的一月七号，一笔 15 万的转账，打进了沈凉裕的银行卡。
「电子版的，我一会儿让助理发过来。」
「行，谢谢你。」
拿到东西，我转身想要离开。
Ṭúₖ「等等。」
纪宴沉声叫住了我，眼眶微眯注视着我。
「这就走了，不表示下？」
「你要我怎么表示？」
我停下脚步，语气平静道。
男人抬手松了松领带，垂下头，像是认真思索了下。
「这样吧，你来纪家的投资公司，创立初期正好需要些人。」
闻言，我一怔。
手指局促地攥紧大衣的袖口。
「纪宴你找错人了，我没有经验。」
他挑眉：「哦？我怎么记得某人在海大是金融系的专业第一。」
「而且海大在全国金融专业排名都能稳居前三。」
纪宴说这话时，语气平和。
甚至带着一丝少见的认可。
我却心往下沉了几分。
大ṭûₒ学时，在沈凉裕的帮助下，我一心卷绩点参加国际比赛，原本就是打算未来读研后，进入投行实习工作。
彻底将自己的人生改头换面。
但沈凉裕突发的重病和离世，打破了这一切。
为了还钱，我没办法如计划读研，甚至因为金融行业对学历要求很高，起码都是硕士起步。
所以哪怕我是专业第一，也拿不到合适的工作岗位。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当时火热的电商行业里寻找机会。
直至今日。
我早已偏离轨道太久了。
只是我不明白。
「纪宴，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他闻言，勾起嘴角笑了笑：「你误会了，我没帮你，你来我这工作，不过是你出力我出钱。」
他说得天经地义，我却明白，纪宴在人才市场里随便都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更有性价比的人。
但却……
可我已经不想和纪宴有太多牵扯。
他帮过我，我很感激他。
但我也忘不了那年，他居高临下看着我下跪的场面。
「不用了，我去别的地方也饿不死。」
我垂眸。
攥紧兜里的回执单，想要离开。
「邱意！你还要守着你不值钱的自尊到什么时候？
「你瞅瞅你现在全身拿不出十块钱的落魄样，你还想不想翻身！」
纪宴突如其来的愤怒，让我怔住。
只是翻身？
这个词有些好陌生……陌生到在心里默念都像奢望一般。
一瞬间。
我被刺痛得红了眼，大声反驳着他：
「纪宴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懂什么……
「我的人生已经活成一摊烂泥了……海大毕业专业第一又怎么样，我快三十了，像你说的，我落魄到还完钱，连下个月房租都出不起。我过去几年走的每一步，都荒唐可笑至极，不是吗？」
过去那些年为了活下去喝到胃出血，为了争取提成该有的比例被领导威胁 PUA。
甚至每天回到 10 平米的出租屋，吞着刚抢到的超市打折盒饭的局促，又一次吞没了我细碎的自尊。
纪宴见状，愣住。
半晌后，松了眉间。
眼底的狠戾也收回了几分，但转而露出居高临下的神情。
「可以邱意，你想自轻自贱，我不会拦着你……」
他回过头，不再看我，嘴角的笑意带着嘲讽。
纪宴撩起额前碎发，露出了一条狰狞的伤疤。
这是我那年和纪宴互殴，留下的。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桌角，血一滴滴流在我的布鞋上，我回去洗了好多遍，才洗掉。
后来，我被学校处分，取消了海大的保送名额。
但这件事对那时的我来说，毫无影响。
因为我相信自己参加高考，也一定能考上海大，最后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步入那年最热的金融专业。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
这条伤疤却在十年后变得愈加狰狞，它像恶魔的狞笑大肆嘲讽我此刻的懦弱。
直到那年万般肆意，不知天有多高的我，撕碎这个笑容，走到了我面前。
她痛骂我胆小无用，自怨自艾。
她瞪着眼，质问我到底在怕什么？
对啊……
我到底在怕什么，再惨再差会比得过之前吗？
答案是。
不会了。
最终，我紧握着指尖，对纪宴说道。
「纪宴我去，我想翻身。」
9
纪宴对我的要求很高。
他让我重拾理论知识，了解当今市场，和熟读案例。
最开始的实习期，他只会给我和应届毕业生一样的薪资。
「想要爬上去，只能靠你自己。」
他扫了一眼我的简历，留下了这句话。
而这天，我正熬夜看书时。
手机的两声振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沈凉裕，早已遗弃的那个账号。
凌晨四点，他发一条信息，又撤回。
我有些奇怪地拿起手机滑动了几下。
他又特意登录这个账号做什么。
不过我拿到转账回执单后，正愁怎么联系沈凉裕。
这倒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将电子版回执单发给沈凉裕，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
我有些疑惑不解，于是第二天一早又给他发了条信息。
而这回我留了个心眼，没有提及纸质回执单的事。
【方便的话，明天中午见一面。】
这一次，对面却立刻秒回。
【可以。】
10
沈凉裕约我见面的地点。
是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
我从公司赶过来时，差点迟到。
餐厅的装修看起来很高端，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正坐在中间演奏着钢琴曲。
我推开门。
寻找着沈凉裕的身影。
侧眸。
只见一对男女，坐在不远处的靠窗位置。
女人身穿杏色的连衣裙，头发微微盘在尾部，脸上是温柔系的妆容。
这眉眼有些熟悉。
沈晴？
她来做什么？
我缓了下呼吸，放下手里的包，面无表情地坐在他们面前。
原本以为转账记录证明发过去后，一切都算水落石出。
不求沈凉裕感激我。
但也不该是像此刻，这般仇视地看向我。
我攥紧包的链条，有些不安地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沈凉裕，我说我拿得出来证据，现在你应该也已经看到了吧。」
话音刚落。
男人的眉眼露出些许不解，但还没开口时。
一旁的服务生突然走上前。
这个位置的边缘，正好有一处装饰成小溪的沟槽，里面浸满了水。
年轻的服务生原本打算给我倒茶。
但在端起水壶时，胳膊不小心扫落了我的手机。
它就这样好巧不巧地掉在了沟槽里。
见此，我连忙弯下腰，去捡已经湿透的手机。
拿起来时，已经开不了机了。
用了四五年的手机，平时本就小问题多，这一掉，不知还能不能修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姐要不要我帮你拿去前台吹一吹，看能不能开机？」
服务员涨红了脸，眉眼里满是紧张。
我没多想，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晚点我自己看看吧。」
11
一段小插曲后。
我坐直身子，不想再去纠结他们表情言语。
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质的回执单，递给了沈凉裕。
「给，这是那年从京市银行打给你的转账回执单。
「你验证一下，就知道是真的。」
沈凉裕垂眸，镜片之下，他的神情有些让人看不清。
只是这时，沈晴凑了过去。
许久不见，她的脸上早已没有多年前那遮不住的土气，和盖在眼底的局促自卑。
整个人显得舒展自若。
她看了一眼回执单，嘴角立即露出不屑的笑容。
「邱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弄虚作假。
「你的这张回执单，怎么和我的一模一样？找谁从我这偷来的？」
什么一模一样？
我一愣。
有些没搞懂她的意思。
这张回执单是从纪宴那里拿来的，她怎么可能也会有……
况且即便是沈凉裕的收账信息里，付款方也只有姓名，没有完整的银行卡号。
而回执单上是有完整的卡号，沈晴这都能造假的话，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什么意思？」
我心下有些不安地开口。
突然，在沈晴意味不明的笑意中。
我回忆起那天凌晨，我发过去转账回执单后。
沈凉裕一直不回消息，而在第二天约见时，才回了消息。
正当我陷入思绪时。
沈晴从包里掏出手机，而她屏幕里的那个电子回执单，和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
……
那个凌晨手滑给我发消息的不是沈凉裕，而是沈晴。
她先一步，看到了我发过去的电子回执单。
然后装作是自己先拿到，又再次造了一个骗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邱意？」
沈凉裕紧紧攥着我的纸质回执单，眼底的失望和恨意像是快要溢出一般。
我垂眸。
轻笑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沈晴还是非要像个老鼠屎一样，永远不让我安宁。
「有。你这几天是不是登录过以前的那个账号？」
沈凉裕蹙眉，随后眼里有些不忍。
他大抵是看过了那上万条的信息，里面我这几年生活的苦楚，我都没有勇气再看一遍。
心下正要泛起的酸痛，却被我的理智紧紧拉回。
「有的。」
「那界面给我看下吧。」
男人疑惑，但还是照做。
而一旁的沈晴有些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脸上还是挂着志在必得的神情。
沈凉裕的手机里，果然没有那条电子回执单。
所以——
这条信息确实是先被沈晴看到了，然后删除了。
回过神来。
我突然想到，我可以拿出自己的手机里的记录作为证据。
但刚想拿起来，才反应手机刚刚掉进水里，开不了机。
我叹了口气。
沈晴事先准备得真充分。
刚刚那个服务员，估计也是在她的指使下，故意扫落我的手机。
原本这一次来。
我只想证明自己没有逃跑，以及这 15 万确实是我拿出来的。
沈凉裕帮了我四年，如果之前他确实也被蒙在鼓里，那这个误会解开后，我也不想再多牵扯了。
可是现在。
我看着沈晴一脸得意的模样，胸腔里油然多了几丝恨意。
「沈凉裕，你们结婚了？」
我突然转移话题。
目光落在两人ţùₗ同系列的婚戒上，并不逃避地问道。
男人沉默。
沈晴却满脸娇羞地承认：「还没，但是已经订婚了。」
闻言。
我垂眸，轻笑地弯了下嘴角。
对爱情最憧憬的年纪，沈凉裕曾无数次对我说过：「小意，我想不到除了你，我会和谁走进婚姻。」
一幕一幕相爱的场景从我的脑海里划过，又被撕得粉碎。
「好，沈凉裕，我最后问你个问题，你是因为她曾经拿出过这 15 万所以和她在一起吗？」
嗓音已经有些嘶哑，但我还是想问个清楚。
这是我人生经历的唯一一段爱情，我原本以为自己没有看错人，也愿意为所有执着付出代价。
但似乎到头来，只是我一个人的执迷不悟。
沈凉裕两手交叠，他就这样冷漠地看着我。
手上的腕表我叫不出名，但大抵是我们过去望尘莫及的奢侈品。
「是，沈晴救了我一命，我为了她去死都可以，何况是结婚。」
听到这里。
我终于释怀地松了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而这张卡，是转账给沈凉裕 15W 的卡。
「沈凉裕，沈晴口口声声说，那笔钱是她求朋友转的。
「那为什么这张卡，会在我手里？」
12
话音一落。
沈凉裕原本淡定的神色巨变。
因为他看清了这张卡的号码，和回执单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比石头还硬的证据。
论谁都会哑口无言。
而他身旁的女人，瞪大了眼睛，一把慌乱地站起来，伸手想要抢走这张卡：「邱意！」
「你给我！」
却被我立即收回了口袋。
「不用抢，沈晴，你再怎么编再怎么骗，都没有用。
「我拿得出回执单，也拿得出银行卡，甚至转账的本人，我都能叫来。你别再演了行吗？恶心！」
沈晴见状，情绪再也无法平静。
她红着眼，立即拉住沈凉裕的手，哀求道：「阿裕！是她偷走，是邱意从我这偷走的，你不要相信她！」
「我朋友之前就把那银行卡给我了，我一直忘了拿出来……前几天瑶瑶提起这事，我开始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定是邱意偷走了……」
沈凉裕眼底波动不止。
他很想保持镇定，但还是愤怒得满眼血丝，大声质问道：
「沈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要把我当傻子吗？！
「你有证据的话你早就拿出来！你不会拖了五年还拿不出来，但我……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本是一家子，我相信你和爸妈不会骗我……
「可我想不到……」
说到这里，沈凉裕一脸痛楚地看向我，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眼泪，像断了弦一般，掉个不停。
沈凉裕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我，却被我一步后退，拉开了距离。
「小意……我也没想到，那年我从病床上醒来，我爸妈和沈晴就告诉你逃跑了，说你听见我状况严重，就直接撒手跑走了……我那时候在监护室里等了你三天，一直没等到……我就相信了他们。
「他们说这次的救命钱，是沈晴向京市的朋友借的，我才能拉回一条命……
「对不起，我那时候没选择相信你……没多等你……对不起，我……那些你发给我的消息，我已经看过去好几遍……每一次我都看得喘不过气，对不起我……我真的也一直没能忘了你。」
沈凉裕站在我面前，红着眼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我，求我相信他也有苦衷，他这些年也一直想起我。
我却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沈凉裕，三天你都等不了……
「而这 15 万，我却整整还了五年……你说这可笑吗？」
我看了一眼他的婚戒：「既然已经订婚了，就别再说这些话了，希望以后我和你不会再见面。」
沈凉裕痛苦地摇了摇头，他走上前还想再说什么，我却不想听了。
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因为下午两点，纪宴说有一场重要的会。
我不能缺席。
13
走出餐厅后，我还心有余悸。
原本没打算管纪宴借这张卡，以为拿到回执单就足够证明了。
但那天凌晨沈凉裕发来消息，和后续的反应太奇怪了。
我不想再被冒充，再被误会，所以这次我留了心眼。
提前向纪宴借了这张卡。
这张卡是纪宴哥哥纪辰的卡，已经许久不用，这次从京市特意寄回来。
下午的整场会议。
我都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中午的冲击太大，我没法立即进入状态。
纪宴发现后，不悦地看了我好几眼。
之后我才慢慢调整好自己，跟进内容。
终于三个小时后，纪宴开完了。
他快步走到我身后，沉声开口道：「公司过几天要接个京市的合作项目，我本打算让你一起参与，但看起来你这种状态估计进去也是浑水摸鱼。」
我转过身，立即表示：「对不起，刚刚会议有点走神是我的问题，请让我参与，之后我一定不会再发生这个情况。」
我语气坚定，因为我需要这个机会。
这么长时间重新温习过去的知识和技能，我发现自己还是想要在这一行发展下去，我不能轻易丢掉这个机会。
纪宴眉眼舒展了几分，估计也是看在我之前态度都很端正，所以松了口：「下不为例。」
下班后。
我走到手机店里，拿回中午进了水的手机。
一路上，心里都在祈祷着它能撑到我转正，只要一转正，我就可以换一个新的手机了。
我站在柜台前，看着手机正常开机后，有些欣喜。
却没想到，下一秒，弹出了一条短信。
是一条转账信息。
来自沈凉裕的。
我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发愣。
数了一下，150 万。
我心沉了几分。
因为延迟，又弹出了一条沈凉裕发来的短信。
这一条撑满了整个屏幕。
我没有细看，大致是道歉、回忆，以及想要赎罪。
外面的风有些大，我裹了裹围巾，走到常去的那家面馆。
老板娘热情地走上前，招呼道：「小邱来啦，还是一碗清汤面，对吗？」
我点点头。
但随后又开口道。
「等等老板，今天……加个鸡腿吧。」
「好咧。」
14
京市的合作项目，开展在后半月。
纪宴最终决定让我参与。
前期的准备工作有些繁琐，因为是我第一次实操，还有许多不懂。
所以我时常加班到深夜。
而这一天和我一同加班的小刘，突然坐在一旁叹了口气。
「邱意姐，你有听说咱们部门，明天要空降一个领导吗？听说那个领导年纪轻轻，却在原公司比老登还严厉刻薄，我感觉我们没啥好日子过了。」
我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把美式最后一口吸溜干净。
无所谓地回应道：「反正咱们现在过的也不是啥好日子，都一样。」
「好吧……这倒也是。」
不过第二天。
看到新来的部门领导，我确实觉得没啥好日子了。
沈凉裕穿着一身定制西装，站在大屏幕前，进行自我介绍，并开始了第一次部门会议。
他扫视一周后，眼神并不意外地落在我身上。
我白了他一眼，他又局促地收回了目光。
会议并没有讲什么重要内容。
我坐在台下，做了许久的自我安抚。
终于把沈凉裕的出现当作工作不得已的代价，继续听下去。
「我刚来，晚上部门一起聚餐怎么样？」
沈凉裕站在前面提议道。
「所有人都会来吧，不会第一天就不给我这个面子？」
他说这话带着笑意。
眼神却试探地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抱歉，我晚上有事，请个假。」
「可以问下是什么事吗？」
沈凉裕神色微微失落，但还是温和地开口问道。
「家里狗生病了，需要去医院照顾。」
我随便扯了个理由。
「哦……这样。」
而这时。
我身后突然投过一阵阴影。
回过头，是纪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邱意，在哪个宠物医院，我让我助理过去，沈经理刚来，别驳了面子。」
他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话却有些不容拒绝。
「正好我没事，跟着你们一块过去。」
「不是，纪总，你……」
他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我有些无语地回过身，这下是不去也要去。
纪宴是知道我和沈凉裕那些事的，至于沈凉裕那边知道多少，我并不清楚。
所以我完全不明白纪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因着这层原因。
整顿饭我都食不知味。
哪怕是我最爱的烤肉。
我看着盘里刺啦刺啦的牛肉，听着其他同事对着沈凉裕说着些奉承话。
不可否认，沈凉裕从学生时代就十分优秀，康复后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年，自然能比许多人脚步快些。
纪宴坐在我身旁，脸上一直挂着冷淡的笑意。
他时不时出去接电话，坐在座位上也没吃几口。
两个小时后。
这顿漫长的聚餐终于结束了。
我们一行人走到地下停车库，准备各回各家。
我也长舒一口气，有些放松下来。
15
只是抬眸，一个女人正等在了停车场门口。
是沈晴。
她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卷发散在背后。
见我们走过来。
她二话没说，在人群里锁定我的位置。
随后走上前。
扬起手，就要打下来。
纪宴侧过身，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眼底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哪位？」
沈晴挣脱了几下：「你管我是谁，松开！今天我就是要打这个贱人！」
人群让开，沈凉裕阴沉着脸，走了上来。
「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
沈晴一怔，听到妹妹二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阿裕？你什么意思，我明明是你的未婚妻啊！」
她举起手，神色癫狂地对着人群，炫耀着自己的钻戒。
「我真的是她未婚妻！」
我垂眸。
眼神却落在沈凉裕的左手，那里，原本戴着的戒指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是一只朴素的银戒。 
我心下轻笑了一声。
这枚戒指，原来他没扔。
不过我的前些日子，已经扔了。
「阿裕，你是不是为了她，才跳槽这个公司？
「为什么你对邱意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了，我们明明都有了瑶瑶，也已经订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选择我？！」
停车场里，瞬间响满了沈晴歇斯底里的叫喊。
她喘着粗气，痛苦地抓着头发。
旁边的同事见此，纷纷退到一边。
纪宴沉声对着他们开口：「你们都先离开吧。」
同事们有些犹豫，都明显还想吃瓜，但老板已经发话，自然也没了办法。
我回过神。
原来那个小女孩真的是沈凉裕的孩子。
虽然早已猜到了这层关系，但还是有些意外。
因为沈凉裕和我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帮助我上完大学，却最多和我只进行到接吻那步。
他说没有结婚的话，不会和我发生，要对我的以后负责。
那时的我，觉得眼前的沈凉裕，骨子里传统又很有担当，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但没想到……
他已经和沈晴有了孩子。
人走得差不多时，沈凉裕才开口道：
「沈晴我说过很多次，瑶瑶的出现是场意外。那晚我喝醉了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床上。
「那年我说过无数次让你打掉，但你想要生下来，那我也愿意负起责任，抚养瑶瑶，这样还不够吗？」
他将瑶瑶出现的原因，详细地说了出来。
话落。
又隐忍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阿裕……你是瑶瑶的爸爸，我们应该成立家庭不是吗？」
沈晴冷静了点，她的话已经带着几丝乞求。
沈凉裕却冷笑出声：「别忘了，当年是你和爸妈瞒着我欺骗我，才让我和邱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
却被纪宴打断道：
「你们要是还要扯分内事，那我和邱意先走了。」
一直沉默的纪宴靠在墙边，有些不耐烦地抱着胸。
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走吗？」
我点头。
快步跟在了他身后。
没再管身后的挽留和吵闹。
16
「哪个宠物医院，我送你。」
纪宴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开口问道。
「不用了。
「没养狗。」
他瞥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那送你回家。」
「谢谢老板。」
我的语气带着些呵呛，纪宴察觉到后，眉眼有些烦躁。
他开了一半，将车停在江边，从兜里掏出烟，打开车窗。
「我抽一根。」
「请抽。」
「你在怨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隐瞒：「是，你明知道我和他的那些事，还非要让我来聚餐。公司什么安排我管不着，但是这个聚餐我还不能拒绝了。」
说完，纪宴轻声笑了下，他没回应。
只是垂眸，深吸一口，随后看向窗外。
「邱意，你相信一个人喝醉之后，会发生那种事吗？」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
「那是电视剧，但现实就是男人喝醉，某个部位根本不可能……」
闻言。
我收起了情绪，微微眯起眼眸。
「你什么意思？
「你是说沈凉裕在撒谎，他们不止发生过一次吗？」
纪宴侧眸，瞥了我一眼。
「只有这个可能吗？」
我沉默了片刻。
顺着他的问话，继续想下去。
「嗯……难道那个小孩，不是沈凉裕的？」
这种剧情，可时常出现在狗血电视剧和小说里。
只是……
我背后突然冒起一股冷汗。
我回忆起那天的那个小女孩，确实和沈凉裕长得有几分相似。
「可是，那个瑶瑶确实和沈凉裕长得很像，应该就是……」
等等……
突然。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出一段记忆。
那是五年前。
我和沈家一行人，刚帮沈凉裕办理好住院手续后。
我正在住院楼旁的一处偏僻的凉亭里，解决着我的午餐。
而这时。
从不远处的角落里走出来两个人。
是沈凉裕的父亲沈鹏，和沈晴。
我只记得沈鹏嘴角带笑，而沈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场面太稀松平常，我本没有多想。
但此刻。
一切却都串联在一起。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油然而生。
纪宴似乎已经猜到这层。
他按灭烟头。
有些疲倦地扫了我一眼。
「邱意，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我神色有些凝重地点头。
纪宴坐起身，抬手，从上面的夹层里掏出几张照片。
定睛一看，是沈晴和沈鹏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
沈晴是沈家领养的，他们这种关系，甚至存在侵犯，但不知有了多久……
「但我只提醒你到这里，邱意你想不想借着这些做点什么，是你自己的决定。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我按捺住内心的波动，声线有些抖动地开口：
「纪宴，你为什么……」
无论是事业，还是我的私事，都要帮我。
纪宴没再看我，转而启动车子，嘴角带着冷笑。
「你揍过我，我欺负欺负你就算了。
「你和沈家无冤无仇，他们又凭什么那么欺负你？」
说这话时。
纪宴泛出狠戾的眸光，把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愈加明显。
17
那晚结束后。
沈晴加了我的好友。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接下来的几天，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有她打卡各种高级餐厅的照片，也有她出席某个活动的照片，再往下翻，还有她和沈凉裕的合照。
我知道她是来向我秀优越的，沈凉裕发现这件事后，对她的态度自然会改变。
惶恐不安的沈晴，才会又去堵人，又来加我。
而我是看了沈晴的朋友圈才知道，她这些年靠着和女儿瑶瑶的母女形象，小走红。
在网上有几十万粉丝。
但搜索了一下发现，她因为性格上嚣张跋扈，好像时常和同类型的博主起冲突。
我坐在电脑前，捏着手里的那几张照片。
斟酌了一番后。
点进了最近和沈晴闹得不可开交的，某个给儿子做饭的博主。
她的网上形象，也是十分泼辣。
起初这个名叫瀚瀚小天使的妈，对我的联系还有点意外和谨慎。
但当晚沈晴正好在自己的评论区里，阴阳她的儿子胖得像猪。
再忍不了的瀚瀚妈，以高价买走了我提供的照片，还让我赚了一笔。
而第二天下班高峰期，我正挤着人群去面馆吃碗面的路上，刷到了有关沈晴的热搜。
这个热搜在分榜上。
之前。
沈晴和沈凉裕已经订婚，所以平台上展示的一直是沈凉裕是瑶瑶的爸爸。
他们也并没有公开两人是没有血缘兄妹的事实。
所以起初的热搜还是【沈晴出轨】相关的词条。
但随着网友越扒越有。
他们发现。
沈凉裕和沈晴是名义上的兄妹，而这个出轨的这个老男人是沈凉裕的父亲沈鹏。
越来越多突破伦理的爆料出现，让热度一直往上走。
待我加完班，坐着最后一趟地铁回家时。
沈晴见形势不妙，已经发了澄清。
【我是沈家领养的女儿，和沈凉裕没有血缘关系，这个孩子是沈凉裕的，和沈鹏无关。】
她的澄清内容简单，只是咬死说孩子是沈凉裕的。
网友对这说法并不买账。
【光说有什么用，把亲子鉴定拿出来呀？】
【你当我们好糊弄是吧，真要是未婚夫的，早就去医院做证明了！】
【我一开始就看这个女的不爽了，恶毒得很，竟然骂一个小朋友像猪，不知道咋火的，现在果然翻车了！】
在一群辱骂和质疑中。
沈晴一改原本嚣张蛮横的网络冲浪态度，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回应回去。
她大抵也想要冷处理，让这波热度赶紧过去。
晚些时候沈晴关了评论区，热度也确实有一定的退散。
但第二天一早，不知又被谁推了一把，热度又立刻起来，大量的举报下沈晴的账号已经被禁言。
我见此，挑了挑眉。
瀚瀚妈那边给我发了好多信息，她感谢我，说这件事爆出后，很多人都帮她说话，甚至让她涨了几万粉丝。
她说完，又给我转了十万作为感谢。
我没有拒绝。
毕竟将照片卖给瀚瀚妈，对我们来说是双赢的做法。
而那晚，正当我处理好文件，洗完澡准备睡觉时。
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沈凉裕的。
他这个点打给我做什么，我有些迟疑，但还是接了起来。
那头一直沉默不语，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什么事，不说我挂了。」
「等等，小意……」
沈凉裕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缓慢地开口问道，有几股醉意。
「小意你恨我吗？」
「恨。」
「恨我那年不相信你吗？」
「嗯。」
那头的声音，愈来愈哽咽。
「对不起……」
风声突然灌了进来，响动得让再我听不清。
这三个月里。
五年前冬天发生的事，我已经渐渐想不起来了。
沉浸事业Ţŭ₊的忙碌，好像彻底帮我拉出了那年的梦魇。
重病，死亡，欺骗，谎言，无数我不愿意想起的场景和丑恶，也彻底从我的生命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那个原本自己的身影。
「小țúₖ意……我会赎罪的。」
电话里的沈凉裕，突然说了这句话。
随后便传来了忙音。
我有些困惑，并不清楚他嘴里的赎罪是什么意思。
18
直到第二天。
我在沈凉裕的社交平台上，看到他发的两张鉴定。
分别是沈瑶瑶和沈凉裕的亲子鉴定，以及沈瑶瑶和沈鹏的亲子鉴定。
结果显示，沈瑶瑶和沈鹏有亲子关系，和沈凉裕并没有。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晴的澄清彻底被锤成谎言。
前几天积攒的热度和猜测，此刻全部变成谩骂。
而这一反转，自己人实锤自己人的场面。
让许多之前和沈晴起过冲突的网红，也站了出来。
【她不只和自己养父乱来哦，她和她们公司的老总，好像也说不清欸。】
【之前我撕她，就是她抢了我的出席名额……这人一直都很难评。】
除此之外。
沈凉裕的评论区，也有许多绿帽的调侃和嘲讽。
我坐在电脑前吸溜着冰美式。
但看到这些时，滑动屏幕的手指还是有些意外地停顿。
沈凉裕骨子里是传统的人，他把家人看得很重，也很在意面子。
所以我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家里的丑闻彻底撕开，给所有人看。
大抵是最近接连而来的真相，让他也难以承受。
直到现在，宁愿破罐子破摔。
而这时。
我盯着桌面的蓝色背景，突然有了想法。
19
我找了一个先前买的废弃小号，去加沈晴的账号。
到了中午吃饭时，她也一直没有同意。
直到我把验证消息改成，【我知道怎么帮你】。
沈晴才同意。
此刻她已经乱了阵脚。
因为一加上后，她都不问我是谁，就问我能怎么帮她。
我也不和她拐弯抹角。
【搜集证据，直接报警沈鹏长期侵犯你，你一定有证据吧？】
她边犹豫了片刻后，回应道：
【有。】
【之后说自己是因为太小，实在不敢反抗有阴影，所以到现在还被他威胁侵犯。】
【可这不就承认瑶瑶是沈鹏的孩子了吗？】
我有些无语地扶额。
沈凉裕的亲子鉴定都拿出来了，那么铁的证据下，她竟然还想着怎么瞒过去。
【亲子鉴定拿出来了，就已经没办法翻掉，你只能承认是沈鹏强迫你的，懂了吗？】
【那我的账号还能回来吗？】
沈晴紧接着又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可以了。
【你把所有错都归在沈鹏身上，自己就成了受害者，矛头就会转移的。】
我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够了。
于是我立即删了沈晴，之后把号注销掉。
20
这些天，沈晴的事并没有太多发展。
但京市合作项目已经进入了尾声。
这一次是我第一次实操，在同事和前辈的指导下，学会了很多。
大概过了三天后，沈晴禁言解除后。
她在第一时间，将报警立案的记录以及沈鹏长期侵犯她的聊天记录发了出来。
还有些更切实的证据甚至在十几年前。
内容里，沈鹏和沈母陈燕收养沈晴后不久，沈鹏就开始对沈晴进行侵犯。
而沈凉裕那时已经在校住宿，在家的时间很少，沈鹏便更毫无忌惮。
沈晴发出这些时，沈鹏和陈燕已经被抓走调查。
只可惜，网上的声音并没有像我告诉沈晴那样发生转变。
因为先前她的澄清，刚刚被自己人锤是造假。
无论是谁。
都厌恶被欺骗，无论是现实的人还是网上的人。
所以有些网友们这次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只是将这件事当成瓜，吃着。
这天我下了班，忙完最后一个文件后，走下楼。
天已经彻底黑了。
却看见，公司楼下纪宴靠在车子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走近时，他抬眸看向我，眼底有些疲倦。
其实公司创立初期，最忙的是他。
我从兜里掏出，刚从便利店买的瓶装奶。
「喝吗？」
他轻轻摇头，说道：「不了。」
「走吗，送你回去。」
「好。」
21
纪宴沉默地开着车。
在一处红绿灯停下时，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都是你干的？」
「嗯。」
纪宴闻言。
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我靠着窗户，脑子里也思绪万千。
因为有个疑惑我一直没有答案。
「纪宴，我想不明白，沈凉裕这么多年，难道没发现这些吗？而且他那种人肯定也怀疑过瑶瑶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吧。」
「嗯，正常男的肯定会不放心去验一下。」
「那为什么沈凉裕……」
听到我的问话。
纪宴微微蹙眉。
他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邱意，沈凉裕得过重病，他恶性肿瘤的发病位置，是有不小概率复发的。
「这种情况下，一个正常的女人谁会愿意和他在一起，甚至生孩子呢？
「那个瑶瑶是不是他亲生的不重要，只要名义上是他的孩子就行。」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没想到这层。」
纪宴说这话时，揉了揉太阳穴。
随后启动了车子。
「这个项目快收尾了，邱意你做得不错。
「准备准备跟进下一个吧。」
「行。谢谢纪总！」
22
京市项目结束的那天。
沈晴的账号被彻底封杀。
原因是之前的澄清欺骗，带来的不良公众影响，以及大规模的举报。
与此同时，沈鹏涉及未成年侵犯被逮捕的消息上了海城新闻。
没想到的是，沈母陈燕也因为涉及拐卖儿童，被调查。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
那年的 15 万打进沈凉裕的卡后，沈家三人就对那 15 万起了想法。
沈家并不是富裕的家庭，他们觉得如果我知道沈凉裕还活着，肯定后续会管他们要回这 15 万块钱。
所以他们在沈凉裕醒来后，欺骗他，我已经逃走了。
之后再撺掇他，弄了假死的讣告发给我。
如此一来，我就不会再来找他们，他们也可以不还给我这 15 万。
我知道真相的那天。
其实没有过多的感想。
这长达五年的欺骗，像是上一辈子的伤痛，此番得知，只觉得有些可笑，把我困住的五年，起因竟是这般下作的贪念。
23
新年前夕。
沈鹏和陈燕的案件结果出来了。
两人因各自的罪名，被判了无期徒刑。
而沈晴在被全网封禁后，也因为长期的压力恐慌，出现了精神问题。
她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前一天，还在社交平台，晒她以前买的包包。
至于沈凉裕。
他辞了工作，带着瑶瑶离开了海城。
没人知道他会去哪儿。
沈凉裕在走之前，给我发了条信息。
收到时我正和同事逛着夜市，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点开了他的短信。
上面写着：
【邱意，希望下辈子遇到你时，我有个健康的身体。
【也希望，你还会像十年前那样，笑着拉住我的手。
【我爱你。】
我按灭了手机。
心情有些复杂地嚼着嘴里的山楂。
海城的冬天好冷。
但我只想这辈子过得好。
24
跨年夜的那天。
为了庆祝京市合作项目的顺利完成。
纪宴包了一整层，给全公司的人办庆功宴。
以前一个人还钱时，留下了胃病。
为了健康，我已经很少喝酒了。
但今天实在开心。
我坐在桌上，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再喝不动。
我跟同事说项目上的趣闻，和公司里的八卦，开怀大笑。
笑着笑着，鼻尖不知为何蓦地酸了。
我盯着面前的茶色气泡。
心里回忆起三个月前，我挤在火锅店里狼吞虎咽，兜里却只剩下一分钱。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敢相信，人生会在短短时间发生巨变。
被沈凉裕离世的愧疚，和郁郁不得志压垮的我，也可以站在一条崭新的路上。
喝得烂醉后，我有些站不稳地走出饭店。
突然，有人从身后扶住了我。
我回过头。
是纪宴。
「纪总啊，谢谢……」
「等等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去。」
「啊不用，我可以打车……」
刚说完这句话。
我就因为没看清前面的石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撑着我的纪宴，也被我带得差点没站住。
而这时。
有一个钱包从纪宴口袋里掉出。
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一张有些泛旧的照片，在一堆银行卡里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蹲下身子。
把那张照片拿起来看了看。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她穿着校服，我却从那头栗色头发，认出了自己。
我迷迷糊糊地抬头，笑着对纪宴说道：
「纪宴你真记仇……
「不过是高中和你打了一架，你至于记恨我到现在还留着我的照片吗？」
纪宴闻言。
眼神渐渐复杂，最后似乎是被我喝得烂醉的模样逗笑。
他扯了扯嘴角，笑骂道：
「笨蛋。」
（正文完）
纪宴番外：
1
妈妈和父亲闹离婚闹得最厉害的那年，我 16 岁。
她一气之下，带着我离开了京市，来到她的老家海城上高中。
刚来到这里时，我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海城沿着海，空气里弥漫的潮湿总让人烦闷。
聊不来的同学三五成群，每天也只知道扯着无聊的游戏和主播。
甚至他们连学习都比不上我。
除了那个叫邱意的，土得要死的女生，能偶尔和我一分高下。
但邱意总喜欢和人干架，只要有人嘲笑她破了底的鞋子和洗得发白的裤子。
她就一定会瞪起她那圆溜溜的杏眼，一板一眼地骂回去。
不管是在上课，还是课间。
这会儿，又一次因为她课堂被打断了。
我无奈地抓了抓头发，问同桌：「她到底咋回事？」
同桌是个矮胖的男生，他看一眼邱意，鄙视地嗤笑道：
「邱意啊，我家那边出了名的小泼妇。她小学三年级父母就不要她咯，跟着各自偷的新欢跑了，她就跟着奶奶过。
「她奶奶你肯定见过，就那个在咱们学校扫厕所的，老拉着咱们问有没有瓶子的那个老太婆。」
听到这里。
我心却沉了几分。
目光穿过人群，不自觉落在她通红的眼眸上。
她的头发是栗色透着黄的。
但似乎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营养不良。
那一刻。
我心里突然升起异样和疑惑。
疑惑她怎么吃不饱饭，还能和我考得差不多？
所以那天后。
我经常偷偷在她桌洞里，塞两个肉包子和瓶装奶。
毕竟书里说。
竞争是要公平的。
妈妈在出门时问我：「你喝不了奶，带这个干嘛？」
我想了想回应道：「喂猫。」
嗯，一只很凶的猫。
那天，邱意看到了桌洞里的包子后，有些愣住。
她抬眸偷偷扫了一眼四周。
然后一大口，把那个包子吞了进去。
我看着她被包子塞满的脸，在早读的背诵声中。
没忍住笑。
2
吃得好点后的邱意，成绩真的上来了。
我也渐渐赶不上她。
她去参加了很多竞赛，都拿到了挺好的成绩。
我看见她挂在脸上的表情从怒意防备，逐渐变成自信开朗，那栗色带黄的发丝也渐渐变回原本的发色。
突然觉得这一切，也蛮不错的。
就像自己养的猫，变得敦实一样。
时间匆匆来到了高三。
不知为何，我们班主任开始将那些竞赛名额通通拿给了我。
她好像是得知了我家里的情况，又或者是我父亲找到了她，要她照顾我。
所以原本那些属于邱意的机会，全都到了我头上。
我很不喜欢这样。
因为这让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终于。
我和邱意的矛盾爆发在了一个午后。
那时我觉得她真是不知感恩。
这也不是我想要的。
而且那天和父亲刚刚吵完，我的脾气也上来了。
不知是怎么样的肢体冲突，我和邱意扭打在了一起。
她下手真狠。
我额头处猛地磕到桌角时，视线都有些不太清晰了。
直到血滴到地上，我们才互相松开手。
在医院包扎的时候。
我愤懑地想，我再也不给邱意送好吃的了。
因为我的那张帅脸，被她揍得，多了个很丑的疤。
父亲知道我被揍了后，怎么都要让邱意退学。
我却慌了神。
我和她只是打了一架，我并不想让邱意退学。
于是我求了父亲很久，他才松了口。
但最后，邱意还是丢了保送名额。
可我知道，这难不倒她，哪怕她自己参加高考，也一定可以考上。
果然成绩出来的那天。
她拿到了全校第一名。
3
我本来也想报考海大。
但这个想法，在得知邱意和沈凉裕在一起之后，便彻底没了。
沈凉裕是隔壁班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我以前不认得这人，后面才清楚他是在我和邱意之后的万年老三。
我心里有些憋涩。
但也清楚，我和邱意本来就没有太多交流。
唯一说过除了学习外的话，还是我被揍了，为了挽尊，在她面前说：
「邱意你是我见过最倔强的人，也是唯一敢和我对着干的人。
「你很有意思。」
说完这话后。
邱意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随后「哦」了一声，转头继续打水。
我有些尴尬地转身离开。
而后。
因为邱意名额的取消，我们连在学习上的讨论也都没了。
学校里她见到我就走，三番五次后，我也学她那样，反正她也不想看见我。
所以在外人看来，我和邱意，就像两个针锋相对的仇人。
4
最后的大学志愿。
我报考到了京市。
那之后，一切也并不顺利。
父亲对我的掌控欲越来越强。
我容忍不了后，便和他大闹了一场。
京市的世界灯红酒绿，我因为纪家的缘故，被许多人捧着哄着，一时间又回到过去的日子。
可每每喝得烂醉后，我都会想起邱意。
那张咬着嘴唇，逼着自己不要哭出来的表情，始终在我脑海里散不去。
我从朋友圈里关注着她的生活。
有哭有笑。
只是她唯一的奶奶，在高考后突然病逝。
自那后她没了最后的依靠。
那时我数次打开和她的对话框，想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助。
但又沮丧地放下手机，她有男朋友，也轮不到我。
我过了好几年的颓废生活，学着圈子里的人，喝酒飙车滑雪做点创业，把能赔的都赔了。
这一切声色犬马麻痹着我，让我渐渐忘了邱意这个人。
直到毕业那年，她找到了我。
我依然记得，我看到消息时是在一个凌晨，我睡不着呆坐在家里的客厅。
她是来向我借钱的，还是帮她的男朋友沈凉裕。
15 万对我来说，不多。
但那时候我正好刚赔了五十万的钱，口袋并不宽裕，心情也很烦闷。
我说我能借，但要她来京市借。
不为别的。
我想见见她。
那天的京市很冷。
邱意穿着一件深蓝色单薄大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已经有些喝醉了。
我盯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孔，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她还是过得这么差？
为什么她选择沈凉裕，那个人不仅不能给她好的生活，还拖累她到需要向我这个四年没联系的死对头借钱？
嫉妒和愤怒瞬间冲昏了我的理智。
但让她跪下的那一刻我便清醒了。
我也后悔了。
我拿出手机，打了纪辰的电话，向他借了 15 万给邱意。
心情复杂地问她，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没有犹豫地点头。
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是时候该断了这些年对邱意的念想。
5
只是没多久后。
我从她朋友圈的蛛丝马迹里得知，沈凉裕死了。
在那一刻，我没有任何畅快。
只是想不明白。
邱意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她还不够努力吗，她是高中时最努力的人，也是成绩最好的人，可为什么……
那天深夜。
我迟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点开了邱意的朋友圈。
【我不曾后悔来过。】
这是她在凌晨刚改的个性签名。
看到这里，我突然心里很不安。
挣扎了半晌后，给她发了催账信息。
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像样的借口。
我想，按她的性格，在钱还没还完时，应该不会做傻事。
6
果然, 邱意开始工作了。
第一个月她还了五百块钱。
她说刚找到工作, 还得少了些, 但我清楚这些钱应该是她牙缝里掏出来的。
我本不打算让她还钱, 只是有个理由让她坚持下去, 也是好的。
而我。
也意识到。
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所以, 我向父亲服软了，来到了纪家集团工作。
一心投入到事业里。
毕竟我除了空有纪家的名头, 还拿得出啥呢。
这一投入，便是五年。
五年后，我终于拿到了海城分公司, 手里也有了足够的资源。
而同年, 邱意还完了 15 万，回到了海城。
海城公司选好办公地址的那天。
邱意问我要了那年 15 万的转账回执单。
她说，沈凉裕没死，这笔钱还被冒充了。
突然我心里涌出了无名火, 这是什么抽象的事让她碰到了。
于是我让助理去调查了沈家的事。
也让邱意, 亲自来找我拿回执单。
无他。
我想见见她。
只是这一次。
邱意依旧过得很不好。
她穿着灰色的卫衣，整个人局促地站在我面前。
但这次我并非无能为力。
我可以让邱意来我的公司，我可以帮她铺路。
她那么努力又有天分，她一定可以。
可是邱意拒绝了。
我愤怒地质问着她怎么能这样自甘堕落。
心里又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
只是幸好。
最后她同意了我的邀请。
我不会看错人的。
7
助理把调查到的沈家的事告诉我了。
而我能做的, 只有推波助澜。
最后将收集到的内容，交给邱意, 毕竟这是她的私事，要不要复仇也得她来决定。
但邱意并没有让我失望。
沈家最后, 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后来。
京市合作项目顺利完成。
邱意在工作上的能力让很多人信服。
我将许多资源好的项目都交给了她, 她成长迅速, 很快就变得眼光毒辣。
还在公司闯出了一片天地。
晋升公司高层的那天, 邱意请了公司的人吃饭。
她坐在我的身旁, 在人群里谈笑风生, 眼眸里满是自信的从容。
饭局结束后。
只剩下我和邱意。
她笑着问我：「纪宴，你还记得三年前吗？我找你去拿回执单的那天。」
我想了想, 点头：「记得。」
「那天我看着你坐在里面，意气风发，你猜我怎么想？」
「爱上我了。」
我调侃道。
她红着脸扑哧笑出声。
随后又眼神坚定地看向我：
「不是, 是羡慕。
「纪宴,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相信我的人生可以翻盘，直到这一切真的发生。」
我抬起酒杯。
露出自豪的笑意, 冲她点了点头。
只是脑子里, 突然回忆起母亲从京市搬走的那天。
那个雨夜, 母亲坐在沙发上问我。
「阿宴, 你觉得你爸爱我吗？」
那时我自是觉得父亲爱母亲, 因为他虽然脾气古板，但是却对母亲有着难得的温柔。
母亲想要什么, 父亲也都会立刻满足, 小到几万大到百万, 都是如此。
「爸爸当然爱妈妈。」
我语气很坚定。
母亲闻言，却落寞地摇了摇头。
「阿宴你记住，这不是爱。爱一个人不是把她圈养起来, 当只笼中鸟。」
「那是什么，妈妈？」
「是要让她看到更大的世界。」
所以。
我爱邱意。
我要用尽一切托举她，让她看到更大的世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