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言情

娘娘她靠抽盲盒寵冠後宮

穿成暴君的寵妃後,我每天都要開一個人設盲盒。
盲盒有效期二十四小時,崩人設就會被系統抹殺。
我今天的人設是——
網路噴子。
所以當暴君搭上我的肩膀,我脫口而出:
「哈兒再吵老娘睡覺,骨灰都給你揚嘍!」
身後,一片死寂。

1.
灼熱的呼吸打在我的後脖頸上,我一動也不敢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向神明祈禱,言止千萬別醒,千萬別聽見我剛剛大逆不道的發言。
回應我的卻是惡魔:
「愛妃說了甚麼?朕沒聽清。再說一遍可好?」
我不假思索:
「你叫我說我就說?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
……
有些人五分鐘前就已經死了,五分鐘之後才埋。

2.
「大小王?」
言止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緋色的紗幔內,還殘留著昨夜曖昧的氣息。
言止的眼神卻冰冷,閃動著嗜血的光。
「貴妃的稱號也滿足不了愛妃了,想要朕身下的位置?」
我毫不猶豫:
「你那破椅子,坐上就全年無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牛多,你心裡沒點兒數啊?天天掙這幾個破錢心髒都要停了,誰稀罕啊?你稀罕啊?你有病吧?」
言止意味深長地盯著我:
「這話誰教你的?太後?還是皇後?」
我小嘴叭叭:
「她們兩個人加一起湊不出一個完整的腦子,能教我這個?」
不等言止開口,我又補上一句:
「還有你,大哥不說二哥,你們仨腦子全捐給火鍋店都湊不齊一盤腦花。」
……
……
這該死的見人懟人的臭毛病。
無所謂,我會去世。

3.
言止沒有殺我。
他慢條斯理地直起身子,袖中掠過寒芒。
他竟然還貼身藏著一把匕首!?
言止順著我驚恐的目光低頭,輕笑一聲,從容地把掉出來的匕首塞回去。
他明知故問:
「愛妃怎麼不說話了?」
我的腦海裡同時嚮起系統「滴滴滴」的警報聲。
「OOC 警告!OOC 警告!請宿主盡快地以噴子人設回覆暴君。」
我:?
我:「我是鍵盤俠,我不是亡命徒!」
在看見刀子前我重拳出擊,在看見刀子後我唯唯諾諾。
這不算崩人設!
系統宕機幾秒,好像是被我說服了。
腦海中的警報聲停止,耳邊的惡魔低語 3D 立體環繞:
「愛妃今天表達欲不是很強烈嗎?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4.
好消息:言止上朝去了。
壞消息:言止上朝去了,把我也給捎上了。
他慵懶地往龍椅上一躺,一手持劍抵住我的後腰。
叫我站在他身前,與階下群臣大眼瞪小眼。
他說:
「愛妃,好好地表現。」
場面僵持片時,就如水入油鍋,瞬間炸開了。
年輕的臣子尚且有力氣指著我破口大罵。
年老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朝笏一丟,帽子一摘,抱著殿裡的柱子「咣咣」地拿頭砸,「滋哇」亂叫:
「國將不國啊!國將不國啊!」
透過布料,腰窩處的冰涼愈發濃烈,昭示著言止即將耗盡的耐心。
他鐵青著臉,又重複了一遍:
「愛妃,好好地表現。」
我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掌,往下一壓:
「大家都消停會兒,現在該輪到我說了。」
「我不是針對誰,我是指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5.
古語有言,尊老愛幼。
我向著撒潑的老臣,國子監鄒祭酒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我說:
「要不給您叫個太醫唄?我看你額頭上的擦傷都快愈合了,再不叫可就白瞎了您這麼好的演技了。」
鄒祭酒惱羞成怒。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從牙縫裡硬擠出兩個字:
「胡說!」
「是嗎?我瞧瞧我哪兒胡說了。」
我眯起眼睛,打量片刻,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血跡!是你衣服掉色啊!怎麼,你們忠臣觸柱明志,還流行用衣袖墊墊?」
「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還跟潑皮無賴一樣,一有不順心的事就往地上一躺,又哭又鬧又上吊的,這和在大街上拉屎有甚麼區別?」
不給他任何反駁的餘地,我立刻接上:
「還是說,你真幹過這事兒?」
我用餘光將他從頭掃到腳,最後一錘定音:
「不難看出,你是這種人。」

6.
期間,有人試圖拉偏架,我說:
「滾。」
言止的表情由陰轉晴。
他收起劍,想將我攬入懷裡,我說:
「你也滾。」

7.
李侍郎站得最遠,罵得最嚮。
他痛斥我:
「禍亂朝綱!不知廉恥!」
我:「看了感覺真可憐。」
李侍郎:?
我:「只會這兩個詞嗎?不如我教教你怎麼罵人。你聽好——」
「癩蛤蟆跳懸崖,你和我裝甚麼蝙蝠俠?陛下後宮一個皇後、一個貴妃,你罵他耽於聲色。你屋裡頭八百個美妾,你吹牛皮鞠躬盡瘁?我看你是左臉揭下來臉皮貼右臉上了,一邊厚臉皮,一邊不要臉!」
李侍郎出言反駁:
「你!!你這毒婦!我何時納過Ťű₅八百個美妾?」
我點點頭:
「別急,你真別急。我說你罵陛下昏ťű̂²君,你不反駁。我說你納幾房妾室,你抓耳撓腮得跟峨眉山的猴子一樣。怎麼著,真罵過?罵了不止一回?」
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輕飄飄的一句話,叫面前一大幫臣子全部「撲通撲通」地跪倒在地上。
分不清其中有幾個做賊心虛的。
李侍郎扯著嗓子鬼嚎:
「臣冤枉!臣對陛下忠心耿耿!」
我陰陽怪氣:「狗叫狗叫狗叫!」
李侍郎氣得吹胡子瞪眼,哆嗦著一根手指在我面前點點點,老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
我:「指點可以,別對我指指點點。」
……
似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周遭的嘈雜霎時銷聲匿跡。
大殿中的幾十個人,上至丞相,下至婢女,他們神情惶恐,抖如篩糠,連呼吸都戰戰兢兢。
恨不能將頭埋入地裡去。
方才還有力氣同我爭執的李侍郎,此刻已經面如死灰。
他胸口貫穿了一支利箭,雪白的箭羽在他心上開出血色的花。
殺人兇手捻起我的一縷頭髮,輕輕地揉搓。
他的聲線平靜,不像在定奪人的生死,而像是在說家常閑話一般:
「你們背後是如何評論朕的,朕可以不追究。但辱罵朕的愛妃,你們就都該死。」
言止將手中的匕首交於我:
「愛妃,去把那些亂臣賊子的舌頭給割下來吧。」
我:……
我:「婉拒了哈,這個要加錢。」
言止很大方。
他幾乎不帶猶豫地,痛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
「好,賞你個全屍。」
我:……
月入一千八,拿命往裡搭!

8.
都這個節骨眼了,鄒祭酒突然不怕死了起來。
他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撣幹淨了衣上的灰塵,昂著頭顱,字正腔圓地指責言止:
「陛下,恕臣直言,為人君,止於仁。您天性殘暴,實在是不適合做一國之君。先帝不傳位於皇七子,而傳位給您,是先帝一生最大的污點!早知如此,當初臣便該叫那內侍……」
話音未落,鄒祭酒的喉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小口子。
沒人看得清武器是甚麼,兇手又是誰,只看見鮮血從那條縫隙裡噴射而出。
鄒祭酒面前人躲避不及,被淋了一身腥臭的血。
我挪開視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胃裡一抽一抽地直犯惡心。
ţṻ⁻言止卻攔在我身後,不叫我逃避。
他居然還在笑。
血腥氣讓他更加興奮了。
他的眼角染上紅色,握住我的手,舉起匕首,在我耳邊催促:
「愛妃,還不動手嗎?」

9.
我是貴妃,我不想幹了。
老板喜怒無常,同事都是智障。
我是鍵盤俠!
又不是劊子手!
殺人這種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不法行為,我是絕對不會碰的。
我把刀一丟,裝暈。
倒下去的時候,我趁機往言止懷裡鑽,摔也要拉個墊背的。
不想言止身手比我還要敏捷。
他Ťŭ̀⁸伸出雙手,把我往外猛地一推。
我:?
我順著臺階骨碌碌地滾了下去,腦袋磕到桌角。
「咚!」
好大一聲嚮。
現在我是真暈。

10.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午夜。
系統尖銳急促的警報聲險些掀飛我的天靈蓋。
「OOC 警告!OOC 警告!」
可我還甚麼都沒幹啊?
「不,你幹了。」系統嚴肅地糾正我,「你剛剛說夢話罵言止,說他觸景生情就占倆字。」
「……我今天的人設是?」
系統一板一眼地答道:
「心機綠茶。」
我睜開眼,對上言止玩味的目光。
他步步緊逼,將我堵到牀角。
「觸景生情?」
「就占倆字?」
「讓朕看看,朕的愛妃今天又給朕準備了甚麼驚喜?」
我深吸一口氣。
(大眼睛撲閃撲閃,波光粼粼的瞳孔裡帶著期盼,小粉拳有些緊張地攥著衣角,撒嬌的聲音又甜又糯)
「人家怕怕嘛~」
言止:「?」
言止:「6。」

11.
我摟上言止的腰,把頭埋在他頸窩裡,蹭了又蹭,嗲著嗓音開口:
「陛下,臣妾方才做了個噩夢,還好醒來看見了你。害怕的時候,有你在身邊就好啦~」
對於我的親暱,言止還是很受用。
他攬我入懷,輕撫我的頭頂:
「夢見甚麼了?」
「臣妾夢見了李侍郎,還有鄒祭酒,他們就死在臣妾眼前,每一處細節都看得真真切切的。他們死前不能瞑目,死後又要化作厲鬼糾纏臣妾。陛下,臣妾好怕……」
為求逼真,我狠下心來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
熱淚奪眶而出,我全部擦在了言止的寢衣上。
言止果然動容。
他捧起我的臉,替我拭去眼淚:
「沒想到,愛妃竟留下了這般深刻的心理陰影。」
他話鋒一轉:
「那愛妃一定記得鄒祭酒死前,是左腿先跪下去,還是右腿先跪下去的吧?」
我:?
這 XX 誰記得啊!!!
「怎麼?愛妃不是說,每一處細節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言止語氣含笑,眸子裡卻沒有半分戲謔。
他俯首凝視著我,像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難道,是在騙朕嗎?」

12.
我不知道怎麼和言止解釋。
我鐵好,真的。
我只能咬著下嘴唇,無辜地抬起眸子,望向言止:
「哥哥不相信我嗎?對不起,我讓哥哥失望了……」
言止的表情有一剎那的空白。
不過他很快地調整了過來。
紗幔外的紅燭影影綽綽,柔軟了言止的眉梢。
他不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問我:
「你是不是覺得,朕不該殺他們?」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李侍郎純粹是自己作的。
他仗著自己與太後母族有姻親關系,在外為非作歹、貪污受賄、強搶民女、無惡不作,前朝後宮人盡皆知。
言止殺他,他死有餘辜。
可鄒祭酒,是兩朝老臣了。
雖無建樹,卻也未曾聽聞他有過錯。
言止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甲用撩撥我的脊背。
我剛想回答,他突然咬住了我的唇,將我未說出口的話盡數地吞卷入腹中。
「愛妃,朕與你講些往事。」
他口吻散漫,如同提起一樁稀松平常的小事:
「我雖為嫡長子,但先帝一開始並不屬意我。我用功讀書,他覺得我圖謀篡位。太傅多誇我一句,他便將太傅斬首,叫我抱著太傅的頭顱,在大風大雪的夜裡跪一整晚。」
「宮裡的人都熬成精了,是慣會見風使舵的。母後病故第二日,父皇改立小七的生母為繼後,我這樣不受寵的皇子,誰都能來踩上一腳。」
「吃不飽穿不暖都是常事,最惡心的是……繼後派來監視的老太監有時會對我動手動腳。」
我心裡一驚,詫異地仰起腦袋。
言止低垂著眼眸,睫毛在他臉上打下一片濃密的陰翳。
「……我向我當時的老師求助,他卻反過來罵我不知檢點。若非我刻意勾引,怎會惹得那閹人動了歪心思?」
他說:
「我那時候的老師,就是現在的鄒祭酒。」
……
我心疼地撫上他的眼睛,感受到他微微顫抖。
他親吻我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懇求我:
「桑桑,不要嫌我髒,好不好?」
我答應他:
「好。」

13.
長夜漫漫。
紅燭燃盡前,我好像聽見言止含混道:
「抱歉,我下次不在你面前殺人了。」
我困得迷迷糊糊的,壓根兒沒聽清。
「嗯?」
言止又複述一遍:
「知道錯了,下次還敢?」
……
好不了一點。
真好不了億點。

14.
天蒙蒙亮,我被大耳刮子扇醒了。
太後身邊的嬤嬤兇神惡煞地站在我牀頭:
「娘娘,醒了?」
她那語氣,和問我「娘娘,死了?」一糢一樣。
於是我回覆她:
「你就當我死了吧。」
嬤嬤身經百戰,不吃我這套,扯著我的衣領往上一提溜,將我整個人都拽下了牀。
她不耐煩地吩咐道:
「太後病了,叫貴妃娘娘過去侍疾。」
「皇後呢?」
「太後怕過了病氣給皇後,畢竟貴妃娘娘您也是知道的,皇後的身體金貴著呢,可不比您。」
我曉得她要說甚麼。
我命賤唄。
皇後與太後皆出自戚氏一族,而我不過是言止在宮外撿回來的一個平民女子,在宮中討口飯吃,全仰仗君王寵愛。
我磨磨蹭蹭地洗漱,磨磨蹭蹭地走出寢宮。
再不情不願,也不能違抗太後的懿旨。
只可惜——
恨不相逢噴子時。

15.
太後所居住的西宮,是全宮城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宮殿。
白玉彫梁,珠窗網戶。
在這座宮殿裡,沒人將我放在眼裡,我像個透明人一樣。
以至於我在廊下光明正大地聽了約半炷香的牆角,都無人理睬我。
半炷香後,我踏入門內,太後愜意地斜倚在羅漢牀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隨手往角落裡一指:
「貴妃來了?先去那裡跪上半個時辰,替哀家誦經祈福吧。」
我依言跪下,雙手合十,對著佛龕虔誠許願:
「最好人有事。」
太後「咣當」地從牀上跌了下來。
阿彌陀佛。
心願成真。

16.
太後被人手忙腳亂地從地上撈起來時,衣衫也亂了,發髻也歪了,閑適的表情蕩然無存。
她氣急敗壞地沖到我面前,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你這毒婦,膽敢詛咒哀家?」
她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出手又快又狠辣,我沒能躲過去。
臉上火辣辣地疼,耳朵裡也「嗡嗡」作嚮。
我霎時紅了眼眶:
「太後怎的這般想臣妾?臣妾真心實意地為太後祈福,若太後有不滿,直接說就是了,為甚麼要打人呢?」
我道:
「再者說了,縱使臣妾說錯了話,惹您不高興了,可太後身為長輩,不應該讓讓晚輩嗎?」
「太後娘娘,您格局太小了,如果我是您,我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太後:?
太後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斜睨著我,冷笑道:
「哀家在這後宮裡生活了三十年,甚麼樣的齷齪事沒見過?你這些小手段還上不了臺面!皇上平日裡縱著你,叫你忘了規矩,哀家今日就替他好好地管教管教你,也省得這後宮烏煙瘴氣的。」
她提高了音量:
「來人!」
屋外走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
她們一左一右,鉗住我的胳膊,將我押到殿外宮道上。
這裡人來人往,路過的人都可以瞧一眼我的笑話。
太後命人搬來一把紅木圈椅,覆上軟墊,舒舒服服地坐上去。
我就跪在她面前冷冰冰的青石磚上。
有風吹過,我瑟縮了一下脖子,背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子。
我痛得眼前發黑,控制不住地趴在地上咳嗽,連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帶著血腥味。
嬤嬤提著一根碗口粗的刑杖,往地上一杵:
「貴妃娘娘,太後是來教您規矩的,您這幅狐媚子做派,是不把太後娘娘放在眼裡嗎?」
我刻在 DNA 裡的記憶動了。
我說:
「嗯……怎麼不算呢?」

17.
我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後面追。
看見太後突然陰沉下來的臉,我才反應過來。
要挨打了。
我自找的。
那根刑杖劈頭蓋臉地向我砸來,我閉上眼睛,硬著頭皮大喊:
「太後娘娘,都是臣妾的錯!您可別因為臣妾,與陛下生了嫌隙啊!」
耳旁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
預期中的疼痛也並未到來。
我只聽見一聲短促的尖叫,和重物墜地的聲音。
之後再無嚮動。
我大著膽子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太後鐵青的臉色。
她憤恨地盯著來人,幾乎要把一口牙給咬碎了:
「皇帝怎麼來了?」
原來是我的靠山來了。
我想扭頭看他,眼前卻覆上了一只手。
言止的下巴抵在我的頭上,我身後挨過打的地方被他的體溫包裹。
「別看,我殺人了。」
他的嗓音低沉性感,帶著一點點的沙啞。
我……
我忍了,但我沒忍住。
我抓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戰栗:
「陛下,你不要怪太後娘娘,是臣妾讓她多想了。如果你們因為臣妾吵架,臣妾會很愧疚的。」

18.
眼前一片漆黑,偶然閃過指縫間透出的橙色日光。
我看不見太後的反應,可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沒出聲反駁。
言止詢問我:
「愛妃,朕不是叫你在寢宮裡好好地養傷嗎?你怎麼跑西宮來了?」
我囁嚅著答複他:
「回陛下,太後身體抱恙,故而喚臣妾來侍疾。」
「既然是來侍疾的,怎麼跪在殿外?」
「太後說,要給臣妾立規矩。」
我抽噎兩聲,摸著我被打腫的半邊臉,繼續補充:
「陛下,太後絕不是故意刁難臣妾,故意打臣妾,故意叫臣妾在人前出醜的,你可千萬不要怪她呀。」
……
「是嗎?」
言止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反而有點耐人尋味的意思。
「她還『不小心』做了甚麼?你都與朕說說。」

19.
太後終於坐不住了。
她一拍圈Ṫūₜ椅的扶手,頭上金步搖輕顫,「叮當」作嚮。
「皇帝!我好歹也是你的母後,你不要太過分!」
我搶在言止面前接過了話頭:
「可是,太後您剛剛還不是這麼說的。」
「您說陛下到底不是親生的,信不過。七皇子失蹤多年,遲遲找不到,您也不願意等了,就讓皇後謊稱自己懷孕了,十月之後再從您母族抱一個孩子過來偷梁換柱。有了繼承人,就可以殺了陛下。」
我把話都說完了,才做作地用手掩住嘴:
「太後娘娘,臣妾不是有意地偷聽的,是娘娘您說得太嚮了,那話直往臣妾耳朵裡鑽,想不聽都難。」
「放肆!」
太後厲聲地呵斥:
「哀家何時說過這種話?你以為你是甚麼東西?就你這個狐媚子,也敢來挑撥哀家與皇帝之間的關系?挑撥戚氏與皇家的關系?」
我嚇得瑟瑟發抖,拽著言止的袖子:
「陛下,太後好兇啊,對不起,我不知道說實話會讓她生氣的呀。」
言止沉默著,放開了手。
我的眼前重獲光明。
短暫地適應過後,我看見眼前烏泱泱地站了一大群人。
其中有不少我熟悉的面孔。
昨天剛噴過的。
我:……
我:「你把朝臣帶到後宮來幹甚麼?」
言止義正詞嚴:
「來主持正義啊。」
他一揮手,立刻就有個小宮女被人押了上來。
「你再說一遍,皇後怎麼了?」
小宮女帶著哭腔:
「皇後娘娘她……她遇喜了……」

20.
事到如今,太後猶自鎮定。
她甚至低頭啜飲了一口熱茶,才不疾不徐地替自己辯解:
「皇後遇喜,這不是好事嗎?算算日子,你一個月前才在她那裡歇過,也對得上。」
言止冷著臉:
「可朕壓根兒沒碰她。」
「皇帝說沒碰,不算。你們是夫妻,在房裡幹了甚麼,房外之人怎會知曉?僅憑皇帝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抹滅發妻的貢獻嗎?」
她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把茶杯交給身後的宮女,站起身來:
「老祖宗說,紅顏禍水,這不是沒有理由的。」
「哀家知道,你是好孩子,是被這妖妃給迷惑了心智。今日,就由哀家做這個壞人,替你處死妖妃,你以後和皇後好好地過日子,定能成為一代明君,像你父皇一樣。」
她環顧四周,露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
「你們說,哀家說得對嗎?」
我心裡突然湧起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下一秒,言止帶來的臣子們紛紛地叩首。
他們異口同聲道:
「請陛下處死貴妃娘娘。」

21.
我泫然欲泣,回身抱住言止的腰:
「陛下,臣妾被罵沒甚麼,但臣妾不想看見你不開心。」
言止拍了拍我的腦袋,也很感動:
「小傻瓜,你現在不是被罵,你現在是要被殺了。」
……
很討厭一些沒有邊界感的領導。

22.
言止帶來的大臣們是把利劍。
關鍵在於,誰是執劍的人,劍鋒對準的又是誰。
我松開言止,往他身前一站,直面群臣。
「本宮不願讓陛下為難,你們要殺本宮,可以。」
言止眉頭緊鎖。
他想牽我的手,被我甩開了。
我說:
「不過你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不該被人白白地利用。」
太後妄圖堵住我的嘴:
「又在妖言惑眾!來人,把這個妖妃拖下去,杖斃!」
言止就護在我身側,任臣子們跪著,太後命令,也沒人敢動我一下。
我慢悠悠地說道:
「太後娘娘,在場的各位都是股肱之臣,有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您就是讓臣妾妖言惑眾一回又何妨?難道他們聽不出來是真是假嗎?還是說,您心虛?」
我「哎呀」一聲,矯揉造作地絞著帕子:
「臣妾又失言了。」
太後凝望著我。
她的臉保養得當,歲月並未在上面留下太多痕跡。
她與言止,其實長得很像。
這也難怪。
畢竟她可是言止的親小姨。
先帝在元後病故的第二日,從宮外迎娶了元後的親妹妹。
與她一起進宮的,還有皇七子,她的親兒子。
與言止僅僅相差了一歲。
所以,戚家不僅僅是她的母族,也可以是言止的母族。
只要我證明言止比太後更有價值,他們自會做出取舍。

23.
迎著太後的視線,我開了口:
「臣妾要告發,是太後殺了先帝。她甚至還造假了遺詔,將陛下的名字改成了七皇子的名字。」
「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七皇子失蹤,她才臨時將原本的傳位詔書拿了出來,扶持陛下上位。」
太後輕衊地笑了:
「荒唐!一派胡言!」
她嘲諷道:
「貴妃編借口的時候,怎麼也不想個周全一點的?這漏洞百出的理由,誰會相信?」
「貴妃還不知道吧?傳位詔書只有儲君和三公能看見,我等後宮婦人,看都看不了,更別說造假了。」
「至於哀家謀害先帝一說,更是無稽之談!」
我瞪大了眼睛:
「沒……沒見過嗎?」
「從未見過。」
我有點兒慌了。
我垂下眼簾,不敢再像剛剛一樣直視太後的眼睛,右行動電話械性地重複著捋頭髮的動作,說話也磕磕絆絆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吧?臣妾明明見過那張假詔書……」
相比我的心虛,太後中氣十足:
「那你倒是說說,上面寫了甚麼?」
「上面寫著……皇七子言珩,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日……」
「這裡錯了。」太後得意洋洋地糾正我:
「不是『持服二十日』,是持服二十七日。」
「可……可陛下才持服二十日啊?」
太後拿捏住了言止的一個把柄,愈發自得:
「那是皇帝違背了遺詔。」
她掃了一眼群臣,剛要再加油添醋幾句言止的不孝,話未出口,忽然意識到了甚麼,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
她臉色煞白,滿眼的不可置信:
「你詐我?」
笑容不會消失。
笑容只會轉移到我的臉上。
我言笑晏晏:
「太後娘娘既然沒有看過遺詔,怎麼會知道上面寫了甚麼呢?」
她像一只被扼住咽喉的鳥,只能象徵性地「撲騰」兩下:
「可是你不也……」
「臣妾看過傳位詔書。」
我提醒她:
「臣妾是妖妃,臣妾沒有素質的。」

24.
太後這個隱患,算是徹底地解決了。
戚家為她爭取了一條後路。
送往郊外不知名的山寺中,從此青燈古佛長伴一生。
立即啓程,不容耽擱。
太後臨行前,非要與我單獨地說話。
她臉上的妝掉光了,氣色慘淡,仿佛瞬息之間蒼老了數十歲。
我以為她要罵我,或者放狠話,卻不想她獃獃地看著我,竟然笑出了聲。
一邊笑,一邊流下兩行淚。
她說:
「想不到,哀家的結局居然是被自己親生兒子送入佛寺,關終生禁閉。」
親生兒子?
太後看出我的疑惑,並沒有賣關子。
「你以為,你很了解他嗎?我的珩兒在右腳腳踝上有一處方形的胎記,你不妨親自去看看。」
「順便再替哀家帶句話,就問他,別人的身份用久了,是不是忘記自己是誰了?」

25.
言止直到夜深了才來我寢殿,帶著滿身的疲憊。
「太後已經送往山寺,皇後欺君,貶為庶人,朕將她交還給了戚家,也算賣一個人情。」
「其他了解內情的宮女太監們,朕都……」
言止猛然地記起甚麼,緊急地剎住了車。
他頓了頓,重新措辭:
「都……妥善安置了。」
他身上的皂角味比往日都濃鬱些,我把整張臉都埋入他的衣襟裡,也嗅不到一絲血腥味。
其實上Ṭūₘ位者大多習慣斬草除根,宮中人命如草芥一般,怎麼可能真的會「妥善安置」?
可他不說,我也就當作不知情。
言止拉著我在他的腿上坐下,環住我的腰。
「太後今天和你說了甚麼?」
「也沒甚麼啦。」
我嬌嗔道:
「無非就是說,您是真正的七皇子,是她的親生兒子。」
言止嗤笑:
「是不是還告訴你,她兒子腳踝上有胎記?」
「是。」
言止卷起褲腿,脫去雲襪。
露出的右腳踝上,幹幹淨淨,沒有一點胎記的影子。
「我不是言珩。」

26.
在言止不起波瀾的陳述聲裡,我聽完了故事的後半段。
「他心思單純,和這座深宮格格不入。我餓肚子的時候,全憑他的接濟。」
「他向往自由,厭惡太後對他的約束,偶爾會與我換幾天身份,我做言珩,他做言止。我與他年歲相近、容貌相仿,宮裡的人也常常分不清我們兩個,我們從沒露餡兒過。」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
「那真正的七皇子去了哪裡?」
「死了。」
言止淡淡道:
「那年元宵,我代言珩參加宮宴,他就留在我的小破屋子裡,被太後派來的閹人玷污後,放了一把火燒死了。」
「宮宴結束,太後突然宣布久未露面的先帝病重,當天夜裡就駕崩了。她確實也擬了一張假的遺詔,不過先帝的玉璽缺了一個角,她仿造不來,只能殺了『言止』。」
「再叫我『言珩』,她的親生兒子,取而代之。」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27.
恰逢午夜十二點,我腦子裡準時地嚮起「叮叮叮」的提示音。
它提醒我,又到了每日心梗的拆盲盒環節了。
今天運氣不錯,拆到了隱藏款。
隱藏款是——
精神小夥。
……

28.
我一把摟住言止的脖子,我說:
「做人你別太過,做事你別犯錯,人生難免起起落落,但是你還得自己把握。縱使生活萬般苦澀,咱們也得笑著走過。」

29.
短短一分鐘,我親眼見證言止的臉變了五個顏色。
由黑轉紫、轉綠、轉白、轉紅。
簡直比我的人生規劃還要豐富多彩。
最後的最後,言止把它們都濃縮成一句感慨:
「愛妃,沒想到,你竟愛朕愛到了骨子裡。」
我:?
言止:「你說咱們要笑著過,你真好,你連我們倆的未來都想計劃好了。」
我:???
我:「你是好人我不配,忘了我吧下一位。」
言止放下牀幔,手順著我的脖子一路滑下:
「真的要忘了嗎?」
那……
明天再忘也來得及。

30.
言止今日休沐,邀我去禦花園賞花。
大冬天的,禦花園哪有花?
我一大清早被人叫醒的時候,怨氣比厲鬼還重。
她們說要給我打扮打扮,我說不要。
「做人不要太攀比,踏踏實實地做自己!」
於是我素面朝天,昂首挺胸,殺去了禦花園。
到那兒一看,我傻眼了。
原本冬日蕭瑟的花園裡,此刻花團錦簇,雲蒸霞蔚。
一年四季的花皆綻放於此。
言止站在花叢後面,含笑地向我伸出手。
我欣喜地一路蹦跳到他面前:
「這麼多花兒?」
「嗯。」
「你是怎麼做到讓它們在冬天開花的?」
「很簡單。」言止雲淡風輕,「花點錢就行了。」
我:……
我:「萬丈高樓平地起,輝煌只能靠自己!」
他擁我入懷,呼吸帶著花香拂過我的耳尖。
「喜歡嗎?」
「喜歡。」
「我也喜歡。」
言止認真地,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在世上,我所有見過Ťŭ̀⁻的花裡。」
「我最喜歡你。」
(正文完)

【番外·言止】
我撿到桑桑的時候,她睡在街角ẗů₀的破草席上,踡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只被人遺棄的流浪貓。
我小時候也養過貓,母後送我的,是使臣進獻的波斯貓,名貴得很。
後來母後走了,我的小貓也被繼後掐死,丟進了母後的棺槨裡。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面前撕心裂肺地尖叫、掙紮,最終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
繼後說:
「阿止是個好孩子,你母後生前很喜愛這只貓,就叫她陪伴你母後一同去吧。」
好孩子。
我最討厭聽別人提這三個字。
我為了當一個好孩子,每日醜時入睡,卯時起牀。
吃飯、如廁,必定手捧書卷。
日夜苦讀,未敢倦怠。
只為了父皇能摸著我的頭,誇我一句「好孩子。」
可父皇,卻在那個大雨傾盆的日子裡,命人將我的書篋丟入池塘裡,然後親自打了我二十個手板。
他一邊打,一邊罵我是孽種、畜生。
問我是不是想謀反?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要搶他的皇位?
我手心腫得老高,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疼,都麻木了。
父皇說:
「早知如此,你出生時我就該把你給掐死!」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在人前讀書。
我會在夜裡熄燈後,偷溜到廚房的窗下。
宮裡的娘娘們有時會叫宵夜點心吃,所以廚房一直有人值守,燈一晚上都不會滅。
我就著廚房的燈又讀了一年的書,直到母後病逝,繼後把言珩帶進宮裡。
他與我長得極為相似,我們面對面地站著,都會分不清對面那個人是誰。
或許是因為這個,他對我很信任。
不管我再怎麼厭惡他,趕他走,第二天他總會笑著翻牆跳進我的小院子裡,向我揮揮手:
「言止!我給你帶了一盆肉來!」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言珩。
我也不喜歡吃肉。
但日子久了,我也懶得再驅逐他。
他有日突發奇想,要與我互換身份。
「我不喜歡讀書,可母後總管著我,你代替我去做幾日言珩,我代替你來做幾日言止,行嗎?」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萬般厭煩,想要逃離的生活,是我求也求不來的。
吃得飽、穿得暖,不用聽宮人們話裡話外的諷刺,有父母關愛,可以正大光明地讀書。
我們換了很多次,都沒人發現後,膽子終於大了起來,交換愈來愈頻繁。
直到在那個元宵宮宴上,我代替言珩活了下來。
我不知道為甚麼父皇最後還是選擇了我作為他的接班人,太後勢力依舊很強大,我不能冒險暴露身份。
……
第一天上朝,朝臣很煩。
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做。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替我做了決定,我只需要蓋個章,一道道聖旨便接二連三地被送出宮去。
……
我殺人了。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那個老臣是戚家人,他竟然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讓太後垂簾聽政。
血的味道讓我著迷,我竟然發現我有點兒上癮了。
殺人讓我想起了我的小貓臨死前的糢樣,讓我的懦弱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黏稠的血跡似乎可以把我幼時的憋屈沖洗幹淨,又或者將我拉入更深的深淵。
……
我帶著桑桑去上朝,當著她的面殺了人。
她害怕了,晚上做了噩夢,抱著我不停地哭。
我真該死。
我怎麼能對她產生懷疑呢?
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溫暖了。
盡管她近日來變化無常,每天從嘴裡蹦出的詞都是我聞所未聞的。
不過我明白,桑桑是為了引起我的註意。
她鐘情我,愛我愛到無法自拔。
盡管她前一天還捧著我的手,聲情並茂地朗誦:
「找你連麥時,你說你在忙工作,每次聊天你都說在忙,你真是個上進的男孩子,你真好,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這樣優秀的你了。」
後一天就對我愛答不理的:
「情況嘛就是這麼個情況具體甚麼情況還得看情況。」
這都是桑桑為了留住我的小把戲罷了。
我在她額頭印下一吻,她睡得糊裡糊塗地,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
「天熱脾氣躁,我不微笑你別鬧。」
好,都聽你的。
從此以後,我們倆只有彼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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