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玄幻脑洞

破傷風之劍

我是天地間最後一把神劍。
也是尚清神君最忠實的夥伴。
丹鳳仙子哭著質問他:「這劍靈分明是女子,我見不得你同別的女子朝夕相處,你選她,還是我?」
我隨他出生入死,征戰四方。
當然選我。
尚清卻親手將我折斷:「劍終歸是死物,怎能與你相提並論?」
神劍隕落,墜入凡間。
千年後,一少年撿起我。
我問他:「你想弑神嗎?」

1
自被折斷,墜落凡塵,我在大越國躺了足足一千五百年。
第一個五百年,我想若尚清來找我,向我道歉。
我會考慮要不要原諒他。
第二個五百年,我想若尚清來找我,向我道歉。
我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他。
第三個五百年,我恨他。
我要殺了他。
感受到我的殺意,一旁剛開靈智的野花傻登登附和:「殺!」
作為一把劍,我實在算不上聰明。
旁人一息Ťūₖ想明白的事,我用了一千五百年。

2
那日,尚清和丹鳳又吵了一架,好死不死就在大越國上空。
鳳凰靈火從天而降。
靈火燃燒萬物,不滅不休,在大越燒了三個月。
我是一把神劍,即使如今破破爛爛,只剩半截,也不懼丹鳳那點火。
但我也無力救火。
大越國南邊付之一炬,生靈塗炭。
離我左邊兩寸遠,那株陪伴我四百年的野花只來得及喊一聲:「疼!」
靈火地灼燒下,它連灰燼都沒剩。
正當我轉動並不存在的腦子,思考著困擾我百年的問題。
怎樣才能殺死尚清?
一片焦土中,一個衣著破破爛爛的禿瓢少年跌跌撞撞從我旁邊路過。
他身上有天命之力,和萬年前的尚清一樣。
這一千五百年來,我第一次發出聲音:「你想弑神嗎?」
少年停住腳步,呆愣愣地看向地上的我,雙目猩紅。
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還在等龍傲天橫空出世,能救一救我們,沒想到龍傲天就是我啊。」

3
望著少年和這荒土一般寸草不生的腦瓜兒,我勸道:「你剃度了?不如還俗吧,你天生適合練劍。」
少年尷尬地摸摸腦袋:「頭髮是被火燒沒的,不知為何,這火獨獨燒不死我。」
天道等著天命之人去殺尚清呢,自然留你生路。
少年舉起我的劍身打量:「我叫薑暄,你有名字嗎?」
「我從前叫純鈞,不過這個名字是我仇人取的,如今你可以給我取個新名字。」
他眼睛一亮,摸了摸我劍身滿布的鏽跡,促狹地笑:「你就叫『破傷風之劍』吧!」
我疑惑:「何為破傷風?」
「在我老家,被你這種神兵利器傷到,可謂是『一劍破傷風,兩劍 ICU,三劍見祖宗』!」
「『破』是你一往無前的勇氣,『傷』是你的殺傷力,『風』是你的速度,這名字正好與你相稱。」
我:「大越國並無這種說法。」
他露出懷念的神色:「在我更久遠的老家。」
雖然有些奇怪,但這名字稱讚了我的勇氣、殺傷力和速度。
倒是勉強配得上我。

4
我吩咐薑暄:「帶我去找我的另一半。」
他瞪大眼睛,笑得賊兮兮:「你們劍還整這些?挺時髦啊。」
我和薑暄總是如此,雞同鴨講。
他聽不懂劍話。
待我解釋清楚,我感受到另外半截劍身在澤州。
他高昂的情緒瞬間低落:「小破,你現在這種破損程度,多一截少一截有差別嗎?」
竟敢對我大不敬!
我跳起來對著他的禿瓢,就是「Duang」一下痛擊。
待在天命之人身邊,我的靈力在逐漸恢復,如今已經可以動了。
薑暄捂著頭:「你打人真痛啊,話說我不會得破傷風吧。」
我劍身立起,騎在薑暄的頭上:「我靈力剛剛回來一點,還不能使出你口中如此厲害的招式,不必擔心。」
他囫圇地摸摸頭:「沒破皮,那就好那就好。」
在我的武力壓制下,薑暄從荒蕪的大越出發,往澤州去。
他兜裡沒有錢,我是知道的。
但他一路走一路討,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當他拿著個破碗,往吃麵條的食客旁邊一蹲:「兄台,你這個聞著好香,能給我嘗嘗嗎?」
我震驚、崩潰、迷茫、失語。
我堂堂神劍怎麼落到這等人手裡?
他卻理直氣壯:「你不懂,我們大學生臉皮就是要厚一些的。」
我確實不懂。
簡直世風日下!

5
我早做好心理準備,報仇一定很苦。
但沒想到居然會這麼苦。
我忍辱負重,白天裝瞎不看薑暄討飯,晚上借著教劍法,痛揍他。
他風餐露宿的,不用掙錢,確Ṭű̂₃實走挺快。
這一日,他坐在客棧門口,吸溜湯麵。
裡面三個小宗門的弟子正在大堂高談闊論。
「尚清神君何等威風!坐擁四海,還有仙界第一美人丹鳳為伴。」
「時勢造英雄罷了,你說怎麼不是我們撿到純鈞神劍呢。」
「純鈞神劍已經隕落,世上再無神劍,不然創出一番大事業的說不定就是我們哈哈。」
薑暄聽見了,和我竊竊私語:「瞧神劍和你之前同名,它威風凜凜,你如此落魄。」
我一如既往地裝死。
在白天我不想和這小子說一句話,掉份兒!
可能是昨天夜裡我打得太狠,把他蠢笨的腦子打得更壞了。
他怪聲怪氣:「純鈞,你說句話呀!」
可恨!我就應該昨夜直接打死他!
修仙之人耳聰目明,那三個小宗門弟子滿臉嘲諷地走到門口。
「你這破銅爛鐵也叫純鈞?真是笑掉大牙!」
「這世道連乞丐都佩劍了?真是廢人配廢劍。」
薑暄本笑盈盈地,不欲與他們爭辯。
可其中一位腦子不好使,腿腳也不好使,竟一腳踢向我。
薑暄這人,不像個劍修,他不好鬥。
我從未見過他出手傷人。
本以為這次又是忍忍算了,他竟拔劍而起。
不,是拔我而起。
「你們侮辱我可以,但不要侮辱我的劍!」

6
薑暄一劍挑飛嘴賤之人的武器,十分驚訝:「我居然這麼厲害?」
然後打了雞血般興奮,邊出招邊自誇。
越步上挑。
「我也太帥了吧!」
回身後劈。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掛劍直刺。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詩是好詩。
但打幾個小嘍囉有必要這麼慷慨激昂嗎?
明明不出十招就可以解決三人,他卻花了三十招。
三人躺在地上痛哭流涕,連連道歉之時。
薑暄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執劍指天,衣服破破爛爛,神情故作高深:「記住今日擊敗你們的劍,名為『破傷風』!」
那一刻,我感覺我碎了。
尷尬到劍柄發麻,想找個縫隙鑽進去,但又詭異地有點爽。
走到街上,他嘀嘀咕咕:「你教的劍法這麼厲害,不會是真的純鈞神劍吧?」
「敢帶你去屠神,你認為我只是凡劍?」
我氣得劍身立起來,準備揍他。
他條件反射地捂頭、彎腰道歉,把我放回腰間。
一氣呵成。
「以為走的是大長篇升級流劇情,一開始撿到的裝備只是暫時厲害,後面需要更新換代。
「絕沒看不起你的意思,是小的有眼無珠。
「早知道這麼牛逼,我前些天忍什麼?打他們不是斬瓜切菜?」
說完他像個猴子一樣,嘴裡「哼哼哈嘿」,身體上躥下跳,在長街兩頭來回狂奔。
街上的人嘖嘖稱奇:「這人瘋了?還帶了把劍,是個劍修呢!」
我墜在他腰間,來回顛簸。
薑暄:「還有沒有更帥一點的招式?」
我:「滾!」
尚清當年怎麼沒直接搞死我,讓我如今遭受這種痛苦。
都怪尚清!
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殺了他!

7
自從知道我是神劍,薑暄便整日異想天開,企圖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的辦法我沒有,一步升天的辦法我倒多的是。
恰逢下雨,薑暄不死心地問:「小破,我有一事想問,你下雨喊『嘩啦啦』,天晴嚷嚷『我要曬太陽啦』,颳風便『呼呼呼』,這多崩劍設,和你平時風格不符,難不成是某種增進劍術的咒語?」
我毫不猶豫:「是。」
「神劍的修煉方法果真獨樹一幟。」
自這日起,薑暄每逢下雨,在眾人驚異中,狀若癲狂地沖出去淋雨,大喊:「嘩啦啦!」
每逢天晴,他自轉三圈,神經兮兮地念叨:「我要曬太陽啦!」
外面狂風大作,他硬要出門,鼓起臉頰:「呼呼呼!」
我時常敬佩他的臉皮,似乎比我的劍身還要無堅不摧。
當然,我騙他的,這樣才不會增加功力。
從前四百年,劍旁那朵聒噪的野花總這麼叫。
它沒了,劍反倒有些不習慣,總覺得空落落的。
如今有薑暄,似乎好點了。
看著他在大風中張嘴,吃一口土的傻樣,劍又不確定。
真的好點嗎?
大概吧。

8
薑暄如今能禦劍飛行,趕路的速度快上許多。
他「呼呼呼」的間隙,不忘稱讚:「小破,你那咒語果然管用,我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
這傻缺!
我們到達與澤州近在咫尺的無妄島。
此島極為富饒,民風淳樸,路不拾遺。
薑暄今日走運,在路上撿到一塊靈石。
他據為己有,買了壺酒。
與當地民風背道而馳。
對於他的丟人之舉,我已經麻木了。
我只是疑惑:「為何要躺在屋頂上喝酒?你是有什麼疾病嗎?」
他搖搖頭:「你一把劍,不懂什麼叫氛圍。我請你也喝點。」
說完他把酒往我劍身上一澆。
我大怒,飛起來「Duang」他腦殼。
響聲不如之前清脆。
薑暄的頭髮長出來不少,前幾日還自稱「狼尾帥哥」。
狼尾帥哥喝了酒後突然低落,號啕大哭:
「我想家了,嗚嗚嗚,想我媽。」
我冰冷的劍身吐露出冰冷的文字:「大越國已經沒了。」
狼尾帥哥哭著說他有兩對父母。
種花國裡,他家很有錢,父母開明,對他特別好。
他突然消失,不知道爸爸媽媽有多難過。
大越國的父母窮困潦倒,缺衣少食,還完全不懂教育,時不時打罵他。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自從來這破地方,我的人生就像搓衣板,全是坎兒。可他們再ƭű⁵不好,也不該被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燒得屍骨無存。」
在狼尾帥哥的哭訴中,劍也有些上頭。
劍好像被那點酒水灌醉。
有點想自己養的花了。

9
「其實也不能算養,那野花口口聲聲說要陪著我,但我明白它是個騙子。
「有什麼陪不陪的,不過是想蹭我逸散的靈氣。
「它在我旁邊守了四百年,可卻一瞬間就沒了。
「明明離我只有兩寸之遙,我救不了它。
「薑暄,疼是什麼感覺?」
劍一直記得野花被灼燒時的那一聲「疼」,但劍為戰鬥而生,不知道什麼叫疼。
薑暄想了想,回答:「疼是一種刺激,讓你想遠離、擺脫給你帶來這種刺激的源泉。」
我也想了想,說:「那我現在有點疼。」
我不想接受花就這麼死掉。
也許屋頂上喝酒真的有薑暄說的氛圍,我忍不住接著傾訴:「我還有些想念我的劍鞘。」
薑暄臉上露出奇怪的猥瑣表情:「嘿嘿嘿,劍鞘和劍,這關係可算不尚清白,嘿嘿嘿。」
我疑惑地解釋:「它是我弟弟,當年尚清神尊折斷我,它替我擋了一下。器靈不入輪回,它已在這天地間徹底消失了。」
他猥瑣的笑容凝固了,眼角耷拉著,突然扇自己一巴掌:「我真該死啊。」
在這屋頂上,回憶過去。
那萬年的征戰與廝殺都褪去,變得無足輕重。
反倒是罵我的劍鞘不爭氣、誇我的劍穗漂亮。
躺在大越,聽小野花嚷嚷著「我要曬太陽啦」!
這些更為深刻。
原來身為一把劍,我愛的不是戰鬥。
而是夥伴。
劍望向又哭又笑的薑暄。
真好,如今劍多了一個夥伴。

10
幫客棧老闆找到跑丟的狸貓,薑暄拿到五顆靈石。
窮人乍富的他前去夜市逛逛。
無妄島的夜市車水馬龍,摩肩接踵。
我們看過戲法,買了糖人。
前面一對有情人為一支珠釵而爭吵起來。
薑暄極愛看熱鬧,我懷疑路邊螞蟻打架,他都要湊上去瞅一瞅。
果不其然,他硬是穿越人群,擠到爭吵的兩人附近,暗戳戳聽牆角。
「為何你和李家小姐定親的時候,肯為她買金簪,到我這兒就連珠釵都沒有?」
「我家生意近來不好,過段時間我一定買給你。」
女子氣得掉頭就走,留男子一人在原地。
薑暄看完熱鬧,不忘評價:「我老家一位名人曾說過『沒有物質的愛情,就像一盤散沙,不用風吹,走兩步就散了』,誠不欺我也。」
這話真是說不上來的古怪。
「你老家名人還說這個?」
薑暄鄭重點頭:「當然,她是一位女強人,名為顧裡,在我們老家可謂是大名鼎鼎。」
既然她這麼有名,一定有她的道理。有機會的話,定要瞻仰一二。
「我不像那個男人,捨不得花錢,我現在全身上下只有三個靈石,我願意全給你花!」
薑暄特地停在擺攤的小販處,要給我買條劍穗。
我拒絕:「我有劍穗,若買新的,它會生氣。」
「這倒是,我們可是正經人和正經劍,不興搞替身這一套。」
被人群擠到猜謎處,猜中兩條謎語後,薑暄突然發問:「小破,我來考考你,你和我在一塊打一部電影。」
還沒等我問什麼叫「電影」,薑暄迫不及待地揭曉謎底。「是《復仇者聯盟》,沒猜到吧!」
說完他哈哈大笑,笑個不停,笑得眼角泛紅,笑得淚光閃閃。
劍不知道什麼叫「復仇者聯盟」,但劍不問。
一定又是他們老家的習俗。
一定又是他想家了。
在人聲鼎沸的熱鬧中,劍只是跟著他一起笑,好讓薑暄明白:這天地間,他不是孤單一人。
好讓劍覺著:我也不再是孤單一把劍。

11
玩夠了,薑暄準備走時,迎面走來一對男女。
男子光風霽月、面如冠玉,女子霧鬢雲鬟、眉目如畫。
周圍人都忍不住偷看,嘖嘖稱奇。
薑暄低聲和我稱讚:「這真的是大美女,治好了我的斜視,因為眼睛都特麼看直了。」
呵,他眼光真差。
薑暄一通誇獎,見我沉默。
「你不喜歡這一款?那你這審美多少有點崎嶇,人家確實是有毋庸置疑的美貌。」
我不搭理他,他反倒越說越來勁兒:「不過想想也是,你是把劍,自然只能和劍啊、刀啊什麼的看對眼,也確實是沒什麼審美。等你哪天想找對象,我好好給你做個大保健,讓你鋥亮鋥亮的,在兵器界帥氣逼人……」
這傻缺!
我動用萬年前屠天魔的定力,才將將忍住暴揍他的衝動。
姜暄口中的美女被賣花燈的老翁攔住。
老翁顫抖著手:「姑娘如此貌美,我送一盞最漂亮的花燈給您,與您相稱,願您幸福美滿。」
花燈做工精美,流光溢彩,一看便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薑暄還在誇:「雖然老人家抱著點打廣告的心思,但漂亮的人總是有優待,真是羡慕不來。」
女子卻並不接過花燈,揮袖將其打落。
「這等粗鄙之物,如何敢說是與我相稱?」
眾目睽睽之下,花燈落地,「啪嗒」一聲。
薑暄終於閉嘴。
老翁彎腰撿燈,臉上賠著笑,嘴裡囁嚅著:「對不住對不住,是老朽冒犯。」
一隻指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卻搶先撿起地上的花燈。
是薑暄。

12
「天呐!這花燈好生精緻!我遠遠瞧著都走不動道兒,簡直愛了愛了!不知您可否割愛,將它賣與我?」
薑暄雙手捧起花燈,擠眉弄眼、聲情並茂地問。
當尷尬成為一種習慣,劍感覺自己比從前更堅強了呢。
老翁被姜暄這套浮誇的表演怔住,臉都漲紅了,連忙擺手:「這花燈磕破一角,不好再賣。公子若想要,明日我還出攤,送公子一個。」
薑暄笑得見牙不見眼:「明日我將離開無妄島,沒辦法來找您討花燈。而且不礙事的,我就喜歡手上這個,我囊中羞澀,身上只有三塊靈石,要是它完好無損,可值五塊靈石,我買不起呢!」
你拉我扯之間,薑暄總算把三塊靈石成功強塞給老翁。
與美貌女子同行,卻一言不發的俊逸男子突然出聲,對老翁說:「阿丹不慎摔了燈,這十塊靈石賠給你,但燈阿丹不喜歡,我們確實不要。」
女子噘嘴不滿,被男子按下。他叫住轉身欲走的薑暄,好一番打量。
「閣下是劍客,可隨身只帶一把鏽劍。方才是阿丹任性,作為補償,我送你一把好劍。」
「我這可是破傷風之劍,附魔的!」
薑暄提起破碎的花燈就走:「比不上兩位金貴,我平日裡最愛撿破爛,山豬吃不了細糠,無福消受二位好意。」

13
離開夜市,薑暄開始吐槽:
「真是一對 Strong 情侶,也就臉能看看,人真是不怎麼樣!話說小破,你剛剛怎麼這麼沉默。」
我:「別回客棧了,你已經花光所有財產,也沒東西需要收拾,直接去澤州。」
薑暄腳上聽話地調轉方向,嘴上叭叭個不停:
「這麼急?客棧裡怎麼沒東西,我的寶貝碗還在那兒呢!那可是我吃飯的傢伙什兒!
「無妄島真好玩,我沒逛夠,等我們報完仇,一定回來玩個盡興。」
已經離得足夠遠,我語出驚人:
「方才那對男女就是尚清和丹鳳。
「啊?神仙還為買不起簪子發愁?」
這傻缺!
我嘲諷:「是治好你斜視的那兩位。」
這對狗男女一出來,我便想沖上去一劍一個。
但無奈於我目前是個殘廢劍,薑暄這小子更指望不上。
不僅實力不濟,腦子更不濟。
為了不被發現,我連聲都沒出。
姜暄湊去撿燈時,他的墓地我都給選好址了。
天道還是靠譜,冥冥之中為我和薑暄遮掩一二。
一路上只聽見薑暄自罵眼瞎,用許多聞所未聞的詞彙咒駡尚清和丹鳳。
「那個丹鳳跟個整容臉似的,尖酸刻薄,真是相由心生。
「尚清人面獸心,裝模作樣。媽的,我最煩裝逼的人!
「兩個老登,等他們死了,我要放個一百萬響的鞭炮去去晦氣。」
……
剛到澤州,天初破曉,晨光熹微。
突聞一聲巨響。
驚愕地回頭望去。
碩大的島嶼分崩離析,沒入海底。
鳥獸俱散,靈力高深的修士乘著法器奔逃。
可空中的禁制將他們一一擊落。
生靈無處可逃。
無妄島——
沉了。

14
繁華安逸的無妄島還縈繞眼前,頃刻間化為一片虛無。
靠近澤州海域,逃過一劫的海妖淚水大顆大顆往下落:「丹鳳仙子在無妄島受到冒犯,覺著島上盡是刁民,尚清神君衝冠一怒為紅顏,把無妄島擊沉了。」
尚清竟喪心病狂至此!
我載著薑暄沖回去,拼命救人。
就像我救不了我的花一樣,我們沒能救下人。
愛貓的客棧老闆和他的貓、因一支珠釵而鬧彆扭有情人、賣花燈的老翁、耍雜技的、賣糖人的……
那許許多多今生第一次相見的人,都沒了。
那些只看過一次,還想下次再看的風景,也沒了。
薑暄握緊花燈,自言自語:「是不是我不該出頭?如果我不去撿燈,他們不會毀掉無妄島是嗎?」
我立起劍身,往狼尾帥哥的頭上暴扣,「Duang」的一聲。
「薑暄,你的使命不是包攬莫須有的罪名,而是屠神!」
可能被我那下打得頭昏眼花,薑暄沉默了很久。
正當我難得反思是不是下手太重,薑暄紅著眼眶問我:「你劍身相融,我努力修煉,就能殺掉他們是嗎?」
劍語氣堅定:「是。」

15
我感受到另半截劍身在澤州南部。
當我信心滿滿地帶薑暄去,卻撲了個空。
薑暄看著地上他辛辛苦苦刨出來的大坑:
「這底下有劍?小破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就告訴我,不必如此折磨我。」
我沉思:「我的劍身在動。」
說完我憑著感覺逕自飛走,留薑暄兩條腿在後面連飛帶跑。
終於找到了!
一根紫色的劍穗淩亂地卷著一截短劍,低速挪動。
我叫住劍穗:「紫若!」
薑暄呼哧帶喘地跟上來,滿臉迷茫:「芷若?什麼周芷若?仙俠改武俠?小破,你怎麼說話還大舌頭啊!」
不理會薑暄的胡言亂語,劍和劍穗面面相覷。
「哐當」一聲響,劍穗丟下那半截劍,化為人形朝我撲過來。
薑暄連忙背過身來,大喊:「姑娘,雖然你穿了衣服,但你再多穿一件吧!」
被迫多幻化了件外套的紫若哭得像只小花貓:「純鈞,我帶著這ťū́₈截劍流浪了一千五百年,你可算回來了,嗚嗚嗚……」
「你辛苦了,我也一直念著你呢。」
我鄭重地糾正:「不過如今我不叫『純鈞』,請叫我『破傷風』。」
紫若驚得都忘了哭:「這『破傷風』有何深意?」
我劍身直立,嚴肅且慷慨激昂地解釋:
「『破傷風』是我這種神兵利器的特性,常言道『一劍破傷風,兩劍愛西優,三劍見ŧű₆祖宗!』
「『破』是我一往無前的勇氣!『傷』是我的殺傷力!而『風』是我的速度!」
紫若極其捧場,一邊鼓掌一邊奉承我:「好厲害喲!這名字正和你相配!但叫你『破傷風』的話,連名帶姓,多少有些不親近,我以後都叫你『傷風』吧。」
我酷酷地點點劍身:「可。」
轉眼一看,薑暄神情扭曲,露出一種尷尬又崩潰的表情。
薑暄:「你怎麼什麼都學啊?」
呵,經過和薑暄的相處,我已然堪破劍生真諦。
只要劍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人!

16
我們來到烈焰穀,這裡是天然的煉劍場所。
只有極凶極炙的岩漿才能重鑄我。
紫若眼淚汪汪,連一向嬉皮笑臉的薑暄都面露擔憂。
誰也沒把握能不能成功重鑄。
若是不成,ṱų₄世上最後一把神劍也將消失。
與他們不同,我很冷靜,很渴望。
斷崖下是滾滾熔漿,我帶著另外半截劍,迫不及待地想跳下去。
薑暄攔住我:「小破,會不會很疼?」
我毫不猶豫回答:「不疼。
「薑暄,你曾經告訴我『疼是一種刺激,讓你想遠離、擺脫給你帶來這種刺激的源泉』。
「大越國的時候我沒能保護好我的花,無妄島我無力救人。
「如今跳下去鑄煉成功,我就能重新擁有殺死尚清的能力,我只覺得暢快,這一點也不疼。」
薑暄鬆開阻攔的手,這傻缺又哭了:「我會好好修煉的,我等你。說好的,我們要一起去屠神!」
「好,劍從不食言。」如果能活下來的話。
劍心甘情願、一往無前地縱身一躍,墜入岩漿。
如果失敗,這是一把斷劍最好的歸宿。
如若成功,這將是一把神劍最極致的涅槃!

 

17
我成功了。
從岩漿一躍而起,紫霞滿天、金光閃閃地隆重登場。
劍第一個看見的是薑暄。
他瞧著是沉穩了,穿得也不再破破爛爛。
天道保佑,他可算是有錢了,劍不用再跟他過苦日子了。
「你怎麼變成個陰陽臉啊?」
一開口,還是熟悉的傻缺勁兒。
「你說過鏽跡是破傷風的標誌,所以我留下它,熔鑄在一側的劍刃上,酷不酷?」
「酷酷酷,簡直酷斃了。」
立好本命契約,如今我就ŧû₅是薑暄的本命劍。
「小破,紫若能化人形,你現在已經恢復,是不是也可以?快來和我比比,誰更帥!」
真是自取其辱,他不及我萬一。
我化為人形,薑暄震驚地瞪大眼睛:「你怎麼是個妹子啊?」
我想起些不愉快的往事,眉峰微壓:「怎麼?你有意見?」
「不敢!不敢!」
薑暄圍著我轉一圈,擠眉弄眼地傻笑,語氣賤兮兮:「我們簽了契約,嘻嘻嘻。小破你叫聲『主人』來聽聽?就一聲!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兄弟體驗一把,求求了。」
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奇奇怪怪,但總歸沒好事。
薑暄頭髮長了,從狼尾帥哥到如今梳起個髮髻。
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化身為劍,立起劍身,「Duang」地一下把他髮髻拍扁。
他捂住頭蹲下:「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口嗨,再也不敢了!」
果然,打一頓,他就老實了!

 

18
我陪著薑暄又練了好幾年劍。
紫若告訴我,薑暄在我鑄煉那十年,哪裡危險便往哪裡去。
嘴裡念叨著「龍傲天是不死的!」,基本只有重傷和瀕死兩個狀態。
進步確實很快。
姜暄如今很強,強得在我的加持下,足以與尚清一戰。
「小破,是不是該去找尚清?」
「你若有把握,我就奉陪。」
「那等我挑個黃道吉日,畢竟都修仙了,得信!」
「……」
黃道吉日前夜,薑暄一本正經地問:
「你相信光嗎?」
這是又犯病了。
我略帶試探:「我是該相信呢?還是不相信?」
「這是我家鄉增強力量的咒語!和你的『嘩啦啦』『我要曬太陽啦』『呼呼呼』一個作用。
「此時此刻,你只需回復相信。」
他一手平放胸前,一手舉起,語氣鄭重:「注意注意,現在不是演習不是演習。
「小破,你相信光嗎?」
我:「我相信!」

19
一口氣闖入雲清天宮,繁雜的陣法直晃眼,尚清端坐在大殿內,。
他高不可攀、凜然不可侵犯:「純鈞,又見面了。夜市上的小劍修,原來天命之人是你。」
還沒等劍堂堂正正地與尚清掰扯舊事,薑暄突然一臉倔強:
「第一,我很憤怒,第二,它不叫純鈞,它叫楚雨蕁,搞錯了搞錯了……
「第二,它不叫純鈞,它叫破傷風!
「第三,請你不要再在我們面前裝逼,今日我將取而代之,成為這世上最最裝逼之人!」
熟悉的尷尬又來了。
尚清啊,你說你在薑暄面前裝什麼逼呢?
他可是會隨時隨地犯病的!
嚇死你!
尚清發出過往無數人的疑問:「何為破傷風?」
姜暄單手扶額,歪嘴一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發表完戰鬥宣言,薑暄沒給尚清說話的空間,徑直沖上去,舉起我就一劍劈下。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還是原來的味道,打架要念詩。
「三十六峰長劍在,星斗氣,郁崢嶸!」
尚清現在的劍遠不如我,百劍後他便落入下風。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我的鏽面狠狠刺入他的腰腹,劃出一道狹長的傷口。
尚清捂住傷口,質問:「我何錯之有?」
真是荒誕,死到臨頭還覺得自己無錯。
劍很冷靜:
「你折了我,是我識人不清。可我的花它沒有錯,你得為它償命。
「還有我的劍鞘,雖然不堪大用,但若不是你,它平日裡也遇不上什麼危險,理應活很久很久。」
薑暄補充道:「還有大越和無妄島枉死的生靈,你該死!」
尚清嗤笑:「折斷純鈞是受丹鳳蒙蔽,罪不在我。
「至於大越和無妄島的生靈,不過是螻蟻,我幫他們早入輪回罷了。」

20
各路仙人對雲清天宮避之不及,生怕捲入血戰。
可丹鳳卻推門而入。
她一見尚清便淚水漣漣:「尚清,你怎麼傷得這樣重,很痛是不是?」
尚清溫柔一笑:「不礙事,你來了,我便不會再痛。」
說完他便一掌揮出,丹鳳的靈力直往他身上湧去。
丹鳳痛苦得止不住顫抖:「尚清,為什麼?」
「因為你蠢。」
鳳凰有死而復生之力,但丹鳳卻直接溟滅。
而尚清恢復如初,甚至靈力有所上漲。
薑暄錯愕:「你們修仙界還有這種邪功?」
我:「沒有,他應該是提前騙丹鳳修煉特殊功法,才有這種效果。」
他此舉一出,想到方才看到的陣法。
劍明白了。
「你當初折斷我,不因兒女私情,只因我是世間最後一把能斬神的神劍對嗎?
「火燒大越國、擊沉無妄島,也不為了丹鳳,而是你感應到有天命之人在,可天道的遮罩讓你不知道是誰,所以你索性盡數毀去。」
尚清笑得恣意:「不愧在我身邊待過萬年,你比丹鳳聰明多了。
「是!我就是要擺脫這天道,不受天道掣肘!你可知神是有壽命的,我的神力滋養萬物,萬萬年後總會消失在天地間。
「凡人求生去修煉,修煉求生去成仙,成仙求生方為神。可我成神後,為何告訴我就是不能永生呢!
「天道對得起這天下人,為何獨獨對不起我?
「我布下攝靈法陣,取天下靈氣滋養,便能永生。可天道不許,非要安排些人和劍來殺我!」

21
「你這前主人腦子有病?他已是這世上最最長命的大王八,卻還為自己不能活更久,而覺得不公?
「在我們老家,他這種智商老了家裡全是保健品。
「這樣的人你跟隨他萬年?」
我竟為尚清此舉而感到羞恥:「以前沒發現,現在確實……」
或許是我們詆毀的聲音太大,尚清黑著臉:「如今我實力更上一層樓,你們等死吧!」
狠話還沒放完,他又忍痛捂住腹部傷口:「用上鳳凰之力, 為何這一劍傷勢還沒好?」
薑暄大笑:「想不到吧, 你有吸星大法,我有破傷風!看來還是我更勝一籌!」
原來,薑暄說破傷風是魔法傷害,是真的。
薑暄再次舉起我:「說殺你,就殺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講誠信。
「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最後一劍斬下, 尚清神魂寂滅。
他最後一句話還在質問:「我是神?我為何會死?」
姜暄難得正經:「你揮揮手, 便殺死那麼多生靈,你只想著自己, 又何曾想過, 他們為何不能活?」
尚清一死,許多受他戕害的生靈重獲生機。
塵埃落定, 姜暄欣慰一笑。
然後他開始在大殿內來回橫跳:「我真是太帥了!太帥了!」
這傻缺!
後來我問薑暄:
「尚清從前不這樣,他成神後才如此, 你如今也已成神, 不會也想折了我吧?」
他火急火燎:「快告訴我該如何踏破虛空,回我老家。不要逼我跪下來求你!
「這將耗費你百分之一的神力, 你確定?
「當然當然!不過是百分之一, 現在萬年的王八都沒我能活, 我要活那麼長幹什麼?
「快帶我去!」

22
我同薑暄去到一個名為地球的地方。
原來破傷風並不代表勇氣、殺傷力和速度。
也知道了顧裡是誰。
還明白了為何要相信光。
薑暄果然該打!
他在我這裡沒有一頓打是白挨的!
我們也見到薑暄在地球的父母, 他們人很好。
有一次他媽媽臨時來訪,在薑暄住的房子裡,碰見我和紫若。
她震驚:「你們都是姜暄的女朋友?」
女朋友?
地球的認定裡,我們都是女性,並且我們也和姜暄是朋友。
我和紫若齊齊點頭,認下這個身份。
姜暄媽媽用憐愛的眼神看了我們兩眼, 然後暴跳如雷,氣得用衣架子抽薑暄。
「你不要以為長得帥, 有兩個臭錢, 就可以玩弄兩個女孩子的感情!我和你爸爸從小是怎麼教你的?上個大學心思就野了?」
薑暄一個神, 在媽媽的衣架下無處可逃。
據薑暄所說, 他最後四處散播已和紫若分手的消息,勉強挽回他岌岌可危的名譽。

23
半年後,我們已經習慣地球生活,薑暄卻越來越絮叨:「能別玩遊戲了嗎?就算劍不會得近視眼, 那你也不能一直玩兒啊。」
劍全神貫注,嘴裡敷衍他:「再玩五分鐘,就五分鐘!勝利的號角已然吹響, 我即將攻破敵人水晶!」
「多少個五分鐘了,別當我沒看見,你又開一局!」
劍才不管, 默念「三、二、一」。
果不其然, 剛念到一,薑暄就無暇再管劍。
只聽見他崩潰的怒吼:
「紫若!你怎麼又在和你榜一大哥聊天!
「快把衣服穿好!你再擦邊直播,平臺就又要把你的號給封了!你現在是個人,不是什麼都能露的!」
一片吵鬧中, 只有陽臺上的花獨自開朗,舒展枝葉,歡歡喜喜地叫喚著:
「我要曬太陽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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