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言情

送卿茉莉

我的丈夫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所以无论他做错了什么,只需要拉住我的袖口,掉两滴眼泪,我就会心软地原谅。
直到某天,我撞见他用微信小号怒骂追求我的男同事,整整六十秒语音,字正腔圆。
我这才发现当初前任出轨被抓拍的照片也是他发给我的。
「离婚吧!骗子。」
饭后,我平静地看着眼前沉默的男人。
他还在装聋作哑地打字装可怜:【老婆,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虽然不会说话,但可以解释清楚……】
我忍无可忍,直接一个耳光呼去:「再装!」
丈夫被扇跪在地,终于暴露本性。
只是他红着眼眶抱住我的小腿,依然死不撒手地狡辩道:
「我只是太爱你了才会不择手段,我有什么错,凭什么离婚?我就不!」
1
和哑巴丈夫结婚的第一个月。
他洗坏了我的一件羊毛衫。
经过冷热水的浸泡,直接缩成了童装。
我从晾衣竿上取下来时,以为家里进贼了。
「这是谁家小孩的衣服,怎么挂在我们家?」
陈闫澈闻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影张望。
原本舒展的眉梢骤然一紧,解开腰间的围裙后跨步走来。
男人指尖还是水渍,滴在手机屏幕中央,他慌忙打出一行文字向我解释:
【这是你的衣服,我忘了不能手洗,对不起对不起……】
我拎着衣领看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它原来的样子。
貌似这还是当年大学时谈的一个初恋攒了两个月的兼职工资买给我的。
原本早该扔了,只不过质量很好,才一直穿到了现在。
【我会赔给你的,茉茉,你别伤心。】
丈夫见我还在发愣,以为是惹我生气了,又将文字转语音播放了一遍。
「没事,就一件衣服而已。」
我回过神,笑着回应他。
可抬头却发现男人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颤动得厉害。
他好像很害怕。
怕我会因为一件衣服责怪他。
「真没事,这破衣服我本来就打算扔掉的。」
说罢,我顺手将衣服塞进了垃圾桶里,抽出茶几上的餐巾纸替他擦干了手心。
2
陈闫澈天生哑巴,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声带。偶尔着急时,也只能勉强「啊」出声。
虽然长得俊俏,家里条件不错,但因为这个缺陷,他总是比常人敏感自卑得多。
说来,我和他结婚,也有些随意。
原来那个新郎官出轨了,刚好赶在我订婚宴的第二天。
我才临时决定换人。
我还记得,当晚我在婚纱店挑选礼服,手机忽然传来一声提示音。
邮箱里有个陌生账号发来了一个文件。
原本以为是哪个好友发来的新婚祝福。
一点开,是我大学时的初恋与另一个陌生女人牵手的照Ṱūₙ片。
镜头聚焦在他的脸上,男人笑得一脸宠溺。
背景刚好是五星级酒店墙上的挂钟,显示晚上八点十分。
他明明才发来消息说自己在加班。
我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婚纱店呆坐了两个小时后,从包里拿出电话打给了高中同桌。
「喂,小优,你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联系方式还在吗?」
最后,那件婚纱我不要了。
删掉了旧新郎官的所有联系方式。
订婚宴那天,前男友还来我家门口闹过,问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分手直接拉黑都不带说一声的?
我盯着他,依然一言不发,冷着脸塞给他了一封信,因为和他多说一句我都嫌恶心。
里面也只有那张照片,和一张字条。
【出轨男也配被通知?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承认和你谈过。】
3
我和陈闫澈就是在见第二次面时领的证。
闪婚,彼此都只了解对方的名字和工作。
他才过完的二十六岁生日,比我大一岁。
即使不能开口,但他工作也不用社交,是个小有名气的绘画师,还经营着百万粉丝的自媒体账号,大部分内容是在分享自己的作品。
我和陈闫澈的日常交流倒没什么障碍。
他搬进了我买的婚房,结了婚也像室友一样。
婚房是我全款买的。
那个死渣男一分钱没出,我也不知道我图他什么。
长得也不算突出,还没这个哑巴男人一半好看,工作也普普通通。
可能是以前我还是太稚嫩,以为他兼职赚了钱给我买礼物,以后也会真心对我好。
不过我着急找人顶替结婚,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怕我妈知道那个男的出轨后,心脏受不了。
婚前我和陈闫澈说得很清楚:
「我们认识得仓促,但是可以慢慢来,如果结婚后相处一段时间还是没法儿在一起,离婚也可以。」
那天,挑高的男人站在门口,肩上背着的颜料包还没放下,就迅速摆了摆手。
一开始我没看懂什么意思。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后才明白。
他的回答是:【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我很满意现在这样。】
也是,这个好看的哑巴好像比我更着急结婚。
虽然没说是什么原因。
4
那件羊毛衫丢在垃圾桶里后,我就没太在意了。
回到书房,打开电脑继续处理当事人发来的资料。
这几天律所的事情实在太多。
陈闫澈在客厅拖地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不少,渐渐,也没了动静。
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陈闫澈端了一盘水果轻轻地放在桌面上,还贴了一张字条。
【时间不早了,休息一下快睡吧!】
我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累了就先睡,客厅的灯也可以关了,我还要忙一会儿。」
这一个月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睡在对门的主卧里。
我为了省事,睡在靠近书房的这间次卧。
表面夫妻,实际室友。
等终于忙完了一切,已经接近凌晨。
脖颈间的酸痛感,让我忍不住皱眉,但不得不放慢动作,抽身从靠椅上起来。
我蹑手蹑脚地洗漱,生怕吵醒他。
可窗外的闷雷却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
好久没下过暴雨了,这会儿老天是铆足了劲。
我擦着半干的头发,刚经过主卧,手腕就被拽住了。
陈闫澈还没睡。
床头灯发着昏暗的光。
「怎么还没睡?」
我没带手机,他就撕了一张废纸,抖着手写下了一个歪曲的字:
【怕。】
「怕?」
我不理解,歪着头追问:「怕什么?」
这时,又碰巧一声雷鸣。
男人急促的呼吸声近在耳畔,我突然闻到了浓郁的洗衣粉的香味。
我被陈闫澈搂进了怀里,埋在他胸口前的毛衣中。
好嘛,原来是怕这个。
不过这么大个子,居然怕打雷?
初次近距离接触,我有点别扭,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
「别怕。」
说完还僵硬地拍拍他的后背。
我就被这样搂着,站在卧室门口快五分钟,脖子实在受不了了。
「那个,我去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你晚上睡觉不关门就好了。」
男人摇了摇头。
但好歹他松了手,我后退了一步,慢慢捶着后颈。
「这雨还得好久呢。」
我也没办法阻止打雷吧。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写道:
【今晚可不可以陪着我?】
刚准备拎起来给我看时,又匆匆加了两笔:
【求你。】
5
算了,总归都是合法夫妻,也不能一直当室友。
「那你等我把头发吹干。」我轻语。
可我前脚刚进浴室,后脚他就跟来了。
那双修长的手接过吹风机,替我继续吹着湿润的发丝。
镜子里的男人抬头,与我无声地对视时,渐渐红了眼眶。
【你真的不会怪我吗?我弄坏的,是你前男友送你的东西。】
他用手语熟练地比划着问我。
我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一时无法回答。
于是,丈夫的眼泪像珍珠,穿成串,落下了一簇又一簇。
「真没怪你,是他送的东西质量不好,他的问题,我连这人名字都忘了。」
见他哭得让人心疼,我连哄带夸了好久。
「你看,这是你那天送我的项链,我已经戴了一个星期了。」
替他擦干眼泪后,我将衣领下那朵金子雕刻的茉莉花放在手心。
这是陈闫澈亲手打磨的,背面还刻着我名字的缩写。
男人终于笑了,将抱枕丢到一旁,又凑近了些,搂住了我的腰,埋头蹭了蹭,小狗似的。
「好了好了,睡觉,别撒娇。」
初次同床共枕,其实我难以合眼。
夜深时刻,我的手心被枕边人牵起。
他好像也睡不着。
食指的薄茧摩挲着我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像是在写字。
什么字呢。
我一点一点感受。
直到他写完最后一笔。
原来是:【我——爱——你。】
雷雨淅淅沥沥,如同我此刻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救命,他是撒娇精转世吧?
6
早上出门,丈夫提醒我带伞。
我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把备用的,穿鞋时又将它放在了玄关处。
去律所的路上,陈闫澈发来微信:
【今早的豆浆就喝了两口,是不是我没加糖的原因。】
【悲伤流泪猫猫头.jpg】
【要不明天我还是换成牛奶吧?】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会动的表情包,忍俊不禁。
【不是,因为早上赶时间我才没喝完。】
突然觉得有这么贤惠体贴的丈夫,哪怕他不会说话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这场闪婚我们也可以有个很好的结局。
我放下手机,翻找着包里的文件时,忽然瞥见夹层里那枚被遗忘的婚戒,凝视许久后,我将它重新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周律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道含糊不清的女音响起。
我抬头望去,沈娇还是穿着上周见面时的那件洗得有些发黄的素白长裙。
她正是我这场离婚官司的当事人。
「不要紧,请坐。」
随后我将这几天整理的证据放在桌上,信心十足地告诉她:
「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你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沈娇左耳戴着助听器。
我刻意提高了音量:
「法官在判决时,会考虑到父母的品行,王勇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
「不了,周律师。」
话未说完,她忽然焦急地开口打断我,面色尴尬:
「我不想离婚了。」
我错愕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发间却已有银丝。
「今天来,我是想让你撤诉的。我又回去想了很久,孩子还小,她父亲对她还是挺好的,要是单亲,以后会被人笑话。」
她像是已经提前排练了数次,这回说得迅速又流畅。
「不过您放心,律师费我还是照给的。」
难以置信。
「那你呢?他都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人看待!」
一个让妻子开电瓶车上下班,而女秘书坐在自己副驾的男人,还能继续和他过下去吗?
因为情绪激动,我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夫妻嘛!我妈说,大家都是这样过。」
沈娇后退了一步,沉沉地弯下腰说了一声抱歉。
她走后,我陷在靠椅里,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份民事起诉书上。
那里详细地记录着两人失败的婚姻。
我叹了口气,深感无力。
7
高楼下,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陈闫澈发来消息,想来律所接我。
我看着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让他安心待在家里。
进电梯时,刚准备关门,一双宽大的手拦了过来。
「哎,等等!」
蒋肖睿也在这个点下班了。
作为同事,我礼貌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巧。」
「不巧,我纯碰瓷。」
男人的头发打了一层发胶,看着坚硬如钢,确实很符合律师的职业形象。
我不知道他在犯啥神经,说完也没接他的茬。
出了写字楼大门,蒋肖睿忽然拽住我的袖子。
「周茉,我没带伞,能不能白嫖一下?跟你顺路去地铁站。」
我心想,这人脸皮是不是有点太厚了,但同事一场,根本无法拒绝。
刚把手里的伞撑开,伞骨折了。
好了,这下有借口了。
「好久没用,忘了办公室里放的是把坏伞。」
但我也没法去地铁站了。
我盘算着给陈闫澈发个消息,头顶投来了一道阴影。
说自己没伞的某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把大黑伞。
我:「?」
蒋肖睿摸了摸鼻子:「走吧!刚发现,居然藏在包里,哈哈……」
一路上,男人刻意将伞倾斜。
我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故意摸了摸右手的戒指,有意无意地将无名指抬起。
「嘶,手指怎么抽筋了。」
「……」
「咳,戒指挺漂亮。」
蒋肖睿当然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
「你啥时候结婚的?没听你提起。」
「有一两个月了,比较低调。」
我冲他笑笑:「不过以后补上婚礼,肯定给你发请帖。」
男人脸色暗了下来,浑然不是刚才那副玩笑模样:「我真没机会了吗?」
「难道一个人能领两个结婚证?如果可以,倒是能考虑一下。」
我打趣了一句,男人别过脸,有些尴尬。
他和我是同行,婚姻法能不清楚嘛!
走进地铁站后,我这才明白过来之前那些匿名送来的玫瑰原来出自他手。
脑残同事暗恋我这种剧本也能真实存在?
我扯着嘴角,觉得离谱。
8
回家后,客厅昏暗无光。
门口地毯上有一圈水渍。
陈闫澈出去过了?
「啪——」
我打开灯,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丈夫。
「陈闫澈?怎么现在就睡了。」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
男人睁开惺忪的双眸,湿润的睫毛跟着颤了颤。
他嗓音沙哑,发出了一声呜咽,听起来有些痛苦。
我摸上他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
「走,去医院。」
男人摇头,拿起旁边的手机。
【我刚喝了药,好多了。】
怎么突然就发烧感冒了呢?
【茉茉,我今天出门买药遇见李向阳ƭũ̂ₜ了。他看不懂我的手语,我就打字告诉他,你现在的丈夫是我。】
我的手顿在半空。
陈闫澈勾住我戴上戒指的指尖,炽热的气息撒下,他在骨节处留下了一个吻。
上次和母亲打视频,我提到了李向阳,我说陈闫澈就是我原来的那个男朋友,我只是怕妈妈担心,那时候她才刚回老家静养。
「我会和妈妈讲清楚,等今年春节,我就带你回家,我妈妈也会手语,你们交流起来也没问题。」
我妈妈也是聋哑人,先天性的。
所以当初得知陈闫澈不会说话时,我是有几分怜惜的。
也正是这几分怜惜,让我又同意和他见第二面。
我在生活里有了一个通病。
看见戴着助听器的人,总会下意识地想起我妈妈那副佝偻的背影。
之前带教师傅说过我,你得改改,感性的人是当不好律师的。
至少当不了一个赚钱的律师。
我无力地笑了笑,只是沉默。
9
陈闫澈睡了一觉后,烧退了。
我看着他戴着婚戒的左手,靠近在他耳边呢喃:
「过段时间,我们补办一场婚礼吧。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男人愣愣地看着我,随后搂住我,又是一滴眼泪落在脖颈处,凉凉的。
已经是第二次哭了。
不过没关系,在爱人面前,可以随意落泪。
「好了,再喝点热水,最近换季就是容易感冒。」
10
陈闫澈病好后变得更黏人了。
开始固执地坚持送我上下班,几乎每次都提前停在了律所楼下。
想起上次偶然翻到了他的自媒体账号,点进主页置顶的视频里,是我们牵手的照片,划到后一张,是婚戒的设计稿。
他连当初我让他临时买的婚戒都是很久之前已经设计好的。
陈闫澈其实一直都很向往一场完美的婚礼。
可就当我有意留心哪家婚庆公司业务能力不错时,蒋肖睿再次找到了我。
这回更是莫名其妙,左挡右防地钻进了我的办公室。
「周茉,我寻思上次你说开了后,我也没再骚扰你了啊!」
已经过去的一周,他确实没再找各种机缘巧合「碰瓷」过。
「所以现在有什么事吗?」我着急下班,这人堵在门口。
「那你拉黑我还找人骂我是怎么回事?」
蒋肖睿将手机横在我面前,气得不轻:
「好,我承认我这人就是有点舔狗,但你,你好歹同事一场,你至于嘛你。」
我一头雾水:「我啥时候拉黑还找人骂你了?」
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自己在外面又欠了谁的情债,找错人了吧?
我瞪了他一眼,低头点开自己的手机一看,奇怪,我怎么真把他拉黑了。
同一个律ṭű⁸所上班,有时前台登记案子我还得发给他,我根本没必要拉黑他啊!
谁碰我手机了。
「怎么骂你的?我看看。」
点开聊天框后,这个带着磁性和感冒后的低沉男音开头问候了他全家,最后再三叮嘱蒋肖睿,让他离我远点儿。
六十秒的语音,听得我全程皱眉。
蒋肖睿问对面是谁。
那人没回答他,只是又发来了一条警告。
【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去招惹她,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好典型的街溜子混混语气。
我的第一反应是,蒋肖睿惹上精神小伙了。
可对方明确提到了我的名字。
不对啊,我又不认识什么社会人士。
就算是以往打交道的当事人也没这样的。
我丈夫?那更不可能,他都不会说话。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抱歉,可能是我弟干的,最近短视频刷多了,学坏了,我回去查查,要真是,我一定饶不了他。」
11
我哪来的弟弟,无非是搪塞蒋肖睿的说辞。
那个账号我记下了。
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
但是个性签名那挺有意思。
一串数字,刚好我的生日。
我瞬间想起之前那个电子邮箱发来的照片。
到底谁会一直这么关注我的生活。
丈夫还在楼下等我。
我提前十分钟走了,顺便买了两份奶茶,示意车里的男人按下车窗,将其中一份递给他。
「你先回家,我这会儿有点事。工作上的。」
陈闫澈没接,用漆黑的瞳孔愣愣地看着我。
【要很久?我能和你一起吗?在旁边不会打扰你。】他用手语央求。
我微微一笑:「不行。」
他总会一贯的委屈。
我以前还没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不光是在撒娇,有时,还颇有心机。
「真的不行,我去送材料还得和那个男经理聊聊案情进展,指不定聊多晚呢!你又进不去,何必等我这么久呢?」
他终于接过奶茶,转了方向盘。
确实临时有事,要不是蒋肖睿打岔,我也不会编个什么男经理去试探陈闫澈。
去找沈娇的路上。
我点开了邮箱,意外发觉那张照片非常高清。
随后,我又点开了陈闫澈的账号。
里面的作品的清晰度也很高。
不像是手机拍摄,应该是专门用相机录制的。
里面几百个作品,我拉到了最底下的几个。
那已经是五六年前发布的了。
评论区里有张粉丝截屏的他以前承诺下期画什么的留言。
我看着截图上他的头像,依旧是那朵白色的茉莉花。
原来这个茉莉花头像很多年前就用过。
上次提起时,他说因为我叫周茉,茉莉花的茉才换的这个头像。
他撒谎了。
但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谎言。
关掉屏幕,扑面而来的疲惫感几乎要把我吞噬,我揉着眉心,对自己的丈夫失望透顶。
12
穿过马路对面后,我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沈娇所住的小区。
她今天发来了一笔律师费。
有零有整的八千九百五十六块一毛。
我感觉不对劲。
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一开始接通了一秒就立刻挂断了,之后再打就是关机状态。
「沈娇……沈娇,你在家吗?」
大概敲了快五分钟的门,吵到对面邻居推出个缝隙嚷嚷:
「奇怪,也没见她今天出来买菜啊,不过昨晚又听见她老公骂骂咧咧的,估计又怄气了吧。」
在家还没人应,我一听,立刻报了警。
消防赶来撬开门锁后,果然看见了昏倒在沙发上的女人。
茶几上,还有一瓶打开的安眠药。
「沈娇!」
13
幸亏送医院及时,沈娇洗了胃,转危为安,现在躺在病床上还没醒。
我坐在旁边,盯着地板发呆,手还有些颤抖。
陈闫澈发来微信问我几点回家。
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回。】
天天在我面前演戏的男人,我回什么家。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后,沈娇睁开了眼。
她的唇色惨白,微微蠕动着,扭头看见我后,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要不要给你的家人打个电话?」我弯腰,打着手语问她。
女人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掉。
【打了也是浪费,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在乎我。】
我握住她悬在半空还没放下的手。
再也抑制不住哭腔:「不是这样的,你还有女儿啊!
「是不是王勇想把孩子接走?」
王勇平时都不会回这个小区,昨晚又来,肯定是为了孩子的问题争吵。
两人曾是少年夫妻,背井离乡打拼,结婚十多年,只能共苦却不能同甘。
男人白手起家创业发达后,开始嫌弃自己的结发妻子,哪怕她还患有听障也丝毫不顾及往日的情面。
出轨下属后,再也不着家半步。
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
可当沈娇下定决心离婚时,却被自己的母亲斥责劝告:「多少夫妻不都是这么过下去的,你想让我孙女只有妈没有爹?」
事实上,当自己被困在枷锁里时,孩子也不会在支离破碎的家庭里感到幸福。
因为我也曾是这样的孩子。
后来是我拉着妈妈的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告诉她。
如果他让你难过,如果你不再幸福,你就离开他。
我不会因为有一对离婚的父母而缺少什么,相反,我会因为有一对天天争吵的父母而整日担惊受怕。
现在,我同样拉着沈娇的手,说着同样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你要先在乎你自己。其他人的眼光,根本不重要。」
14
离开医院已经凌晨十二点。
我在医院大厅门口,碰见了坐在台阶上的陈闫澈。
他看到我,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
手机里,那句他来找我的消息,我没回。
【抱歉,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他的手语很流利,看不出破绽,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的脸都快冻僵了,实在不想同他继续装下去。
【我偷偷跟来的。】
我长叹了口气,并没有感觉太意外。
「回去吧。」
也怪我天真,以为随便认识一个男人,就能和他厮守一生。
我在车上睡着了。
陈闫澈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随后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哑巴就好了。
可我又有一点点的庆幸,庆幸他过去的痛苦只是欺骗我的把戏。
陈闫澈把家里的地拖得几乎反光,连桌上的鲜花都是三天一换。
我拿着筷子,无声地打量了他许久。
男人好像有些心虚,始终不愿意抬头。
餐桌上,只有饭菜的咀嚼声。
时针指向十二点时,我平静地告诉他。
「陈闫澈,我们离婚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15
男ţŭ₀人的筷子掉在地上,匆忙俯身去捡。
我取下手指上的戒指,连带着脖子上的项链,只想还给他。
可那双手攥住后,迟迟不愿松开。
「骗子。」
我低声吐出两个字。
男人红着眼眶,双手胡乱地比划,央求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骗子,茉茉,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可以解释……】
他装可怜,向来在行。
「你真的是哑巴吗?」我耐着性子最后问了他一次。
陈闫澈依然固执地点了点头。
太让人失望了。
我挣开他的手,要去拿结婚证。
「离婚,骗子,我要和你离婚。」
16
等我从抽屉里拿出所有证件时,男人堵在了门口,一步也不肯退让。
「让开。」
我烦到了极点,伸手去推他。
结果男人趁机拉住我的手,又想故技重施地把我扯进怀中。
我反手就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
不算很响的一声。
陈闫澈被扇歪了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好疼Ŧŭ₇啊!】
他眼泪巴巴地望着我,比划着自己的左脸疼。
我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别装了,天天耍我玩很有意思?」
我垂眸,挑起他的下巴。
明明一点痕迹都没有,还那么配合地将脑袋歪到一边,我刚根本没使劲。
「死骗子,让开。」
17
「我不要!不要离婚。」
一道响亮的,略带沙哑的男音回荡在客厅中央。
装聋作哑的丈夫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气笑了,厉声质问:
「你不是小时候声带被烧坏了吗?不是自卑吗?不是没人爱你吗?从第一天见面,你就开始骗我!」
夫妻之间,诚信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
如果我们的感情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那我无法分清那到底是不是爱。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骗我什么?难道是这个房子?还是我和你哪个前任长得很像?」
太多的问题挤在我的嘴边,最后只能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无所谓了,反正我们的开始就是随意的,结局也注定潦草。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哭。
转过身,狼狈地抹掉眼泪。
「不是的,不是的,茉茉,我只是太爱你了才会这样做,对不起……」
陈闫澈蹲在地上,揪住我的裤腿哀求:
「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不择手段,我承认我的做法很无耻,但如果这样能靠近你,我宁愿无耻。
「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小声地哭泣,两臂死死抱紧我的双腿,生怕下一秒我就会在他面前永远消失。
我弯下腰,依然不理解:
「我们结婚前就见了两面,你说你很喜欢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糊弄吗?」
18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气愤地离开,但想想这个房子的户主是我,要走也该是这个骗子走才对。
可陈闫澈像块巨大的牛轧糖,黏在我身上就是不撒手,凶他几声,又扯着嗓门哭的比谁都惨。
大概就这么僵持了半小时,他一直半跪在地上耍赖。
我这下更相信那条语音出自他口了。
表面上装成体贴贤惠的丈夫,实际是个心机的无赖。
男人的嗓子都哭哑了。
我终于受不了他的纠缠。
「好,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你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八年前吧!也可能是九年前的那个下午。」
丈夫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又迅速勾住我的小腿,低声回答。
我:「?」
「又要开始骗我了是吧?」
八九年前就喜欢我了,那时我才十六七岁,更是扯得没边。
「就是,就是高中的时候喜欢的。」
「胡扯,我翻过高中毕业照,根本没你这个人。」我笃定。
「你就当我是后来喜欢你的,别管之前的了,总之我不是图你钱也没有把你当替身,你权当我是挤走你前男友上位的绿茶。」
陈闫澈说得很心虚,额前都起了一层细汗。
我实在头疼:「好,绿茶是吧!行,让开!我要上班了。」
给他说实话的机会,还是不愿意如实交代,那算了。
19
我去开庭的路上,陈闫澈一直不停地发微信,我直接开了免打扰。
当事人问我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状态不好,怕影响他的案子。
那必然不可能,辩论环节,我直接舌战群儒。
怒斥完被告,怼被告的两个代理律师。
到最后,直接把对面说沉默了。
开完庭后,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笑烂了脸:「啊呀,周律师,之前以为你只有一把刷子,合着还偷偷藏了一把,今天才亮相呢。走走,请你喝一杯去。ţũ̂ₖ」
我慌忙摇头:「不用不用,维护你的合法权益,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嘛。而且我也不会喝酒。」
当事人白了我一眼:「想什么呢,我是请你喝杯奶茶而已,还想喝酒呢!那酒多贵啊!」
忘了,这人当时给律师费的时候还想跟我砍价来着,他能舍得请我去喝酒嘛。
后来我蹲在马路牙子边吸着杯子里的珍珠,这人还是没走。
「哎,你到底有啥烦心事啊周律师?今天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这个小老头子咋这么喜欢八卦。
不过说说也无妨。
仗着他不认识陈闫澈,我直接叉腰怒骂了半小时。
说完,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ṱü₂懂了,妮子,你就跟你老公吵架了呗!」
「叔啊,这就不是吵架的事,这是原则问题。他从一开始就骗我呢!」
「那你们相处这么久,你喜欢他吗?」
当事人一个问题给我问愣住了。
那要是真不喜欢,也不会这么闹心。
「哎呀,如果还相爱,那就在一Ţű̂ₘ起,如果不爱了,那就分开,你一个搞过离婚官司的律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似曾相识的话,如今落在了我身上。
20
天已黑,我坐在公交站台, 等那趟回家的公交。
刚好旁边的广告牌滚动, 切换了一张新广告。
硕大的标语,惹人注目。
我上车时, 回头瞥了一眼。
【心的世界曾是一片荒岛, 只因你的出现, 这里开满鲜花。】
说实话, 不知道从哪天起,我也会期待回家后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可当我再次拧开门锁, 屋子里漆黑一片。
打开客厅的灯, 沙发上依然空荡荡。
顷刻的失落, 让我忍不住自嘲, 算了, 算了……
「可是周茉,我不想和你就这么算了。」
我酝酿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呢, 身后那道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一回头, 陈闫澈抱了一大束茉莉花站在我面前。
另外, 他染了一头显眼的金毛。
「九年前, 我十七, 你说你没印象,现在呢?一头金白色的头发那个翻墙去柳树下找你的混混,现在还记得吗?」
陈闫澈好像羞于提起自己的过去, 话只说了半截就低下了头。
我盯着他这幅十分非主流的造型愣愣地看了很久, 终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原来当时, 我错把叛逆的少年,当成了哑巴。
那人的校服永远沾着灰黑色的颜料, 眼角处总带着伤痕, 他见到谁都不说话。
头发弄得金灿灿的,像金毛狮子王。
「原来, 原来当时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是你?」
陈闫澈点头:「对, 高中体育课,他们都不和我玩,只有你用手语问我,要不要打羽毛球的那个。」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想起来, 我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坏孩子……」
可是那时他也不算坏啊, 只是有点不爱说话。
以至于,我以为他真的不会说话, 被其他人孤立了。
原来当时, 他是校霸太混了才没人跟他玩的啊……
21
「陈闫澈,所以一切都是你煞费苦心的暗恋吗?」
搜集前男友出轨的证据, 然后联系高中同学介绍对象, 装哑获取我的怜悯心……
「可你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告诉我呢?」
我接过茉莉花,哭笑不得。
「因为以前的我很差劲,不想让你知道。」
男人攥着手里被我摘下来的项链, 轻声道:
「爱总让人自卑,如果你再多爱我一点就好了。」
「打住,我还没说要原谅你呢!」
别见缝插针的撒娇啊!
我摆弄着怀里的茉莉花,看见上面的贺卡中写道:
【送卿茉莉, 愿卿莫离。】
好吧,我承认,撒娇男人最好命。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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