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朝相戀十年,分分合合,糾纏不斷。
我們參與了彼此人生的每一件大事,我知道他的每一個癖好,他見過我的每一面不堪。
十周年紀念日,他終於當著雙方好友的面,單膝下跪,向我求婚。
吃飯途中,我看到他給某個女生回的消息。
【我不愛她,但我得對她負責,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你昨晚在床上明明說你離不開的人是我!你對她負責,要和她結婚,那我呢?我算什麼?】
【我愛的人是你,這還不夠?】
我沉默地喝完杯中的酒,和江朝說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手機就放在桌上,椅背上還掛著我的風衣,碗裡有江朝給我剝好的蝦。
倒扣的酒杯裡,躺著我戴了不到一小時的求婚戒指。
我沒有再回去。
江朝,我說過很多次分手。
可真正要走的人,從來都是不告而別。
1
上班時收到朋友發來的照片。
一家赫赫有名的珠寶店裡,江朝正陪著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孩挑選戒指。
朋友什麼都沒說。
我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思。
懷疑江朝出了軌,又擔心只是個誤會。
我回了一個句號,表示我知道了。
六點整,江朝照例來接我下班。
一起吃飯,一起回家,一起睡一覺。
然後在夜深人靜時,江朝再穿好衣服離開。
我躺在床上,聽到關門聲響起,這才坐起身,點了一支煙。
這是我和江朝在一起的第十年,但是他第幾次出軌,我卻記不清了。
當初和江朝在一起時,其實我就想過他會出軌。畢竟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個花花公子,也做好了不會和他長久的打算。
但我們分開又和好,一直糾纏到現在。
說實話,其實這段感情也不是不能繼續下去。
到這個年紀了,朋友們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上班之餘,所剩不多的精力要分給丈夫,分給孩子。
再不能像年輕時那樣,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偶爾也會感到寂寞,所以需要有個人,能陪我吃飯,和我聊一些沒有意義的廢話,還能解決生理需求。
而我和江朝,實在是知根知底。
我們認識太多年了,我在他面前,可以沒有任何遮掩。
如果放棄他,以後我再找任何一個男人,或許比他年輕比他帥氣比他優秀。
但大概都很難再有和他相處時的那份自在。
我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最後掐滅了香煙。
我不確定我現在對江朝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我只知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在意他的撩騷、出軌、漫不經心。
江朝是個很有魅力的渣男,我只需要享受他帶給我的情緒價值就好了,至於其他,並不重要。
人生苦短,似乎就該及時行樂。
只是,偶爾像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我還是會從清醒中短暫抽身,想起年幼時的自己。
我似乎得到了所有我曾經想要的東西。
穩定的工作,不菲的薪資,體面的生活狀態。
但又覺得,這一切和我曾經想像的,差距甚遠。
2
我難得升起了一點好奇,對江朝和那位女性。
我和江朝如今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江朝並不對我設防。
他也篤定地相信,我不會因為他在外面的鶯鶯燕燕,而和他分手。
所以我輕易查到了那位元女性的資訊。
她叫董雪,在江朝的手機備註裡是一朵小小的雪花。
我點開她的頭像,是她親昵地摟著江朝的脖頸,兩人一起對著鏡頭比耶。
江朝沒有刪聊天記錄的習慣。
所以我看到他們一起去遊樂場,一起露營,一起做飯。
上個月江朝去國外出差,還順道陪著董雪去瑞士看了雪山。
有時候我會想,這世上一男一女相處,似乎都是這些流程。
開始是請客吃飯,中途是買菜做飯。
那盡頭呢?
能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少,大多都是曲終人散。
週五的晚上,我接到江朝的電話。
他說臨時有事,不陪我過週末了。
這是我們現在的生活狀態,並不太黏絡,輕描淡寫一句「有事」,彼此都不會再追問。
我清楚他有事的原因,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我這周的安排應該是先去瑜伽館,再去美容院。
但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搭錯了,我給江朝的發小蔣翊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得很快,我也沒廢話:「你知道江朝這周打算去哪嗎?他應該是要帶董雪去周邊玩兩天?」
他們前幾天的聊天記錄裡,我看到董雪說想去周邊走走,只是當時江朝並未答應。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然後回答:「知道,我們一起的。」
然後他又問我:「要給你訂間房嗎?」
有人付房費,我自然無所謂:「好啊,你訂吧。」
很快,他將定位發給我。
是周邊的一處旅遊景點,這周剛好有一場煙火大會,確實很適合玩浪漫。
我問了大概有哪些人,最後得知都是江朝的幾個朋友。
大部分都帶了女伴,沒帶的,以這些人的條件,臨時找一個也不難。
有句老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江朝是渣男,自然他身邊那些發小兄弟,也都不遑多讓。
這在他們富二代圈子裡著實很常見。
而我,在這樣的生活裡淫浸太久,似乎也接受了這不違反法律卻違背道德的潛規則。
抵達酒店時已經很晚,煙火大會即將開始。
我下車,將鑰匙扔給門童,就看到蔣翊站在酒店門口等我。
我頓了兩秒,朝他走過去:「怎麼沒去看煙火大會?」
他無所謂地聳肩:「對那些沒什麼興趣。」
「那你何必湊這個趣?」
「這家酒店的溫泉也不錯。況且我今天要是沒湊這個趣,不就遺憾地和你錯過了。」
3
因為江朝的關係,我和他的那些兄弟們也都認識很多年。
只是加了好友之後,對話方塊躺在手機裡八百年,聊天記錄也只有最初的一句【你好,我是 xx】。
蔣翊,是個例外。
他喜歡我,並且從一開始,他在我面前就沒掩飾過。
在他們眼裡,只要你情我願,兄弟共用一個女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在每一次我和江朝分手的間隙裡,蔣翊都會不遺餘力地冒出來,試圖讓我和他試試。
我一次都沒搭理過。
倒不是我有多道德高尚,不對前男友的兄弟下手,我只是覺得,沒必要。
我和江朝分分合合,是確實糾纏太多年,夾雜的情感太多。
但我也沒有饑渴到生活裡完全離不開男人。
所以我不介意江朝外面有人,一方面是這些年,累了倦了。
一方面是覺得,在這一點上,我和他其實是公平的。
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做出和江朝一樣的行為,他也並不會介意。
蔣翊給我訂的套房,景色不錯,從陽臺上看出去,還能隱隱看到一些煙火的影子。
我放下行李,索性便在陽臺的椅子上坐下,好好觀賞。
蔣翊躺在另一張椅子上,問我怎麼突然過問起江朝的私生活。
「我好歹是江朝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我不能過問嗎?」
「你不必太介意,我們都能看出來,江朝對董雪只是新鮮感,不會動搖你正宮的地位。」
我點頭,說我知道。
「那你今天來這裡,目的是什麼?」
我支著太陽穴,散漫地說:「很久沒見過江朝陷入熱戀的樣子,有點想看看。」
蔣翊笑起來:「你要想看男人陷入熱戀的樣子,可以找我啊。」
真是不放過任何可以推銷自己的機會。
我問蔣翊到底喜歡我身上哪點,他想了半天,最後無奈攤手:「不知道,可能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你讓我得到一次,或許我就會放手了。」
我笑起來:「那你還是騷動一輩子吧。」
「真絕情,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江朝既然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又何必為他守身如玉。」
「我守身如玉,不是為了他。」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
我在隱約的煙火聲中,隔著山巒,看完了這一場落寞的煙火秀。
蔣翊將手機遞給我。
他們幾個的小群裡,有人在發照片和小視頻。
其中就有江朝和董雪親密擁吻的場景,我看到江朝和董雪對視的眼神,滿是情深。
和最初我和他在一起時,那眼神一模一樣。
4
我和江朝第一次見面,是高三那年。
江家出了事,江朝被送回老家,臨時轉入我所在的學校。
高三的插班生是很少見的,尤其江朝一身名牌,氣質卓越,顯然和我們這小地方的人群格格不入。
我作為班長,被老師安排,做了江朝的同桌。
所以我有了得天獨厚的條件,和江朝親近。
我當時對他是喜歡的,但這喜歡並不稀奇,我敢肯定,班上百分百的女生都對江朝有好感。
不一定是男女之情,面對美好的人和物,人總是難免歡喜。
江朝的成績不算頂尖,但家境優渥的人,從不靠高考改變人生。
所以當我埋頭苦學的時候,江朝已經迅速和同學們混熟了,甚至成功談起了戀愛。
最後大概膩了,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一開始是沒搭理他的。
但學業和來自家庭的壓力壓得我快喘不過氣,我的潛意識告訴我,我快撐不住了,我得找一個出口。
所以我接受了江朝。
他有豐富的戀愛經驗,所以和他在一起,我的體驗感是很好的,也久違地感覺到了放鬆的滋味。
後來高考結束,我考上理想的大學,江朝家中的問題解決,也順理成章要回去。
我那時有點難過,不過這種情緒很短暫,我很快就調整過來。
我早就清楚我們差距太大,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他走的那天,我在廠裡打暑假工,賺大學的學費。
他來工廠找我,送了我一個名牌包。
他說這是他的習慣,他給每個和他談過一段的女孩都送過包,我不能打破他的習慣。
我收了,晚上下班拿出包包好奇研究,發現裡面還塞了十萬塊錢和一張紙條。
【別打工了,好好準備一下,讀個駕照,換個造型,去看一看你喜歡的大海,準備迎接大學生活吧。】
我當時心中飛速閃過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但消失得太快,我也沒在意。
直到我和他在大學重逢。
他開著張揚的跑車,吊兒郎當地取下鼻樑上的墨鏡,神采飛揚地看著我:「喲,前女友,好久不見。」
我那時候就隱隱有種預感,我完了。
我有很大概率,要栽他身上。
5
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對江朝的感情變質,是大一的下學期。
我從別人口中聽說,他和大二的某個學姐,最近打得火熱。
我首先感受到的,是被背叛的痛苦。
所以那次我的反應很激烈,我找江朝對質,瘋狂地互相甩鍋。
我不能接受他的見異思遷三心二意,江朝卻說,他也沒要求我對他全心全意,我憑什麼對他有高要求。
我們分開得很不體面,拉黑刪除一條龍,偶爾在學校遇見,我也躲得遠遠的。
我那會兒真的很難過,但這世上大部分人,只要還活著,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難過。
我照常上課、兼職,除了每天晚上躲在被窩哭,瘦了幾斤之外,並沒受到太大影響。
江朝還是時不時會在我面前晃一晃,他周身自帶光環,實在很難讓人忽視。
我從一開始的咬牙切齒,到後面的心無波瀾,花了大概兩個月。
兩個月之後,我在補課完畢回學校的路上,遇到了搶包的混混,被摩托車帶著強行拖曳了幾米,左側的擦傷從小腿蔓延到大腿。
我報了警,打了 120,聯繫了要好的同學。
但最先趕過來的,是江朝。
我坐在街角和他對望,以為自己的表情滿是倔強,但江朝後來告訴我,我當時眼眶通紅,似乎他只要發出一丁點聲音,我的眼淚就會順著眼眶大顆大顆滴落。
所以江朝只是無奈地歎口氣,小心翼翼避開我的傷口把我抱起來,送我去醫院。
忙前忙後,給我掛號,給我拿藥,在我被雙氧水刺激得疼痛到近乎痙攣時,用力抱住我的腦袋,安撫我的情緒。
我出院之後,一日三餐,江朝都給我定好。
他不方便來女生寢室,每每就訂四人份,拜託室友多照顧照顧我。
他沒問過我課表,但只要我離開寢室去上課,他永遠都會出現在樓下等著我。
到後來,就連我的室友們都倒戈,紛紛勸我再給江朝一個機會。
我們曖昧不清了一段時間,半推半就,我和他複合。
我那時還有理智,發誓這是我和江朝之間的最後一次機會。
但我當時肯定想不到,那不過是我和江朝十年糾纏的開始。
6
週末只有短短兩天。
所以江朝和董雪之間的相處,我也只觀察了兩天。
看得出來,董雪對這段感情很沉浸,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甜蜜的笑容。
江朝對董雪也相當寵愛縱容,除了偶爾回復我的消息之外,視線很少從董雪身上移開。
蔣翊說江朝對董雪只是新鮮感,但作為過來人,我覺得,其實不止。
多少還是動了真心的。
再給董雪一點時間,也許她真能取代我的地位。
蔣翊隔三岔五就給我發江朝和董雪親密的照片,但每每又在後面加一句,還是不如你。
並不高明的挑撥手段,但說得多了,總會有一些影響的。
我收起手機,在觀察的空隙,也好好享受了這難得的假期。
嘗了酒店的特色美食,也試了蔣翊讚不絕口的溫泉。
確實很不錯。
蔣翊不放過絲毫自薦枕席的機會,得知我在泡溫泉,二話不說發來自己的泳裝照。
八塊腹肌,赤裸裸的炫耀。
他表示願意為我效犬馬之勞。
我確實有一瞬間的動搖,但理智很快回籠,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
假期結束,我的生活一如最初。
江朝把時間管理得很好,他和董雪濃情蜜意,並未影響我和他的相處。
我在他家中發現了日曆上被圈出來的鮮紅日子,也看到了鑽戒的訂購單。
我對此表示沉默。
朋友發來消息,隱晦問我有沒有調查清楚事情真相。
我說,都調查清楚了。
ẗû₄她知道我和江朝還保持著戀人關係,便以為是她誤會了,頓時松了口氣。
很快又反應過來:【那江朝買戒指,肯定是為了向你求婚啊!
【你們都戀愛長跑十年啦,也是時候該修成正果了,我家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朋友一直擔心我和江朝走不到最後。
江朝顯然不是能定下心來的,偏偏我從來不逼迫他。
朋友勸過我,說男人都是要逼一把的,讓我別給江朝太多自由了。
我總是嘴上答應,行為上卻沒有任何表示。
週三晚上,江朝和我溫存之後,說他過兩天要出差。
我困頓地點點頭,說好,我正好也要回老家。
他頓了頓,反應過來。
我母親的忌日要到了。
每年這個時候,我都要回老家的。
江朝沒說什麼,只是週五我下班時,發現他的車又停在了我公司門口。
我停住腳步問他,不是要出差嗎?
「晚一兩天也不要緊。」江朝說,「我還是想陪你回去。」
江朝曾經承諾過我,不會讓我獨自回老家給母親掃墓。
兜兜轉轉,他曾經許下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全部失真,但唯獨這件事,他從沒失約。
所以我有時候覺得,我和江朝能走到今天,其實不是沒有原因。
他最清楚,我的底線在哪裡。
7
有了江朝,回家的路上便不再孤單。
母親的墳墓在高高的山上,從這裡看出去,能看到遠方綿延起伏的群山,藍天白雲都離得很近,仿佛觸手可及。
我將鮮花放在母親的墓前,點了蠟燭,燒了紙錢。
江朝跪下,很誠心地磕了三個頭,閉著眼,嘴裡絮叨著什麼。
他和母親只見過一面,是在母親病重時。
那是我和他第三次分手很久之後。
我認清了江朝花心的本質,也下定決心不要和他再有糾葛。
因為是和平分手,所以我們保留了彼此的聯繫方式,只是不再聯繫。
我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突然接到老家的電話,說母親住院了。
病得不輕,老家的醫院不收,勸我帶母親來大城市檢查。
父親是個爛帳,從小到大只會喝酒和家暴,只不過後來身體被酒色掏空了,拳頭揮不動了,於是變成只知道張嘴要錢的廢物。
我認真反思過,我之所以能容忍江朝的不忠,大概是因為有父親做對比。
比起對女人使用暴力,江朝的那點花心,實在不值一提。
我那麼努力想掙錢,想要出人頭地,其實不過是為了,想讓母親過點好日子。
她苦了太多年了。
我匆匆請了假,帶母親輾轉于各大醫院,可惜因為沒有人脈,都要等很久的床位。
最後室友說她有個遠房親戚,在三甲醫院當主任,跑了關係牽了線,讓母親住院。
我很清楚,真正有人脈的,其實是江朝。
我不知道他對他別的那些前女友是不是也這樣盡心盡力,但那一刻,我承了他的情。
主任看過我母親的檢查報告,坦誠地說預後不是很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母親一直說著不治了要回老家,但我實在太怕了。
我很怕母親走了,這世上只剩我孤零零一個人。
所以我求著醫生,給母親用最好的藥,試了各種方案。
只是結果都不盡如人意。
江朝大概從醫生那裡聽說了母親的情況,主動給我發消息,說想來探望。
那是我們分手時隔半年之後的第一次聯繫,我同意了。
母親見到江朝很是高興,她誤會了江朝和我的關係,拉著江朝的手,絮叨了好多話。
江朝都一一應了,又勸母親放寬心好好治療。
臨走時,他給了我一張卡。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收了。
人在現實面前,總是不得不低頭。
我很不想承認,在脆弱的時候,其實我還是很依賴江朝的。
可惜,我終究還是沒能留住母親。
她的病情惡化得很迅速,在生死面前,母親執意要出院。
她說就算要死,她也要死在家裡,不要死在醫院。
我沒有辦法,只能匆匆聯繫了車子,一路用氧氣瓶吊著母親的命。
從大城市到小山村,整整 20 個小時的車程,我不敢閉眼。
到了家,母親坐在門口那張她坐了幾十年的椅子上,前後不過幾分鐘,就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她終於不會再痛苦了。
而我也終於,沒有媽媽了。
那場葬禮辦得很混亂。
父親萬事不管,而我常年在外面讀書,對老家的習俗,很多都不清楚。
我戴著孝布,卻因為是女兒身,沒有資格給母親守靈。
家中賓客來來往往,父親清楚母親沒了,我以後不會再管他,所以當著賓客的面,質問我母親有多少遺產。
母親確實給我留了一筆錢,不多,幾萬塊。
但我都花在了葬禮上,哪兒還有多的錢。
父親不聽,扯著我的胳膊非要我拿錢出來。
我跪在冰冷的地面,周圍都是親戚鄰居的勸誡聲,說有什麼事等葬禮結束再說,又說我從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不會不管他。
但父親蠻力大得驚人,竟一把掙開,揚手就想打我。
千鈞一髮之際,是江朝護住了我。
他背叛過我很多次。
但那一刻,他真的如天神一樣,出現在我的面前。
8
我不知道江朝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因為父親的緣故,我沒帶任何朋友回過家,所以他們都只知道大致的位置,卻沒有確切的地址。
但江朝就是來了,轉了一次飛機,一次動車,一次大巴,問了好些人。
我和他當時已經沒有關係了,他幫我找了醫生,安排了病房,付了醫藥費,作為一名前男友,實在是仁至義盡。
如果有什麼「全球最佳前男友」的比賽,毫無疑問他能拔得頭籌。
但他確實是來了。
給了父親一筆錢,穩定了父親的情緒,又接過我手中的擔子,以我未來丈夫的身份,和我一起接待客人,守靈揚幡。
夜深人靜時,我就睜著乾澀得流不出一滴淚的眼睛,枕著江朝的肩膀,看著母親的遺像。
江朝握著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他說:「你還有我。」
江朝的背叛其實從未觸及過我的底線。
他出軌了,我還是能吃能喝能睡。失去他或者擁有他,我都能活。
但他每一次對我伸出援手,都是我切切實實,最脆弱痛苦的時候。
因為他,我打破了自己的原則。
我明知道我和他繼續在一起,我會繼續被背叛,會繼續承受痛苦。
但我義無反顧。
葬禮結束後,江朝帶我回了學校。
他沒讓我繼續住寢室,而是將我安置在學校附近他買的房子裡。
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是安靜地陪著我上下課,偶爾有新出的喜劇電影,他也會帶我去看。
那一年的春節,他沒有回自己家,而是興致勃勃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陪我看著春晚一起跨年。
他的花心是真的,浪蕩是真的,三心二意是真的。
但他對我的好,也是真的。
而我那時太脆弱,太寂寞,我貪圖那一點好。
於是我們又談了一年。
這一次,提分手的是江朝。
他說他也很意外,能和我談這麼久。
但實在是太久了,一直一直都是同一個女人,他好像有點厭倦了。
我那時已經畢業,也找到了理想的工作,於是收拾行李,很爽快地和他分了手。
仍舊有一點戒斷反應,但不太嚴重。
獨來獨往三個月,江朝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他笑著問我:「怎麼辦,明明覺得應該夠了,但實際卻發現,根本不夠。」
我對江朝而言,應該也是特殊的。
並非我自戀,只是倘若不夠特殊,江朝有那麼多前女友,他不會一次一次回頭找我。
不會跨越重山萬水,孤身跑去一個偏遠的山村。
他為了我,也打破了不少原則。
不愛嗎?似乎是愛的。
愛嗎?似乎又不是太愛。
終歸是,分不掉,離不開。
我答應了江朝的複合請求。
因為我覺得,江朝是個不錯的伴侶,有錢有顏有情緒價值。
至於他的花心濫情?
人成熟了,市儈了,人與人之間的忠貞,就不那麼重要了。
9
從老家回來,距離江朝在日曆上畫了紅圈的日子便更近一步。
我明顯感到江朝的情緒開始有點緊繃。
這是有點稀奇的體驗,因為我和他相處太多年了,太自然了。
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了「緊張」這種情緒。
他這麼鄭重其事,搞得我都開始有點緊張。
我覺得我應該沒有猜錯,但又怕是自己太自作多情。
直到十周年紀念日那天,我接到江朝的電話,按照約定抵達他事先訂好的酒店。
遠在外地的朋友們帶著神秘的笑容出現在我面前,給我戴上精緻的頭紗,又遞給我一束鮮花。
我的心臟終於安定。
我沿著蜿蜒的回廊拾階而上,江朝衣冠楚楚地站在回廊的盡頭,單膝下跪,手中舉著一枚戒指。
向我求婚。
我和江朝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徹夜暢談過,他以前是個不婚主義,至今也還是個花花公子。
所以我不確定,他到底是哪一刻起了心思,想要和我結婚。
而我之前也一直無法想像,如果我被求婚,會有什麼反應。ţū́₊
因著這一點,我遲遲沒有和江朝提分手,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等到這一天。
現在,我等到了,也知道了。
沒有激動,沒有欣喜,更沒有喜極而泣。
我走到江朝的面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將手伸到他面前。
他握住我的指尖,給我戴上戒指。
動作間甚至有點顫抖。
我們在眾人的歡呼和祝福中擁吻,我安靜地抱著江朝,心中是一片寧靜。
夠了,也該到此為止了。
晚宴很熱鬧,偌大的包廂,坐得滿滿當當。
江朝坐在我身邊,渾身都是還未消散的激動熱意,緊握我指尖的手心甚至還有汗濕。
大家都在打趣江朝,作為一個鐵血不婚主義,最終還是栽在了我身上。
我笑眯眯地托著下巴,看著江朝的兄弟們一個又一個過來敬酒。
連蔣翊都皮笑肉不笑地湊上來,喝了兩杯。
江朝有些醉了。
我抬手,捏捏他的耳垂,含笑問他:「怎麼突然要跟我求婚?」
江朝難得露出對我的依賴,像只小狗一樣,蹭蹭我的脖頸:「因為,突然很想看看你穿婚紗的樣子。」
我「哦」了一聲,想起之前看到過的聊天記錄,江朝曾經陪董雪去參加過一場婚禮。
所以,是那個時候起了心思嗎?
他放在桌面的手機螢幕亮起,江朝下意識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漫不Ṭű⁰經心地握著筷子夾菜。
他便飛快回了消息。
我覺得我和江朝之間實在是太沒分寸感了,他前腳向我求婚,後腳就當著我的面給外面的小三發消息。
【江朝,你想好了,你若是真的和她結婚,我們就分手!】
【我不愛她,但我得對她負責,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你昨晚在床上明明說你離不開的人是我!你對她負責,要和她結婚,那我呢?我算什麼?】
【我愛的人是你,這還不夠?】
我收回視線,又夾了一筷子菜。
江朝拿了熱毛巾擦手,然後開始給我剝蝦。
我突然笑出聲。
他溫柔地注視著我:「笑什麼?」
「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我放下筷子,「我去一下洗手間。」
江朝點點頭,將最後一隻剝好的蝦放到我碗裡:「那你快點回來。」
我拿起擺在面前的紅酒杯,喝光了杯中殘餘的酒液。
江朝又開始拿著手機發消息。
我轉身,借著在包裡拿濕巾的間隙,取下了戴在中指上的戒指。
這枚戒指真的很好看,也很值錢。
可惜,我和它的緣分,只有短短的一個小時而已。
衣服還掛在椅背上,包包也放在椅子上。
碗裡有剝好的蝦,倒扣的酒杯裡,有我戴了一小時的戒指。
江朝,我們都說過很多次分手,大吵大鬧的,心平氣和的。
但是江朝,真正要走的人,從來都是不告而別。
我不會再回來了。
10
年幼時我有過很多願望,想要去很多地方。
我試著努力回想,把當初想要去的地方,一一都走了一遍。
那些景色確實如課本上一般美麗,只是人心變了,期待值變了,所以我只覺得,這是很美的風景。
僅此而已。
正如網上所說,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悟。
於是在離開江朝一個月整時,我給他發了一封郵件。
算是正式給我和他之間的過往畫上句點。
結婚需要兩個人。
但分手,一個人就夠了。
關上電腦,我在夜幕中安靜地聽著海浪拍打海岸線。
這一夜,我睡得格外好。
第二天醒來,久違地感知到了饑餓。
我翻著床頭櫃的菜單,前一秒剛叫了客房服務,下一秒門鈴就響了。
我還在詫異酒店的動作怎麼這麼快,結果一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是蔣翊。
他的腳邊立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風塵僕僕的,還有閒情逸致抬手和我招呼:「嗨,好久不見。」
我挑眉,手握在門把手上:「怎麼找到我的?」
「你昨晚給江朝發郵件的時候,沒有想過我們可以根據郵件 IP 定位嗎?」
我點點頭:「想過,可我發郵件的物件是江朝,來的人怎麼是你?」
「當年讓江朝搶先了一次,總不能讓他搶先第二次。」
我默了兩秒,意識到蔣翊指的是當初母親去世時江朝來老家找我這件事。
蔣翊不止一次問過我,如果當初首先出現在葬禮上的人是他,我和江朝是不是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可我既不相信蔣翊對我的感情,也從不考慮和他之間的如果。
蔣翊將他帶來的行李箱和我那只箱子靠在一起,然後在陽臺沙發上躺下。
「你可真是狠心,說走就走,一點不拖泥帶水。」蔣翊的聲調懶洋洋的,「你知道江朝找了你一個月,快瘋了嗎?」
我給他倒了杯水:「你看起來也快瘋了。」
他來之前應該是特意打扮過,但眼睛裡的紅血絲是怎麼也遮不住的。
「真是過分啊,江朝對不起你,你甩了他就行。但我倒貼你這麼多年,你讓我往東我從不往西,兢兢業業做了你這麼多年舔狗,你居然連我也不聯繫。」
他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連我都不禁懷疑,我是不是真的缺失了一段記憶。
他做過我的舔狗?我怎麼不記得了?
見我沉默,蔣翊稍微坐直了身子,手托著下巴,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語調:「你這次和江朝分手看起來像是認真的。所以,真的不考慮考慮我嗎?」
「我為什麼非要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呢?」
「你又怎麼確定,我是火坑呢?」
我現在心情不錯,並不想和蔣翊討論這種問題:「如果你特意過來只是為了和我說這件事,那我只能請你離開了。」
蔣翊當即給嘴巴拉上拉鍊,閉嘴不言。
我低頭翻了一會兒雜誌,發現身邊的人沒再發出一點動靜,不由得疑惑轉頭。
就看到蔣翊枕著胳膊半窩在沙發上,腦袋微微垂著,睡得正香。
我能理解我和江朝糾纏這麼多年,但我不能理解,蔣翊為什麼總是執著於我。
或許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但蔣翊作為江朝最親密的兄弟之一,從頭到尾見證了我和江朝的分分合合。
陷入愛情的女人,總是時而溫柔,時而可憎。
他很清楚我是什麼樣的女人,不應該對我還有幻想。
11
蔣翊說,我離開的這個月,江朝過得很不好。
和外面的女人都斷了,也不去上班了,整個人都頹廢了。
他說江朝去了很多地方找我,老家,以前旅遊過的城市,還給附近的居民都打了招呼,如果發現我的蹤影,第一時間聯繫他,他有重謝。
不得不說江朝還是瞭解我,我和他分手時,確實第一反應就是回老家。
人在受到傷害時,總是下意識想回到自己的歸宿。
蔣翊在說這話時,順手將盤中切好的牛排和我面前完整的牛排換了方位。
我看著面前大小合適,連切割紋理都完美符合我偏好的牛排,又沉默了。
自從蔣翊找到我,我發現自己沉默的次數越來越多。
因為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我發現蔣翊對我的瞭解,並不比江朝少。
對此蔣翊的回答是:「你以前從不願意給我機會,也從不肯把視線放在我身上,自然不會知道我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說得再動聽,可蔣翊和江朝骨子裡是同一種人,我怎麼可能會信。
「喂,你這次真的不會原諒江朝了嗎?」蔣翊放下刀叉,認真地看著我。
我不解地扭頭:「原諒什麼?」
「你和他分手,不是因為他出軌嗎?」
「不是啊。」我聳聳肩,「我不覺得他出軌是對不起我,所以也談不上原不原諒。」
江朝一次又一次出軌,追根究底是我一次又一次給了他機會。
我早就不介意這件事了,否則我和江朝早就斷了。
「那你為什麼……」
「我只是單純覺得,我和他只能走到這裡了。我在看著他時,多巴胺的分泌停止了。我不期待和他牽手擁抱接吻,也不再饞他的身子,甚至不再貪圖他帶來的情緒價值。」
人和人在一起,總要圖點什麼。
圖錢圖人圖開心。
我不圖江朝任何東西了,所以我和他,也就結束了。
這次沉默的人變成了蔣翊。
他將牛排送進嘴裡,慢慢地咀嚼了很久。
「舒梨。」他喚我的名字。
他很少這樣正式地喚我。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挺矛盾的。
「我恨你這些年目光永遠都追逐著江朝,他沒有哪點比好我,但無論我做什麼,你都看不見我。
「但當你真的這樣輕鬆地拋棄了這段感情,我又開始擔心。
「你連江朝都不要了,那在你心中完全比不上江朝的我,又能怎麼辦呢?」
「目光總是停留在我身上,不膩嗎?沒有想過放棄嗎?」我問他,「這麼多年我和江朝分分合合,你們那幾個兄弟估計都膩了。」
祥林嫂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
同一件事,說得多了,再是親密的人,也該煩了。
據說江朝每次和我分手,都要拉著朋友們大醉一場。
次數多了,那些朋友們想來也很無語。
他們無法理解江朝怎麼能和同一個女人拉扯這麼多次。
偶爾找前任睡一覺,那是懷舊復古。但一次又一次找前任複合,那不是有病嗎!
蔣翊輕歎一聲:「舒梨,江朝那樣的花花公子,萬花叢中過,沾花沾草沾泥點子,你從沒問過他對你是不是膩了。
「我比他潔身自好,比他優秀,比他更懂你。你卻問我,為什麼還不膩。」
12
我不再理會蔣翊的糾纏,按照原計劃,將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一走遍。
江朝是在我旅行的最後一站出現在我面前的。
皚皚白雪之下,我穿著厚厚的滑雪服,戴著護目鏡和口罩,笨拙地彎腰穿鞋。
也不知道江朝是怎麼從這嚴實得幾乎刀槍不入的裝扮中認出我的,反正他蹲在我面前給我系鞋帶的時候,我是差點沒認出他。
他瘦了很多,頭髮長長了一些,穿著全黑的滑雪服,唇紅齒白,眉眼間隱約又有了幾分和我初遇時的少年氣。
那是我對江朝心動的源頭。
蔣翊換好衣服出來,手裡還拿著護目鏡,見江朝蹲在我面前,便扯了下嘴角。
那是一個情緒很複雜的笑。
或者說,不能稱之為笑。
可江朝甚至沒給蔣翊半分眼神,只是拉著我的手,說要帶我去滑雪。
說實話,我對這次滑雪之行真的很期待,我出生在溫暖的南方,沒有見過鵝毛大雪紛紛飄揚,也沒被雪沒過膝蓋。
後來有錢出去玩,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了時間。
所以當我在江朝的手機上看到他陪董雪去滑雪的照片時,我就在想,真好啊,我也想滑雪。
那也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我和江朝走不到最後了。
因為我對他沒有分享欲和期待值了,我想滑雪,想的是滑雪會不會很冷,摔跤會不會很疼。
而不是如果能和江朝一起滑雪,會有多開心。
我看著窗外滑雪場的熱鬧情景,想了想,問江朝是否看到我的郵件。
他垂眸,輕輕點了下頭。
我又問他,要不要一起喝一杯熱飲。
如果非要面對面說清楚才能死心,那就說吧。
我再也不要拖泥帶水,拖拖拉拉,藕斷絲連。
我給江朝點了一杯熱奶茶,扭頭見到不遠處的蔣翊,又給他點了一杯拿鐵。
我不愛喝這些,便只要了一杯熱水。
江朝雙手捧著奶茶,問我是不是和蔣翊在一起了。
我搖頭,說沒有。
「你能跟我保證,你一輩子不會和他在一起嗎?」
我想了想,又搖頭,說不能。
活在當下最重要,至於以後的事,不要太絕對。
當初我也以為我和江朝一定能走到最後,我連他出軌都不怕,我還會怕什麼呢。
「你是因為發現董雪的存在,才決定離開的嗎?」
「不是,我離開你只是單純因為,我不喜歡你,也不再愛你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每個男人都覺得我離開江朝是因為我不能接受另一個女人。
江朝看著我,眼眶通紅,良久,憋出了一個好難看的笑。
「梨花,你原諒我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我不會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一輩子對你好,對你一心一意,我什麼都能給你……」
「可我不愛你了。我既不需要你的財富,也不需要你的忠貞。」
「不會的,你只是在氣頭上,就像我們以前分手那樣。」江朝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笑得更燦爛,「我們還是會和好的,我們永遠不可能分開的。」
「江朝,我無意扭轉你的想法。只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你記得我有多久,沒在你面前流過眼淚了嗎?」
江朝怔愣地望著我。
「你愛我,你有很多很多女人,嬌嗔的溫柔的野蠻的……你做不到只愛我,但你最愛我。
「但我從頭到尾,只愛過你一個人。
「我接受了不公平,但你不能要求我一輩子都活在不公平裡。
「放手吧,江朝。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舒梨很好,但兩個三個四個董雪加起來,總能比舒梨更好。」
我將已經不再冒熱氣的杯子放在桌面上,起身,準備好好享受自己這段路途的終點。
卻聽到江朝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不會更好。
「世上不會再有哪個女人,比舒梨更好。」
這話若是放在幾年前,我會很感動,會毫不猶豫轉身,重新投入江朝的懷抱。
但此刻,我只想迫不及待站在雪地裡。
13
晚上回酒店時,我遇到了鼻青臉腫的蔣翊。
見我看他,蔣翊有點不自在地將帽檐拉低:「別看我,江朝比我更慘。」
聞言,我只是不甚在意地聳肩。
我似乎是個讓兄弟反目成仇的紅顏禍水,但也沒人問過我,願不願意做這個禍水。
「江朝都識趣走了,你還留下來做什麼?」
「他沒走,他被 120 拉到醫院去了。」
我猝不及防,被口水嗆到。
蔣翊不無得意:「我都說了,他比我更慘。」
我尋思,江朝沒打 110 把蔣翊抓走,大概是看在這麼多年的兄弟情份上。
不過也無所謂,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還是會勾肩搭背哥倆好,說不定還會一起在背後說我壞話。
玩夠了,我訂了回程的機票。
逃離社會兩個月,是時候收心,回歸正常生活了。
我辦了新的電話卡,面試了新的工作,因為薪水上了一個門檻,我準備把舊房子賣了,按揭買個再大一點的。
朋友們都埋怨我的不辭而別,但想到我和江朝這些年的糾纏,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我請她們吃了幾頓大餐,買了幾個包包,去酒吧點了幾個男模,大家的感情便又重歸於好。
女人的感情,就是這麼的樸實無華。
江朝還是會時不時冒出來,不近不遠地跟著我。
最痛苦的那段時期熬過去,他的狀態也慢慢變好,凹陷的臉頰也慢慢豐盈。
我相信,再過一段時間,等他的兄弟們給他介紹了足夠鮮嫩漂亮的新人,他總能從和我分手的陰影中走出來。
不過我沒料到的是,換了新工作後,我和董雪居然有了交集。
她是廣告商欽定的模特,我原本只是去現場看一眼拍攝進度,意外和董雪對上了視線。
我對她沒什麼特別的想法,畢竟我和她甚至不算認識,唯一的聯繫,大概是我們睡過同一個男人。
但董雪主動出聲,當著眾人的面叫住了我:「舒小姐。」
我眉頭微皺,很不喜歡這樣公私不分的人。
但為了不影響工作,我還是給了她一張ṱũ⁷名片。
她很迫不及待,工作剛結束就給我打了電話,約我喝咖啡。
從她看我的眼神,顯然,她覺得我是她的情敵,並且把她和江朝分手的原因都歸咎於我。
她像一隻高傲的孔雀,向我展示她華麗的羽毛,她說她比我年輕,比我漂亮,在床上比我玩得嗨放得開。
要不是我對江朝死纏爛打,她早就和江朝修成正果了。
「江朝沒跟你說嗎?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董雪的炫耀戛然而止。
「以及,你和江朝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從沒要求他和你分手。
「董小姐,你與其在我這裡耀武揚威,不如好好花心思,看怎麼挽回江朝的心吧。
「我已經有新男朋友了。」
14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新男友站在咖啡廳的玻璃窗前,笑眯眯地朝我揮手。
我掃了桌上的二維碼結帳,起身離開。
新男友是在酒吧認識的,濫賭的爸,生病的媽,破碎的他。
真好,我也到了喜歡救風塵的年紀,慶倖的是,我如今也有了救風塵的資格。
朋友得知我的新戀情時,反應各不相同。
有慶祝我開始新人生的,有覺得我不謹慎怎麼找了個模子的。
但我其實只是單純覺得Ţŭ̀₋新男友合我眼緣,而且我確實想試試,和年下的男人談個戀愛,是不是能讓死去的春心又萌動起來。
整個約會過程氣氛都很不錯,除了手機一直作響有點擾人雅興,ŧű̂ₙ我後面乾脆直接關了靜音。
晚上十點,男友開車送我回家,下車時戀戀不捨,纏著我非要去我家坐坐。
我沒忍住八塊腹肌的誘惑,點頭同意。
手牽手剛走出電梯,我就看到江朝靠在我家門口。
樓道一片漆黑,江朝的臉被亮著的手機螢幕襯得有點陰森。
他一遍一遍撥號,但手機裡只有百年不變的「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
但他很有耐心,撥號,掛斷。撥號,掛斷。
一直重複這個過程。
這種時候我覺得那位董小姐實在有點大嘴巴,前腳見到我男朋友,後腳就把這消息洩露給了江朝。
她難不成覺得只要我身邊有了新人,江朝就會對她回心轉意?
聽到動靜,江朝終於扭頭看到我。
表情很平靜。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男人。
然後開口問我:「他是誰?」
新男友畢竟年紀還小,有點被江朝身上的氣場嚇到,忍不住繃緊了身子。
我拍拍男友的背,輕聲安撫他的情緒,又給他按了電梯,讓他回家早點休息。
男友遲疑著看了江朝一眼,有點不太放心。
「和前男友敘敘舊而已,問題不大,你懂的。」
不過是俗套的癡男怨女戲碼。
江朝骨子裡是唯我獨尊的人,他沒有徹底對我死心之前,難免要來找我一次兩次三次。
電梯門合上,我看到自己臉上的微笑消失。
江朝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良久,才扯出一絲笑容:「其實你真的沒必要和我分手的,我真的不介意你尋求新鮮。
「剛剛那個是你在酒吧找的嗎?乾淨嗎?其實我有一些管道可以介紹給你,你玩起來也比較放心。
「錢夠嗎?我給你轉一點吧,想玩就放開玩。」
我安靜地聽著他的絮絮念,低頭從包裡摸出香煙,點燃。
嫋嫋的煙霧有一瞬間迷茫了我的視線,我盯著江朝不說話。
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難看,最後終於,再也維持不住。
「不分手,好不好?」他聲音很低很低,似乎快要低到塵埃,「只要不分手,不管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的。」
「江朝,你什麼時候改行做拉皮條生意了?」我問他,「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女人?」
「梨花,我是真的熱切地期盼著,你真的是這種女人。這樣的話,至少我還有手段可以挽留你。
「十年,我們在一起,整整十年。」
江朝說著,聲音終於哽咽。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他看著我,滿是絕望和不甘心:「憑什麼你說不愛,就不愛。」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朝哭。
他這一生太順遂了,著實沒什麼好值得哭泣的。
「江朝,我不是說不愛就不愛的。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是個謹慎的人,愛或不愛,我都要花很長的時間確定。
「我一開始對你也不是多愛的,我們在一起,只是一句輕佻的戲言,我沒有想對你死纏爛打的。
「是你一次又一次回頭找我,一次又一次讓我覺得,你是我的依靠。
「我對你的愛意由淺到深,最愛你的那年,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但你從來不接受我的深愛,你很清楚我有多離不開你,但每每總在我最沉淪的時候,你身邊就會出現新人,提醒我,要保持清醒。
「你讓我覺得,我的真心,真的廉價,且不值一提。」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接住他滴落的淚珠。
臉上是釋懷的笑。
「你看,你現在這麼難過,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痛苦了。我真的,一點點Ţũ̂ₜ都不再愛你了。
「江朝,我們回不去了。哪怕是勉強的和諧,我也無法繼續維持了。」
江朝嗓音顫抖:「你恨我嗎?」
「不會。」我搖頭,「我不恨你了。」
「分開這麼久,你有沒有哪一刻,甚至就一秒,腦海中閃過想和我複合的想法?」
我看著他,表情堅定地回答:「沒有。」
一次,都沒有。
那天淩晨,我被一通陌生的電話吵醒。
接通,電話那頭是嘈雜的聲音,我握著手機,意識回籠,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我把江朝的號碼拉黑了,他大概是用他哪個兄弟的手機給我打電話。
我和他都沒出聲,在我掛斷的前一秒,江朝終於開口:「我突然想起來,我有句話,一直沒跟你說過。
「舒梨,我愛你。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現在再說這話,是太遲了。但我覺得,我還是該對你有個交代。」
眼淚猝不及防湧出來,大顆大顆,怎麼也止不住。
我在黑暗中努力地睜大眼望著天花板,在哽咽聲溢出之前,我率先掛了電話。
不是被感動,不是捨不得,不是還有留戀。
只是,很難過。
難過於自己這麼多年受的委屈。
難過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我等這句話,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我在經年的歲月中寂靜地等待著一朵青春的花開。
現在,花終於開了。
但我的心,卻早已落幕了。
真是遺憾,我們終究還是,錯過了。
15
生活還是要繼續,沒過幾日,我就接到男友發來的消息,委婉表示要和我分手。
我直接給他打電話,問他原因。
他支支吾吾解釋不清,我便直言:「誰威脅你了?江朝?」
「不是。」
我想了兩秒,又問他:「蔣翊?」
男友嚇得直接掛了電話。
我盯著被掛斷的手機螢幕,挑眉。
最近蔣翊一反常態地安靜,我還以為他終於對我死心了。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點開朋友圈,江朝的某個兄弟昨晚發了一條動態。
【為伊消得人憔悴。】
配圖是江朝酩酊大醉趴在吧臺上的照片。
不想用都知道這條動態是專門發給我看的。
我點開,擴大照片,發現右下角,蔣翊正低著頭玩手機。
真是忙碌啊,這邊要安慰兄弟,那邊要威脅情敵,國家主席都沒他忙。
我冷哼一聲,收起手機。
下班時,果不其然看到蔣翊那輛車停在公司門口。
我拎著包,視若無睹。
蔣翊開著車,晃悠悠地追上來,降下車窗笑眯眯地問我:「小姐,有沒有興趣共進晚餐啊?」
我第一次反思自己,為了上班方便把房子買在距離公司步行只要十五分鐘的位置這件事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我開車上下班,應該能完美避開蔣翊的騷擾。
正是下班高峰,他開得慢,後面一排車全是鳴笛聲。
偏偏蔣翊心理素質好得出奇,一點沒有不自在。
最後反而是我頂不住壓力,深呼吸一口氣,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扭頭一看,蔣翊的嘴角和顴骨全是淤青。
「你這是——」
被打住院的江朝都恢復健康了,沒道理蔣翊的外傷還沒好?
「這個啊?沒事,前兩天又打了一架。」
「還是和江朝?」
「不止。」
「哦,還是群毆?」
「他們說兄弟妻不可欺,也不知道哪來的正義感和道德感。」蔣翊說著,還有點委屈,「況且我哪兒欺了?不都是你欺負我?」
和蔣翊相處時,我常常覺得無語。
他帶著我,在晚高峰的城市裡轉了快兩個小時。
最後我忍不住了,問他:「你到底打算帶我去哪兒?」
「終於開口說話啦?還以為你一輩子不打算理我了。」蔣翊笑眯眯的,「有一家還不錯的法國菜,量少味美,想帶你去吃很久了,要不,賞臉嘗嘗?」
我勉強「嗯」了一聲。
蔣翊的嘴巴挑,他能覺得好的餐廳確實沒讓我失望。
我翻了翻菜單,價格讓人咋舌。
以我如今的收入水準,也不是吃不起,就是還是會肉痛。
蔣翊遞給我一張會員卡:「想吃隨時來。」
有時候我真的會震驚于蔣翊對我的瞭解。
吃餐後甜點時,蔣翊說起江朝因為酒精中毒又進了醫院。
「你要是現在和他複合,他大概會感動得把全部身家都送給你。」蔣翊笑道,「到時候想吃什麼山珍海味沒有?」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
「其實繼續和江朝在一起,對你並不是折磨吧。不圖人,大不了圖錢嘛。」
「你今天是來當說客的?想勸我和江朝複合?」我抬眼看他。
「隨便聊聊嘛,過了這麼久,你和江朝應該都足夠冷靜了。說說看,你現在怎麼想的?」
「蔣翊,真心愛過的人,我沒辦法只圖他的錢。」
「那正好。」蔣翊歡喜地拍了拍手,「你從沒愛過我,不是正好可以圖我的錢?」
我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他。
「論財富地位,我不比江朝差。論身材體力,我不比你談的那個小奶狗差。所以,真的不考慮考慮我嗎?」
蔣翊還在毛遂自薦:「其實你這麼快就開始新戀情,不就是想沖淡過去十年對你的影響嗎?江朝對你還沒死心呢,你再談十個八個,他肯定忍不住要搞破壞。但你和我談,就完全沒有這種擔憂。」
我放下手中的刀叉,托著下巴問他:「為什麼是我?」
「嗯?」
「你應該很清楚,我和你們過去那些可以共用的衣櫥不一樣。咱倆要真的談了,反目成仇的就不僅是你和江朝了。值得嗎?」
這個問題,我以前就問過蔣翊。
他當時的回答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我和你談了,不管時間長短,不管真情假意,萬一你突然覺得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兄弟情誼,遷怒於我,那我到時候不是很虧?」
蔣翊想了想:「明天有空嗎?我們去一趟房產局。」
「做什麼?」
「送兩套房產給你。這樣萬一我真的後悔了,你也不會太虧。」
「這種贈予到時候真追究起來,我應該得無償返還吧?」
「不會,我會讓律師先準備好文件。」
我晃了晃手指:「我不要房產,我要現金。你有多少誠意,就看你能給我多少現金了。」
吃飽喝足,我拎著包包起身,送給蔣翊一個飛吻:「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再給我打電話吧。」
16
回家時,我意外接到朋友的電話。
她說她在整理以前的老照片和視頻。
我笑著問她是不是年紀大了開始懷念從前,她咯咯笑著,應聲附和。
話音一轉,她突然問起蔣翊。
我和江朝實在在一起太久了,所以雙方的朋友都有交集,蔣翊還參加過朋友的婚禮。
但朋友並不知道蔣翊追過我這件事。
「怎麼突然問起蔣翊?」我進了洗手間,將手機放在洗漱臺上,紮起頭髮,準備卸妝。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蔣翊或許喜歡你,這個可能。」
我手一頓,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結婚的時候,婚慶公司打包發了我很多婚禮現場沒 PS 的照片,我一直沒仔細看過,還是我老公今天指出來的。」朋友頓了頓,說,「我老公說,照片上但凡同時存在你和蔣翊兩個人,蔣翊的視線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落在你身上。
「比江朝看你的頻率還要高。
「我還意外找到一段視頻,你記不記得你 25 歲那年生日,江朝請了好多朋友去郊外野營?」
我當然記得。
那確實是難忘的生日,江朝為了給我準備驚喜,背著我聯繫了雙方的好朋友,請他們來為我慶祝。
篝火,帳篷,煙花,雀躍的歡呼,以及混亂的抹蛋糕大戰。
「以前沒往這塊想,但我剛剛看視頻的時候,發現蔣翊對你的心思……真的很直觀。」
朋友將那段視頻發了過來。
我其實不太記得當時現場的具體情況了,只記得自己很開心,幾乎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包括蔣翊在內。
我那時對江朝還深愛著,因為知道蔣翊對我的感情,也知道江朝對這個兄弟的在乎,所以我對蔣翊一直很避嫌。
但那天是個例外,我的情緒太高亢,所以在蔣翊路過我身邊時,我順手就往他臉上抹了兩坨奶油。
朋友的鏡頭之下,我笑得無比燦爛。
蔣翊也笑著想把奶油往我臉上拍,但被我迅速躲開。
鏡頭一閃,是我和江朝互相打鬧的場景。
我不愛江朝了,但這些回憶,仍舊充滿意義。
只是或許是情感淡了,這次我的視線終於從江朝身上移開,看到了鏡頭角落的蔣翊。
他站在帳篷的邊緣,遠遠地看著我,臉上是我很陌生的,溫柔的表情。
蔣翊在我面前,總是漫不經心的,吊兒郎當的。
對我來說,他所有的情感和付出都來得太輕易太莫名其妙了,所以顯得不那麼真誠。
我從沒對他給予信任。
但這短暫的幾秒裡,我仿佛窺探到了他隱藏在散漫之下的真心。
他摸出手帕,仔仔細細擦乾淨手上的奶油。
但臉上的奶油是我塗上的。
那一場混亂到幾乎人畜不分的奶油大戰,只有我在他臉上塗了奶油。
然後被他一點一點,全部吃進了肚子裡。
我沉默著,指尖輕點,退出視頻。
然後又看到了朋友發給我的照片。
漂亮的婚禮現場,我穿著輕便的伴娘服,親昵地挽著朋友的胳膊,對著鏡頭搞怪比耶。
不遠處的蔣翊,就安靜地看著我。
就連那張幾十個人的大合照裡,我和蔣翊隔著好遠好遠的距離。
但蔣翊只是側著腦袋,看著我所在的方向。
那場婚禮,其實朋友一開始沒邀請蔣翊。
雖然也算認識的朋友,但真論起來,朋友和蔣翊也就見過幾次面,根本沒有私交,真發了請帖,倒顯得朋友只想賺份子錢。
是蔣翊主動提出來想參加。因為我是伴娘,江朝是伴郎。
蔣翊的說法是:「畢竟也算朋友,沾沾喜氣,說不定可以快一點脫單。」
但誰都知道蔣翊的桃花有多少,他要真想脫單,哪裡用得著沾喜氣, 發個朋友圈,就有無數女人排著隊前赴後繼。
Ţũ⁻我想起蔣翊雲淡風輕地說, 我從來不會把視線放在他身上, 也不肯給他任何機會。
所以我看不見他的真心。
17
我等了蔣翊三天。
他變賣了手頭大部分的房產、基金、股票,一遝一遝的鈔票累積起來, 占了客廳的半壁江山。
我第一次如此直觀感受到現金的分量。
蔣翊雲淡風輕地遞給我一份文件。
「連同房子在內,都是你的了。」
他說:「其實我還能湊更多,但那需要多一點時間,而我已經等不及了。
「所以, 可以分期付款嗎?」
很神奇的是, 我會震驚于蔣翊的富裕程度, 卻無法從他這近乎決絕的手段中覺得感動。
這個想法, 我在那個只交往了幾天的男友身上也出現過。
這是和江朝分手留下的後遺症。
我擁有太多的回憶和感動了, 所以我一開始就知道, 當我從那段幾乎要了我半條命的感情中抽離之後——
我可能也許大概, 無法再感知到任何愛意。
愛情裡的酸甜苦辣我都嘗過了,再開始一段感情,好的壞的, 也不過是重複之前已經走過的路。
我接過江朝的檔, 翻到最後, 俐落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不用分期付款了,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我轉身看著他,朝他伸出手,「那麼從這一刻開始, 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刻骨銘心的愛情, 我沒興趣了。
但作為生活的調劑品, 談一場有錢有顏無傷大雅的戀愛, 我覺得還是不錯的。
蔣翊沒有握住我的手。
他只是往前邁了一步,試探地看著我。
我望著他, 沒有後退。
於是他便微微俯身, 如蜻蜓點水一般,在我的額頭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他說:「舒梨, 謝謝你給我機會,謝謝你的成全。
「你有隨時喊停的權利, 任何時候, 我都接受。」
我挑釁地問:「如果我現在就喊停,你也認?」
他笑起來,掏出手機:「那至少,讓我拍一張照片, 留作紀念吧。」
我拿過他的手機,點開, 抬頭看向鏡頭。
蔣翊就站在我身後,伸出手,在我的臉頰邊上比了個耶。
「好了,你可以發朋友圈了。」我把手機還給他。
蔣翊就真的乖乖拿著手機, 開始編輯文案。
他敲敲打打了很久, 最後只發了一個轉圈圈的企鵝表情,然後配上我和他的合照。
幾乎是發出去的下一秒,我和他的手機同時響起。
但我們做了同一個舉動——關機。
「那麼, 女朋友,我們去約會吧。」
「好啊,男朋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