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我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了个收款码

我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了个收款码。
清明节这天,竹马 v 了我 50。
我直接一跃成为地府小区首富。
于是我好好收拾了一番准备晚上登门道谢。
1
我来地府三年了,第一次买到门禁卡。
地府和人间汇率不同,宋清宴的五十块钱直接让我成为小区首富。
此时我正拿着新鲜的门禁卡,一袭纯白纱裙,仰着头前往连通阴阳的鬼门关。
就在快要到了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讨论声。
「你听说了吗?咱的新阎王是从酆都调来的。」
「尊嘟假嘟?酆都的大人唉,我还没见过……」
嗯?新阎王?
哦我想起来了,前任阎王因为把一加一算成了 3.1415926535 被抓了。
冥界的构造和人间差不多,分区管理,每个区都有一个阎王。
而酆都就是中心区,相当于人间的京市。
因为我死在了荒郊野岭,所以现在归位置最偏的区管。
原本我对他们的讨论并不感兴趣。
「我见过一次,肤白貌美大长腿。」
「腹肌八块,胸肌会动。」
我立刻凑过去:「我摸摸我摸摸。」
三鬼相视一看,瞬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也没个响!」
因为我是鬼啊……
「呀这不是穷鬼吗?又来鬼门关巡逻来了?」
其中一个长着尖酸刻薄脸的女鬼抿着嘴看着我笑。
穷鬼,好歹毒的称呼。
另一个鬼也满眼嘲讽地看着我。
是的,我的穷是出了名的。
毕竟没有鬼三年了还没人给烧纸钱。
在这里,活着的亲属是鬼们最大的底气。
我直接一个滑跪,抱住那个尖酸刻薄鬼的腿。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求求你不要再嘲笑我了,我很容易碎,求求你……」
他俩一愣,连连后退:「神经病!」
于是乎,负责看守鬼门关的鬼差就这样看着我披头散发地在地上扭曲,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掏出五毛巨款买来的豪华版不限时门禁。
鬼差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2
我到人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人死后会化为魂魄,活人是看不见的。
但魂魄可以通过影响一些磁场来让活着的人注意到他们。
俗称闹鬼。
我飘到宋清宴家的时候,客厅意外亮着灯。
我在窗户外看到了满地的酒瓶。
太感动了,我死了三年了,宋清宴居然还没走出去。
就在我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时候,我发现他家客厅沙发上倒着一个女人。
我:「?」
好你个宋清宴!
我刚想穿过窗户,却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抬头,只见我五年前送给宋清宴的辟邪符还被他贴在窗户上。
我:「……」
合着我把我自己挡外边了?
我泄气般地把整张脸贴在窗户上,看着靠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点点褪去她的衣物。
等等,宋清宴呢?
就像听到了我的疑惑,下一秒,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气质凛冽的宋清宴拖着一床大棉被扔到了女人身上。
女人刚还在装醉,这会直接一个大叫:「啊!宋老师你干什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再抬头时,宋清宴已经站到了窗户面前,和我脸对着脸。
我恍惚了一下,差点失手摔下去。
结果只见他笑了一下,抬手打开了窗户。
「屋里有股骚气味,开窗通通风。」
说完还扶了扶窗台上花瓶里小雏菊的脑袋。
那女人从沙发上坐起来,踹了棉被两脚,泄气般地说道:「宋老师,十二瓶啤酒,还这么清醒,你是假的吧?」
我乐得不行。
宋清宴其实不能喝酒,之前上学的时候和他去吃路边摊,他三杯就倒了,最后还是我累死累活把他拖回去的。
但他很会迷惑人。
他在酒桌上永远千杯不倒,在牌桌上永远万局不败。
我屁颠屁颠地去找他请教方法,结果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不会喝酒就倒掉,不会玩牌就出老千。
从那以后,宋清宴负责玩赖,我负责当他的托儿。
我看着此刻恼羞成怒的女人,直接飘进去给了她一巴掌。
我当然是碰不到她的,所以我打得毫无保留。
结果第一掌下去,女人直接大叫了一声。
然后捂着脸倒在了沙发上。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女人惊恐地往四周乱看,眼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我回头,看到宋清宴阴森森地笑了一下。
客厅的灯很暗,却把宋清宴的皮肤映衬得更加惨白。
「沈老师,我说过的,我有女朋友。」
宋清宴歪了歪脑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你惹她生气了。」
「怎……怎么可能,我观察你好久了,你根本就没有女朋友!」
好家伙原来是个跟踪狂。
我在桌子旁边坐下,抓了把瓜子就开始看戏。
宋清宴弯了弯腰,不动声色地把装瓜子的盘子往我这边挪了挪。
下一秒,只见他指了指餐厅的位置。
我才看到,餐桌上摆了个平板,上面放着我的电子遗照。
还是巨丑的那张。
我:「……」
宋清宴我和你拼了。
此刻偌大的屋子只有客厅开着一盏很暗的灯,平板屏幕散发的白光把我的笑容映衬得更加诡异。
我直接飘到女人耳边,配合着吹了口凉气。
女人浑身一抖,抓着衣服就跑出去了。
一边跑一边大叫。
只留宋清宴看着我的照片沉思了好久。
我看见他拿起桌上一瓶没开的啤酒,单手撬开拉环,然后踱步到我的照片前。
「看吧,咱们俩一直是最好的搭档。」
然后格外潇洒地将啤酒一饮而尽。
……然后果不其然地醉倒在地上。
不能喝不要硬喝啊喂!
3
在我思考如何把他拖进卧室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凌晨两点了,这个时候会是谁?
我飘到门口,刚想穿过去看看,结果又被挡住了。
抬头发现门上挂着我不知多少年前在某个地摊上买的桃木挂件。
合着这是真桃木……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宋清宴家里,我进来就出不去了。
而且都是我自己亲手布置的……
可恶可恶!
不过幸好还有猫眼。
我把脸贴到门上,发现外面楼道的感应灯没有亮。
但外面却站着一个压低了帽子看不清脸的男人。
门铃继续响。
外面的感应灯却像没感应到声音一样毫无反应。
不对,这人四周怎么冒着黑气?
这种黑气我在冥界见多了,每个鬼身上几乎都会有,鬼差身上的更多。
而且官职越大黑气越多。
我捂住嘴,想要去叫醒宋清宴。
结果一转身,对上了一双清冽的眸子。
月光照到宋清宴身上,此刻的他离我很近,几乎是把我圈到了他和门之间。
我突然想起来,他家门上没有门铃。
4
眼看宋清宴一张脸越靠越近,就在我思考他是不是故意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
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我弟弟。
而刚刚我在猫眼里看到的那个压低帽子的男人并没有出现。
「姐夫!」
我弟弟突然跪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我妈吧,她现在在医院很危险!」
顾一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想要过来抱宋清宴的腿。
砰——宋清宴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顾一鸣的哀号声,我清楚地看见刚刚顾一鸣的手指放在了门槛上。
这一下肯定被夹得不轻。
我躲在宋清宴身后偷笑。
宋清宴笑了一下,然后丝毫不管门外人的哀号,一边解衬衫的扣子一边往卧室走去。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若隐若现的腰和已经露出的宽肩流口水。
宋清宴衣服脱得很慢,就跟故意吊我一样。
嗯,对我很受用。
我闻着味就飘过去了。
帅哥……哎嘿嘿,腹肌……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突兀但短促的咳嗽声。
但现在的我就跟被迷惑了一样只想着往宋清宴身上飘。
然后被我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了那个四周都是黑气的男人。
他跪在宋清宴前面,声音沙哑得不知在说什么。
「您……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
「有事?」
温柔地揉捏着我手背的人声音却冷得吓人。
「您交代的事已经办ẗũ̂ⁱ好了。
「但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5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巧克力冰淇淋,有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和我一起荡秋千的宋清宴。
我好像没死,宋清宴抱着我,一遍遍对我说他很想我。
这个梦很真实。
真实到,我差点忘了自己是只鬼了。
见鬼了,鬼会做梦?
我猛地惊醒。
睁眼,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我眼前。
偶莫,我把宋清宴睡了。
不对,我现在是鬼,他看不见我。
想到这里,我松了口气。
但心里却像空了一块。
我看着他密长的睫毛,心里突然起了坏主意。
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我先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睫,然后自己在被窝里偷笑。
上学的时候我就会趁午休无数次偷偷碰他,然后又缩回去偷笑。
他真的很漂亮。
亲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我闭上眼睛,轻轻靠近。
唔,软软的……
变成鬼也能有这种触感,死而无憾了……嗯?等等?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宋清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好看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你是不是看得见我?」
鬼使神差般的,我问了一句。
结果宋清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许久后,他垂眸叹了口气。
「惜惜,我梦到你了。」
我怔了一下。
「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看来给你转钱还是管用的。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以为那个二维码扫出来是你看过的帅哥。
「我都做好文件几个 T 的准备了。」
我:「……」
白感动了,滚呐!
宋清宴毕业后就去我们高中母校当起了老师,不过今天是周六。
我本以为宋清宴会在家或者上街,结果他来到了学校。
靠,我忘了,高三周六要补课……
是谁破防了我不说。
我一路轻飘飘跟着宋清宴走过一栋栋教学楼。
路上不断有学生向宋老师打招呼。
不少小姑娘还红着脸。
距离我们毕业已经有好几年了,学校不仅操场翻了新,教学楼也重新刷了漆。
又一拨人在这里写着他们的青春。
宋清宴很快到了他的班级坐班,我则在窗户外无聊地飘来飘去。
清明刚过,外面还挺冷的。
我歪歪脑袋,发现窗台上养着一盆小雏菊。
估计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找到的吧。
之前我也曾痴迷于养小雏菊,试图在令人窒息的高三环境中得到一丝喘息。
结果没两天我就把这事忘了,最后还是我的亲亲同桌宋清宴同学帮我把它们养活到了毕业。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毕业那天,他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朝我走来,我刚要去拿,他就把小雏菊塞到了我手里。
留下一句,以后自己养,转身把向日葵送给了一位对我们很照顾的女老师。
后来……那一盆小雏菊怎么样了来着?
在我回忆的时候,一只蝴蝶突然从我身边飞了过去,飞到了教室里。
里面学生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我在窗外清楚地看到,有的学生都在偷偷对视,有的则在趁机说笑。
真好啊。
活着真好。
我抬眼,发现宋清宴正看向我这边。

他好像勾了勾手,那蝴蝶立刻飞到ţų₌了我的眼前。
「打开窗户,把它放出去吧。」
「我来老师!」
一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立刻嬉皮笑脸地跑过来开窗户。
教室里的吵闹还在继续。
宋清宴放下笔,轻声道:「看你们也没心学习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一时间,睡觉的,吵闹的,发呆的,全都齐齐抬起头看向讲台。
宋清宴的视线似乎还停留在我这边。
「你们知道的吧,我也是从这里毕业的,当时就坐在刘源那个位置。」
他说着往我这边抬了抬下巴。
我默默松了口气。
他看不见我,还好,他看不见我。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看见我。
「我当时的同桌,学习不是特别好,但有次突然进步很大。」
……那是因为我缠着宋清宴给我补习了半个月。
「然后我想着应该夸夸她,我就说,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然后她就开始在那儿傻笑,就在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她从桌洞里掏出了两个新买的杯刷。
「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两把刷子。」
最后那句还用了特别傻里傻气的语气。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
我:「……」
宋清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啊!
前排的女生抿嘴笑着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
宋清宴笑了笑:「我把她拐回家了,我想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都是豆腐。」
「吁~」
教室里变成了起哄的声音。
不知为何,我眼睛有些酸。
「她说这个世界不好,但她爱着这个世界。」
宋清宴声音很轻。
「她说,想去看看广袤无垠的海,高耸入云的山,会唱歌的鸟,沙沙作响的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但最后,她只留给我了一个墓碑上的二维码。」
宋清宴的声音有些落寞,我早已停止的心跳此刻似乎重新跳动了起来。
教室里氛围也有些悲伤,最前排的女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维码?扫出来是什么?」
只见宋清宴垂着眸子,清冽的声音格外好听:「疯狂星期四 v 我 50。」
我:「……」
「切……」
教室里瞬间响起不屑的声音。
学生们都在埋怨他欺骗他们的感情,只有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对我并不好,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爸妈没给我起名字,只叫我招娣。
从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宋清宴家。
他们说,我是被卖去的。
但是其实除了宋家的冷眼,我没有受过任何欺负。
只偶尔干一些家务活,却也笨手笨脚。
他们总说,不要跟将死之人计较
我不懂这些话,但宋清宴说,我没必要懂。
大人的事,我永远不需要懂。
宋清宴还给我起了名字,他说,我不应该为了别人活着,我应该照顾爱惜我自己。
所以叫我,顾惜己。
我和他一直被困在宋家的四合院里,直到上学的年纪。
我常常和他说,等我长大了,要去看广袤无垠的海,高耸入云的山,会唱歌的鸟,沙沙作响的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但他不知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他在我身边。
他对我的缝缝补补,让我尝试重新去爱这个世界。
后来……嘶,后来怎么样来着?
我这才发现,我的记忆里莫名其妙缺了一块。
再后来我不知为何回到了自己家,被父母打骂,弟弟嘲讽。
然后惨死荒野。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是……被卖到了宋清宴家吗?
就在我皱眉思考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6
「叫宋清宴出来!」
外面一声怒吼。
还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教室里瞬间慌乱了起来。
「别拦我,小心我砍死你们!」
外面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我清楚地听出,这是我弟弟的声音。
宋清宴安抚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我也跟着飘了出去,果不其然在外面看到了疯魔的顾一鸣。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顾一鸣就跟着了魔一样,看到宋清宴就往这边扑。
保安还没来,四周的人只能尽力躲开这个拿刀的疯子。
宋清宴很轻巧地躲过了顾一鸣的攻击,并在接下来两分钟里和耍猴一样把他遛来遛去。
亏我刚才还担心了两秒,合着……
不对,顾一鸣不对劲。
「别过来!」
突然,顾一鸣恼羞成怒般地挟持了一个女老师,定睛一看,正是昨天在宋清宴家里的那位。
此刻女老师的脖子上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细细的血丝,她惊恐得张大嘴巴,豆大的泪珠不断掉落,却说不出话来。
我心中一紧,赶紧飘过去,想着能不能做些什么干扰他。
可我刚飘过去,后面就传来一声急促地呼喊:「回来惜惜!」
我瞬间怔住了,只见我前面原本还在死死盯着对面的顾一鸣突然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我,一字一顿。
「你、们、都、该、死!」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想往后退,但顾一鸣身上突然出现的黑气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说昨天在猫眼里我怎么一点顾一鸣的身影没看到,我说他现在怎么跟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疯狂。
能藏到现在,明显不是个善茬。
但他为什么要来攻击我?
信息在我脑海中一点点流逝,我的呼吸越来越紧促。
虽然我一个鬼本身也没呼吸。
但我要是真的被掐死了,那就是灰飞烟灭了。
此刻我想的居然是我那五十元巨款还没花。
轰——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在我眼前闪过,我被弹到了一边,却不知获得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的缓冲。
等我稳住身形,眼前走来两个熟人。
只见白无常咧着个大嘴冲我笑道:「新阎王上任,西区所有鬼都必须回去恭迎,请吧娘娘。」
「娘娘?」
我眯了眯眼。
整个冥界能被叫娘娘的只有鬼王的妻子,也就是鬼后。
此时我的四周还是一片花白,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不行,我不能走。」
那个被恶鬼附身的疯子还在这,还不知道会对无辜的人做什么。
结果只见黑无常面无表情地附在身边人耳旁说着什么:「阎王大人说了,要用哄的。」
「我都死了八百多年了,上哪哄去。」
白无常咧着嘴咬牙切齿道。
黑无常面色铁青,僵硬地弯腰看向我:「嗯……跟我们走,有糖吃?」
我:「……」
白无常:「……」
「去去去,你个榆木脑袋。」
白无常嫌弃地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对我笑道:Ṫṻ₅「作为对强制要求您回去的补偿,我们将赠送您一张永久门禁卡,一张鬼市通行券,外赠两箱白银一箱黄金。」
「可ṭů₎是……」
「哎呀走吧娘娘!」
下一秒,我只感觉眼皮沉沉的,直接向后倒去。
四周的白光好像消散了,我重新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住。
面前的黑白无常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而从后面抱住我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好像刚刚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但抱着我的那只手却非常轻柔。
「唉。」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回家吧。」
7
我再次醒来时,面前是那两个神色复杂的看门鬼。
他们大概没见过有鬼壕到拿着无限期门禁卡结果第二天就回来的。
「珍珍,这样能行吗?」
转头,看到上次在门口内涵我的那只尖酸刻薄鬼打扮得像只孔雀。
「放心吧,之前那几任阎王我都是这样做的,没人能抵抗我的魅惑力!」
好家伙,合着我们西区总是换阎王不是因为他们的脑子都是豆腐做的,而是因为有人拿他们的脑子做豆腐脑。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明显,尖酸刻薄鬼一转头就看到了我。
「哟,回来了穷鬼,就买到了一天的门禁卡啊?啧啧太可怜了,找到家没有啊哈哈!」
「拉倒吧,ẗű̂₍都三年没人给她送过钱了,指不定家里没人了呢!」
她旁边的鬼附和道。
我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衣着暴露的尖酸刻薄鬼。
看得她有些心慌。
甚至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你看什么!」
我勾了勾嘴角,气定神闲地站起来靠近她:「喜不喜欢兵姐姐?嗯?」
或许是我气场突然变强大,她居然害羞地低下了头:「没,没想到你还……」
「伸颈兵,喜不喜欢?说话。」
那尖酸刻薄鬼立刻瞪了我一眼,然后抬起手准备打我,我直接一个噘嘴朝她靠近。
「啊啊啊啊有变态!」
她直接尖叫着扔下另一个鬼跑了。
我做了一个相当油腻的动作看向另一个鬼。
「啊啊啊啊啊!脏了我的鬼眼!」
然后也跑了。
切,没意思。
我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一大批鬼争抢着往中心区走。
「今天有大集吗?」
我跟上一个鬼。
「什么大集,今天新阎王上任,我们要去恭迎朝拜。」
我似懂非懂地跟着鬼流走。
但奈何前面鬼太多,我只能在后面依稀看到轿子上身着黑红色衣裳,戴着铜钱面帘的新任鬼王。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天听到的形容词。
「肤白貌美大长腿。」
「腹肌八块,胸肌会动。」
我闻着味就飘过去了。
结果在飘到前几排的时候,突然被鬼绊了一脚,直接被甩出鬼群,在新鬼王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轿子停了。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揉了揉脑袋,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眸子。
就在四周的鬼都屏住呼吸,等待新王当场处理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小鬼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没事吧?」
尽管对方努力压低声音,但我绝对不会认错自己听了二十多年的声音。
哪怕之前几次我努力说服自己是在做梦,但现在,我彻底蒙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
对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仗着我惯你。」
然后一把把我横抱起来。
「都摔成小花猫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句暧昧的喊叫。
「哎呀,我摔倒啦~」
是那个尖酸刻薄鬼。
只见她趴在地上,衣服褪到几乎要露出大半个胸,正可怜兮兮地盯着这边。
「马面。」
鬼王的声音瞬间低了好几个度,让在场的所有鬼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马面扛着威压走到前面。
「就是她之前冲撞了娘娘?」
马面艰难地回复了一句「是」。
没办法,鬼王自带一种威压,能压制住所有鬼差,不然没法让他们信服。
而看马面这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程度,估计我们的新鬼王,真的有两把刷子。
「按历法处置。」我清楚地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
如果不是太过熟悉,我真的不会把眼前这个杀戮成性的阎罗王和对我永远包容耐心的宋清宴联系在一起。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
宋清宴死了?怎么可能?
我明明刚刚还在人间见过他,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他生活得很快乐。
他在带给别人光。
8
现在整个冥界都在传,鬼后和鬼王吵架离家出走,鬼王为哄娇妻配合演戏,结果牵连出一串腐败组织。
之前附身在顾一鸣身上试图去害我们的恶鬼也在其中。
宋清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全部处理了,原本混乱不堪的西区干净多了。
不过,霸道鬼王爱上我是什么诡异的戏码……
我甚至在鬼市看到了关于我俩的本子。
画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我从一个三年没人烧纸钱的穷鬼一跃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后。
他们说,在冥界,活着的人是鬼们最大的底气。
但现在,我最大的底气,就在我身边。
不过其实从上次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宋清宴。
也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我,他在躲着我。
于是我开始拿他最开始 v 我的那五十块钱贿赂鬼差,终于风尘仆仆来到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了他。
我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抓住你了,别想跑!」
然后才发现对面还有个鬼。
我:「……」
「咳咳咳……」
我讪讪地松开手。
那鬼的装扮也很华丽,似乎身处高位。
只见他笑了一下,然后对宋清宴说道:「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妻子。
「我大概能理解你当初的决心了。」
宋清宴抬眼,似乎在警告他:「没别的事,您就先离开吧,我就不送了。」
说完很自然地过来揉捏我的手腕。
那鬼笑了笑,没说什么,离开了。
宋清宴停下手中的笔,看向我:「你怎么来了?」
「我独守空闺,甚是寂寞。」
「说人话。」
「我想上你。」
靠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用双手护着我,生怕在他身上不断磨蹭的我掉下去。
「本ṱŭ̀₅来是有的,但现在没有了。」
我蹭了蹭他的脸。
「你说过的,大人的事我不需要懂,只要你在我身边,活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应该死的。」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你应该自由的活着,为你自己。
「你应该去看广袤无垠的海,高耸入云的山,会唱歌的鸟,沙沙作响的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你不应该被局限在一块小小的墓碑里。」
我看着宋清宴,却在他眼里读出了悲伤。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说这些,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我不喜欢悲伤的氛围。
「好啦好啦,霸道鬼王不能这么优柔寡断!」
「霸道鬼王是什么东西,我不记得给你烧过脑残小说啊。」
「……那不是脑残小说,那是纯爱。
「对了,你怎么三年都没给我烧东西?」
「烧什么,把你珍藏的那些帅哥写真烧给你?」
「至少把我的两把刷子烧给我。」
他:「……」
「你真会欺负人,明明看得到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说好的不去计较他身上的秘密,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但心里还是会难过。
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束缚在冥界的一方职位里。
「怎么哭了。」
宋清宴悄悄碰了碰我湿润的眼睫。
下一秒,嘴唇一软,我原本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我哪有欺负人,明明是你自己好骗。」
9
是啊,我一直都很好骗。
宋清宴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他说我应该是自由的,不应为别人而活。
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了让我走出原生家庭重男轻女的阴影。
后来我才知道,那也是他对自己的安慰。
我是被卖到宋家的。
被卖到宋家,为宋清宴替命。
10
宋清宴总算干了回人事ṱũ⁽,把记忆还给了我。
我想起来了,宋清宴其实早就死了。
而且死在了我前面。
那时的他因为身体弱,经常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总喜欢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瞎扯。
他们家里人对他很重视,说什么他以后是要当神仙的。
不过后来,他自杀了。
宋家很生气,把我扔回了顾家,还找他们退了钱。
从那时起,我爸爸妈妈开始对我没日没夜地拳打脚踢,说我是赔钱货,应该早就死了才对,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最后把我扔在荒郊野岭,任我自生自灭。
但是……为什么宋清宴还能以活人的形态活动在人间呢?
而且为什么似乎完全没有已经死过一次的迹象?
至少周围的人对他的存在表现得很平常,似乎他原本就生活在这里。
而现在,他又是为什么要来西区当阎王呢?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枕头湿了一片,面前是那个衣着华丽的鬼在抿着嘴笑。
「小姑娘,你真的很幸运呐。」
那鬼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宋清宴原本有羽化登仙的机会,但他为了你,重新来替冥界效命。
「可惜啊,他还是没能及时保住你。
「不过不碍事,以他的倔脾气,你永远在他之上。」
「什么意思?」我攥紧手里的被褥。
外面似乎要下大雨,雷声越来越大,一声接着一声。
那鬼手里把玩着一个令牌。
我认的,那是鬼令牌,只有掌管整个冥界的第一鬼王也就是冥王才有。
用它可以任意驱使冥界所有鬼怪。
「罢了,他允许我来,还把你的记忆还给了你,估计也不怕我多说几句。」
只见他笑嘻嘻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你知道宋家是做什么的吗?」
宋家?
我还真不知道,在我记忆里,宋家住在一个看上去很古老的四合院里,经常有各种陌生人前来,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宋家是做阴阳生意的,通俗点来讲,就是连通人间和冥界的一个媒介。
「而宋清宴自出生起,就是阴阳之身,而且自带修为。
「阴阳之身可以让他用肉体自由穿梭阴阳两界,代价是,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的,他死在了我为他挑选二十五岁生日礼物的那天。
那天我回到宋家,手里拿着一盏还只是雏形的兔子灯笼,却没再看到等我回家的人。
「而且阴阳身者,本就是要统领整个冥界的人,二十五年的人间经历也不过是为了保证他日后不被阳气所噬。但如若他活过四十岁,凭借他的修为,便可羽化登仙。
「所以宋家找了八字全阴的你养着,为了在宋清宴二十五岁的时候为他替命。
「你死一年,他活一年。
「可是清宴是个痴情种呐,他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被圈养在他家二十五年的每一天他的内心都很煎熬。
「所以他决定自行了断,他想让你开开心心地活着。」
怎么可能,没了他,我怎么可能会开开心心地活着。
宋清宴,你真是个傻子。
那鬼王看着我的表情嗤笑一声:「你也觉得很可笑吧?
「后来他得知你被家人害死,才幡然醒悟,不能让你就这么活着。
「所以他违背天道,以阴身回到阳间,并用冥王之职擅自篡改了他人命格,为的,是帮你安顿好人间的一切。」
「可是,可是我已经ŧúₔ死了啊……」我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鬼本不该有心跳的。
但我的心好疼。
我想见他。
「对啊,他也已经死了。」
那鬼王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擅自篡改他人命格就已经是耗费他全部修为的了,他还想复活你,简直就是和天道作对。」
「什么?」
宋清宴想……让我活着?
只见那鬼啧啧摇头:「他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他觉得你应该自由活着,而不是这么早就命丧黄泉。
「现在他修为也没了,你说,外面的天谴,他能扛过去吗?」
那鬼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疯了一般冲到门外。
外面的风浪明显不似寻常,天雷滚滚,一道一道地往下劈。
街上全是凶神恶煞的恶鬼,都齐刷刷朝雷击中心飞去。
我知道,我的爱人,他在那里。
11
「求求您!」
我直接跪下,看着面前的冥界之主。
「我不想活着,我只想要他好好的,求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只见冥王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不是大公无私之人,我不想让他灰飞烟灭,也是想让自己早点退休。
「你知道的,这冥王一旦当上,就得等下一个阴阳之身出现。
「在这期间,孤独,是我最大的敌人。」
说罢,他又笑笑:「不过我觉得清宴君大概不会孤独。
「如果你能忍受雷击的话。」
「我可以!」
我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从我父母把我卖掉那刻起,我就已经死了。
是宋清宴,重新将我缝补起来。
真是个傻子,二十五年了,哪怕最后真的让我替你续命,我也是愿意的啊。
冥王将鬼令牌交于我,说要我赌一种可能,把所有鬼都召集来挡住天灾。
他说,他不觉得宋家把我养在老宅里二十多年只是给宋清宴解个闷。
如果我真的被宋家养成了极阴之身,所有鬼都会听我的。
如果没有,我只能以个人之躯去承担万般雷击。
但是当我赶到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12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头顶天雷滚滚,对面的宋清宴眼睛全黑,身后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鬼。
他看我的眼里没有温度。
宋清宴拿着那把曾经被我使坏系上粉色蝴蝶结的剑,这次的刀剑,却向着我。
四周的鬼把我围了起来,头顶的雷似乎马上要劈下来。
我对他撇撇嘴:「哼,我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宋清宴似乎迷惑了一下。
下一秒,我从兜里掏出两个杯刷朝旁边扔去,宋清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接转身将它们劈断。
与此同时,天雷应声而下。
我直接冲过去抱住他,然后举起鬼令牌。
我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冥王说,宋家养着我,可能是为了把我养成极阴之身。
这是万千小鬼融合的结果。
那么,再多一些,也无所谓吧?
我大概能看出宋清宴怎么了,与天道作对,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是以前在宋家我经常听宋老爷子对他说的。
宋老爷子说,阴阳之身,最怕的就是自我反噬。
他会被自己身上的阴鬼控制意识,以自我血肉献祭,以屠天道。
所以,我想,把我培育成极阴之身,大概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吧。
孤独么……
算了,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呐。
13
我死了吗?
不对,我本来就是个鬼。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身上的疼痛让我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活着。
然后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真好看哎嘿嘿嘿……
「口水收一收。」
宋清宴缓缓抬眼,一脸鄙夷地看着不争气的我。
「让我亲亲。」
宋清宴:「?」
我直接撅起嘴。
然后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
「顾惜己,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怎么能叫脸皮厚, 我从小就馋你身子你不知道?」
宋清宴:「……」
然后他也没再阻止我, 任由我靠近。
「冥王大人,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您……」
一只脚刚踏进来的白无常一瞬间就转身出去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心里暗暗把白无常刀了八百遍。
被他这么一搞,我也没心情了, 抱着宋清宴蹭了一会就起床洗漱。
我坐在铜镜前, 看着里面不断渗着鬼气的我, 一时有些感慨。
上次我帮宋清宴吸走了身上所有的阴鬼黑气,并成功调动周围的恶鬼挡了天劫。
按照实际来说, 其实现在,最强的是我。
我的极阴之身不仅吸食了阴阳之身的阴鬼, 还渡了天劫,现在我在冥界完全横着走。
是的,我没有灰飞烟灭, 反而因祸得福。
不过宋清宴的修为因为我全都报废了,现在虽然在慢慢恢复, 但还是重新变成了体弱多病的状态。
而前任冥王成功退休度假去了, 他当时看到我就想把冥王之位交给我的,结果被宋清宴截胡了。
宋清宴说, 就我这两把刷子的脑袋,宫斗剧都活不过第二集。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的。
宋清宴上任一个月以来,把冥界上上下下全都整顿了一遍,连我原来以为绝对善良的鬼差都被他证实了心怀不轨。
我只能说,太强了。
我还是玩我那两把刷子吧。
不对,我刷子被宋清宴弄坏了!
想到这里, 我一个气愤,直接冲出屋子。
然后就看到了路两边身着喜庆的小鬼们。
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个喜字。
「娘娘出来了!」
「新娘子来咯!」
「新娘子好好看啊妈妈!」
是了, 宋清宴说要娶我。
在我七岁的时候,他就说要娶我了。
那天恰逢樱花盛开,满天都是粉色的花瓣, 我和他手拉着手, 想象着未来。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什么心情, 会不会因为知道这未来本就虚无缥缈而心痛。
我说, 我想去看看这大千世界。
他说,他会让我自由。
但我抱住了他, 我说,这个世界,因为有你, 才让我有了兴趣。
大抵他终于明白, 对我而言,活着和与他在一起,我肯定会选择后面那个吧。
因为出来得有些突然, 我的头纱都是歪的。
前面一片红,在我马上要走歪的时候, 那双温柔熟悉的手扶住了我。
「抓住你了。」
我笑着, 直接一个反手:「不,是我抓住你了!」
「吁……」
四周的鬼们传来起哄声。
我想去看看广袤无垠的海,高耸入云的山,会唱歌的鸟, 沙沙作响的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但前提是,和你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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