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重生

相愛的人總會相逢

在我最狼狽的時候,賀問津娶了我。
所有人都說,他娶我是為了和我妹妹賭氣。
可他車禍去世後,卻將所有遺產留給了我。
和一支錄音筆。
輕輕點開,是他沙啞低沉的嗓音——
他說:
「宋棠音,可不可以也喜歡我一下?」
時隔多年,我終於窺探到了他藏在冰層下,磅礴而盛大的愛戀。
再睜眼,我重生了。
養母正抓著我的手說:
「阿音,你去替你妹妹坐牢好不好?」

01
十六歲之前,我是宋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父母疼愛,哥哥偏愛,過得無憂無慮。
可宋茹拿著 DNA 鑒定找上門來,我才知,當年護士抱錯了孩子,她才是真千金,而我只不過鳩占鵲巢裡的壞鳩。
我本想離開的。
但親生父母早已去世,宋母也不忍心見我成為孤兒。
便正式地收養了我。
養父母對我很好,哥哥沒冷落我,宋茹也從不為難我。
我是感激的。
可後來,宋茹卻在劇組後臺和同戲演員發生了爭執,爭執中那人摔下了樓梯,成了植物人。
當時沒有監控。
但總要有人承擔的。
而我,當時剛好在場,目睹了一切。
養母含著淚找上了我,求我為宋茹頂罪。
宋茹跪在我面前,磕頭,扇自己耳光,說對不起我。
一家人哭得肝腸寸斷。
於是我點了頭。
我為她頂了罪,入了獄,吃盡苦頭。
最初,宋家人還是會來看我的,或是ẗųₗ愧疚或是抱歉地流淚。
但慢慢的,便沒人來了。
有一次,監獄組織活動,監獄長詢問我們出獄後的打算。
我想了很久,才認真地落筆:
【出獄後,我想見爸爸媽媽一面。】
旁邊的獄友見到後,笑我竟然寫這麼的簡單。
「爸爸、媽媽肯定會來接你回去的啊,怎麼會見不到呢。」
我笑了笑,沒反駁。
可當我真正出獄時,誰也沒來,只宋父的助理將我送到了機場,然後給了我一大筆錢。
他甚麼都沒說。
可我卻甚麼都懂了。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
宋家,拋棄我了。

02
我沒要錢。
不是甚麼清高。
只是不想再欠宋家的了。
宋家養育了我二十多年,我為他們女兒坐了五年牢。
兩清了。
我租了個房子,跑斷了腿,才找到了一份不嫌棄我有犯罪污點的工作。
可剛幹半個月,就被辭退了。
我百般追問,經理才支支吾吾地說:
「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我愣了一下,便甚麼也說不出來了。
不該惹的人。
除了宋家。
又會有誰呢。
那天,我抱著包走到大街上,細雨蒙蒙,涼絲絲的雨順著風落在我臉上身上。
路過中心廣場時,大熒幕上正放著宋茹的直播。
我駐足抬頭看。
頒獎臺上,她美豔動人,盡情揮灑著自己的美麗,鏡頭回轉,我看到了宋父宋母眼含熱淚地望著她。
仿佛在看稀世珍寶,滿眼盡是愛意。
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入獄的第一次探視時,養母看著極速消瘦的我,流著淚跟我承諾:
「阿音,等你出獄後,媽媽會養你一輩子,媽媽愛你。」
可兩年前,我最後一次見她時,她神色只剩下淡淡的愧疚。
她說:
「棠音,茹茹要和賀問津訂婚了,她很喜歡他,等你出獄後,能不能離開這裡,免得被賀家發現過去的事。」
賀問津。
賀家的太子爺。
監獄裡是有電視的,我偶爾也會聽到宋茹和賀問津情深似海的愛戀。
都說,賀問津是圈裡有名的花花公子,卻為了宋茹收了心,踏入了他最不屑的娛樂圈,為她鋪路,為她輸送人脈資源,為她親自頒獎。
我偶爾會羨慕宋茹。
羨慕她有父母疼愛,有男友偏愛,短短二十幾年,卻已經事業愛情雙豐收。
不像我。
沒父母,沒事業,沒愛人。
也,沒人愛。

03
至於嫁給賀問津,這件事本是個意外。
被辭退後,我回了老家,在餐廳做了服務生。
挺忙的。
我不知道他從哪得的消息,找到我時,我正給客人上啤酒。
男人喝多了酒,手腳不幹淨,我皺眉甩了他一耳光,男人暴怒,一腳將我踹在了地上。
酒瓶飯菜灑了我一身。
燙得厲害。
男人還不解氣,罵罵咧咧的還要動手,可下一秒卻沒了聲音。
我睜眼看,正對上男人燦若星子的眼眸,賀問津勾唇笑了一下,卻懶洋洋的,沒幾分真心:
「宋棠音,你真在這啊。」
我起身,抖落了身上的飯菜碎渣,點了點頭,便想繞過他離開。
可剛走沒兩步。
就聽到他的聲音在背後嚮起:
「看你這麼狼狽,要不要嫁給我?」
我錯愕回頭看他:「你終於瘋了?」
「認真的。」
賀問津打量了我一眼,眼神ẗū́²黑沉沉的,看不出一絲情緒,可開口卻是認真:「實話跟你說,我被你妹妹甩了,心情不爽,而你被宋家逼成這樣,我們也勉強算是受害者聯盟。」
路燈昏黃,閃爍了兩下,便宣布了報廢。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他嗤笑了一聲,嘴邊的煙冒著一絲紅光:
「反正你現在一無所有,嫁給我,你又不虧,怕甚麼。」
我想了想。
沒說話。
他便安靜的等著我。
直到涼風吹過,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賀問津脫下了高級定制的風衣,罩在了我肩上。
一瞬間,我鼻息間,全是他淡淡的煙草香。
我說:
「好。」

04
婚訊傳播開時,所有人都驚了。
他們都說賀問津娶我,只是為了和宋茹賭氣。
婚禮上,賀問津說他願意時,我註意到宋茹在臺下哭紅了眼,失態地離開了現場,我瞥了男人一眼,可他卻笑了笑,看都不看她一眼。
仿佛從未愛過,仿佛真的不在意。
婚後,賀問津對我很好,他給我安排了一個祕書的工作,時時刻刻綁在一起。
我問他原因,他只是輕佻地笑了:
「不放心把一個大美女放在家裡,害怕小偷把你偷走了,我沒了清白之身,豈不是虧大了。」
我笑他不正經。
也懶得與他爭辯。
入獄那些年,受了太多苦,我身子經不起任何折騰。
普通人的感冒咳嗽,放在我身上,都會大病一場。
賀問津請了各路名醫幫我治療,才好了一些,病牀前,他牽著我手,認真又虔誠:「宋棠音,我買了你,你的命是我的,你不能比我先死!」
孩子話。
可看著他隱隱苦澀的眼神,終究點了點頭。
我不懂他為何傷懷。
卻也早就學會了不過問,不打擾。
「好。」
「白頭偕老。」
可,到頭來,沒遵守諾言的人。
卻不是我。
而是賀問津。

05
「賀太太,賀先生於昨日淩晨三點時分,因重大車禍,搶救無效離世。
「請節哀。」
推開太平間,賀家父母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我看著臉色慘白無色的賀問津,卻只在心裡暗自想道:
上天偏愛他,給了他旁人無法企及的家世,容貌和能力,卻為何又吝嗇地只給了他三十四年呢。
好可惜啊!
好可惜啊!
賀問津的葬禮是我一手操辦的。
婚後五年,很多人始終不看好我和他的婚姻。
宋茹更是因愛生恨,時刻等著看我的笑話。
可誰也沒料到,賀問津還將所有財產和股份全部給了我。
賀家父母沒有異議。
只是離開時,脊背佝僂著,再不複往日的精神。
一周後,賀問津的陳律師給我拿來了遺產轉移書,臨走時,他交給了我一個錄音筆:
「這是賀先生的遺物,已經修複了,我想夫人您應該需要。」

06
「宋棠音。」
錄音筆裡,男人的嗓音清清冷冷,摻著一絲電流聲,更顯沙啞:
「我娶你,從不是因為和宋茹賭氣,我是因為喜歡你。」
我愣了一下,心裡卻是一片平靜。
仿佛早有預料。
賀問津輕輕地笑了一下:「或許你早就忘了,我們早就見過的。
「那時你是學校裡的高嶺之花,卻極其聰明,是老師的心頭寶,我的恩師更是時常將你掛在嘴邊,每次他和你的老師聊完天後,總會氣鼓鼓地對我說——」
「賀問津,你現在討厭你了,離我遠點。」
他糢仿著恩師的語氣,顯得格外可愛。
我下意識笑了一聲。
可下一瞬,便慢慢收了回去。
賀問津還在繼續說:「我當時好討厭你,但又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你身上,我好像有點賤骨頭,嘿嘿。
「但後來,你卻入獄了,因為所謂的故意傷人。
「我不信,我非要查清楚,但很可惜,宋家將所有線索清理得很幹淨,於是我盯上了宋茹。」
原來啊。
賀問津和宋茹那段人人傳頌的愛情,只不過是他想找出我入獄真相的借口。
可賀問津沒想到,宋茹的嘴又嚴又死。
但他終究還是找到了蛛絲馬跡。
我突然想起,婚前,賀問津有天特別興奮地問我:
「阿音,你想不想報仇啊?」
「不想。」
我搖了搖頭:「兩清了。」
時隔多年。
我終於明白,那日他大抵是查明了真相。
他為了我查真相。
又為了我,將真相藏了起來。
原來,一切皆因我啊。
我眼底的情緒劇烈地顫抖,全身忍不住地顫抖個不停,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07
「但話說回來,我的演技一定非常非常棒,所以騙了所有人,也騙了你。
「你知道,我去找你嫁給我時,那個表情那個眼神有多可愛嗎?算了,我話又說多了。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
賀問津咳嗽了一聲,他素來冷傲,此時此刻開口聲音卻難得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羞怯:「宋棠音,我能不能,也喜歡一下我啊?
「這輩子,我可能聽不到,那下輩子,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再告訴我吧。」
伴隨著車輛急剎車的尖鳴,人群的吵鬧尖叫聲,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
「宋棠音,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
尾音竟然帶著一絲笑意。
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崩塌了。
空蕩蕩的客廳裡,桌上還擺放著前幾日賀問津帶回家的百合花。
我向來喜歡百合的。
他便獻寶似的捧到了我面前:
「阿音,香不香?是我特意去一株株挑的呢。
「阿音,以後家裡的花都由我來換。」
那時,他眼裡細碎的笑意,像是溫柔的星光,我怎能說出半個不字。
可承諾的人,卻說謊了。
他率先離開了。
也帶走了百合最後的一絲生機。
暖陽透過落地窗落在我的肩上,我抬手去碰,卻只覺得冷冰。
時至今日。
我終於窺探到了賀問津掩藏在冰層下,磅礴又隱祕的愛戀。
可,好像太晚了些。

08
陳律師再次見到ţŭⁱ賀夫人,是在一周後。
他來拿遺產轉讓書。
他跟了賀問津很多年,也見了賀夫人很多面。
在他印象裡,賀夫人永遠都是體面的,溫柔的掛著笑,宛如樽上的玉佛,冷眼旁觀世間紛擾。
不喜,不怒,不動容。
哪怕在她得知賀問津死訊時,她也只是愣了一下,連眼睛都沒紅。
賀問津對她那麼好。
卻得到了她的一滴眼淚。
陳律師曾在心中為賀問津感到不值。
可這一次剛進客廳,陳律師竟然看到賀夫人正抱著幾束早已枯萎的百合花,臉色比飄落的雪還要白。
見到他,她甚至連一絲客套的笑都沒有,只是冷硬地陳述:
「陳律師,把他的財產捐獻給孤兒院吧。
「我不要他的。」
毫無商量的意思。
臨走時,陳律師沒忍住地回頭問道:
「夫人,你喜歡過賀總嗎?」
而賀夫人只是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許多年後,賀夫人已是媒體爭相報道的慈善家,資助了不知多少孤兒。
再次見到她,是在她的病榻前。
她分明只有四十五歲,卻已是滿頭白發。
那時,她望著窗,仿佛看到了誰,臉上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她說:
「喜歡。
「一直都很喜歡。」

09
「阿音,媽求你救救你妹妹吧,你妹妹還這麼小,怎麼能去坐牢呢!」
「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坐牢啊,我是大明星,去坐牢的話,我的一輩子就毀了!」
從一片黑暗中醒來時,我的耳畔嚮起的是一道嘈雜的哭喊聲嗓音。
我的頭疼得厲害,慢慢睜開眼,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宋茹跪坐在地上,哭得趴在地上。
宋父心疼地抱著她安慰。
而宋母正死死地能抓住我的手,眼裡臉上全是淚水,開口帶著幾分哽咽,卻十分認真:
「阿音,你去替你妹妹坐牢好不好?」
我沉默地看著她,仿佛是一種鼓勵。
宋母咬牙道:「阿音,現場沒有監控的,只有你和阿茹在場,狗仔拍到的也只是一個背影,認不出甚麼,只要你承認是你不小心推了賀曉曉,警察查不出甚麼的。
「你放心,你進了監獄後,媽媽一定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的,不讓你受苦,等你出獄後,宋家也會養你一輩子的。」
嗯。
上輩子她也這麼說過的。
可保質期不過一年罷了。
承諾過了期,我被趕出了單人間,又因漂亮,惹來了一些人的欺辱報複。
毆打,辱罵,甚至下毒。
苦不堪言。
但沒人看過我啊。
直至我因飯菜中的亞硝酸鹽中毒,保外就醫時,宋母來到了我的病牀前。
那日,她居高臨下地瞥著我,神色隱隱不耐:「畢竟是監獄,又不是度假所,受點苦也是不可避免的,棠音,你不要這麼嬌氣。
「阿茹最近要去國外出差,我不放心,估計以後沒空來看你了。」
此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看著如今宋母滿臉的眼淚,我信她此刻說的話全出於真心。
但,真心易變。
對我愧疚和自責,終究在時間的流逝中變成了更深切的恐懼。
我輕輕掙開宋母的手,道:
「不行。」
宋母愕然,大概沒想到想來乖順如羊Ŧű̂ₔ的我,竟然會拒絕她。
可我再開口,卻是認真又堅定:
「媽媽,我感謝你養育了我二十年,但,我不想因此賠上自己的一生,你罵我自私也好,白眼狼也罷,但我不想為她頂罪。」
我重生歸來,不是為了重蹈覆轍的。
上一世,賀問津救了我。
這一世,我要自己救自己。
然後——
清清白白,體體面面地走到賀問津身邊。

10
我的拒絕惹得宋父暴怒,他呵斥我不懂感恩,享受了宋家這麼多年的好處,卻不肯付出一絲一毫。
宋母宋茹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但見我軟硬不吃,他們便擔心我逃跑。
便將我關到了房間裡。
只有我的哥哥宋承日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和上一世一樣。
宋母收走了我的行動電話,卻不知,我是有備用機的。
打來行動電話。
昨日賀曉曉意外重傷,導致成為植物人的消息,已掛在熱榜上。
線索很少。
只有狗仔曾拍到了一張糢糊的背影照。
和他的一句:「宋茹和其姐曾和賀曉曉獨處過一段時間。」
警察大抵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我翻開著備用機,下意識地按出了一段電話號碼,看著熟悉的數字,我愣了一下,但終究沒有撥出去。
不知怎的。
心裡總有些害怕。
害怕電話那頭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人,更害怕夢醒了,便再也見不到他。
上一世,賀問津去世後,我定期給他的行動電話交話費。
夜深人靜時,我給他發簡訊。
或日常,或發發牢騷。
總會得到一句:
【阿音,我在。】
是他的自動回覆。
他死前設定的。
你說這人,怎麼能這麼可惡。
可惡地攥著我的一顆心,讓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忘不掉他。
我起身,掀開窗簾,暖陽從透過窗戶,落在了我身上,帶著一絲涼意。
我看到了門外的警察。
和宋父隱晦投來的目光。
我顫著手,終究發出了一條簡訊:
【賀問津,你要不要來救我?】

11
宋母本想攔著我不讓我出面,然後坐實我的罪證。
可我卻用力拍嚮了門。
面對警察的問詢,我無視了宋母懇求的目光,一一作出了回覆。
上一世,能順利定罪結案,是因為我主動承認了罪行,甚至自己抹了不在場證據。
但這一世,我不會這麼傻了。
那過往二十許年的恩情,早在前世消磨殆盡了。
不恨,已是我的極限。
而對比我的冷靜自若,更顯得宋茹慌亂心虛。
誰是誰非。
一眼皆知。
宋茹被帶走時,宋母歇斯底裡地哭喊著,宋父更是陰著臉,偶爾瞥向我的目光如同殺女仇人。
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
兩人跟著宋茹離開了。
我靜靜望著,不言不語。
這時,宋承日走到了我身邊,沉聲道:
「宋家容不下你了,阿音,你離開這裡吧。」
我抬頭看他,目光在他發紅的眼眶處停頓了一秒:
「你不怪我嗎?」
宋承日愣了一下,他沒有回答是與否,只是遙遙看向警車的方向。
語氣輕得像陣風:
「阿音,你也是我妹妹。」
這話,他上輩子也這麼說過。
他勸我不要頂罪。
我問他為甚麼,他低眸看我,目光似風似雨,溫柔又憐憫:
「你也是我妹妹啊。」
只不過,我辜負了他的勸告。
但這一次,我決定聽他的。
宋母宋父只怕如今恨我入骨,再留下,只會徒增煩惱而已。
我認真地說道:
「哥哥,你要保重。」
宋承日勾了勾嘴角,嗓音晦澀:「阿音,好好地活出自己。」
收拾好行李,我走出了宋家。ţű̂ₘ
向前看。
風吹過,卷起一地落葉。
此時此刻,陽光落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而這時,一個人影突然沖到我面前,語氣慌亂極了:
「宋棠音,我來了!你沒事吧?」

12
我愣了一下。
抬頭看。
男人穿著一件黑襯衫,身子輕長而挺拔,雙眸深邃,整個人溺在朝陽下,好似站在光裡,清雋邪氣的俊容看起來慵懶又漫不經心。
可此時此刻,他臉色微微發白,神色緊張地打量著我,見我毫發無傷才緩了臉色,目光在我的行李箱上停頓了兩秒。
再開口,有些遲疑:
「宋棠音,你離家出走了?」
是賀問津。
準確來說,是年輕了很多歲的賀問津。
過往的記憶飛快地從我的腦海中刷過。
有他溫柔的看我,有他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有他牽著我的手一步步走進婚姻,最後定格在他初遇的那個傍晚。
他看似懶散,實則卻偷偷攥緊了手,他問我:
「宋棠音,你要不要嫁給我?」
這一刻,我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眼睛一瞬也不舍得從男人身上離開。
直至他神色慌亂地瞪大了眼,驚道:
「宋棠音,你哭甚麼?誰欺負你了!」
我哭了?
哭甚麼呢。
重新見到他。
我明明該高興的。
可,前世積壓在心底的情緒通通化為眼淚,從心口淌了出來。
眼淚止也止不住。
我哭。
賀問津便靜靜地陪著我。
良久後,他將我擁入了懷中,嗓音低沉,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仿佛在哄心愛的孩子:
「阿音,別哭了。
「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不好。」
我攥緊了他的袖口,搖了搖頭:「不報仇。」
這一世,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甚麼都不想。

13
我跟著賀問津回到了他的公寓。
冷冷清清。
是他風格。
上一世,賀問津去世後,我曾在這裡住過很長時間。
算是緬懷。
又像是追憶。
說不清。
我早已熟悉了這裡的布局。
卻沒註意到,在我熟練地走進最深處,拐彎,推門,走進洗手間時,賀問津的目光沉了一瞬。
看著鏡中眼眶紅腫,狼狽的自己。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覺得有些丟人。
分明下定決心體面地面對賀問津的。
但每次相遇,我總是這般狼狽。
但沒關系。
賀問津那麼愛我。
不會țù⁰嫌棄我的。
絕不會。
這是我這輩子最篤定最確信的事。
走出洗手間,賀問津正倚靠在門外等我。
他問我:
「為甚麼哭呢?」
我坦然地講述了方才的一切。
我和他之間,沒甚麼可隱瞞的。
聽完,賀問津愣了一下:「所以,宋家是想讓你頂罪?」
我點頭:
「但我拒絕了。
「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結束的,賀曉曉雖然重傷未醒,又沒有任何實質證據,只能等她醒來才能頂罪,哪怕宋茹現在被警方認為嫌疑很大,但你的嫌疑也不是沒有的——」
他越說臉色越是陰沉,我突然出聲打斷了他:「賀問津,我有點餓了。」
他目光一頓,落在了我身上,見我眼神澄亮,沒有一絲緊張,才無奈地嘆道:
「我去做。」
我點了點頭。
前世,我胃病很嚴重,賀問津便專門學了藥膳,每日都親自下廚。
他手藝很好。
我曾以為他本會廚藝。
但此刻看到,他端上來的坨成一塊的面條。
我突然意識到,賀問津一個大少爺,從來都是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怎麼會一開始就會做飯的。
他是為我學的。
從來都是為了我。
我提起筷子吃了一口,挺鹹的。
可賀問津卻期待地看著我:「好吃嗎?」
他眼眸浮著細碎的星星。
漂亮極了。
像極了記憶中那個笑著問我喜不喜歡他的男人。
我垂下頭,忍住酸澀的情緒,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吃的。」
也,很喜歡。

14
最後那碗面。
被扔進了垃圾桶。
因為我哭了,賀問津以為是難吃哭了。
便提起筷子嘗了一口。
然後,下一秒,便進了垃圾桶。
他皺著臉,神色不滿:「我也想哭,怎麼這麼難吃。」
十分可愛。
惹得我笑出了聲,沖散了眉宇間的鬱氣。
我鼓勵道:
「沒關系,未來你做飯一定很好吃。」
「為甚麼?」
我笑了笑:「因為啊,我是你未來唯一的食客。」
男人眼波閃了閃,一雙眼眸顯得若有所思,透著一股子莫測高深之色,他沉聲道:「宋棠音,你是我未來甚麼人?」
我愣了一下。
抬眸看他,卻對上他漆黑的眼眸,自信而篤定。
他猜到了。
也是。
他總是這麼聰明。
「或許是——」
我停頓了一瞬息,才慢慢說道:「愛人。」
愛人。
相愛的人。
我以為賀問津或許會愣住,或者會皺眉追問,但是他卻緩了臉色,眼角微彎,唇角上揚,褪去了漫不經心的隨意,顯得真誠極了。
他說:
「那就好。」
那就好。
看著他眼角隨笑顫動的淚痣,我突然想嘗一嘗是甚麼味道。
想了,便做了。
我抬起腳,吻了上去。
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我粲然一笑:
「賀問津,我好喜歡你啊。」
上輩子忘記告訴你了。
這輩子,說給你聽吧。
喜歡你啊。
一直都很喜歡。

15
睡覺前,賀問津給我蓋上了被子:
「如果你害怕了,就打我的電話,我馬上就過來。」
離開前,還將脖頸上戴的平安符放在我手心裡。
我知道這個。
賀問津兒時體弱,賀夫人便為他求來的平安符。
護他長大成人。
如今,他也用此護佑我的平安。
我攥著玉佩,心跳起伏不定,臉頰更是滾燙不已。
直至賀問津慢慢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我才恍然覺得臉有點酸,摸了摸嘴角,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笑。
心裡也是脹脹的。
賀問津總是這樣的。
看似花花公子,從不將任何事放在心上,實則卻是一個最細心最溫柔的人。
而這一覺,我直至半夜也沒睡著。
有點激動又有點害怕。
看了一眼放在枕旁的行動電話,想了想,不知賀問津現在到底睡下了沒。
打電話有點害怕打擾到他。
不如發條簡訊算了。
【睡了嗎?】
剛發出去,又覺得有些多此一舉,剛想撤回。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腳步聲。
隨後,便是推門聲。
再睜眼,賀問津已站在我的窗牀前。
月色透過窗戶,灑在了賀問津的肩上,他鋒利的稜角也柔和了柔和溫婉。
他俯下身,輕輕問:
「阿音,怎麼了?」
發出資訊不過一分鐘都不到。
他卻已經到了。
他是真的在踐行自己的話。
他說他會來,那無論再晚,他都是會來的。
或許,和我一樣,這一夜,他也不曾安眠。
只因為怕我真的需要他。
念此,我的心狠狠地揪成了一團。
又疼,又悶。

16
我就這樣在賀問津的家裡待了半個月。
最有趣的事,就是等著賀問津回家。
他進廚房折騰他的廚藝,而我倚靠在門前,靜靜地看著他。
偶爾為他搭把手。
暖黃燈下,他梳著背頭,露出一張俊美卻有幾分青澀的臉,籠罩上一層柔紗,透著淡淡的溫柔。
這時的他,還未出大學。
比起上一世殺伐果斷的賀總裁,他如今略顯青澀,稚嫩。
這是她從不曾參與,不曾知曉的時光。
他偶爾抬眸望過來,唇角輕輕勾起。
那眼眸中清澈的愛意,藏也不藏不住。
他好喜歡我啊。
這一刻,我驚覺,在我不知曉的時光裡,賀問津真的在很用心地喜歡我。
我的心髒猛地縮緊,心頭的情緒,順著血液流遍全身,最後化為一聲綿長的嘆息。

17
眼看著賀問津的廚藝一日比一日厲害。
宋家終於按捺不住了。
我曾想過,宋家不會就這麼讓宋茹認罪入獄。
但我沒想到,宋家會買通賀曉曉的經紀人,指認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如此無恥,如此卑鄙。
鏡頭前,宋母揭露了我和宋茹的身世。
她哭得淚花帶雨:「我真的沒想到,阿音會故意傷害別人,她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如今卻為了免罪,竟然栽贓給自己妹妹。
「阿茹雖是我的親女兒,但實際上卻沒享過幾天福,如今卻要還要被誣陷入獄,阿音真的讓我心寒!」
宋茹縮在她懷裡,笨拙地替她擦掉眼淚,自己卻任由眼淚滑過臉頰:「媽媽你不要傷心了,姐姐肯定是一時糊塗才犯了錯,如果能為姐姐贖罪,我願意替她,只要她能孝敬你就夠了。」
母女兩人在媒體前哀哀戚戚,哭得可憐極了。
「犯ẗůₔ錯的人,就要承擔責任,不該你承擔的,你不用承擔!」
最後,宋父面對鏡頭,說得義正詞嚴:「宋棠音,宋家養了這麼多年,希望你能站出來,為你的錯誤贖罪!」
視頻一經流出。
網路上掀起了對我的討伐:
【真是白眼狼,一個假千金白享了這麼多年福,卻讓宋家的親女兒為她頂罪,是人嗎!】
【宋棠音,你個毒婦!敢做不敢當,真夠惡心的!】
【是啊,宋家人對你仁至義盡,你這麼恩將仇報,純純出生!】
……
罵聲不斷。
我的私人賬號也被扒了出來,每日都是私信爆炸。
連曾經的同學都打來電話詢問我的情況。
關心我的,我偶爾回覆。
讓我認罪的,直接拉黑。
外界紛擾不斷,我卻甚麼都沒做。
哪怕宋家再如何造勢,折騰,只要警察沒有傳喚我。
我就是清白的。
又何必自亂陣腳,陷入自證陷阱。
賀問津這日收到消息,匆忙趕到家裡,一開口便是:
「我可以幫你。」
我笑了一下:
「不用,我自己——」
可話說到一半。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發生的一件事。
一次激烈的爭吵。

18
但說是激烈。
實際上,不過是因為賀問津待我太好,惹得不少人紅眼,有人背後散播我入獄的事,網上也是罵聲一片。
但說來說去,不過是我配不上賀問津。
賀問津想要幫我除掉流言蜚語。
想和我一同出席發布會,對嚼舌根的人發起律師訴訟。
但我卻覺得沒必要。
我本就進過監獄,雖問心無愧,但不想讓賀問津因此也惹上非議。
但這卻惹怒了賀問津。
他冷冷質問我,有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有沒有把他當成丈夫。
可我只覺得冷處理更好,覺得他是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那天,客廳裡沒開燈,只餘下夕陽的餘暉。
沉默了半晌,他嗤笑了一聲,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你清清白白在世間,我容不得旁人對你指指點點。
「宋棠音,你懂嗎?」
我沉默著不肯回覆他。
臨走時,我向後看,卻能看到了他形單影只的背影。
我那是有點後悔。
我想著,不如答應他好了。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但,我沒想到,那是最後一面。
在他死後,我一次次地問自己。
為甚麼不肯陪他呢。
為甚麼不肯告訴他我的心意。
那一束束百合,那無微不至的照顧,那專註的目光,我是真的察覺不到他愛我嗎?
我分明知道的。
但我是個仗愛欺人的混蛋。
我篤定賀問津會陪我終老,任性地沉溺在他的愛裡。
卻從不肯安撫他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直至他死了。
我懂了愛。
但對於後知後覺的愛,最殘忍的莫過於還沒來得及傾訴,沒來得及靠近,就已徹底失去。
再沒了機會。
重回一世。
是上天賜予我彌補的機會。
甚麼愛情的矜持,羞澀,循序漸進,我顧不上,我也學不會。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只想,最想,還想。
於是我緊緊地擁抱住了賀問津,然後吻住了他的唇瓣。
唇齒相依間,我輕輕喘息著說:
「好啊,你幫我。
「先預付你一個獎勵。」
賀問津愣了一下,然後更深更重地將我推倒在沙發上。
兩個小時後。
我累得起不來身。
卻緊緊地抱住賀問津,不肯松手。
我看著他,明明困得睜不開眼了,卻依舊不想閉眼。
我還是有點害怕這是個夢。
他俯身,輕輕吻在我的臉頰,眉心:
「我在呢,阿音,睡吧。
「我永遠在。」
我「嗯」了一聲。
再也撐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19
一片黑暗中。
我猛地驚醒。
我穿著青黛色的睡衣,躺在黑白色調的臥室中,牀頭櫃上放著一杯已經涼透的水,水旁白色藥片。
我環視一周,冷冷清清的,卻沒有那個熟悉的人在。
我的疼猛地抽疼。
記憶在腦海中浮現,一幕又一幕,最終定格在那一聲帶著電流的低啞嗓音:「阿音,我真的真的喜歡你啊。」
原來是夢啊。
我恍然。
原來真的美夢。
我死死地攥住胸口,手腳冰涼,仿佛被罩在一層網中,一點點被剝奪呼吸權,眼淚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阿音,怎麼了?」
一個人突然推開了門,走到了我面前,神色慌亂地看著我。
淚眼蒙矓,我抬手擦了擦眼淚,終於看清了男人的糢樣。
「阿音,沒事的,我只是出去解決宋家的事了,我找到了被宋家買通的經紀人,又找到了那天偶爾路過的清理工,他看到是宋茹推下了賀曉曉,宋茹被定罪了,宋家的人也因誣陷正被我起訴呢,阿音,以後不會再有人誣陷你了。」
男人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一邊講述著我睡覺時發生的一切。
我抬眸看他。
輕輕靠在了他懷裡,聽著胸膛裡發出的清晰的,用力的心跳聲,終於笑了出來:
「沒事,我想你了。」
我輕輕告訴他:
「賀問津,我告訴過你嗎?」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男人笑了一聲,將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他說:
「我也喜歡阿音。」

20
相愛的人,時隔多年。
終於將愛告訴了彼此。
山海,時空。
都阻礙不了。
相愛之人的重逢。

賀問津番外
01
我是重生的。
我重生後, 第一時間, 來到了宋家。
卻發現,宋家仍然是一片和諧。
宋棠音仍然是全學院最高冷最聰明的女神。
而不是前世那個看似溫柔, 實則心早已千瘡百孔的賀夫人。
阿音沒有安全感。
監獄太苦了, 她又遭人妒恨,那些犯人時常半夜故意折磨她。
也讓她出獄後,哪怕睡著了,但只要有一點點動靜,她都會被驚醒。
然後,便再也睡不著。
一坐便是Ṫú²一夜。
可即使如此,她白日竟然能夠毫不出錯地做好工作。
我的阿音, 是脆弱的雪,又是堅韌的松。
看似一縷光就能將它融化。
但實則, 她卻堅不可摧。
我愛她,又崇拜她。
學校的新生典禮上,宋棠音作為學生會主席上臺演講。
我坐在臺下,遠遠望了過去。
女孩穿著一身制服, 紮著馬尾,露出美麗卻稚嫩的臉龐。
她肆意地揮散著自己的美麗, 展示著自己的學識,引得不少人不只是看入了迷, 還是聽入了迷。
這時候的阿音, 是他記憶中的那個青春的,單純的學霸。
宋棠音站在主席臺上,迎面的風吹過,吹散了她的頭髮,陽光仿佛偏愛她,給她染上了淺淺的金色。
剎那間,我突然覺得,時間如果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啊。
他的阿音永遠不要接受那些磨難折騰。
永遠保持單純。
笑是笑,苦是苦。
不會收到流言蜚語, 不會惹人奚落嘲弄。
該多好啊。

02
我早已知曉宋茹會出事, 所以特意在那個偏僻的樓道,安裝了監控。
我本想發布時,卻收到了宋棠音的求救資訊。
那一刻, 我就知道——
阿音也回來了。
我想知道她這次的態度。
想知道, 她會如何處理宋家。
而她這次拒絕了頂罪。
她離開了宋家。
我看到她安靜的拖著行李, 走在無人的梧桐大道上。
看到我時, 她綻放出一抹笑。
讓我覺得——
嗯, 那天陽光好暖和啊。
我帶她回了家。
我裝作對一切不知情的糢樣。
努力很久, 做出了一碗毫無色相的面。
看她愣住。
一點點地引導她發現我對她的愛。
見她為我心顫。
我本該欣喜的。
但在看到她眼淚的那一刻,我又覺得心疼。
算了。
我想。
我愛她就夠了。
她到底愛不愛我,又有甚麼重要的。
可最後,她撲進我懷裡,緊緊地貼近我, 告訴我說:
「賀問津, 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歡你。」
那一刻,我只覺得漫天花開。
我努力忍住了眼眶的酸澀,一字一句地回應我的公主:
「我也是。
「宋棠音, 我也真的——真的——真的——喜歡你。」
03
人都說,相愛的人總會相逢。
那我覺得,相逢那日。
陽光一定是暖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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