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豆和媽

和周傑凱分手的第二天，他趁我上班，打包帶走了放在我這兒的所有東西。
唯獨留下了他和前女友領養的貓。
網上都說這種白色摻點屎黃色的貓最壞了。
我蹲在地上嚇唬他：
「你爹不要你了，我是你後媽。
「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送到外國去。
「劃一百年船也回不來的地方。」
半夜睡覺，感覺有什麼在舔我頭髮。
迷糊之間，我好像聽見了誰的心聲：
「後媽，補藥送貓走，貓暈船。」
1
我嚇了一跳，猛地伸手打開燈，貓站在枕頭上和我面面相覷。
「金豆，是你在說話嗎？」
「…….」
沒有聲音。
疑慮打消，我看著金豆人畜無害的大臉盤子，心說好真實的夢。
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躺下準備繼續睡。
沒一會兒，又感覺頭頂濕漉漉的，隱隱約約還有聲音：
「後媽，爹為什麼補藥我？」
我猛地睜眼，黑暗中依稀能看見貓屁股堵在我面前。
「金豆？」
貓舔頭髮的動作暫停。
空氣靜止了將近一分鐘，他又開始繼續舔。
我有點生氣：「金豆，你再舔，媽要生氣了。」
「貓在給媽洗澡。」
「金豆！！！」
2
我確信，這是金豆的聲音。
再一次面面相覷，金豆一臉困唧唧的表情。
「金豆，你會說話？」
他沒吭聲。
我低頭思忖，自言自語道：「不會是最近壓力太大，精神分裂了吧？」
話音剛落，那熟悉的聲音又響起來：
「後媽，貓困。」
金豆是我給他起的名字，當時周傑凱和我坦白，貓是和前任領養的。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給他起了個新名字。
能聽見金豆心聲的我驚喜得不行：
「我的天！金豆，媽可以聽見你的心聲！」
金豆迷迷瞪瞪：「後媽，貓困。」
我伸手抱過他，使勁摸了一把。
「睡覺睡覺，希望明天睡醒，媽還能聽見你心裡話。
「還有，你別後媽後媽地叫我了，下午那是嚇唬你的。
「你三個月的時候就跟著媽媽了，我就是你親媽。」
他沒吭聲，呼嚕嚕的聲音，估計是睡了。
3
金豆其實沒多大，我問過周傑凱它幾個月，周傑凱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還是去醫院做絕育的時候醫生估算的。
到現在大概也就一歲的光景，已經足足有十斤重了，臉和家裡的蔬果盤子一樣圓。
我想起我剛見到金豆的時候，他大概只有三個月。
周傑凱說，他前任並不喜歡貓，打造了一個喜歡貓的人設，實際上根本不管金豆，所以他才把金豆帶走。
初見的時候，金豆只是瘦瘦小小的一隻小貓，現在，窗戶上的吸盤床都被他壓得搖搖欲墜了。
第二天是週末，我一反常態，醒得特別早，一睜眼就在找金豆。
果不其然，他在窗戶邊的小床上曬太陽，聽見動靜，抬頭看我一眼。
然後屁顛顛地朝我跑過來。
「後媽，貓餓。」
我齜牙笑開了——老天，我真能聽見我家貓心聲。
好恨啊，這麼爽的事情，居然只有我自己知道！
好想告訴全天下，我能聽見我家貓心聲！
尤其是周傑凱那個大混蛋！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金豆，媽不是跟你說了嗎？
「我就是你親媽，別後媽後媽地叫我了。」
金豆歪頭：
「媽？」
「誒！媽的好大兒！」
我抱起金豆猛親一頓，耳後給他開了個罐罐。
「今天天氣好，媽帶金豆下樓玩好不好！」
金豆吃飯吃得正香，吧唧吧唧嘴巴的時候也要回應我：
「好耶！下樓玩！」
4
金豆還是只小小咪的時候，我就在給他做社會化訓練。
一開始是沒人的深夜，帶他下樓晃兩圈。
接著是白天人少的時候。
慢慢金豆的膽子越來越大，我就會經常帶他去樓下曬太陽。
都說社會化做得好，去醫院就不會那麼害怕，不會應激。
事實也是的，金豆去醫院絕育的時候，都跟劉姥姥入大觀園似的。
尾巴翹起來老高，在醫院四處溜達，把醫院當作自己家。
等他吃完，我給他穿牽引繩。
「媽，貓不想穿。」
「金豆，穿這個衣服是為了保護你。如果有人攻擊你，媽媽可以一下把你拉走，知道不？」
「哦……」
金豆似懂非懂，但仍乖乖舉起爪子，穿上了這個紮著蝴蝶結的粉色小衣服。
下樓坐電梯的時候，我一般還是會抱著他。
我家住 5 層，電梯還算方便。
【叮——】
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高個和一隻超大薩摩耶。
金豆本來興致勃勃，看見大狗的瞬間往我懷裡拱了一下。
「媽，貓怕。」
我給他順毛：「沒事，媽在呢，害怕咱們就坐下一趟吧。」
我擺擺手示意，想讓對方先下去。
那人戴著帽子，估計是沒看到我的手勢，略帶疑惑地看我一眼。
看見我懷裡的貓，他好像明白了。
我以為他要按電梯，誰知他上前一步，將薩摩耶擋住。
金豆看不著狗了，還要伸長腦袋探探。
我小聲道謝，站進電梯。
「媽，他說他要下樓吃粑粑，貓可以吃嗎？」
「噗——」
我逃跑似的出了電梯，差點沒憋住笑。
「金豆，粑粑不是吃的。」
「媽，小耶好可憐。」
「小耶？那只狗的名字嗎？怎麼可憐了？」
剛剛急匆匆一眼，雖然沒怎麼仔細看，但也能看出來那只狗被養得挺好的，身上乾乾淨淨，眼神清澈無比。
狗主人，也就是那大高個，穿得一身黑，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還戴著帽子。
架不住氣質出眾，長得確實帥。
金豆沒回我，我又問了一句：
「嗯？為啥可憐呀？」
金豆略沉重地回應我：「他說他爸不讓他吃粑粑。」
「噗——」
我笑得想死。
5
社區隔壁就是一個公園，有樹有湖，草坪很大。
一到週末就全是人，老的小的，還有帶著貓帶著狗的。
譬如我。
我們身後跟著一隻棕色的邪惡搖粒絨，
金豆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怎麼了？」
「媽，狗壞，狗亂尿尿。」
「哈哈哈哈！不是的金豆，小狗就是要在外面上廁所的。」
不遠處有只大金毛，也直勾勾地盯著金豆。
「那大金毛為啥一直盯著你啊？」
「大雞毛，說他主人全世界最會煮雞胸肉。我看也就那樣吧！絕對沒媽煮得好！」
再走兩步迎面遇上一隻德牧，看起來怪聰明的。
「金豆，他們都說德牧很聰明。」
「媽，貓也聰明。」
「金豆聰明。」
「媽，他說自己小時候會扶老奶奶過馬路。」
「哈？」
金豆總是語出驚人，我才知道貓的世界這麼精彩。
轉了一圈，碰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問我貓能不能摸。
「她可以摸你嗎，金豆？」
以前聽不見，現在能聽見了，我還是得問問以示尊重。
金豆猶猶豫豫：「好吧，但是只能摸一下。」
小姑娘很有教養，伸手摸的動作也很溫柔。
金豆開始呼嚕嚕，太陽暖融融地曬在他身上。
我感覺幸福得要命。
沒一會兒越來越多的小朋友聚集過來，我知道情況不太妙，抱起金豆準備回家。
回社區有一條就近道，正往回走的時候，看到不遠處有個眼熟的身影。
「媽，是小耶！」
我定睛一看，前面的不就是之前在電梯遇見的薩摩耶嗎？
不過這一人一狗，今天之前從來沒遇見過。
我估計是剛搬來這社區。
țŭ₂我看金豆很喜歡這只薩摩耶，正想追上去打個招呼，路邊草叢裡突然竄出來一隻三花，攔住了我的去路。
6
三花沖我喵喵叫，我一臉懵逼，看向金豆，指望他能幫我翻譯一下，沒想到這小子一臉嬌羞的表情。
「金豆，你小子，到底在臉紅什麼啊！？」
金豆在我懷裡撲棱了一下，彆扭道：「哎呀，媽，不是啦！快把我放下去，等下小花會覺得我是個媽寶貓的。」
「？」
這話聽著雖然有點彆扭，但畢竟在外面，還是想維護一下我兒子的形象，我把金豆放了下來。
這倆面對面喵喵喵了半天，我也聽不明白，索性蹲在一邊。
幾分鐘後，他們終於聊完了，金豆扭頭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媽，我們幫幫可憐的小花吧！」
眼前這只長腿三花小美女，名叫小花。
上個月剛剛生了三個孩子，但是因為體質不好，兩隻都早早夭折了，只剩下唯一的兒子小灰。
母子倆貓相依為命，在社區的角落裡勉強生活著。
但昨天她出門打獵，回來的時候，發現小灰不見了。
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找到小灰的下落。
「所以你是想讓媽媽幫忙找小灰？」
金豆點頭。
「她為什麼這麼突然找你幫忙？」
「媽，她說橘貓是出名的好貓。」
「謔！」
作為好貓的媽媽，我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點小忙不幫怎麼行！
「金豆，讓小花帶路！」
金豆又喵喵兩聲，三花應了下，轉身在前面帶路。
我兩條腿的，跑不過他們四隻爪子的，緊趕慢趕，勉強跟上了三花的腳步。
彎彎繞繞到了社區最後兩棟樓，車棚角落裡有一處灌木叢，灌木叢底下有個紙箱，這就是母子倆的居所。
「媽，就是這兒了！」
我看了一眼，紙箱前面還有兩個塑膠小碗，想來應該是有人在喂他們。
「金豆，你幫媽問問，平時是誰在喂他們？」
「喵，喵喵……喵！」金豆解釋道，「平時很多人在喂，她不知道是哪個。」
我若有所思點點頭，環顧四周，在角落看見了一個監控。
趕到物業問了問，監控是正常使用的。
我以在這裡丟了錢包為理由，看了這兩天的監控，很快就發現了懷疑物件。
一個矮矮胖胖的阿姨。
「叔，你認識這個阿姨嗎？」
「這是趙姐吧，經常在社區收垃圾的，怎麼了？我看你也沒落下錢包啊。」監控大叔看著面善，知道我是找理由看的監控，「你不是來找錢包的吧，到底啥事兒啊？你好好說，叔沒准還能幫上忙。」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其實我一直想領養那只小灰來著，這兩天一直沒看到他，我怕出了什麼事兒，就想著來看看。」
監控大叔點點頭：「這樣啊，哎喲，那你這是慢了。像他們這種長得好看的小流浪，在咱們社區可受歡迎了。」
我點頭稱是，我打聽了一下趙姐家的住址，便出了監控室。
金豆和三花乖乖在門外等我。
「媽知道小灰的下落了。」
7
帶著金豆和三花趕到 7 號樓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趙姐出門。
她拉著一個小小的購物車，準備往外走。我糾結半天，在想用何種方式開口，才能顯得友好一點。
畢竟素不相識，上來就問人家是不是把貓拿走了，多少有點冒昧。
突然靈光一閃，我看向金豆：「去吧豆兒，到你散發魅力的時候了。」
誰能架得住小貓撒嬌呢？
我帶著金豆迎上去，金豆只是沖她搖搖尾巴，她就招架不住了。
「哎喲，你家小咪性格這麼好，也不怕生。」
「對呀。他從小就不怕人。」
趙姐面相也不錯，胖胖的，眉眼都很柔和，讓人無端聯想到彌勒佛。
「我剛領了一隻小貓回家，要是以後也能有你家貓這個性格就好了。」
「剛領養的嗎？多大了呀？」我趁熱打鐵，「咱們社區的流浪貓嗎？」
趙姐似乎有點震驚我猜得這麼准：「誒，你怎麼知道？」
「我之前看見那邊有只三花，還有她的小孩。這兩天好像沒見到了，我就猜到是被人領走了，沒想到居然是您。」
「是我，本來想把兩隻都接到家裡來，但是最近沒見到那只三花。這不是快要冬天了嗎？那小灰那麼小一隻，外面這麼冷，我怕他扛不住啊。」
趙姐提到貓，就和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我們家就我一個人，兒子也不怎麼回來。我想有個伴。小灰就很好，白天玩累了，晚上還會睡我頭頂上。
「我這會兒正準備給他去買貓糧，一直和我蝦吃肉，前兩天帶去醫院，醫生說偶爾也可以喂喂糧。
「姑娘，你養貓，應該知道什麼牌子的糧比較好吧？可不可以給阿姨推薦下？」
我點點頭，為來之前還擔心趙阿姨是壞人感到有些羞愧。
加了趙阿姨的微信，我們便告了別。
三花一直躲在邊上的樹後面，等人走了，才悄悄鑽出來。
「媽，小花說她要走了。」
「走？去哪兒啊？」我驚訝道，「不去看看小灰嗎？」
趙姐家就在二樓，對貓來說比較輕鬆就能上去的高度。
站在廚房窗戶外，應該就能看見屋子裡，沒准就能看見小灰了。
「媽，小花說她不去看了。知道小灰過得好就夠了，找了個好人家，以後不用挨餓受凍了。」
我蹲下，看著眼前的三花，有些難過，問她：「你不想挨餓受凍的話，我也幫你找個好人家，好不好？」
三花定定地看著我，隨後轉身，迅速離開沒了身影。
金豆的聲音都有點顫巍巍，我第一次聽見小貓難過的聲音：
「媽。小花讓我幫忙說謝謝你。她還說……羡慕我有個好媽媽，嗚嗚嗚。我媽是全世界最好的媽。」
8
因為小花的事情，金豆 EMO 了好幾天。
這天晚上吃了飯，我準備帶著他下樓散步，被他拒絕了。
好說歹說半天，他才答應和我一塊兒下樓。
剛下樓，還沒出社區，就碰上了先前那只薩摩耶和那個帥哥。
我還在糾結要不要打個招呼，等走近了，才發現情況不太對。
薩摩耶雪白的毛上沾了好多血，低聲嗚咽著。
金豆第一次見血，估計還有點害怕，往我懷裡拱了拱，道：
「媽，小耶說他爪爪疼。」
我疾步走近，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帥哥正俯身觀察薩摩耶的傷口，聞聲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著急：
「踩到碎玻璃了。」
他正抓著薩摩耶的前腳，傷口看不清，只能看到不斷往外冒的血珠子。
ƭű̂₌「這得去醫院吧。」
帥哥點頭。
「我知道最近的寵物醫院，之前去過，我開車帶你們去？」
要一邊照顧小狗，還要一邊開車，的確有些困難，有個人幫忙的話會好很多。
帥哥沒多猶豫，點頭答應了。
說著將身上的一串鑰匙拿給我，其中有他的車鑰匙。
「開我的車吧，麻煩你了。在地庫入口，一輛黑色的富豪。」
我點頭。
拿上車鑰匙抱著金豆匆匆往地下車庫趕。
「豆，媽今天又見義勇為了，你說媽是不是好媽？」
金豆乖乖待在我懷裡，嘟囔道：「媽一直都是好媽。」
他的車停在地庫入口不遠處，還比較顯眼，是一輛 SUV。
我叮囑金豆在副駕坐好不要亂動，便啟動車子往外開去。
艱難地將薩摩耶移上車，我們便出發去了最近的寵物醫院。
等紅燈的空隙，我想找點話題排解一下尷尬，便問：「他幾歲了呀？」
「一歲半了。」
空氣又陷入沉默，我手指敲敲方向盤，想著紅燈怎麼還不結束。
他忽又開口：「麻煩你了。」
我搖搖頭，「應該的，畢竟都是有孩子的人。」
「你家貓很乖，他叫什麼名字？」
「金豆。」
他輕聲重複了一下金豆的名字，似是在確認什麼。
說話間，車來到了寵物醫院門口，我在路邊停了車，又跑去寵物醫院喊人，一起把薩摩耶挪進醫院裡。
還好傷口不算深，醫生消毒上藥，將傷口處包紮，叮囑最近幾天儘量不要走動。
繳費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了他的名字——許易。
擔心傷口發炎，薩摩耶要住院觀察一天，許易去辦手續，看不到主人，薩摩耶一直在發出不安的嗚咽聲。
從進醫院開始，金豆一直很乖巧地趴在我的肩膀上，他太懂事了，知道這個時候不可以添亂。
「媽。小耶說他害怕。」
我順順金豆的毛，道：「你跟他解釋一下，他受傷了。這裡的叔叔阿姨都很好，會照顧他，爸爸明天就來接他回家了。」
金豆躥下去，在他的籠子前喵喵了幾句，薩摩耶真的不再嗚嗚叫，乖乖趴了下去。
金豆朝我搖搖尾巴，像是在邀功，我見狀，答應晚上回去給他開個罐罐。
許易交完費，捨不得地摸摸小耶，交待了兩句，便準備載我金豆往回走。
我糾結了一țṻₙ下，感覺坐在後座不太好，還是抱著金豆坐上了副駕。
許易扣好安全帶，沒有直接啟動車子，而是先拿出手機，同我說道：
「我先加你個微信吧，謝謝你幫忙，改天請你吃飯。」
「客氣客氣，應該的Ṫú₁。」
許易這人，長得帥，有禮貌，就是對人太冷淡了。
該不會是有女朋友了，在和其他異性保持距離吧？
9
我本以為他說請我吃飯只是一句客氣話，畢竟也不是幫了多大的忙。
沒想到週五的時候他真給我發了微信：【上次說請你吃飯，這週末有空嗎？】
【有什麼想去的餐ṭü₉廳嗎？】
看到微信的時候隔壁工位的實習生妹妹正好在我邊上。
她忙捂住眼睛：「小希姐，我什麼都沒看到。」
我擺擺手說沒事，不是什麼很私密的內容，她才很小心地坐下，八卦道：「小希姐，這是你的曖昧物件嗎？」
「曖昧對象？」
「對呀。請你吃飯什麼的，嘿嘿。」
「不是啦，就是朋友一起吃個飯。」
其實連朋友都算不上，我在心裡蛐蛐。
我有點 I，感覺和許易吃飯，他那個冷冰冰的性格，飯桌上保准尷尬，琢磨著怎麼回絕掉。
琢磨琢磨就琢磨到了下班。
回家的車上我終於想好措辭，給他發了回信：
【舉手之勞就別放在心上了～吃飯就不用啦。都是鄰居，以後少不了互相幫助的～】
發完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發了好幾個波浪號，我恨波浪號，班味太重了。
許易回得很快：
【好。你住幾樓？】
【502。你嘞？】
【602。】
【這麼巧。有空一起遛貓。】
但實際上，最近天氣漸冷，我帶金豆Ṱù¹下樓的次數也慢慢變少。
不知道怎麼，我突然覺得自己和許易好像沒什麼緣分，大概就此就會消散於人海。
但週末時，許易忽然敲響了我的家門。
看見是許易，我都愣了愣，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他手裡還抱著一大盒快遞，忙伸手去幫忙接。
「這是？」
他順勢將快遞盒放進我家玄關，道：「給金豆買了一些吃的，不知道他愛吃什麼，就都買了點。」
金豆聞聲而來，看見是一箱罐罐，眼睛都亮了。
「媽，媽！是罐罐，好多罐罐！
「金豆有好多罐罐吃！
「媽，這個人為什麼要給金豆送罐罐，他是不是想當金豆的爸爸？」
我：「！？」
我給金豆一個眼神，讓他別亂說話。
「謝謝你啊。這太多了，便宜金豆了。」
許易搖搖頭，神色平靜地問我：「小耶差不多可以走路了，明天我準備帶他去公園，要一起嗎？」
「啊？」
不是，這哥們，到底幾個意思啊？
10
說實話，見色起意是人之常情，許易這張臉，這個身材，我是比較欣賞的，屬於在短視頻平臺劃到也會點個專門點個贊的程度。
而我和周傑凱說是剛分手沒多久，實則快兩三個月沒見過面了。
他一開始說，他媽媽對貓毛過敏，把金豆寄養在我家，偶爾過來看一眼，大多數時候是為我來的。
但我這個人，秩序感太強，很不喜歡自己的空間裡有別人，所以不太喜歡他來。
大多數時候會在晚上把他趕回家。
後來分手，也有一點這個原因。
總之，他罵我性冷淡，但我對他實在是親近不起來。
介紹我們認識的朋友說，你這樣根本就不適合談戀愛，我聳聳肩，估計和周傑凱這一遭，我最大的收穫就是金豆了。
金豆問我：「媽，明天要和罐罐爸去約會嗎？」
「不是約會，只是帶你去逛公園。等下……罐罐爸是什麼稱呼？」
「嘿……嘿嘿……」
「你這只小貓，有沒有一點原則啊，不要隨便管別人叫爸。」
「金豆知道了。」
試了半天衣服，都作罷了。明天個位數的氣溫，我決定還是穿得暖和些。
順便給翻出來金豆的粉色毛衣，給他套上看了看，還好穿得下。
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就盼著第二天下午的出遊時刻。
我感覺自己有問題，怎麼以前去逛公園，都不是這種心情？
第二天睜眼就是十點了，金豆在我身上踩來踩去。
「媽媽是小豬，媽媽還不起床，媽媽是小豬。」
「金豆……豆，你十斤重了，不可以踩在媽媽身上，媽媽快被你踩扁了。」
金豆聞言，從我身上躥下來：「媽不要扁，媽要圓。」
我起床給金豆倒了飯，洗漱收拾，順便給自己做了個早午飯。
一點左右，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許易，直到門外喊了一聲：「快遞！」
「快遞？我沒買東西啊……」
我開門，拿起地上的小快遞盒，上面的確寫著「秦希收」。
為了開快遞方便，我特地在門口放了一把小刀，一如從前拆幾百次快遞一樣，我十分順手地劃開透明膠帶，打開了快遞盒子。
塑膠袋包裹著一袋血肉模糊的東西，我大腦宕機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裡面是某種鳥類的屍體，塑膠袋開了一個口子，腥味與臭味撲鼻而來。
我尖叫著將快遞盒拋了出去，東西在家門口散落了一地。
11
「媽，媽你怎麼啦——！」
我手抖著後退，步子不穩，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媽！」
金豆很著急，停在我手邊不停地喊我。
緩了好久才緩過神，我抱住他道：「媽沒事，金豆別過去。」
腿軟，不只是因為看見了動物的屍體，更是因為這無端的惡意。
我抓起桌子上的手機，準備報警，這時候門又響了。
汗毛一瞬間全豎起來了，我不敢吭聲，外面傳來兩聲熟悉的狗叫聲。
「媽，是小耶！」
我也不是故意想往許易懷裡撲，只是剛剛快遞盒被我掀翻在地上，我得小心努力地避開，加之腿依舊是軟的。
許易張開手接住我，臉上的神色是擔憂：「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看向他，莫名覺得有點委屈，聲音也有點抖：「有人給我寄……不好的東西，我剛準備報警。」
他扶著我站直了，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看到了玄關處的滿地狼藉。
接著不著痕跡地擋在我身前，我的視線被他的身體阻隔住。
「你先報警，東西我來處理。」
員警來得很快，問得很仔細，最近有沒有和人結仇，在網上有沒有暴露個人資訊等等。
監控拍到了拿快遞來的人的身影，但是口罩帽子一應俱全，沒有拍到臉。
只能等消息。
逛公園的計畫取消了，我坐立難安，也吃不下飯。
金豆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
「金豆可以保護媽。」
我抱著他，汲取著一點溫暖。
玄關處被許易收拾得很乾淨，但我依舊有點陰影，躺在床上，莫名覺得身上滾燙的。
摸索出手機，請了第二天的病假，還給許易發去消息：
【今天謝謝你，我也欠你大Ṱű₈人情了。】
他秒回：【先不要想這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聯繫朋友先過來陪你一陣子？】
【嗯嗯，我沒事。】
翻了翻連絡人列表，我在這裡確實沒什麼好朋友，唯一玩得比較好的同事，也就是偶爾吃個飯的關係。
實在是不想麻煩別人。
待在家有點難受，我想去酒店住兩天，但想到金豆，又作罷了。
於是這天深夜，我發燒了。
燒得稀裡糊塗的時候，只記得自己一直在說：「金豆，媽好難受啊。」
也許是在第 100 句的時候，我聽見了許易的聲音。
「吃了藥，睡一覺，會好起來的。」
我以為是夢，直到第二天醒來，看見床旁邊的藥和水杯，還有許易留下的字條，才知道這不是夢。
【我去買早飯了，藥等吃過早飯再吃。】
我蒙了。
「金豆，他是怎麼進來的？」
金豆站在邊上，眼巴巴看著我：「媽，是金豆把他放進來的。」
「你？」
「媽昨晚很難受，金豆開門上樓，在小耶家門口喵喵叫，把罐罐爸帶下來了。」
我眼淚汪汪：「好金豆。」
12
許易回來得很快，我還坐著緩神，見他進來，和他面面相覷，兩人都有點尷尬。
「喝點粥，再吃個藥。」
「那個……謝謝。」
他點點頭，接著道：「不用客氣。我下午得去公司了，你要不要叫朋友過來照顧你？」
我搖頭：「我感覺好多了，沒什麼事。下午 OK 的話，應該也會去公司。」
許易手裡的動作一頓：「別這麼拼命。」
「主要是這兩天剛來了一個比較著急的活兒……放心吧，如果中午我還難受，我就不去了。」
「好。」
許易替我拆了包裝袋，將食物一件一件擺好，才打算離開。
「有什麼事，可以隨時聯繫我。」
我點頭。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
吃飽喝足吃了藥，我還是準備去公司。
一方面是因為新專案進度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想暫時離開家的環境，冷靜思考一下。
到公司剛坐下，就聽見隱隱約約的議論聲。
我以為這是在說什麼八卦，側身小聲問隔壁的實習生妹妹：「大家這是在聊啥？」
實習生妹妹頭埋得老低了，聽見我聲音，抬頭看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倒沒什麼。
我直覺不對勁，追問道：「和我有關係？」
實習生妹妹一驚，接著有些猶豫道：「小希姐，網上有人說你虐貓……」
「誰？我？」
我打開這個莫須有的帖子，越看越離譜，越看越無語。
而發帖人，我一看就知道是周傑凱。
13
帖子發在本地的一個論壇上，頗有些熱度，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轉發到了公司群。
上面寫著我作為大公司員工，品行道德敗壞，不僅搶走他們的貓不歸還，還虐待貓，不給吃喝。
我氣不打一處來，拿出手機就準備給周傑凱打電話。
轉念一想，這和給我發恐嚇包裹的人估計有聯繫。
我把帖子存了檔，準備直接去警局，剛出辦公室門，就撞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易，正站在辦公室外等我。
我震驚——隨後看見他脖子上掛著的工牌：【技術一組組長：許易】。
「你……我們……」
比我們倆在同一個公司更讓我震驚的是，他居然知道我在哪一層。
畢竟設計組和技術部門隔了有十幾層。
兩年前我們公司還是一個大平層，所有部門在同一層。
這說明，許易至少在一年前就知道我在設計部了。
他晃晃手裡的鑰匙，道：「我送你去？」
我點頭。
上車之後，我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能問出口。
反而是許易主動開口了：
「兩年前，我剛轉正的時候見過你。在公司樓道，我無意聽見你和你爸媽打電話。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只是剛好在上層吃飯團。
「你說這輩子欠他們的已經還清了，從今往後你要過自己的日子。
「我當時很震驚，一個女孩子可以爆發出那麼大的能量。
「你每天到公司的都很早，我去工位元的路上，都會經過你。
「你……生氣了嗎？」
我咬牙切齒，心說早認識我了，應該早點和我講話的，白白浪費兩年。
當然我沒說，只是搖搖頭。
他接著道：「也是因為你的話，我才有勇氣脫離我媽和她的新家庭，獨自生活。
「不過在這個社區遇見，確實是意外。我沒想到我們能成為鄰居，但我很驚喜。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會陪你一起處理這次的事兒，你別擔心，你不是一個人。」
我感覺自己平時話挺多的，但到這個節骨眼上，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只能點點頭，感覺鼻子酸酸的。
去警局做了筆錄，員警通知我回去等消息。
我開始在本地論壇上寫帖子，準備回擊。
帖子包括但不限於：
周傑凱剛和我在一起時就把金豆放在我家不管的聊天記錄。
金豆每一次的疫苗記錄。
金豆五個月時急性炎症住院的治療記錄。
每一筆貓糧玩具的支出。
金豆近三個月的照片。
以及最後一段聊天錄屏，我問周傑凱：【金豆你會帶走嗎？】
周傑凱：【小土貓，不值錢，你留著養吧。】
行至帖子末尾，我寫道：
【金豆三個月的時候就跟著我了，天氣熱了我們一塊兒吹空調，天氣冷了我們一個被我睡覺。
【他早就已經是我的小孩了，我不同意任何人帶走他，也不允許任何人打著愛的幌子傷害他。】
14
帖子反響不錯，原本議論的同事也有小聲問我，是不是惹到人被造謠了。
我不語，在等最後的結果。
幾天後，許易陪我去的警局。
我以為我會看見周傑凱，沒想到看到的是另一個人——周傑凱的前任趙沁雅。
她哭得梨花帶雨，看見我，就開始道歉，說她也被周傑凱騙了：
「我當初很喜歡那只小貓，但是周傑凱不給我。他說貓是它領的，應該歸他。
「我後來才知道他問了好多人，能不能賣錢，賣不出去，才丟給你的。」
「他前幾天回來找我複合，我問他貓呢？他說你不還給他，對貓也不好，我這才發的帖子。
「對不起，是我沒搞清楚事實就發帖，我會在論壇貼子裡置頂道歉聲明的。
「真的對不起！」
我給她遞紙巾，邊遞紙邊咋舌，周傑凱和我說的是前任不喜歡貓，一定不要他才帶走的。
這人真是謊話連篇，張口就來。
扔恐嚇快遞的人也找到了，是一個十七歲的學生，極端愛貓人士，也是看見了論壇的帖子，才找到我報復，被員警教育了一通，寫了檢討書。
從警局出來的時候，趙沁雅追了出來。
「對不起，但是我想問……我可以去看看貓……去看看金豆嗎？」
我看向許易，許易眼神溫柔，也在等我的決定。
於是我沒再糾結，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樣，趙沁雅當初讓金豆免除了流浪的命運，我應該感謝她的。
回家的時候，金豆就在門口等我。
直到看見我身後的人，他也愣了愣。
「媽, 這個人好眼熟。」
我走過去抱起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還特別特別小的時候, 她抱過你。」
趙沁雅摸摸金豆的頭，眼裡蓄滿了淚，輕聲道：「金豆, 真可愛。」
她沒久留, 我抱著金豆，站在樓上看她離開的背影，一時有些感慨。
金豆喃喃：「她很像以前的媽媽。」
「以前的媽媽？」
「嗯, 但媽是現在的媽媽，也是以後的媽媽。」
我淚目：「我會一直是金豆的媽媽。」
15
我搬了家，想換個環境好好生活。
許易和我一塊兒搬了家，就住在我對面。
他說，慢慢相處, 慢慢瞭解, 等你接受。
於是我們會經常一起遛貓遛狗。
趙沁雅加了我的微信，時不時點贊我關於金豆的朋友圈。
金豆呢, 每天的活動變成了吃飯睡覺打耶耶。
許易給他買了很多罐罐，他高興得不行，每天都追著我問：「他什麼時候變成金豆的爸爸？」
於是在農曆新年這天, 許易真的成了金豆爸爸。
從此沒有家的兩個人, 在這座小城，有了屬於自己的家，還有一貓一狗。
還算幸福吧？
番外：金豆日記
1
媽不知道的時候，壞爹來過一次。
他說要帶走金豆，金豆沒有答應。
爹壞透了, 不要金豆, 還說媽的壞話，金豆上去就是一爪子，他落荒Ṱű̂ₛ而逃，金豆虎虎生風！
2
爸又給金豆買罐罐了，但是被媽罵了。
媽說金豆馬上十一斤了，不可以再吃那麼好了, 要努力減肥。
小耶嘲笑我，說貓十一斤, 等於人類的兩百斤，我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之前爸說的。
金豆要減肥, 金豆不要變成大胖貓。
3
金豆愛睡覺, 小耶總是想和金豆玩, 金豆說小耶你沒事幹就去找個螺絲廠上班。
小耶看看自己的爪子, 說自己應該擰不了螺絲。
4
媽和爸總是一起去上班。
金豆和耶總是一起在窗戶前面看他們上班。
小耶說金豆是媽寶貓, 金豆回擊，小耶是爸狗寶。
5
有一天，金豆問媽, 可不可以不上班。
媽說不可以，不上班就沒有錢，沒有錢金豆就沒有罐罐吃了。
金豆想說，如果不吃罐罐可以換媽不上班, 那金豆願意。
6
又一年冬天的時候，媽和爸結婚了。
金豆和小耶徹底成為一家人，可惡啊！小耶吃我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