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又

女儿意外接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极其猖狂。
「何语薇，如果你知道错的话，我就大发慈悲让爸爸接你回来。」
下一秒，女儿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呀？你找我妈妈干嘛？」
「妈妈」两字仿佛成了对方的违禁词。
在短暂地沉默了一秒钟之后，刺耳的摔打声和尖叫声穿透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我连忙捂住了女儿的耳朵。
没成想当天晚上，我便在我的家门口看到了我的前夫和前儿子。
1
谢裴司和谢然站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愣了很久。
谢裴司倒是没变，西装革履面无表情。
谢然长高了一些，但是消瘦了许多，还戴了副眼镜。
两个人离得老远。
像陌生人一样。
小孩子难免藏不住心气，此刻正一脸埋怨地看着我。
但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外人所关心的。
回过神后，我皱着眉语气不善。
「你们怎么来了？」
嫌弃的声音从谢然口中发出。
「何语薇，你竟然住这种小房子，Ţų₉还没有我的卧室大。」
「谢然」，我抬高声调，严肃看向他。
像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学校应该教了你礼仪课吧？」
谢然听到这话时，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又习惯性打压起我来。
「你可不是我妈妈，别忘了你三年前就净身出户离开了谢家——」
接下来我的话让谢然羞愤至极。
「你应该叫我阿姨，而不是直呼我的名字。」
谢然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看向了自己的爸爸。
谢裴司没有反应，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
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小然和你通话之后就吵着要来这儿，你作为他法律上的母亲应该负起责任。」
话刚说完，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一条缝。
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扒拉着门探出头来。
在环视一圈后，将目光定格在谢然身上。
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仰头清脆地问起我来。
「妈妈，这位是新哥哥吗？」
一声「妈妈」，恍惚间让我想起。
曾经谢然是个小奶团子的时候，也会软乎乎地喊着我「妈妈」。
2
我是谢裴司的童养媳。
更准确地说，是谢家老爷子为了还恩情，硬加给谢裴司的婚约。
我暗恋了谢裴司十年。
可谢裴司从未正眼看过我，只把我当作谢家一个寄宿的客人。
直到谢家濒临破产，老爷子时日无多，谢裴司的白月光也远赴国外。
谢裴司向我求婚了。
那段时间，谢裴司为了公司忙进忙出，对我也总是很冷淡。
我以为他天性就是这样。
只能默默在无数个夜晚等待他回家，为他放好洗澡水，煮好牛奶，以及准备明天的衣物。
三年后，我生下了谢然。
谢然和谢裴司如出一辙。
冷冰冰的小脸蛋上看不出情绪，不喜欢和任何人过多接触。
不过好在谢裴司有意将谢然培养成继承人，经常将他安排各种课程。
日子正一天天过去。
我也在努力做一个完美妻子、一个好妈妈。
直到……谢裴司的白月光周沅回国了。
不仅如此。
还成了谢然的幼儿园老师。
我心里隐隐泛起不安，想要和谢裴司商量换一个幼儿园。
可谢裴司却不耐烦地低声呵斥我。
「沅沅是一名出色的幼儿园老师，很多孩子都喜欢她。倒是你，不要让小然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失去最好的教育。」
话刚说完，备注为【21】的电话响起。
谢裴司接起电话，突然变得语气急促，抓起一旁的西装外套离开了。
看着谢裴司紧张的背影，我一夜无眠。
天亮时分，谢裴司终于回来了。
只是衬衫上莫名沾有白鸢木的香味。
我记得它，这是谢裴司送给周沅的特调香水。
全世界只有一瓶。
浴室里，水声时不时传入耳膜。
而我的手却冰凉无比。
我爱谢裴司，也爱谢然。
所以我装作无事发生，依旧努力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直到谢然在某一天回家。
躲开我的怀抱，突然指着我大哭。
「你这个小三！是你破坏了沅沅阿姨和爸爸的幸福！」
3
谢然还是留在了我家。
谢裴司说三天后就将谢然带回国，还给我留下一张三千万的支票。
我一点一点撕掉支票，冷着脸让他们滚。
可话还没说出口，一双肉乎乎的手抓住了我的裙摆。
是伊万卡。
伊万卡仰着脸，圆圆的小脸被夕阳映得红彤彤的。
她小幅度摇着我的裙摆，声音糯糯的。
「妈妈妈妈，伊万卡喜欢这个漂亮哥哥，我们留下他吧！」
温馨的小家里，墙上挂着歪歪扭扭的画，茶几上摆放着伊万卡搭建的积木，笼子里还有一只小仓鼠。
我将牛奶热好，并倒进了一个好看的杯子。
我好心情地端着牛奶出来时，正好看到谢然打掉伊万卡递饼干的手。
谢然一脸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
没有任何污渍的手帕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我将牛奶重重放下，冷漠提醒道。
「希望你能搞清楚，这里是我和伊万卡的家。而你之所以能进来，多亏了伊万卡。」
谢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接唯一的一杯牛奶。
却被我拐了个弯递到了伊万卡面前。
伊万卡扬起甜甜的笑脸。
「谢谢妈妈！」
而谢然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不满喊道。
「为什么没有我的牛奶？」
这模样，活脱脱觉得全世界的星星月亮都该围着他转。
很难想象，三年未见，谢然竟成了这样。
我制止了伊万卡想要偷偷将牛奶递给谢然的举动。
叹了口气。
「你不是只喝沅沅妈妈亲手煮的牛奶吗？」
谢然愣住了，张开嘴巴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4
伊万卡因为家里添了一个新成员十分开心。
就连最不喜欢的洗澡都安分了许多。
把伊万卡哄睡后，我也ťû₇回了自己的房间。
途经客房时，谢然正坐在床上不知在干什么。
我再次提醒谢然。
「还有两天你就要走了，希望你能够安分一点。」
谢然背对着没有理我，显然还在因为牛奶的事情感到生气。
但我没心思哄他，转身回了房间。
今天实在太累，不一会儿，我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怎的，我突然开始思索我和谢然的关系。
谢然随了谢裴司的性子有些冷淡，不爱说话。
但每天晚上都会用糯糯的声音乖巧和我说。
「麻麻晚安。」
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来着？
对了。
是周沅回国后，一切变得不可控起来。
就比如四岁的谢然不再听我的话，嚷嚷着必须要买限量发售的玩具。
每天无节制地看电视玩 iPad。
就连每晚临睡前照例喝的牛奶都打翻了。
谢裴司从书房赶过来，金丝框眼镜中带着冷漠的目光。
「怎么回事？」
一旁的佣人瑟瑟发抖。
「少爷不愿意喝夫人热的牛奶。」
谢然边哭边大声喊道。
「我要沅沅阿姨，我要沅沅阿姨热牛奶！」
我想要张口解释，可谢裴司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径直越过我，回了书房给周沅打去了电话。
周沅就这样再一次踏入了谢家。
仅仅五分钟时间，就把谢然哄得昏昏欲睡。
周沅答应每天给他带最喜欢的玩具。
准许他任何时间看电子设备。
周沅一边搂着谢然，一边轻声和谢裴司说爸爸也是很重要的角色。
这句话，我明明也和谢裴司说了无数遍。
可和之前无数次不同的是。
谢裴司点点头，难得摸了摸谢然的头。
我站在不远处浑身发冷。
像个陌生人一样。
窥探着他们的幸福。
这时，谢然突然睁开眼睛，附在周沅耳边小声说。
「沅沅阿姨，你来做我的妈妈吧。」
小孩分不清轻重，不大不小的声音传遍了客厅的各个角落。
5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然开始各种不听从我的管教。
并想方设法地要「沅沅妈妈」来陪他。
就连整个圈子里都知道谢裴司总留宿在周沅那里。
而我和谢裴司的儿子谢然也想要周沅当妈妈。
所有人明里暗里地嘲讽我鸠占鹊巢该为正主让位了。
闺蜜也劝我早点为自己做打算。
在谢然再一次偷偷用冷水冲澡，并耍赖不喝药时。
我突然累了。
我放下药片和水。
慢慢走到大哭的谢然面前蹲下。
第一次用平淡且没有感情的语气对谢然说。
「那你去找沅沅妈妈吧，我不要你了。」
谢然一愣，继而耍起了小脾气。
原本高烧的他用肉肉的小手强撑着坐起来，踩着小楼梯爬下床。
自顾自地冷哼。
「切，反正我也不想要你了，我要沅沅妈妈。」
谢然将谢裴司的冷漠学得十成十。
对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个称心的保姆。
用尽了手段才上位成功。
不堪、龌蹉，是我的标签。
而周沅，才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
谢然笃定我会低声下气地求他ŧû⁶。
但尽管我真的会这样，谢然也不会抛下他的沅沅妈妈而选择我。
谢然以为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却不知，这是他这三年来最后一次见我。
……
门被打开。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Ťûⁱ也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眯起眼睛，朝光源处看去。
记忆中的小奶团子出现在我的眼前，正逆着光站在门口。
我的脑子浑浑噩噩的还没清醒。
再次张口，竟像教育伊万卡那样习惯性皱眉。
「晚上睡觉客厅和厨房不要开灯，会浪费电。」
可谢然终究不是伊万卡。
谢然冷冰冰地命令着我。
「我要喝牛奶。你，去给我热。」
6
我起身，看向墙面上的时钟。
时针此刻稳稳停在了两点。
面对谢然无理的要求，我的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这就是你作为客人的礼貌吗？大半夜打扰别人？」
可七岁的谢然像个没长大的小婴儿一样。
面无表情地重复同样的话。
「快去给我热牛奶，我要喝。」
呵。
当初说只要沅沅妈妈的人是谁？
现在半夜三更不让人安生的又是谁？
我不愿理会谢然。
正要关门反锁继续睡回笼觉，没想到谢然突然用手挡在了门框里。
我惊呼一声，猛地收了力气。
门只是轻轻碰到了谢然，在白皙的手上留了些红痕。
但谢然却钻了空子进来。
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我。
月色透过纱窗洒进房间。
和强烈的灯光形成鲜明对比。
我有些不耐烦，弯下腰小声告诫。
「我不会给你热牛奶的，更不会在这个时间段伺候你。」
谢然愣住了。
紧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尽力气大喊。
「你果然只心疼那个女孩！」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想要伸出手制止谢然的举动。
但却晚了一步。
谢然大叫着将手边的东西尽数杂碎。
就连角落处的仓鼠笼子也不可幸免，隐约能看到红色的痕迹。
伴随着摆件破裂的声音，谢然对我嘶吼道。
「你偏心！伊万卡根本不是你的亲女儿，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尖锐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
我来不及顾及制止谢然，急忙扭头向后看去。
小小的伊万卡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坐在床上抓着粉色被子。
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7
谢裴司赶来时，看到的是这副场景。
客厅里的东西七扭八歪散落一地。
我坐在沙发上，轻声哄着怀中的伊万卡。
而谢然正握紧拳头执拗地看向别处。
谢裴司从没见过如此凌乱的家。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妻子永远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而谢裴司习惯性忽略这些，只心心念念他的白月光。
以至于他一开口语气就些许不善。
「你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寂静。
就连伊万卡都忍不住控制自己的抽泣声。
小心翼翼。
谢裴司这番不留情面的话，竟不让我觉得意外。
客厅留给外人，我则抱着伊万卡回了房间。
可怜的小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
看得我心疼不已。
连忙摸摸伊万卡的头。
等我给伊万卡掖好被子时，她轻轻抓住了我的手。
伊万卡看看我又看看门的那边。
最后在我的示意下带着哭嗝轻声询问。
「伊万卡不是妈妈生下来的吗？伊万卡给妈妈带来麻烦了吗？」
伊万卡努力控制自己落泪，可泪珠依旧像断了线的风筝。
只能用小手努力擦拭干净。
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是。」
我叹了口气。
将伊万卡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是上帝见妈妈一个人太孤独，所以将伊万卡小天使派来守护妈妈。」
伊万卡停住了眼泪。
小女孩藏不住情绪，此刻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伊万卡眼睛变得亮亮的，郑重对我说。
「那伊万卡会永远守护妈妈的！」
我笑了。
心头阴霾随着女孩的一句话而散去。
「妈妈也是，只要伊万卡一个小天使。」
8
好不容易把伊万卡再次哄睡。
我也陷入了梦乡。
至于门外。
随他们去吧。
反正无论以前或者现在，我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身份。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沙发上的父子二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全然不在意他们变差的脸色。
谢然见我出来，扭头不想和我搭话。
我也懒得理他。
倒是谢裴司，从一大堆公务里抬起头向我解释。
「大雪封路，走不了。」
要是之前，我估计会激动不已。
甚至觉得今天烧高香了。
谢裴司竟然百忙之中抽空回答我的问题。
而现在的我有些狐疑。
十分怀疑他们在诓我。
虽然谢裴司从不屑于说谎，但他对我而言没有任何话语权。
可我打开门一看，事实果然如此。
仅一夜的时间，外面白雪皑皑。
周围的邻居们拿着工具结伴铲雪。
路过时还向伊万卡友好地吹了声口哨。
伊万卡见状，兴高采烈地抓起自己的小雪铲加入了队伍。
我转身回到客厅，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
顺道将谢然损坏的物品账单连同离婚协议书一同递给谢裴司。
是的。
我和谢裴司到现在都没有离婚成功。
我每每托人寄过去的离婚协议书如同石头沉入海底。
了无音讯。
谢裴司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后就将黑卡放在了茶几。
自顾自忽略了那张离婚协议书。
随着键盘的敲打声，谢裴司淡然回答。
「这张卡拿去花。」
「我有权要求现金赔偿。」
谢裴司抬起头看向我，眉心满是不悦。
我对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道。
「我们彼此放过自己，不要纠缠了，好吗？」
「别闹，我只当你这三年出门散心。这座房子的租赁费不是一笔小数目，以你的能力撑不过多久的。至于伊万卡——我会为她安排最好的幼儿园。」
仅此而已。
看着谢裴司理所应当的模样。
我释怀了。
对他而言，无论我做什么都只是他的附属品。
随时丢弃。
又能随时呼之喝去。
没有任何自己的权利。
9
全校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谢裴司的童养媳。
我总是跟在谢裴司身后。
像个没有方向的跟屁虫一样。
但谢裴司却对我不冷不热，和我保持着和普通同学一样的距离和礼貌。
甚至带有几分——
无视。
有人曾开玩笑地戏称我为「谢太太」。
谢裴司知道了，也只是皱皱眉。
没说任何。
原本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直到周沅转来了国际一中，打破了这份平衡。
周沅成绩优异，第一次月考便打败谢裴司登上年级第一的宝座。
很快，学校竞赛也向周沅抛出了橄榄枝。
谢裴司的口中总是时不时出现「周沅」的名字。
他开始和周沅成双成对。
草稿本上不自觉写着周沅的名字。
就连订婚宴也会突然离开，去照顾生病的周沅。
可每当有人问及周沅。
周沅总是笑着说。
「阿司是何语薇的，我可没想过拆散他们，不是人人都像何语薇同学那样有那么好的命。」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澄清。
而谢裴司听后，却难得生起气来，扬手打掉了我递过去的水。
谢裴司开始以交流学习为由频繁跑去周沅家。
并要求我瞒着周父周母。
一次又一次。
每当我有任何的迟疑时。
谢裴司都会冷脸嘲讽道。
「你不就是想当谢太太吗？」
现在的谢裴司，如同那年一样，问我。
「你不就是想当谢太太吗？」
冷冽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客厅。
我抬头看向谢裴司。
不再青涩的脸庞和当年渐渐重叠。
然后摇摇头。
我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是尊重和认可。
现在的我，郑重地对谢裴司说。
「我只想当何女士。」
10
谢裴司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
显然这个回答令他觉得多此一举。
昂贵的西装在这个拥挤的小家显得格格不入。
「别闹。」
谢裴司皱眉，语气中满满的不赞同。
紧接着脚步往前，伸出手想要按住我的肩膀。
「只要你回来，这三年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什么？
是我主动消失为谢裴司的白月光让位？
还是我活出了自己不再依靠男人？
我轻轻侧身，躲开了谢裴司的控制。
微微眨眨眼。
棕色瞳孔倒映着谢裴司的模样。
三年不见，谢裴司消瘦了很多。
眼底的憔悴怎么遮也遮不住。
就连穿的还是我三年前为他安置的西装。
领带还是前几年流行的款式。
我不知道谢裴司和谢然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但我不想再回去。
我挑起眉，嗤笑了一声。
半开玩笑问道。
「那周沅呢？她怎么办？」
「沅沅说她不介意，她可ƭú⁰以住在外面不会打扰你，我会每个月给她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二女侍一夫？怎么？你想翻身做皇帝？」
谢裴司脸彻底黑了，想要抓住我的肩膀，却被我躲了过去。
最后只能怒声呵斥我。
「何语薇！」
我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
要是以前，我是万万不可能说出这番话的。
可这三年来，我早就想通了。
男人是什么？
男人是个屁！
我打开门，摆出「请」的手势。
「赶紧和你儿子离开我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可没想到门外还有个偷听的谢然。
谢然听到我赶他们父子二人走，立刻摆出小少爷的模样。
「你收了我爸爸的钱，你不能赶我走。」
看着谢然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我好心提醒他。
「你有必要知道，我没收钱，且这是我的房子。」
小孩被噎住了，支吾了半天才梗着脖子说。
「你、你是小三，不配住在这里。」
「那你这个陌生人就配了？」
我冷着脸推搡着谢然。
脑海中全是谢然发疯将仓鼠砸死的模样。
在谢然的印象中，我从来都像个温柔贤淑的保姆那般。
至少从未有过这种厌恶的神情。
直到我使上了些许劲。
谢然这才缓过神来，突然大哭起来。
尖锐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
「你有了伊万卡，沅沅妈妈也有了小宝宝，你们都不要我了！」
11
我还是把他们给赶走了。
尽管外面暴风雪堵住了去机场的路。
但以谢裴司的财力，找户人家留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伊万卡回来时因为没见到哥哥沮丧了很久。
但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不过一会儿电视就将她安抚好了。
我坐在沙发上，和伊万卡一同吃着薯片看着电视。
思绪不禁飘向远方。
之前的谢裴司虽然对我不待见，但对他这个唯一血脉的儿子谢然还是蛮喜欢的。
甚至曾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发誓不会再有第二个继承者。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谢裴司看向谢然的眼神不再带有赞许。
而谢然……倒是对我依旧一副很高傲的样子。
很快，伊万卡稚嫩的声音将我拉回神。
「妈妈快看！」
我抬眼。
看到伊万卡的小手指着电视中的「我」，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
「妈妈又上电视啦！
「妈妈超厉害！」
那自豪的语气比自己得到小红花还要开心。
这是一场访谈节目。
我作为时尚编辑所参与的。
多亏了谢裴司。
离开他之后，我想起来我也是个有闪光点的女孩。
我在世界各地旅游，大胆尝试从未尝试过的新鲜事物。
重拾起以前的兴趣爱好，甚至小有成就。
没有他的生活，我依旧过得很好。
正感慨着，陌生电话突然响起。
我顺手接过。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说话。
耳边只回响着伊万卡欢乐的笑声。
我等得不耐烦，直接挂断了。
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
与此同时，在一户好心人的家中。
谢然拿着冰冷播报声的电话愣住了。
嗫嚅着，眼里的泪水倔强地不流下来。
「她真的、不要我了……」
电视的声音很大。
电视中的女人坐在 c 位，正阳光自信地接受着采访。
没有人顾及悲伤的小孩。
12
不过两天的工夫，我又见到了谢家父子俩。
清晨的阳光不算很大。
我抱胸倚在门口，眯起眼睛看向他们。
「有事？」
谢裴司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只要你回来，谢太太的位置依旧是你的。」
谢然见大人谈话，也不屑于打扰。
自顾自越过我进了房间。
我不悦地蹙眉，正要拦住他。
可谢裴司抢先一步叫住了我。
「这样的结局对我们所有人都好，况且，之后我也不会追究你带了一个女儿。」
「谢裴司。」
我叫了他的名字Ŧū₎。
谢裴司疑惑地看向我。
我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你让我觉得恶心。」
女儿，又是女儿。
还追究。
呵呵。
仿佛带着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个耻辱。
「啪嗒！——」
口中的脏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屋内突然传来异响。
我心头一颤。
连忙进入客厅。
只见玻璃碎片七零八落，地板上沾ŧū₈满了白色的奶渍。
我亲眼看到，谢然把伊万卡往玻璃渣处推！
只一瞬间。
伊万卡便跌落进了玻璃渣处。
牛奶和血液混杂在一起。
隐约映照着谢然麻木的嘴脸。
13
伊万卡在邻居着急忙慌的帮助下及时拉到医院。
医生看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我站在一旁又气又心疼。
最后干脆背过身去。
生怕给伊万卡传播负面情绪让她害怕。
谢然死死地瞪着伊万卡。
小小的孩子对此没有任何悔恨，反到走到我面前。
眼睛发红地朝我嘶吼起来。
「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因为那不是我的家。」
我看着这个当初我拼死生下的孩子。
眼底毫无波澜。
我曾满怀希望妄想培育谢然成人。
可他的眼里却只有沅沅妈妈。
我冷漠道。
「爱是双向的，一味地纵容不是良好的教育。而我不应该无条件付出、接受并承担你的所有错误。
「从你抛弃我选择周沅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现在你的爸爸和你的沅沅妈妈也不会再喜欢你了，因为他们将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然的脸色变得苍白。
想要牵我的手却又不敢。
最后难以接受地往后退。
没注意撞到了护士跌倒在地。
口袋中的手机掉落。
那一瞬间刚好屏幕亮起。
备注【妈妈】的信息发来。
【宝贝，只要她没有了其他孩子，那她就会爱你，我也会……】
后面的字被省略了。
谢然慌张地爬起来捡起手机想要做最后的解释。
可嘴巴张了半天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冷眼看向这一切。
转身离开。
不多时，警察终于到来。
谢然哭得撕心裂肺。
大声嚷喊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妈妈……」
可没有一个人理他。
犯错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孩子也不例外。
14
谢裴司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带上谢然。
繁忙的公事和糟心的家事让他憔悴不堪。
就连胡子都只刮了一半。
谢裴司拿着离婚协议书出现在医院时，我差点没认出来。
但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自动忽略谢裴司，给伊万卡取药。
谢裴司自知没有机会，但依旧忍不住再次挽留。
甚至拿出最后的王牌。
试图用老爷子的名义威胁我。
「如果老爷子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我们这样……」
我停下脚步，转身笑了。
「这不是你最讨厌的伎俩吗？」
我不想再多废话。
说完这句话，我抬起脚匆忙离开。
谢裴司看着面前的背影怔了很久。
他没办法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平静的生活被自己亲手打破。
之后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病房内，邻居们围得水泄不通。
水果、牛奶、营养品摆满了桌子。
大家向小小的孩子嘘寒问暖，生怕关照不周。
所有人都将谢裴司和谢然当作过客般。
只存在于生活中的一息。
又很快消散。
唯一能够证明的，只有悄悄放在桌前的一张纸。
15
我和谢裴司成功离婚了。
这着实令我感到意外。
不过我也没必要去感谢他放过我。
毕竟我曾经的苦难来源于他。
现在, 我终于获得新生。
为了奖励伊万卡上幼儿园以来的乖乖表现, 我们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伊万卡高兴得快要起飞。
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忙得脚不沾地。
偶尔瞥到电视上有关裴家的新闻, 伊万卡总是装作一副很老道的样子叹气。
「好可惜哦，见不到漂亮哥哥了。」
我摸了摸伊万卡的头, 打趣道。
「往后日子还长呢，许愿未来帅哥围着你转。」
第二天一早, 我们便踏上了旅途。
一路上欢歌笑语。
我们参观了各地风景名胜。
偶然出镜在电视中成为某一背景板。
碰巧救助了受伤的小动物。
还拿了路边亲子大赛第一名。
随行的照片中到处是生活的点点滴滴。
品尝了风味十足的美食, 结交了世界各地的朋友。
这场旅行满足且惬意。
回程飞机上, 两个人收获颇多。
我和伊万卡相视一笑。
似乎都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我们的身体永不拘束, 因为我们只为自己而活。
我们的灵魂从不孤独，世界上总会有各种美好装饰生活。
番外：
谢裴司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天赋级选手。
至少他不能靠自己让谢氏东山再起。
打拼那么多年, 谢氏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公司。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这还是在爸爸爷爷以前的人脉帮忙的情况下。
多年的作息不规律让谢裴司得了胃病。
每次回家时他总会习惯性想起那碗热乎乎的粥。
不知想的是粥，还是煮粥的人。
又是一个无聊且麻木的晚上。
谢裴司半靠在沙发上小憩。
三年前的今天，至少他的面前会有一杯牛奶。
突然, 偌大的阴影笼罩住他的整个身子。
谢裴司睁开眼。
是大着肚子的周沅。
「小然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谢裴司和周沅之间突然没了话题。
每次打破僵局只能从孩子下手。
甚至孩子还是țůⁿ谢裴司和别人所生的。
「在房间里玩 iPad。」
周沅语气随意, 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似乎像对待仇人家的孩子。
反而让谢裴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自打从国外回来后，谢然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
每天不是 iPad 就是游戏机。
似乎教育方式从很久之前就开始错了。
周沅一直扮演慈母的角色, 对谢然无限纵容。
谢裴司忙于工作，根本无心管教。
而那些佣人……更加没资格了。
谢裴司下意识对谢然透露出不满。
「以后还有什么资格接手公司？」
周沅在一旁连忙安抚着。
「阿司别担心，以后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培养他做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的……」
谢裴司不禁想起了何语薇。
她还在的时候谢然似乎十分乖巧懂事。
那时候的谢然小小一个, 又健康又可爱, 所有人都喜欢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差错呢？
谢裴司不愿再想, 起身走向书房。
末了还不忘向周沅安排。
「明晚有宴聚会，给我准备一套合适的西装。」
「嗯嗯, 好。」
周沅刚抽走了谢裴司钱包中的卡, 如今正漫不经心敷衍着。
刚才的话早让她不知道飞哪去了。
果不其然。
第二天，谢裴司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周沅, 冷漠至极。
谢裴司迫于无奈, 只能翻出很多年前的、何语薇曾经为他置办的。
说起来令人笑话。
周沅以「没有安全感」为由不许秘书置办西装，却又为了「大度」的名声留下何语薇所买的。
每次聚会时谢裴司总会收到异样的眼光。
几年前的老款式总让他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又是一场逃不掉的酒局。
谢裴司七扭八歪倒在门口吐了一地。
惊醒了睡梦中的佣人和管家, 却没能打扰主卧那位的一丝一毫。
众人手忙脚乱将主人抬进房间。
低沉的声音与空气交织着。
「语薇……」
日子变得越来越糟。
谢裴司工作频频不在状态。
股市不断下跌破新低, 公司的股东们早已对他不满。
谢然不再听从谢裴司的管教，甚至公然和他顶嘴。
而周沅不关心任何。
她只会挺着个肚子暗戳戳问结婚的事情。
缠了许久，谢裴司终于回话了。
「打掉吧。」
「什么？」
周沅一时没听清, 瞪大了眼睛。
「我说。」谢裴司停顿许久，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孩子打掉吧，我已经把所有遗产尽数捐给孤儿院了。」
「为什么！」
周沅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难道就为了你的前妻？别忘了她可是第三者，是她插足我们破坏了我们的感情！」
「真正破坏我们感情的人是我们自己, 你当初出国不过是在谢家破产时傍上富豪罢了。而我, 错在自以为是看不清自己。」
谢裴司冷冷戳破这场谎言。
随后不再看周沅错愕的表情，转身上了楼。
查到这些消息并不难。
可悲的是，谢裴司觉悟得太晚了。
谢裴司这些天想了很多。
谢裴司对不起何语薇。
他无数次飞过去远远地、偷偷地看她一眼。
却不敢靠近。
有关何语薇的一切, 谢裴司都无法融入进去。
谢裴司也对不起谢然。
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
但好在为时不晚。
谢裴司推开房门。
而谢然的房间内，早已空无一人。
只留谢裴司一个人，孤独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