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用軍功換和我退婚後,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不想第二日,竹馬便上門提親。
婚後七年他待我如珠如寶,堵住了眾人悠悠之口。
直到賞花宴上,我與嫡姐雙雙落水。
他第一時間救下嫡姐,留我在水中幾近溺亡。
我苦笑,果斷服下假死藥。
七日後藥效發作,我們便再無關係了。
1
「小姐,你真的決定了嗎?其實除了這件事外,姑爺對您還是挺好的。」
婢女擔憂地看著我,言語間皆是心疼。
她叫雪翠,是我娘留給我的陪嫁。
見證了我這一路走來的艱難,也知曉我有多愛褚翊。
可回想起昨日賞花宴,我簡直心如刀絞。
和我恩愛了七年的夫君。
在危險發生時,竟下意識朝我的嫡姐奔去。
而險些溺斃的我,他卻連看都不曾看過一眼。
我扯了扯苦澀的嘴角,毫不猶豫地點頭。
「給我吧,如果繼Ŧű⁴續留下,我害怕下場會和我娘一樣,永久埋葬在這吃人的京城。」
雪翠抹了抹眼淚,將熬好的藥碗端到我的面前。
「小姐,這藥喝下去不知是什麼情況,您要是疼了就咬奴婢吧。」
看著雪翠大義凜然的模樣,我心裡不禁湧過一股暖流。
在這個世界上,終是還有人在意我的。
我端起藥碗,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一飲而盡。ţú₁
湯藥入肚,真的好苦好苦。
但和我如今的處境相比,卻是微不足道。
不過片刻,腹中便傳來劇痛。
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啃食我的血肉。
正當我疼到幾度昏厥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褚翊頭髮淩亂,像是一路跑回來的樣子。
看到我額頭上滿是汗水,他慌忙走到床邊,將我攬在懷中。
「音兒,音兒,別怕,是我回來了。」
他眼底的真摯很是動人,仿佛他真的愛我入骨。
可他身上那若有若無的杜若香氣,卻在提醒著我,他是從嫡姐那回來的。
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我定定地看著他,淚水從眼角滑落。
還有七日,我就會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
任由他如何呼喚,我都不會再停留。
2
第二日清早,甫一睜開眼睛,入目便是褚翊疲憊的雙眸。
他似是在我的床邊,守了整整一夜。
「音兒醒了,昨夜你可是把我給嚇壞了。」
我不明所以,總覺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尋常。
一旁站著的雪翠,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小姐,郎中說,您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聞言,我頓時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你說什麼?我怎麼會……」
我曾盼了七年都沒盼來的孩子。
從沒想過,會是在如今這個時刻到來。
褚翊的神色看起來像是喜悅,可那笑意不達眼底。
見我的驚訝不似作假,才驀然松了口氣。
「能看到音兒開心,也算是這個孩子的福氣。」
他這話說得有些古怪。
若是從前,我恐怕又會挑出錯處,好好地和他理論理論。
可現在,我只是麻木地聽著。
連做出回應的力氣,仿佛都消失不見了。
「音兒,昨日的事……」
我知道他想給我解釋,他昨天為什麼不救我。
可此刻我腦子裡混亂不堪,頭痛欲裂。
實在是不願意,再去應付他的謊言。
「我身子不好,夫君這幾日去書房休息吧。」
「音兒……」
不等他出言拒絕,雪翠就已經把他推出門外。
他即使被推出門外,都不忘叮囑。
「音兒,你身子不舒服,可一定記得找我。」
我坐在床上,看著自己還乾癟的小腹,怔怔地出神。
原本乾涸的眼眶,再次蓄滿了淚水。
3
這個孩子來得太不巧。
倒是和我一樣,是個從出生就不被人期待的孩子。
我娘來自遙遠的北地,是當今皇后的救命恩人。
她為了感謝我娘,把我娘賜婚給了定國公。
讓她成了全京城唯一一個有誥命的妾。
後來生下我,娘難產去世。
皇后又將我許給了她的親外甥裴青玄。
奈何裴青玄心悅於我的嫡姐。
拼盡一身軍功,只為換取和嫡姐的婚約。
那一天,整個京城都在等著看我笑話。
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永安侯世子褚翊救了我。
他不顧父母勸阻,毅然決然地上門提親。
婚後七年,他寵我入骨,引得京城人人羡慕。
即便有著婆母磋磨,我也都忍了下來。
直到前些日子,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謠言。
「這褚侯啊,心裡喜歡的,其實是他夫人的嫡姐。」
「他是為了讓裴夫人高枕無憂,才娶了這位沐家二小姐。」
「不然她仗著個有誥命的妾室娘,指不定要鬧成什麼樣呢  。」
我本不相信這空穴來風的話。
可現實卻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嘲笑著我的愚蠢,疼得撕心裂肺。
4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都沒能想好這孩子的去留。
直到這天傍晚,雪翠進來通報。
「小姐,裴將軍夫人來了。」
裴將軍夫人,也就是我的嫡姐,沐卿歌。
她生母是我爹的髮妻,從出生起就是萬千寵愛。
都不等我應允,沐卿歌便自顧自地走了進來。
「呦,聽說妹妹有孕之喜,姐姐特意前來恭賀呢。」
同樣是落水,她倒是面若桃紅,全然看不出生病的樣子。
倒是我,臉色蒼白如紙,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
見我不說話,她也全然不在意。
四處打量了許久,目光最後落到了我的手腕上。
「怪不得,原來是花紋磨壞了,讓裡邊的藥粉灑了出來,失了藥性。」
我順著視線看過去,我的手腕上戴著的。
一直都是褚翊送我那只芙蓉鴛鴦手環。
花紋栩栩如生,據說是褚翊特意尋了至寶為我打造。
我幾乎日日佩戴,彰顯我們夫妻間的恩愛。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冷聲問出口。
反正還有幾日就要走了,也不在乎這些表面虛節了。
聞言,沐卿歌得意地笑著。
「沐繁音,你以為你和褚翊成婚七年,為何久久不孕?
「是褚翊心裡有我,他害怕你在我前面誕下孩兒,引得我傷心。」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怪不得今晨褚翊神色古怪,他懷疑是我發現了什麼。
原來我一直珍視的寶物,竟是避除有孕的藥物。
心口處頓時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聲音止不住顫抖。
「所以只要你還沒生下孩子,我的孩子就會被他殺死,對嗎?」
沐卿歌只是看著我,什麼都沒有說。
可眼裡的張揚,早已表明了一切。
「哎呀,誰讓褚翊愛的是我呢。
「你要是不相信,大可明日來萬金樓尋我,我讓你聽得清楚。」
說罷,她扭動著步子離開。
出門便撞上褚翊,她瞬間變得淚眼蒙矓。
我清晰地看到褚翊眼裡閃過一絲心疼。
我死死地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
卻都抵不過心痛。
5
沐卿歌離開後,褚翊還癡迷地看著她遠去的身影。
良久,心口都被風吹冷了。
褚翊才關上了房門,慢慢走了進來。
「卿歌身子弱,讓她來看你,真是有些難為她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沐卿歌正是春風得意,好得很呢。
倒是他的妻子落水受寒,又懷有身孕,整個人形容枯槁。
偏偏他選擇當個瞎子。
哦不,是他眼裡只有沐卿歌,便容不下其他人。
「夫君,你我成親已有七年,我初次有孕,婆母可曾知曉?」
褚翊擺弄著我手腕上的鐲子,眼神閃躲。
「母親年紀大了,待你身子好些再告知與她,也無妨。」
果然麼,他篤定我的孩子活不下來,連告知婆母都不用了。
可這麼多年來,我因無子而受到的磋磨難。
他當真一丁點都看不見嗎?
褚翊神色忐忑,似乎在想著如何說服我。
我心裡自嘲,故作輕鬆地開口。
「那就一切都聽夫君的。」
聞言,他眼神驟然一亮,絲毫沒注意到我神色的不對。
「那音兒好好休息,我去書房了。」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拼命地告誡自己。
只要不在意,心就不會痛了。
6
翌日清晨,雪翠早早地就來告訴我。
褚翊是獨自一人悄悄離開的。
我算著時辰,在雪翠的陪伴下,去了沐卿歌所說的萬金樓。
她早已給我安排好了位置,裡邊還貼心擺上了瓜果。
不一會兒,隔壁的門被打開。
熟悉的聲音緩緩傳來。
「裴兄,這藥確保只能打掉音兒腹中的孩子,而對音兒身體無害嗎?」
「褚兄放心,這藥是我裴家從北地尋來的,確保萬無一失。」
「那就好,音兒也跟了我七年,我不希望她受傷。」
「這次多謝褚兄了,卿歌是她嫡姐,若是她先產子,卿歌該如何立足。」
這兩個人我都再熟悉不過了。
一個是我曾經的未婚夫,一個是我現在的夫君。
褚翊倒真是好大方。
為了沐卿歌,他和情敵聚在一起,密謀殺死他自己的孩子。
淚水無聲地滑落,我險些要站不穩了。
一直等到隔壁重新回歸寧靜。
我踉蹌著腳步,癱倒在雪翠的懷裡,失聲痛哭。
「為什麼啊,明明小姐和姨娘都是頂好的人,為什麼都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雪翠哽咽著,在為我打抱不平。ťũ⁵
我死死地咬著唇瓣,窒息感將我牢牢裹挾。
痛徹心扉,在此刻具象化了。
7
我和雪翠一起逛到宵禁前才回府。
現如今,我只希望這個孩子能在我身體裡再多停留幾天。
回府的路上,遠遠地就能看到褚翊,正心急如焚地站在門口。
四目相對後,他快速向我跑來,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音兒,你去哪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我以為,我以為……」
褚翊的聲線不停顫抖著,帶著些許患得患失的恐懼。
原來他也會擔心我嗎?
我不願再自作多情,從他的懷抱裡掙脫開來。
「躺了幾日,身子都懶了,所以帶著雪翠出去逛了逛,這個送給你。」
玉佩做工粗糙,上邊雕了個小小的福字,是我隨手在路邊買來的。
褚翊接過去,下意識露出一絲嫌棄。
但他依舊帶著笑,眼睛亮亮的,告訴我。
「只要是音兒送的,我都喜歡。」
心下愈發冷了。
果然不管我送什麼東西,他為了沐卿歌的安穩日子,都會收下。
成日裡和我扮演夫妻恩愛,還真是難為他了。
自從服下假死藥後,我的身子日漸虛弱。
在這冷風口裡不過站了這麼一會兒,身上就涼沁沁的。
雪翠攙扶我回房,褚翊則是叮囑了我幾句後,一如往常地走進了書房。
其實他但凡能在我身上付出一丁點真心,便能發現我的異樣。
可惜,他對我只有算計。
8
假死藥終於到了最後一日。
我坐在院子裡,戀戀不捨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想著那裡還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即將就要葬送于他的親生父親之手。
心裡早已經痛到麻木。
褚翊小心翼翼地端來瓷碗,聲音依舊溫柔。
「音兒,今天的安胎藥我已經煮好了,你快趁熱喝了吧。」
我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他,試圖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絲悔意。
可現實註定令我失望了。
我抿了抿唇,隱在袖中的拳頭緊緊攥起。
「褚郎,這藥好苦,我能晚些再喝嗎?」
我聲音裡帶著些祈求,破天荒地又喚了他褚郎。
可褚翊滿心滿眼都在沐卿歌身上,只一味地端著藥碗。
「乖音兒,我帶了蜜餞過來,趁熱喝藥性才會更好。」
我緊咬唇瓣,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
良久,我粲然一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又是一碗苦藥啊,和我的人生一樣苦。
「我喝了,你大可放心了吧。」
褚翊聞言一怔,似是察覺到哪裡不對一般。
可看著我面帶微笑,只能稍稍壓下心底的不安。
半個時辰過去,藥效開始發作了。
小腹中劇痛無比,溫熱的鮮血從我的身下緩緩流出。
好疼,身上疼,心裡更疼。
我只能蜷縮起身子,讓自己好受一點,可效果微乎其微。
「郎中,郎中,快來看看我夫人怎麼了!她怎麼流了這Ṫůₑ麼多血!」
我聽見褚翊慌亂緊張的聲音,意識卻在逐漸模糊了。
褚翊將我抱回房中,等待郎中醫治。
他坐在床邊,緊緊握著我的手,似有淚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對不起,音兒,對不起。」
「我答應你只有這一次,往後我們還是京城裡最恩愛的夫妻。」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說著對不起。
可惜啊,褚翊,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
我好似看見了娘的身影,她懷裡抱著一個看不清的繈褓。
正站在不遠處向我招手。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在郎中趕到的前一秒,我徹底失去了氣息。
9
再次有意識時,我發覺自己動不了。
只能憑藉聽覺和觸覺,來感知身邊的世界。
天上好像下雨了,不斷有雨水滴落在我的臉上。
可下一秒我突然意識到,ŧũ̂¹那不是雨水。
而是褚翊的眼淚。
「音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聲音沙啞著,屋子裡氣氛壓抑得可怕。
「音兒,你醒醒,我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可回應給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房門被人推開了,發出一陣吱嘎的聲響。
褚翊看到來人,頓時從我身邊站起,發瘋一樣地沖了過去。
「你不是說那藥不會傷害音兒,可她為什麼死了!」
「褚兄,是藥三分毒,可能人的體質不一樣也是有的。」
現在的褚翊根本聽不進去這些話。
他死死拽住裴青玄的衣領,眼睛紅得快要滴血。
「那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現在我的妻子死了,她死了!」
褚翊只能對著我的屍體無能地怒吼。
裴青玄歎了口氣,言語中也充滿了同情。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
「對不住有什麼用,你能讓我的音兒活過來嗎!」
這時沐卿歌姍姍來遲,還未見到褚翊,就開始維護起了自家夫君。
「褚翊哥哥,裴郎也是為我好,你要怪就怪我吧。」
她那矯揉造作的哭腔,聽得我渾身感到不適。
可在她見到褚翊的第一眼後,直接驚聲尖叫起來。
「啊!褚翊,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怎麼全都變白了!」
就連褚翊自己也是剛剛發覺。
他好像一夜之間,所有的頭髮全都變白了。
聽說人在極度悲痛的時候才會一夜白頭。
我麻木地聽著,原來我死了,褚翊也會感到悲痛。
可這不應該是他最想看到的結局嗎?
我死了,他心裡的人將會永遠高枕無憂。
他也不用再委屈自己陪我演戲了。
現在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裝什麼呢?
10
「褚兄,節哀順變。」
事到如今,裴青玄唯一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藥會讓我喪命。
可事實就是我已經沒了氣息。
沐卿歌看到床榻上躺著的屍體後,強壓下嘴角的弧度。
「褚翊哥哥,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如果你心裡真的怨恨,就恨我好了。」
說著,她又開始抹起了眼淚。
「誰讓我母親雖為正室,卻事事都被那個有誥命的妾壓上一頭。
「就連我這個嫡女,從小都免不得被庶妹打壓。
「那年冬日,若不是她推我下水,我也不能落下寒疾,久久不能有孕。」
沐卿歌簡直就是在胡說八道!
我娘雖有誥命,可全京城上下沒有一人瞧得起她。
都認為她是投機取巧得來的富貴。
可皇后危難之際,是我娘豁出自己的性命救了她。
到頭來落得個為人妾室,都要感恩戴德。
父親根本就不喜歡我娘這個強塞進來的妾室。
娘身為北地女子,身子本就強健。
若不是受盡了折磨,又怎麼會因生下我而難產血崩。
從小到大,我沒有爹娘疼愛,所有人都說我虧欠嫡姐。
沐卿歌更是恨毒了我。
那年冬日,也是她想要害我。
我早有防備躲閃開,她卻不慎失足落入水中。
她醒後一口咬定是我推她入湖。
我百口莫辯,險些跪死在沐家祠堂。
可這些除了沐卿歌,再也沒有人知道真相。
裴青玄心疼地將沐卿歌抱起,轉身就要離開。
臨走時,他還不忘扔下了一句話。
「這件事不要怪卿歌,你若是心裡有怨,就沖著我將軍府來。」
褚翊怔怔地看著兩人離開。
最後好似渾身失了力氣,整個人都癱倒地上。
11
我死的事終究是瞞不住的。
卻不知為何,短短兩日,全京城上下都知道我死了。
還有人信誓旦旦傳言。
是褚侯為了裴將軍夫人,親手喂了自己夫人一碗墮胎藥。
奈何褚侯夫人剛剛落水受寒,身子虛弱,根本受不得藥性。
就這麼落得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這話傳得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那常年隱居在佛堂的婆母。
聽到這樣的傳言,氣得連佛珠都扯斷了。
她自是不會相信我會一屍兩命。
畢竟她就住在這侯府,從沒聽說過我死了,也更沒聽說過我懷有身孕。
可當她風風火火沖進我的臥房時。
褚翊正用水打濕了帕子,為我擦臉。
「滿京城都傳遍了,你們還有閒心在這裡卿卿我我!」
褚母氣不打一處來,帶著僕從上去將我和褚翊分開。
褚翊猝不及防地被拉倒在地,想起身,又被褚母的人死死按住。
沒有了遮擋,裡面我那張毫無聲息的臉。
就這樣露了出來。
褚母頓時驚駭,示意婢女來Ṫū́⁸探我鼻息。
婢女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而後被嚇得慌忙向後退去。
「老夫人,夫人她……她真的死了!」
褚母亦是沒有想到。
她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褚翊,又看到他那滿頭的白髮,便知曉京中傳言可能是真的。
「真是造孽啊,那裴夫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就這麼白白葬送了我的孫兒。
「將來我到了黃泉路上,該如何面對褚家的列祖列宗啊!」
褚母倒是始終如一,她一心都想我能懷上孩子。
這下好不容易懷上了,卻一屍兩命。
「來人,還不趕緊把你們夫人的屍體帶下去,著人通知定國公府,明日出殯。」
看到有人去動我的身體,褚翊終於有了反應。
他拼命地掙扎著,聲音沙啞。
「你們放下我的音兒,她沒死,她還沒死,她只是睡著了。」
褚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明明都兩天不吃不喝了,依舊掙脫了束縛。
沖上前來,將我的身體死死護在懷中。
屋內一時陷入了慌亂。
就在這日,一直沒有出現的雪翠突然沖了進來。
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像是剛剛從哪裡逃出來一樣。
看到褚翊後,她徑直跪了下去。
「侯爺,奴婢終於見到侯爺了,請侯爺為我家小姐做主啊。
「我家小姐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12
褚翊死水一般沉寂的眸子,終於泛起了一丁點漣漪。
「你說……什麼?」
雪翠用力磕了個頭,聲音十分淒慘。
「侯爺知曉,我家小姐的身子素來康健。
「即便是……即便是小產,也不該丟了性命啊。」
褚翊聽到小產後,神色愈發愧疚。
褚母也尋了個椅子坐下,眉頭緊皺。
雪翠額頭上隱隱有鮮血流下,繼續開口說道。
「京中早有傳言,說侯爺娶我家小姐,其實是為了裴夫人。
「我家小姐本來不相信,是那日賞花宴上,裴夫人主動提起,還說一會兒侯爺就會用行動證明。
「奴婢親眼看見,裴夫人推了我家小姐,隨後自己跳入水中。
「事後果然侯爺跑去救裴夫人,我家小姐差點溺死,才被人救上來。」
褚翊聽著,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早已淚流滿面。
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事件的原貌。
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離譜。
「繼續說,老身倒要聽上一聽,這裴夫人是怎麼害死我孫兒的。」
褚母手裡轉動佛珠的動作愈發頻繁了。
雪翠想起那日的絕望,抹了一把眼淚。
「那天裴夫人來看我家小姐,她故意說出小姐的手環裡,有侯爺親自放入的避除有孕的藥物。
「又讓小姐第二日去萬金樓赴宴,正巧聽到了侯爺與裴將軍……」
雪翠欲言又止,好似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可褚翊卻明白那未說出ƭṻ⁶口的話是什麼。
「音兒,她竟然知道,怪不得,怪不得她那日問我藥苦,可不可以不喝。
「原來她都知道,可笑我像個傻子一樣,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
褚翊淚流滿面,拳頭用力砸在地上,鮮血淋漓。
可這和我的喪子之痛比起來,遠遠不夠。
「小姐深愛侯爺,聽聞此事傷心不已,已有自棄之意。
「又有先前落水染下的寒疾,身子早已虛透了,才會被一碗落胎藥要了性命。
「就連那傳言都是裴夫人蓄意散播,只因她從小就怨恨我家小姐和裴將軍有婚約。」
褚母再也聽不下去了,手裡的佛珠被用力扔了出去,砸在了褚翊的身上。
「蠢呐,你就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害得我孫兒命喪黃泉!」
褚翊緩緩抬起頭,眼裡熊熊燃燒著恨意的火焰。
觸目驚心。
13
永安侯府連夜為我設了靈堂。
雪翠事事周到,說是要盡一盡忠僕的本分。
待一切安排好後,她守在我的身邊,在我耳邊低聲呢喃。
「小姐,午時靈堂就會起火,我們可以趁亂離開。」
我安安靜靜地躺在靈堂裡,聽著周遭若隱若無的哭泣聲。
最先來弔唁的,是我那位便宜父親。
我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女兒,甚至都聽不見他的一聲惋惜。
「褚侯還是儘快處理下京城裡的流言,卿歌在裴府寢食難安。」
他公事公辦的語氣,讓褚翊都覺得不敢相信。
「岳父,今日可是音兒出殯的日子,她也是您的女兒啊。」
這似乎是褚翊第一次為我說話。
父親顏面有些掛不住,目光掃視了周圍,沉聲開口。
「生死有命,這就是她的命數,不給活著的人留下麻煩,也算她死得其所。」
早就預想過他是什麼樣,說得冠冕堂皇,只是不在意罷了。
果然沒有期待,心裡也就沒有失望。
倒是褚翊,突然覺得昔日慈祥的沐家世叔,有些陌生得可怕。
緊接著來的,是宮裡那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我聽著眾人高呼千歲,跪拜叩頭。
還真是好大的排場。
我和我娘這一生所受的苦楚,皆源自於她。
她自以為是地償還恩情,卻把我娘束縛在這吃人的京城。
又把我用婚約和她的外甥綁在一起,博了個知恩圖報的美名。
讓我引眾人忌憚,卻不給我自保的能力。
如今我娘早就死了,就連我也躺在棺材裡。
她卻依舊能穩坐高位。
「繁音娘是我的恩人,繁音是我看著出生的。
「如今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叫我怎麼對得起繁音娘啊……」
她好像悲傷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一味地掩面哭泣。
可這一幕還真是虛偽呢。
她念了十幾年的恩情,到頭來卻連我娘的名字都不記得。
繁音娘,真是可笑。
褚翊麻木地還禮,叩頭謝恩。
皇后也只是簡單地寬慰褚翊幾句。
便提起宮內事務繁忙,就匆匆離開了。
這半日,褚翊也算見證了世間的人情冷暖。
他眼底的恨意,也更盛了。
14
沐卿歌和裴青玄到趕到的時候,日頭已經快接近正午了。
裴青玄並沒有走進來祭拜,而是拉著褚翊在眾人面前寒暄。
他大概是想用行動來擊破京中的傳言。
留下沐卿歌一人,不情不願地走進我的靈堂。
甫一踏入,便有人注意到周圍開始起風了。
不過片刻過去,京城的上空就逐漸烏雲密佈。
等她舉著三支香,面對著我的靈位正要拜下去時。
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聲炸雷。
緊接著有閃電直直地劈向沐卿歌,有人立刻驚呼。
「不好了,走水了!」
前來弔唁的人瞬間變得慌亂,沒頭沒腦地四處逃竄。
沐卿歌也被嚇得癱倒在地。
借著狂風,火勢瞬間從靈堂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
「這天氣太過古怪,又偏偏趕在裴夫人進入的時候變天。」
莫不是真如京中傳言一般,褚侯夫人的死和裴夫人有關。
「現在褚侯夫人的冤魂回來給向裴夫人索命了!」
裴青玄猛地瞪向那人,眼裡的警告讓那人渾身一顫。
隨後他咬咬牙,想要衝進火海中救人。
偏偏房梁被燒斷,擋在了幾人面前。
褚母帶著家丁及時趕到,指揮著眾人開始救火。
反應過來後的褚翊,遠遠地看著我的棺材,被烈火吞噬。
他掙扎著想要衝進靈堂,被褚母帶來的人死死攔住。
「你們放開我,音兒,我的音兒她還在裡面!」
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熊熊烈火,在眼前不停地燃燒。
褚母恨鐵不成鋼,抬起手狠狠地甩在褚翊的臉上。
「你清醒一點,沐繁音已經死了,你進去救出來的也是一具屍體。
「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這是要了我的命啊!」
此刻我躺在棺中,緩緩睜開了雙眼。
看著沐卿歌靠在牆角處瑟瑟發抖,口中不斷呼喊著救命。
我一襲白衣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頓時驚恐地瞪大眼睛。
「鬼啊,有鬼,你不要過來!
「沐繁音,害死你的是褚翊,冤有頭債有主,你別來找我啊!」
她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眼看著我的身影愈來愈近。
竟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雪翠冷哼,「真是虧心事做多了。」
她遞給我一張人皮面具,借著火勢掩蓋。
我戴好面具後,又把事先安排好的屍體放好。
和雪翠一起從火勢稍小的後堂離開。
回頭再看向燃燒著的火海,不知是否為我的錯覺。
茫茫之中與人對視,褚翊披散著一頭白髮。
活像地獄裡爬上來的妖鬼。
15
「小姐,北地已經派人來傳信了,老爺正翹首以盼著小姐回去呢。」
雪翠坐在馬車上,興高采烈地給我講述著信裡的內容。
也是不久前我才知曉,我娘曾是北地的一戶富家千金。
外公病入膏肓,聽聞京城流言四起。
他當年沒能護住我娘,自覺有愧。
便想著這次無論如何也都要護住我。
他派了許多人過來,只為帶我回去北地。
我的本意是不想離開的,我真的以為褚翊是真心愛我。
所以才有了賞花宴的那一場試探。
沐卿歌沒有推我,但我也輸得體無完膚。
「小姐,這次也該換沐卿歌百口莫辯了。」
我沒有辦法做到不恨,沒有辦法忘記所有,只要離開。
那我所遭受的一切,他們也應該感同身受才對。
假死藥,落胎藥,以及我假死後京城四散的流言。
都是我對他們的報復。
只是可惜了我那腹中的孩子,他是實實在在地離我而去了。
可褚翊也終究會為此付出代價。
馬車行至京郊外的驛站,我們一行人停頓休整。
恰巧碰到一群人坐在一起談論著。
「你聽說了嗎,京城裡傳得厲害,永安侯府的那場大火有古怪。」
雪翠饒有興致地湊了過去。
「永安侯?你快和我講講。」
那人回頭看了我們一眼,隨後煞有其事地把一條腿踩在凳子上。
「我和你說啊,永安侯府的那場大火啊,是永安侯夫人的冤魂作祟。
「不然怎麼所有人都沒受傷,唯獨那裴夫人被火燒傷了臉,還成日嚷嚷著有鬼,我看八成是得了失心瘋了。」
「哎,還真是,不過我聽說兩位夫人不是親姐妹嗎,怎麼會反目成仇?」
「這就說來話長了……」
我聽著忍不住暗暗點頭, 沒想到派出去的那些人還挺能幹。
現在就連京郊都能聽到我和沐卿歌的恩怨。
不過大多傳的版本,都是我這個庶女是如何被嫡姐打壓。
活脫脫的一個淒慘的小可憐。
沐卿歌積累多年的美名, 也算是徹底顛覆了。
想著目的達到了,我上前將雪翠拉走。
「別聽了, 外公還等著我們回家呢。」
回家這段路,我走了二十多年,如今終於快到了。
16
我在北地度過第一個春節的時候, 京城傳來了消息。
永安侯褚翊搜集了大量證據, 當堂上奏裴家結黨營私,意圖謀反。
而與之同謀的,正是定國公沐家。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皇帝當即龍顏大怒,廢裴氏皇后之位, 貶為庶人, 即刻問斬。
裴青玄, 定國公等主謀大逆不道。
處以澆築之刑, 其家眷一律沒為官奴。
傳信的人還特意寫了一句。
裴夫人沐卿歌, 趁官兵抄家時跑到了大街上。
披頭散髮, 滿身髒物, 口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
「我沒有推她。」
等再被人發現時,就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我合上信件, 移至燭臺上燒掉。
在雪翠的陪伴下, 去祠堂給我娘上了炷香。
「娘, 您看到了嗎?女兒為您報仇了。」
裴家也是從北地走出去的。
當年皇后只是把我娘當作工具,用來拉攏京城權貴。
她從不把我娘當人看, 不顧我娘反對,執意帶她入京。
嫁到定國公府裡, 我爹和他的妻子恩愛不假。
可大家明明都是被皇權束縛的可憐人。
若是不愛, 他完全可以把我娘當個可有可無的人。
偏偏他和正妻賭氣,闖入我娘的房中, 與我娘有了孩子。
又不能護住我娘, 引得正妻怨妒,讓我娘不得善終。
這些人從不拿我娘當人看, 那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至於裴青玄,一個識人不清, 又輕賤人命的蠢貨。
憑什麼我的孩子,就要理所應當地為他人鋪路。
沐卿歌也只是感同身受了,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罷了。
「小姐, 這還有一封信, 好像是關於永安侯的。」
雪翠打開信件,只看了一個開頭, 便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過後,思忖良久,還是打開了。
信中說,謀逆案結束後, 褚翊去了北邊的城牆上一躍而下。
鮮血染紅了白髮,手中緊緊攥著一個福字玉佩。
好似有人聽見他念著:「原諒我。」
褚老夫人年事已高,經此一事身子大不如前,已然臥床不起。
永安侯褚家算是徹底沒落了。
「雪翠, 該去除夕家宴了。」
我淡淡地吩咐著,目光瞥向院中的白雪皚皚。
沐繁音已經死在京城了。
過往的一切,也該釋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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