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言情

王妃每天都想造反

綠茶長姐為了上位,趁著攝政王醉酒,下了整整三大包催情散。
攝政王發狂一夜,第二日帶數千將士圍了我們江府:「本王要與這世道一同毀滅!」
綠茶長姐躲在角落瑟瑟發抖,一把將我推了出去。
我看了一眼攝政王:「我同你成婚!」
攝政王聞言,與我對視片刻,默默收劍,仰天歎息:「本王也是時候與這世道和解了!」
1
周庭桉送聘禮來的那日,我爹險些哭暈在喜箱上。
「老夫萬萬沒想到,老夫這混不吝的女兒竟然也有人願意提親,真是祖宗憐我。」
他當即跪地,對著佛堂的位置狠狠磕了三個頭,又一本正經地沖來送禮的王府家奴深深鞠了一躬,「煩請諸位回去告知王爺,只要他願意娶小女,聘禮分文不取,老夫倒貼十萬兩雪花白銀。」
此話一出,綠茶長姐江妤禾淚灑當場,抽抽道:「爹爹,您糊塗了不成,您一輩子才賺多少銀子,都倒貼給江清也,以後女兒出嫁,您拿您這一身老骨頭貼?」
老頭一巴掌甩江妤禾臉上,吐沫橫飛:「老夫一身傲骨,怎的教出你這麼個貪圖富貴之輩,你妹妹此人頑劣,留下早晚是個禍害,你同她爭什麼?再廢話,老夫今日抽死你!」
江妤禾身子骨一軟摔在地上,掩著帕子險些哭暈:「爹爹,您這是逼女兒去死啊……」
老頭一腳踢過去,口中罵罵咧咧:「你要不是老夫親生的閨女,老夫早求皇上賜死你,整日就知道勾引男人,不是歪王爺身上,就是摔世子腿上,偏偏一個瞧上你的都沒有,還不如你那妹妹……老夫怎麼生了你們兩個玩意兒……造孽啊!」
院中哭聲此起彼伏,前來送聘禮的王府家奴尷尬得恨不得當場挖洞。
我冷哼一聲,掏出小皮鞭,一鞭子抽裂喜箱,金燦燦的元寶嘩啦啦落了一地。
江妤禾眼都直勾了,小帕子一甩嬌滴滴道:
「清也,你要打就打爹,他皮糙扛揍,姐姐還指著這一身細皮嫩肉給你尋個好姐夫護著你呢……」
江妤禾匍匐在地,摸起一塊金元寶放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見是真的,揣了一把就往懷裡塞,也不嫌硌胸。
我越過箱子,走向家奴。
「回去告訴你們王爺,這些俗物本小姐不喜歡,他要是真有誠意,就搶個皇位回來!」
家奴嚇得渾身哆嗦,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還是我爹反應快些,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2
我爹江正是西海國的言官,剛正不阿。
他若敢說忠君愛國第二,這西海國就絕對找不出第一。
可很不巧,他的兩個女兒都不是省油的燈。
大女兒江妤禾是京城有名的綠茶,但凡家世三品以上的官宦子弟,沒有她不曾撩撥過的,她長得美,那些男人個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因著名聲不好,所以一直無人上門提親。
至於我,太叛逆,打小一身反骨,我姐浪蕩,我就想勸她從良,我爹忠君愛國,我就想看他造反顛覆朝綱。
從小到大,為了給我爹長點志氣,我不知攛掇過他多少次趁著得寵,一刀紮死小皇帝,咱們自己個兒稱帝。
可我爹迂腐至極,一生夙願,便是撞死在大殿上芳名永存。
道不同,不相為謀,故而我們父女情分十分淡薄。
再說攝政王周庭桉,也不是個俗物,他三歲識文斷字,四歲死了娘,五歲遭太后虐待險些撐不過去,六歲被先皇推進湖裡差點溺死,七歲被迫離京去隔壁西涼國做質子,受盡折辱後,十五歲回京殺了先皇扶持幼弟上位,在攝政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
對他的遭遇,我深感同情,對他的所作所為,我無法理解。
既然有顛覆朝綱的大能,為何屈居區區輔政之位?
我不懂。
於是,我隔三岔五往王府跑一遭與他共商登帝大計。
每一次我興致勃勃,周庭桉則躺在榻上支著頭看我,懶散的樣子活像個殘廢。
待我分析完各種有利條件,他便命人上一盤桂花糕,桂花糕下肚,他便悠悠開口:「送客。」
如此三番,我對他的興趣蕩然無存。
一個滿腦子只有桂花糕的懦弱之輩,我同他浪費什麼時間?
3
我不惦記,我那綠茶姐姐卻惦記上了。
江妤禾是個很果斷的綠茶,但凡她看上的人,只給三次機會。
第一次,欲拒還迎,第二次,好言相勸,第三次,霸王強上。
按照慣例,一般男人,只第一次便願者上鉤,能讓她好言相勸的男人真是寥寥無幾,更何況霸王強上了,偏偏,周庭桉就是這樣的人。
第一次,江妤禾恰巧跌進他的懷裡,胸口風景大盛,那叫一個晃眼,結果周庭桉不為所動,一腳將她踹飛,刀指波濤,怒斥:「信不信本王給你剁了?」
第二次,江妤禾再接再厲,哭哭啼啼上門,嚶嚶哭了兩個時辰,訴說她對周庭桉的灼灼愛意。
周庭桉這次沒動刀,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聽到貴女表白,心潮澎湃,只擺擺手,數十個暗衛騰空而出,一人一腳,正好將江妤禾踢出王府。
第三次,江妤禾發了狠,整整三包催情散,喂下能使十頭成年壯牛不眠不休折騰一夜的量,她一股腦和了一碗濃稠的粥,撒了些桂花糖隨著晚膳送上了桌。
周庭桉喜歡桂花不是個秘密,府中的廚娘也常以此入膳,周庭桉不作他想,將催情散喝得一滴不剩。
江妤禾大喜,脫得乾乾淨淨把自己擺上了周庭桉的床,只等事成,安心坐上王妃。
哪承想,藥下多了,周庭桉當場仰天吐血三升,提刀就要殺了她。
我原本正躲在暗處看熱鬧,見他動了真格,怕他果真一刀剁了江妤禾,這才提著鞭子走了出來,江妤禾衣服都來不及穿,翻牆逃竄,越過牆頭的時候,屁股劃了一道口子,疼得哭了一路。
我與周庭桉打了整整一夜,摸黑在王府裡上躥下跳,打了三千多個回合這才勉強敗了周庭桉躥起的邪火。
第二日出府,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我腿一軟跌在地上。
京中流言四起,攝政王健壯如牛,江二小姐險些死在榻上。
這些刁民。
4
我帶著江妤禾出門閒逛,在街上四處溜達。
第一站,我們去了賭坊,江妤禾對ţù₋著出老千的賭徒狂甩胸脯,撩撥得那年過四十的大爺春心蕩漾,連老千都忘了出,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我便賺了個盆滿缽滿。
接著,我們去了花樓,我叫了一群小倌彈琴奏曲,江妤禾則姐姐妹妹地哄騙人家傳授她京中眼下最時興的勾引男人的把戲。
酒過三巡,周庭桉出現了。
「這麼巧,王爺也來逛窯子。」
我已然有些醉意,絲毫不在意男人臉上噴薄的怒氣,遙遙舉杯,邀他共飲。
周庭桉卻不是個溫柔知意的好性子,他兩米長的大刀啪地拍在桌子上,杯中酒水灑了一地,小姐姐們抱著琵琶匆忙離去。
尤其是江妤禾,提著裙子就往床底下鑽,眨眼的工夫,只餘下一雙眼睛盯著周庭桉看,眼中有屈辱、有不甘、有仰慕,情緒十分複雜。
沒出息。
「本王聽說,你嫌聘禮少。」
我仰頭灌下一杯,有生以來第一次打量了周庭桉的長相。
雖說這人幼年過得悲慘些,卻到底是天潢貴胄,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威懾和霸氣,生得也十分桀驁。
冷白皮,眉眼利。
在京中,算是十分陽剛的容貌。
周庭桉大刀闊斧地坐下,英眉橫豎。
「江清也,那可是你爹三輩子都賺不來的俸祿,你居然嫌少?」
我伸出手指搖了搖,打了個酒嗝。
「此言差矣!依照我爹那迂腐的性子,這些銀子,他八輩子也賺不來。」
周庭桉氣笑了。
「你也知道。」
我自然知道,江正若是那般爭氣,我如今早是公主了!
「江清也,你也不必借詞推諉,當日嫁予本王,是你自己個兒張的嘴,你若反悔,本王即刻圍了江府,剁了你姐姐那整日張揚的傢伙什,看她以後還如何敢在京中興風作浪。」
我斜著眼皮往床下掃了一眼,就見江妤禾戰戰兢兢地一把抱住自己的胸,狠狠往下掖了掖,眼中只剩屈辱的眼淚。
房中的紗簾被微風吹過,微微晃了晃。
我扶著桌子起身,踉蹌著走到周庭桉身前,他比我高大許多,身姿魁梧,我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半眯著眼。
「王爺當真要娶我?」
周庭桉垂眸看著我,眸光漆黑。
「不然呢?」
「王爺喜歡我什麼?」
我若沒記錯,我是見過周庭桉數次。
可每一次相見除了共商大事,似乎並無別的言談,莫說情意了,若非他隨行的百十個家丁夠招搖,只怕街頭遇到,我都認不出他的長相。
所以,他喜歡我什麼?喜歡到放著江妤禾這大美人不娶,娶我?
周庭桉眼放金光,眉眼舒展,一臉回味。
「本王長這麼大,從未被女人打得這般暢快過!」
哦,原來喜歡挨打啊。
5
嫁入王府的日子選得很隨意。
一個娶得不走心,一個嫁得無情意。
所以日子選得平平無奇。
要說唯一的不同,便是江妤禾破天荒哭了一遭。
「這個殺千刀打的老匹夫,這麼大的胸他不喜歡,他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我一邊穿嫁衣,一邊百忙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你放心吧,男人是個真男人!」
見我手比畫的模樣,江妤禾哭得更厲害了,捶著自己的大胸猛晃。
「讓你不爭氣讓你不爭氣……」
……也不能全怪它不爭氣。
比起江府的清冷,攝政王府熱鬧許多。
周庭桉畢竟頂著攝政王的名頭,京中的朝官沒有不來的道理,不僅百官來了,小皇帝也來了。
小皇帝叫周棣,三歲時被周庭桉提著後襟坐上皇位,折磨十二年,今年正好十五歲。
周棣是先皇一眾兒子裡最不得寵的一個,如果沒有周庭桉的弑父,他這輩子就是個被誅殺的命,故而對周庭桉這位皇兄,小皇帝十分尊重。
從看到周庭桉開始,周棣的一雙眼睛就拉絲般粘在他身上,明明他是皇帝,理應周庭桉奉茶,這小皇帝卻自降身價,為周庭桉端了茶。
周庭桉臉色當場便不好了,低喝道:「百官皆在,皇上作何這般作踐自己?」
周棣卻仍舊眉開眼笑:「今日是皇兄大婚,長兄如父,這茶,皇兄當得。」
周庭桉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到底是自己養大的,看向小皇帝時眼神柔和了一些。
我卻心中冷笑,盯著小皇帝的脖子想,擰斷他的脖子我需要幾成力氣。
6
入夜,喜房內紅燭搖晃。
周庭桉頂著一身酒氣進了房,他趕出丫鬟嬤嬤,用他兩米長的大刀挑開了我的紅蓋頭。
「你今夜,很不錯。」
我擦了擦口上黏膩的唇脂,拽了周庭桉一個踉蹌,他跌在我身邊,頭正好靠在我肩頭。
「王爺,這是隴南的兵馬佈防圖,你的人手夠一窩端嗎?」
燭光被風吹得晃了晃,印在圖紙上的倒影也跟著晃了晃,周庭桉壓在我的肩頭,瞧著圖紙半天不說話,許久之後才開了口:
「你來真的?」
我嫌頭上鳳冠重,隨手扯掉幾根簪子,將鳳冠放到桌案,回眸看著周庭桉。
「王爺在西涼國待了八年,若無我祖父相助,王爺早就死在西涼,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比起西海對王爺寡情迫害,王爺難道就不想一雪前恥?
「如今幼帝羽翼漸豐,太后身子康健又有隴南侯為後盾,王爺頂著個弑父的名聲,只能屈於攝政之位,只是這攝政,皇帝幼年之時還勉強說得過去,待到皇帝弱冠,這朝中可還有王爺的立足之地?朝中百官嘴上不說,可背地裡哪個不暗罵王爺是個弑父殺君的小人?一旦小皇帝手握大權,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你這輔佐十幾年的親兄。」
我挑起周庭桉的下巴,唇角泛笑,「王爺,甘心嗎?」
周庭桉眸色幽邃,任我挑著下巴,聲音帶著酒後的嘶啞:「江清也,你膽子比你嫡姐還要大些。」
「王爺後悔嗎?娶了江妤禾,王爺日日可花天酒地,歌舞昇平,娶了我,王爺只怕以後要日夜提心吊膽。」
周庭桉勾唇笑了笑,中指背劃過我的臉頰,翻來覆去地摩擦,「那才有意思,不是嗎?」
7
第二日,我扶著腰猛捶了一頓床榻。
昨夜想著,到底日後都是盟友,先給他些甜頭,卻不想,這老男人頭一次開葷,竟生生折騰了一夜。
若非我自幼習武,身子強壯,就他那一身用不完的力氣,只怕堅持不到下半夜就隨我娘去了。
想著我的謀逆大業,我ťṻₗ起身穿上衣裳,就地紮了個穩當當的馬步,大力活動了一下腰身。
謔!又是勵精圖治的一天。
王府的院子很大,府門口正對的院子更大,之前同周庭桉打架的時候我就發現那裡武器很多,今兒個才發現,那居然是王府的校場。
府兵們排著隊正隨著周庭桉的貼身侍衛小七操練,我抱著手臂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力度不夠大。
「幹什麼呢,鬧著玩呢?紮紮馬步戳戳長槍就是練武了?」
小七看到我,很是狗腿地跑過來:「嘿,江二小姐起了,哦,瞧我這嘴,王妃醒了。
「昨兒個睡得好嗎?習慣嗎?若是有哪裡不滿意,您可一定要告訴屬下,屬下一定給您安排得妥妥帖帖。」
我不搭腔,隨手掏出別Ŧũ̂ₘ在腰後的鞭子,二話不說就沖著府兵打了過去。
這些府兵人雖然多,打群架還行,單打實力就差點,連個敢接鞭子的都沒有。
「你們今兒個若是不拼盡全力,可休怪姑奶奶不客氣!」
「啊!」
「啊!」
「啊!!!」
半個時辰後,看著一地齜牙咧嘴的府兵,我很不滿意。
怪不得周庭桉不造反,養著這麼一群廢物,他什麼時候才能登上帝位?
「從明兒個起,破曉就在這兒練功,我每三日檢查一次,連著兩次無長進者滾出王府!」
我越想越氣,抬手抽斷了府中央那棵手臂粗的樹,轉身就往府外走。
小七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腿都在哆嗦。
後有京中傳聞,攝政王新婚之夜似是有心無力,江二小姐欲求不滿,拿王府侍衛撒氣……
刁民。
8
我在花樓找到喝了一夜花酒的江妤禾。
她此刻的神態像極了被人休妻的棄婦,趴在一個胸脯巨大的美人懷中哭得撕心裂肺。
「夫君啊……你怎麼年紀輕輕就去了……人家還沒嫁過去呢,你怎麼就沒了……」
那美人應當是新來的,信了江妤禾的邪,拍著江妤禾的後背神情頗為動容。
「江姑娘,你快別哭了,你哭得人家心都要碎了。
「這天底下竟然有您這樣可憐的人兒,青梅竹馬十幾年,您為了您的未婚夫在京中苦苦守候,他竟戰死沙場,有去無回,好一對苦命的鴛鴦啊……」
江妤禾用力揉了揉美人的大胸脯,又是一通惡號。
「夫君啊~」
「行了。」
我扯了扯江妤禾的頭髮,她頭也不回,繼續摸美人大胸脯。
我有些不耐煩,抬腿踹了她一腳,那美人不樂意了,猛地站起身子,頗為正義道:
「你誰啊,你有沒有點同情心,你看不到人家剛死了未婚夫正在傷心嗎?」
美人邊說邊抹眼淚,小心翼翼拍了拍回頭茫然看我的江妤禾,小聲哄道,「不礙你的事,你繼續哭。」
我冷哼一聲,提了椅子大刀闊斧地坐下。
「不巧,我就是她那剛死去的未婚夫昨兒個新娶的夫人。」
美人皺著眉頭愣是半晌沒反應過來,還是江妤禾反應快,她擦擦眼淚,沖美人擺擺手。
「不用陪我了,你去歇歇吧,我晚上還點你。」
美人呆呆愣愣地走了,似是還沒想明白我到底是誰。
「昨兒個過得怎麼樣?」
江妤禾湊過來,盯著我兩腿之間,神色曖昧。
我咬牙切齒:「生不如死。」
江妤禾聽完搖頭:「攝政王不行啊,沒有技巧只有蠻勁,你舒坦才怪。」
說完又問我,「妹妹,你想舒坦嗎?姐姐經驗豐富,可以傳授給你。」
我伸出手掌擋住她的臉,嚴詞拒絕:「不必,美色誤人,不學也罷。」
江妤禾倒了杯茶遞給我:「妹妹,你嗓子都喊啞了,潤潤嗓。」
「還有十日就是小皇帝生日,隴南侯要帶著世子來京祝壽,我準備讓周庭桉趁著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去端了他的老巢!」
「吧嗒。」
江妤禾剛放到唇邊的杯盞掉到地上,她大驚失色地握住我的手。
「別啊,咱活得好好的,你幹嘛非得作死啊。」
我安撫地看了江妤禾一眼:「別怕,不會有事的,有事也是周庭桉被誅,和咱們沒關係。」
想到昨晚後半夜,我捨下半生的尊嚴求他,說我真的不行了,這廝怎麼說的。
「江清也,這才哪兒到哪兒,你慢慢享受吧。」
特麼的,這廝擺明就是故意的,一整夜啊,我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身子如同被八匹馬來回碾軋踐踏。
破曉的時候,他居然還覥著臉問我刺不刺激。
呵,刺不刺激。
他刺激的日子在後頭呢!
我勾唇笑了笑,湊到江妤禾耳邊嘀嘀咕咕一陣。
「這樣能行嗎?」
江妤禾用力揉了揉她渾圓的胸脯,耳尖紅了紅,捂著嘴偷摸摸笑。
「能行,男人嘛,都愛逞能!」
9
後半日,我和江妤禾為即將到來的勝利先開了個慶功宴。
包了花樓,和一群大胸脯美人喝得昏天暗地。
天黑得看不清月亮的時候,周庭桉來了。
他帶著一群鼻青臉腫的府衛踹開了花樓緊閉的大門,快速將我們圍住,兩米的大刀指著一個勁勸我抱抱美人的江妤禾。
江妤禾嚇得臉都白了。
「攝……攝……攝……」
昨晚陪了江妤禾一夜的美人,不過一夜已經與江妤禾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在一眾美人紛紛後退,抱頭蹲到牆角的空當,她很是仗義地沖上前擋在江妤禾身前,磕磕巴巴地問周庭桉:
「你你你……你是ṱū́¹誰,你憑什麼拿劍指人!你別以為她死了男人你就可以欺負她!天子腳下還沒有王法了……」
周庭桉黑沉的臉在聽到「死了男人」的時候稍微茫然了一瞬,又面無表情地拿劍抵住了美人。
美人和江妤禾抱作一團,兩個人嚇得渾身發抖,尤其是江妤禾,哪還有方才尋歡作樂的快樂模樣,一個勁護著自己的胸脯,為了以防萬一,她甚至鑽到美人懷裡,頭抵在美人腰處,很有節奏地全身哆嗦。
我也有些醉了,看著周庭桉陰沉的臉嘿嘿笑了笑,提著酒壺就朝他撲去。
周庭桉單手接住我,看向江妤禾的眼神帶著濃重的殺氣。
「他是誰?嗝~他就是江妤禾死去的未婚夫,是我昨兒個剛嫁的夫君……ŧü³」
美人臉色蒼白,江妤禾再次鑽進床底,整張床都在止不住地晃:「沒有沒有,我沒有夫君,我胡謅的,別剁我的胸……」
周庭桉是個心眼很小的人,一聽到死去的未婚夫,刀都氣哆嗦了。
「呵,既然江大小姐對死去的未婚夫如此情深意重,今晚本王就成全你這份情意,送你下去與他團聚!」
「不要!」
江妤禾發瘋大叫,趴在床底一個勁作揖,像個小狗似的。
我看夠了熱鬧,抬手鉤住周庭桉的脖子,整個人往他懷裡湊了湊。
「王爺,我喝醉了,我要睡覺……」
依照周庭桉素來不做人的性子,我以為這廝怎麼都會對我出言諷刺幾句,然後毫不客氣地將我推倒在地,借機侮辱。
可他居然只垂眸看了我一眼,繼而溫柔地「嗯」一聲,收了劍,將我打橫抱起,對著江妤禾說了句:「你的狗命,下次本王再取!」
帶著一群人呼呼啦啦回了王府。
……
10
「喜歡去嫖?那些女人有什麼好的,粗俗濃豔,一身嗆人的脂粉香,本王聞著就想吐。」
周庭桉強橫地將我放到床上,一邊呵斥,一邊濕了帕子為我擦臉擦手。
「哪裡會嗆,明明就很香……」
我嘟嘟囔囔地回話,手剛抬起來,又被周庭桉狠狠壓回去。
「別動,一身酒味,本王給你擦擦身子。」
有了昨晚的經驗,周庭桉解我衣裳解得順暢。
沒一會兒,就把我剝了個精光。
就著昏暗的燈光,周庭桉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我身上。
他用帕子一寸寸地擦拭,小心翼翼,如同在擦拭一件絕世珍寶。
我覺得他真的很奇怪,明明是最狂妄最沒有耐心的人,眼下居然樂意做為女人擦身子這樣的事。
「周庭桉……」
「嗯。」
「隴南的佈防圖,你看了沒有,你到底……能不能端了它?」
周庭桉正擦到我的細腰,聲音明顯有些喑啞:「嗯。」
我一喜:「真能嗎?」
「嗯。」
腰有些癢,我不自覺地扭了扭,周庭桉臉色更沉了。
「彆扭了,等會兒再扭。」
誰要等會兒再扭,我想到不日就能攻下隴南,看到隴南王生不如死的模樣,便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周庭桉定定地看著我:「江清也,是不是欠收拾?」
我笑著轉身,不想搭理他,抱著錦被準備入睡,身後卻猛地一沉,接著整個人就被人抱起趴到了周庭桉身上。
「我要睡覺……」
周庭桉逕自扯了身上的衣裳,吻得又急又凶。
我突然想起周庭桉被下藥的那夜。
前半夜我們的確實打實地打,打到後半夜,周庭桉便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邊同我打一邊同我商量:「江清也,我們能不能去床上打?」
我當時嚴詞拒絕,老子一身武藝,這麼強的功法,沒有大地方怎麼施展得開?
去床上那方寸之地,做什麼夢呢。
周庭桉循循善誘地勸我:「院子裡打是地方大,可床上打,自另有一番樂趣。」
呵,我會信?
於是,我出手越發凜冽,招招都奔著要害直去。
現在想來,那晚,我還是犯蠢了。
竟然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我被周庭桉吻得燥熱,覺得自己像是一塊乾燥的茶餅,被浸入沸水之中,慢慢漂浮,又慢慢舒展。
潮濕,纏綿的觸碰,像是起伏的潮水。
隨著呼吸的節奏ṭų⁾拍打著岸邊的沙子,一點點滲入,直到徹底浸透,乾燥的沙粒溢出了海浪的氣息。
窗外的寂靜夜色被搖晃成濃稠的墨。
11
周棣生辰當晚,宮裡辦了個盛大的宴會。
毫不意外地,隴南王小世子耶律青肅借酒發瘋,對著周庭桉出言不遜。
「聽聞攝政王打女人的本事一流,今晚可否與在下切磋一番?」
這話說得突兀,饒是周庭桉這種見慣大風大浪的也愣怔了片刻。
「打女人?」
周庭桉側目看我,壓低聲音。
「本王除了同你打過,何時打過女人?他要為你出頭?他憑什麼?」
我默默喝了一杯酒:「莫不是你在外招惹了什麼桃花債?」
周庭桉氣笑了,他舔舔嘴唇,整個人氣息有那麼點邪乎,竟真的提刀跳到大殿中央。
他人都站到中央了,話才輕飄飄落在我耳朵裡。
「江清也,最好和你沒什麼關係,否則,今晚本王殺了他。」
看著周庭桉的背影,我忍不住興奮得兩眼放光。
殺了他啊,殺了他!
殺了他再端了隴南,離登基就不遠了。
大殿中央兩個人開打得格外輕鬆,甚至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周庭桉的厲害我是知道的,那耶律青肅也不是個善茬。
這狗師承蠻夷,動手看似緩慢,卻十分狠辣,若是被他打上一拳,少說要在床上躺半個月……
看著耶律青肅自傲的模樣,不由就讓我想起當年在隴南遭受的奇恥大辱!
恨得我牙根都在癢。

12
十六歲那年,我已學有所成。
加上年輕氣盛,第一件事便想到了報仇。
趁著我爹跟著小皇帝齋戒的日子,我女扮男裝快馬加鞭直奔隴南。
打聽到隴南王膝下只有一獨子耶律青肅,便準備殺了他讓隴南王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
隴南的百姓說,耶律青肅此人十分倡狂,好色成性,十一二歲就玩死府中婢女,後邊越玩越花,倡狂到走在街上看到幼女就要強佔的地步。
開始的時候,對於殺掉耶律青肅我是有些不忍的,畢竟他爹犯的錯同他關係不大,可聽完這些,我心底那點不忍蕩然無存。
畜生的兒子也仍舊是個畜生,都該死。
我埋伏在耶律青肅喝花酒的外巷,一直等到三更的鼓聲響起,才看到身壯如牛的耶律青肅跌跌撞撞走出花樓。
那會兒正巧有個姑娘起床如廁,她正準備進門的時候被耶律青肅一把按在地上,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吵醒了不少街坊和她的爹娘。
她爹提著棍子大喊著從矮屋裡走出,街坊也拿著傢伙什出來幫忙,可對上耶律青肅陰沉的眼睛,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般息了聲,默默關上了房門。
一瞬間,整個巷子寂靜無聲,女孩不哭了,像個死人一般躺在地上。
女孩細瘦的身子被他壓在身下,羸弱得像是即將枯萎的紫金花。
我趴在牆上,整個身子都在抖,眼前的場景和我腦海中的一幕幕開始重疊,憤怒和絕望同時沖向我的顱頂。
為何世人總是如此冷漠,在強權面前哪怕至親至愛也能隨意捨棄?
這世道不公,我不喜歡。
利刃出鞘,我從牆頭躍下,劍刃直奔耶律青肅後頸。
殺了他,讓他死,是當時我腦海中唯一一個念頭。
可自幼習武的人大多都心思敏銳,即便耶律青肅喝了不少酒,生死關頭,他仍舊爆發了很強的生命力。
他幾乎是立即一個翻身,提著女孩擋在身前對準我的利刃。
畜生。
漆黑寂靜的街巷,我同耶律青肅打了一刻鐘,便漸落頹勢,他實力很強,那是我第一次發現與他的差距。
如果不是因為他醉酒,如果不是恰逢黑夜,那夜我大概會有去無回。
後半道,我被耶律青肅踩在腳底,他用力踢了我的肩膀,我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卻只是倔強地看著他。
「你找死。」
「我早晚會殺了你。」
耶律青肅仰頭大笑,隨即抬腳準備給我致命一擊。
我跑了,趁著這個短暫的空當,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空蕩的街巷。
那一次,回到家中,我躺了整整半月,後邊身子一好,便加倍習武,日日不敢懈怠。
我在復仇的念頭裡固執得像是一頭牛,整日除了習武便是與人對打,我爹覺得我瘋了,江妤禾則認為我是因為沒有男人導致精力過於旺盛。
我練武的時候她便托著腮啃著桃問我:
「妹妹,你不累嗎,歇會兒不行嗎?」
歇會兒不是不行,只是還不到時候。
13
大殿中央,周庭桉和耶律青肅打得如火如荼。
周庭桉比起耶律青肅雖然瘦弱,武力值卻相當,打了近半個時辰,竟然還是遊刃有餘。
想到幾年前的自己,我覺得此刻的我應當也能和耶律青肅打個平手。
我攥緊拳頭,越過耶律青肅看向他身後的隴南侯。
隴南侯年過半百,卻老當益壯,他喝著酒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周身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大概察覺到我在看他,隴南侯眯了眯眼睛朝我看來,我儘量使自己的眼神無波無瀾。
隴南侯勾唇笑了笑,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玩味,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下一秒就會壓在身下。
另一邊,周庭桉和耶律青肅兩人也漸漸有了分曉。
耶律青肅武功是高,可身子太過笨重,打得久了,便開始氣喘吁吁,反觀周庭桉,仍舊氣定神閑,直到他的大刀指向耶律青肅的脖間,大殿上瞬間靜了下來。
耶律青肅盯著刀尖,眼底很是不甘,隴南侯的臉色更是瞬間陰沉,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小世子,承讓。」
不等耶律青肅開口,周庭桉便收刀轉身往我這邊走來。
比起耶律青肅,周庭桉真的夠坦蕩,他居然敢將後背如此坦然地露給耶律青肅。
周庭桉對他的無恥簡直是一無所知。
耶律青肅暗器直奔周庭桉而來的時候,依照如此短的距離,周庭桉絕對是躲不過的。
我在救他還是不救他之間猶豫了片刻。
不救他,當今攝政王被耶律青肅偷襲而死,傳出去怎麼都不是佳話,更何況,周庭桉是皇親,殺死皇家之人,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救他,好處也不大。
畢竟至今為止,我都沒有瞧出周庭桉有端了隴南或者篡位的心思。
可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
理智在前,明明知道該做什麼,可衝動上來的時候,手腳有點不聽使喚。
我的腳比我的思想快,鞭子出手得也很俐落,那暗器眼看就要鑽進周庭桉肉裡的時候,鞭子有了自己的思想狠狠卷過又甩了出去。
不巧,正鑽進隴南王身後一男子體內。
大概一切發生得太快,大家都有點始料未及。
直到那男子七竅流血渾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大家才明白耶律青肅對周庭桉動了殺心。
一時,大殿上的氛圍再創新低。
「小世子這是何意?切磋而已,沒必要下殺手吧!」
今兒個來的大臣都是人精,隴南侯乃是太后親兄,未來不可限量,而周庭桉乃是弑父小人,下場不必言說,這時候,是不會有人為他出頭的。
誠然,我爹這老頭一直都是膽小怕事的作風,可架不住他愛國情操濃烈,這會兒竟然敢公然讓隴南侯下不來台。
隴南侯「呵」一聲:「這位大人,切磋不假,可既然是自願切磋,生死有命,各憑本事。」
我爹氣得鬍子都在哆嗦,他站起身子,跪到殿前,拱手道:
「陛下,臣以為不妥,攝政王乃我朝股肱又是陛下親兄,小世子先是出言不遜後又當眾偷襲,一不敬皇家,二不顧惜人命,臣請陛下處置小世子。」
周棣看著耶律青肅,臉上帶著憤色。
「小世子的確是過分了。」
耶律青肅也不推諉,當即跪地。
「臣自幼隨父行軍,在戰場上奉行兵不厭詐,才能屢戰奇功。
「今日習慣使然一時失了分寸,是臣之過錯,還請皇上責罰。」
隴南王手中有兵權,也的確打了不少以少勝多的仗,眼下提起這個,不少大臣開始附和。
「是啊,隴南王為我朝鞠躬盡瘁,小世子年幼,一時爭強好勝也是有的。」
「對對,攝政王也算是小世子長輩,自是不會因為切磋武藝與小世子計較。」
「再說了,方才那暗器不是被王妃接住了?死的還是隴南王這邊的軍師,此事真要算起來,還是隴南王吃虧呢。」
……
隴南王神色得意,對眼下的局面很是滿意,慢條斯理地起身,拱手道:
「陛下,本侯這軍師乃是跟隨本侯幾十年的功臣,這每一次奇功都有他的助陣,眼下便這麼輕而易舉被王妃殺了,若不給個交代,隴南將士,怕是不許啊!」
堂上越發熱鬧,你一言我一語,過錯似乎都在我身上。
周庭桉仍舊神色淡淡,看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喝茶。
他不急我也不急,總歸我是為了救他,我就不信他連個人都不做。
我倆不急,我爹那蠢老頭卻急了。
他哐哐磕了三個頭,語速都快了不少。
「陛下,方才情況危急,王妃若是不出手,攝政王焉有命活?
「至於無意間殺了軍師,那也只能算是誤傷,還請陛下明察。」
周棣臉上有些為難,他畢竟年幼,之前很多事都是周庭桉處理,眼下周庭桉不開口,他便沒了主心骨。
他不開口,太后卻開口了。
這女人輕哼一聲,將一杯茶盞潑向我爹,熱氣氤氳。
「江大人,好一個輕飄飄的誤傷,你女兒一個誤傷,就讓我們西海國損失一名軍師,以後再有敵國來犯,這軍師是你江大人去做,還是你女兒去做?」
我爹愣住,他是言官,擅長據實卻不擅長詭辯,加上生性有些懦弱,這會兒竟有些啞口無言。
太后冷笑,又看向周棣。
「皇帝,孰輕孰重,都該給個交代才是,否則,將士不安,則國不安啊。」
我爹又怕了,他重重磕頭:「若太后娘娘非要個交代,老臣願替王妃受罰。
「王妃乃老臣女兒,是老臣教導不嚴,子之錯,父之過,老臣願以死謝罪。」
我手頓了頓,看向老頭。
從小到大,老頭對我一直不算親近,比起我,他更疼愛江妤禾。
常年掛在嘴邊的就是:「你若是作死,就自己去死,你姐姐心思單純,切莫連累你姐姐。」
在我心裡,老頭膽小懦弱又怕事,是最惜命的人,今兒個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
14
我放下杯盞,準備去跪著。
人是我殺的,周庭桉若是不管我,那也合該我去死。
我人剛站起身子,一直不開口的周庭桉,開口了。
「方才隴南侯說,之前屢建奇功是這軍師所為。
「太后又說,軍師已死,以後再有外敵,怕是難以抵禦,所以要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太后冷笑:「正是如此,攝政王最是公正,輔政多年,必定不會因私廢公。」
「正是。」
周庭桉站起身子,看向周棣。
「此事簡單,本王有一解決的法子,皇上可要聽?」
周棣坐直身子,很是恭敬:「皇兄請說。」
「隴南王的軍功多是這軍師所為,可見隴南王沒什麼真本事。
「如今軍師一死,他就無法防禦外敵,既然如此,本王正好擅長帶兵,不如將隴南王的軍權交給本王。
「本王無須什麼軍師,即便沒有軍師,也一樣可抵禦外敵,軍師的事是否已解?」
此話一出,太后隴南王一黨臉色大變,又聽周庭桉幽幽道,「軍師的事情既然了了,咱們就再說說本王與世子的事。
「若論親疏,本王乃先皇親子,與皇上乃同胞兄弟,世子只算個外戚,有何資格與本王相提並論?
「再說官職,本王乃當朝第一攝政,官職在隴南侯之上,而耶律青肅不過區區一世子,連其父的爵位都未承,便敢暗算本王。
「本王這人,心眼一直都小,方才若非出手的是王妃,那死的可就不會是個區區軍師。」
周庭桉的眼看向隴南侯,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隴南侯今日若是不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覆,這京城的大門,怕是不好出。」
局勢一朝反轉,隴南王之前一直得意揚揚的臉,眼下已有了些許不安。
周庭桉此人心機深沉,表面瞧著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可一個敢弑父奪權的人,誰也不知道他背後到底有多少底氣。
隴南王如今只是來京中祝壽,並未帶兵前來,周庭桉若真的想殺他,不簡單,但也不算困難。
孰輕孰重計較一番,隴南王哈哈笑了起來。
他站起身子,端起酒杯,一腳將瞪著大眼沒了呼吸的軍師踢飛。
「嗐,攝政王說笑了不是?剛才啊,本侯就是開個玩笑,今兒個是皇上生辰,咱們啊,開心罷了,這小賤人啊,死了就是他命薄,他今日該死,能死在王妃手上,那是他們家祖墳冒青煙,此事就不提了,咱們喝酒喝酒。」
隴南王的杯子放得極低,姿態也放得極低,可周庭桉卻不是個好說話的。
他慵懶地倚著靠背,手一下一下叩著桌子,看著隴南王不說話。
隴南王被看得額頭滲了點汗,又看向太后。
太后也沒了方才的盛氣淩人,跟著打哈哈:「來,哀家也敬攝政王一杯,小輩無狀,咱們就莫同他一般見識了。」
周庭桉還是不動,歪頭問我:「你出氣了嗎?」
這話一出,所有人看向我。
這場合,說實話,就算是江妤禾那個沒什麼節操的綠茶來了,這會兒肯定也會就坡下驢說一句:「人家不氣。」
但我不行,我看著周庭桉,聲音不算小。
「他剛才想殺你,後來想殺我,再後來又想殺我爹,這氣,我咽不下。」
周庭桉「嗯」一聲,不說話了,繼續眸子幽深地看著隴南王。
看了有那麼小半炷香的時間,隴南王支撐不住了,他拿起手腕粗的大鞭子對著耶律青肅就是一頓猛抽,抽得耶律青肅鬼哭狼嚎。
「賤玩意兒,讓你嘴賤非要切磋,老子看你是皮癢了,以後還切不切磋了!」
「爹,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讓你不敢了,今兒個老子非抽死你不可,省得以後你作死連累老子!」
「啊!啊!!啊!!!爹,疼死我了……」
……
15
回到王府,已然到了下半夜。
我洗漱完坐在床上擰頭髮,周庭桉裸著上半身坐到我身側,就著昏黃的燈光,很直白地看著我。
「你跟隴南王有仇?」
我手一頓:「怎麼這麼說?」
「耶律青肅入京不過三日,在此之前,與本王並無交集,為何上來就氣勢洶洶地與本王切磋?」
我「嗯」一聲,不打算隱瞞:「他對江妤禾一見鍾情,江妤禾哭哭啼啼說受了你的欺負,那蠢貨喝多了,想為她出氣。」
周庭桉氣笑了:「為了讓本王與他翻臉,你們姐倆可真是煞費苦心。」
我放下帕子,直視周庭桉。
「不煞費苦心,我怎麼會有隴南兵馬佈防圖?周庭桉,想讓你滅了隴南,我不是說著玩的。」
周庭桉看了我一眼,歪到床上:「這幾年,你隔三岔五就往王府跑,每次都拿著隴南圖紙,他的佈防圖每換一遭,你很快就能拿到新的,江清也,你一個閨閣女子,到底哪兒來的佈防圖?」
「你別管,總之,那都是真的,我只是沒有兵馬,若我爹手上有兵,我也不至於整日巴巴找你。」
「行,你想讓本王幫你,你總得給本王個理由。
「你自幼在京中,隴南王這二三十年來一直駐紮在千里之外,你同他有什麼過節?」
16
有什麼過節?
殺母之仇。
我娘不是西海人,她的母族是西涼國。
開始的時候,西涼國國力強盛,西海便給西涼國送質子,送金銀珠寶。
當年太后得寵,先皇便冊封其兄耶律宗做了一方諸侯。
耶律宗和以往的將軍都不同,他為人兇狠,即便戰捷也會追著屠城,收復了幾個小國後,就把矛頭對準了西涼國。
西涼國敗了,先皇喜愛美色,太后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便讓耶律宗在西涼國大肆搶掠美人,我娘便是其中一個。
我娘很美,她是西涼國太傅家的小女兒,與西涼國太子青梅竹馬,二人已有婚約,只差十日就要出嫁。
可不等她嫁過去,耶律宗的大兵就踏平了都城,百姓死的死,做奴隸的做奴隸,充軍妓的充軍妓,太子被亂箭射死掛在城牆,而我娘也成了被耶律宗選中的貢品。
路途遙遠,不到半路,耶律宗就對我娘動了色心,一次醉酒,他沖進貢品的帳子,從一眾女子中拖走了我娘,我娘被他糟蹋得渾身是血。
這樣的事,一路上發生了很多次,等趕到京城的時候,她已經有孕三月了。
入京後,耶律宗將這些女子帶去讓太后過目,她一眼看中了我娘,可不巧,我娘當時孕吐,無意嘔吐了一聲。
太后大怒,罵了耶律宗幾句,便下令將我娘拖出去亂棍打死。
他們當時見面的地點是太僕寺,我爹那時還是太僕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主簿。
耶律宗打我娘的時候,他正躲在馬棚裡喂馬。
耶律宗心狠手辣,又色心不改,他將我娘拖到後院便去脫她褲子。
「真是可惜了,誰讓你不爭氣這就有孕了,最後疼你一次,讓你做個舒坦鬼。」
我娘噁心得嘔吐不止,耶律宗失了興致,發瘋般踢打我娘。
「小娼婦,讓你吐,讓你吐,打死你!」
直到我娘沒了聲息,他才理理衣裳抬眼找人,不巧,看到我爹了。
我爹膽戰心驚地跪下,生怕會因此連累自己,一個勁地磕頭。
耶律宗是個天生壞種,他提著我爹的後頸問他:「剛才是不是偷看來著?」
我爹一個勁搖頭:「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
耶律宗仰天大笑,他張開腿,指了指褲襠道:「來,爬過去,本侯饒你一命,還送你件禮物。」
我爹爬了,他是個沒骨氣的人,跟活命比起來,尊嚴不算什麼。
爬過去後,耶律宗一腳將他踹進馬棚,指了指地上的我娘道:「這賤玩意兒送你了,是拖去亂葬崗還是抱回家暖床,隨你。」
那是我爹第一次見到死人,他嚇得魂飛魄散,又不敢不聽,便找了個麻袋用一匹馬馱著往亂葬崗走。
我娘是半道醒的,她哭著求了我爹很久,我爹才咬咬牙將她的衣裳穿到亂葬崗一屍體身上,偷偷將她帶回家。
姐姐真的很命大,耶律宗下了那樣的狠手,她還是活了下來。
後來我爹和我娘在一起了,大概是日久生情,也大概是我娘真的太美了,總之他們有了一個小家。
我爹很疼愛姐姐,覺得她命太苦,在肚子裡差點被親爹打死,生下來後,娘親沒有生志,她連口奶都吃不上。
我爹就熬了小米粥喂她,她瘦得皮包骨頭,總想讓娘親抱抱。
可我娘從不抱她,甚至厭惡她討厭她。
後來我出生了,娘開始有了點做母親的樣子,她會抱著我,哄我睡覺,給我唱兒歌。
大一點的時候,姐姐就會趁著夜裡娘親睡著了,坐在床邊看著娘,問娘親為什麼不喜歡她。
我印象中,白日裡,姐姐是不敢親近娘親的,她總是像只小狗一樣躲在角落裡可憐巴巴地看著娘,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娘親不會理她,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冷漠。
冷漠得就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娘親身體開始越來越差,每日睡得很多,昏昏沉沉,她總是在睡夢中大喊「別碰我別碰我」,眼淚流得很凶。
那年我六歲,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裡,娘親告訴我,她不甘心,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她希望耶律宗不得好死。
第二天,她死了。
爹那年已經做了言官,他這些年也算是奮發圖強,希望給家人一個好的生活,看到娘臨死都睜著眼睛的樣子,爹問我:「你娘有說什麼嗎?」
我搖搖頭,只說了句:「爹,我想習武。」
娘死以後,在爹的悉心愛護下,姐姐開始越來越樂觀。
沒有娘日日冷漠帶著仇恨的目光審視她,她小女孩的心性開始慢慢展露。
「妹妹,塗脂抹粉打扮得美美的不好嗎,你幹嘛日日整得跟要去刨人祖墳似的?」
我看著對仇恨一無所知的江妤禾,拍拍她的頭。
「不只會刨人祖墳,還會把他一起挫骨揚灰。」
江妤禾驚呆了,拉著我的手勸我。
「清也,不能殺人哈,姐姐還沒過夠好日子呢,你可不能害我。」
我看著江妤禾沒說話,心裡卻想,我怎麼會害你,為你們報仇是我多年來的執念。
娘不甘心,我也不甘心,江妤禾因此受了那麼多年苦,娘受了那麼多年折磨。
這筆賬,總該有人算一算才行。
17
「所以,你選擇嫁我。」
我看著周庭桉實誠地搖頭:「不是,我沒打算嫁你,嫁你是為了江妤禾。
「她下了藥,你要殺她,我想著嫁給你,她也算是你的家人,你應當不至於非得殺她。」
周庭桉捂著腦門半晌不說話,好一會兒抬眼認真地問我:
「江清也,你說句實話,你對本王,可否有一點喜歡?」
我點頭:「如果你能幫我端了隴南侯,我對你肯定不只是一點喜歡。」
周庭桉嘴角抽了抽,歎息一聲躺回去,自顧自嘟囔:
「這幾年,老子一直以為你在玩欲擒故縱另闢蹊徑的小把戲,敢情你他麼真的只把老子當個工具人……命苦啊……」
我沒聽清,把耳朵湊過去:「你嘟囔什麼呢?」
周庭桉猛地坐直身子,翻身將我壓在身下,貼著我的臉道:
「罷了,嫁都嫁了,現在不喜歡,將來也會喜歡,反正你也逃不掉,先睡了再說。」
我:「……」
18
隴南侯幾乎是倉促離京。
跑得有多快呢,他那蠢兒子忙得連江妤禾都來不及見一面,就趴在馬背上離了京。
導致一個月後江妤禾才知道他早就跑了。
「這狗崽子,真是個廢物,之前還要死要活地說愛我,說一定會來找我,今兒個我才知道,驛站就留了幾個守衛晃人,他跑了都一個月了。」
「怎麼,你挺失望?」
江妤禾一撩腿毫無坐相地坐在我對面,咬了一口果子。
「那怎麼可能,瞧他長那副醜樣子,那日說話他扶了我一把,我吐了一路。
「真噁心啊,這些隴南人怎麼長得這麼粗鄙,一說話那味啊,跟他麼吃了二斤屎似的。」
我輕輕笑了笑:「你要是隴南人怎麼辦?」
「那我一頭撞死,我才不要和豬一個品種。」
江妤禾是很樂觀的性子,她圍著我屋子轉了一圈,一邊轉一邊喜滋滋。
「果然,還是嫁給攝政王好啊,別的不說,起碼他長得真好看。」
「周庭桉的處境看似安逸,實則狼環虎伺,太后想把小皇帝作為奪權的傀儡,周庭桉希望小皇帝能獨當一面,大臣們為了各自利益搖擺不定,一旦隴南侯發難,這朝中根本沒人會支持周庭桉,他的好日子根本沒有幾年。」
江妤禾一聽就嚇壞了,她一把握住我的手。
「那還等什麼呀,妹妹,可不興為個男人搭上自己,你趕緊跟他和離。
「咱爹雖然沒什麼本事,但起碼沒人想殺他啊,只要他活得夠長,咱們倆讓他再養幾十年沒什麼問題的。」
我聽樂了:「那幾十年後呢?他死了,咱倆咋辦?」
「嗐,聽你說的這話,怎麼咒咱爹呢?」江妤禾戳我一把,又歪著頭正經道,「那老東西要真是死了……倒也不打緊,你姐姐我貌美如花,裙下之臣遍地,還能養不起你?」
門吱呀一聲推開,周庭桉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兩米的大刀往桌子上一擱,江妤禾習慣性地就要鑽桌子底。
「行啊,趁本王不在家,跑來偷家了。」
江妤禾蹲在地上一個勁哆嗦:「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江清也既然嫁給王爺了,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和江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廢物。
周庭桉聞言很滿意,看著我道:
「隴南王異動,皇上讓我前去平亂,我要離京一段日子。」
「多久?」
「不好說,那是隴南王的地盤,有去無回也不一定。」
周庭桉說得輕飄飄的,喝了口茶,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按理說,聽到他要去隴南,我是該開心的。
此次一去,必然是要有所行動,可現下不知為何,聽到有去無回時,我又有些不舒服。
我讓江妤禾先走,她如蒙大赦,提著裙子就去攀牆,生怕跑慢了被剁,樣子十分滑稽。
「多謝你。」
「謝什麼?」
「謝你幫我。」
周庭桉笑了笑,鉤了一縷我的頭髮。
「江清也,怎麼這會兒突然笨了?
「你知道我早晚都會有這一戰,才會選擇我的,不是嗎?」
是啊,周庭桉的處境就是這樣,所以我才能毫無愧疚地選擇他。
因為在我看來,即便不是為了我,周庭桉也早晚會與皇權走到交鋒的一步。
「可如果沒有我,興許,你還能過幾年安穩日子。」
周庭桉哈哈大笑:「我自幼過的便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說的安穩日子,我還真是過不了。
「有些人命裡有風,註定漂泊無定。」
情緒使然,也或者氛圍到了,我傾身過去抱住他。
「希望活下來的,仍舊是你。」
周庭桉的手環在我的後腰,下巴搭在我肩上,聲音突然多了絲繾綣。
「江清也,如果不是我呢?你是不是還要去尋下一個能為你報仇的人,以自己為籌碼,嫁給他,如同對本王那般和他在一起?」
「是,你死了,我也得報仇不是?」
沒有意料中的怒意,周庭桉抬眸看著我笑,捏了捏我的臉。
「江清也,本王就喜歡你強得像頭牛的蠻勁。
「這幾年,托你隔三岔五來王府鬧的福,本王過得很有意思。
「這是和離書,簽了你就與王府再無瓜葛。
「江清也,本王走了。」
周庭桉起身很俐落,提上刀,轉身就往府外走。
看著那張簽了周庭桉名字的紙,我愣了愣,忍不住開口問他:
「你要休我?」
已經走到門口的周庭桉笑著回頭,他點頭:「是。」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院子裡起了風,周庭桉一襲暗紅花紋的黑衣挺括地站在簷下,青松如玉,氣度非凡。
那些年,我總覺得周庭桉看人看物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冷漠,即便看我,也像是興致所至看到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我以為,這樣的人,其實是沒有感情的。
我與他鬧了這些年,他無數次說過:「江清也,你敢陪本王死嗎?你若是敢陪本王一起去死,本王就陪你鬧。」
就像造反只是一個遊戲,而獎勵是,我陪他共赴黃泉。
所以得知他要走,我的第一反應是,以為他會要求我在他死後殉葬。
最起碼,也得讓我為他活守寡才算公平。
唯獨沒想到,會是一紙和離書。
周庭桉還站在院門口看我,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如同從前我每次慫恿他造反一樣,只是不說話地看著我。
無奈又帶著些縱容。
我大概也瘋了,才會當著他的面撕了和離書。
「你最好活著回來,別麻煩我給你陪葬。
「我還年輕,不想早死。」
周庭桉笑了,這回是真心實意地笑了。
19
之後兩個月,周庭桉一直沒有傳回消息。
江妤禾得知我撕了和離書後氣得大步離去,過了三五日才想起來回來罵我。
「江清也,腦子被驢踢了吧你,你知道眼下是什麼狀況嗎,那是一張紙嗎?那是你的命!
「你知道沒有這玩意兒你的下場是什麼嗎?周庭桉一死,隴南的人馬接管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包圍攝政王府殺了你這個反賊遺婦。
「你當他們會痛快給你一刀嗎?我告訴你,不會,他們會把你捉進軍營,虐待你,毆打你,讓你生不如死,怕不怕?」
我點點頭:「怕。」
江妤禾一聽,往四周看了看,悄悄貼近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鋪在桌子上。
「知道怕就好,這是我慫恿太傅小兒子偷的周庭桉奏本,字是我臨摹出來的,你簽上你的名字,這事就算是了了。」
我看著與周庭桉一般無二的字跡,伸手摸了摸。
「你很喜歡他吧。」
江妤禾一愣:「胡說什麼呢,瘋了是不是?」
「周庭桉這人狂妄得很,從不寫奏本,太傅小兒子從哪兒偷的奏本?」
江妤禾眼神閃躲,肉眼可見地緊張。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緊張。
「周庭桉如果只是個閒散王爺,我一定讓你嫁給他。
「可他不是,你會遇到更適合你的男人,好好過一生的。」
江妤禾咬咬唇,許久後才問道:
「你簽不簽?」
「姐姐,如果我要簽,真的那份就不會撕了。」
江妤禾負氣而去,這次很久沒有來見我。
20
周庭桉走後第五個月,我爹來了。
自上次他要替我死之後,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攝政王出事了。
「他中了耶律宗埋伏,被生擒了。」
我哼一聲:「他帶去那麼多人,會被生擒?」
我爹表情嚴肅:「他帶去的人,都是皇上的人。
「前幾個月,攝政王大挫耶律宗,隴南將士死傷無數。
「眼看銳氣挫得差不多了,耶律宗元氣大損,這個節骨眼上,攝政王被生擒了。
「呵呵,真是可笑。」
我爹歎息一聲,「皇上不是太后親子,關係一直不睦。他年幼無權,自然要仰仗為他爭取利益的攝政王。
「可功高震主素來是歷代帝王的逆鱗。
「此番攝政王南下,打得隴南短期無戰鬥之力。
「我朝重孝,礙于太后情面,皇上不會對隴南趕盡殺絕,這時候把攝政王給他,平息隴南王怒火。一能使太后一党感念皇上手下留情,二能麻痹他們這一切都是攝政王的主意。
「而接下來隴南休養生息的幾年,足夠皇上收回皇權站穩腳跟。」
我爹的意思很明確。
周庭桉已經是個棄子,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時候,我簽了那和離書,與他撇清關係是最好的時機。
我爹講得情真意切,說到難過處,還不忍地掉了幾滴眼淚。
「爹,你愛過我娘嗎?」
我爹怔住,嘴唇微微顫抖。
「我印象中,你們一直相敬如賓,很客氣,客氣得像是,只是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
「所以,其實你根本沒愛過她對嗎?
「即便她給你生了個孩子,你也從未對她有過什麼感情,你嘴上不說,可心裡卻一直嫌棄她,對嗎?」
「不對。
「不是這樣的,是她一直走不出來,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裡,不願意往前看。
「她總想報仇,只想報仇,可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做不到為她報仇,我殺不了耶律宗。
「我承認,我是個懦夫,可我不認為自己有錯。我怕她以為我嫌棄她,嫌棄妤禾,我把妤禾從小當作親女兒一樣,哪怕你才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有好的東西,我還是會先給她。
「你們長大後,我甚至想著,我俸祿不高,那便讓你嫁出去,只要妤禾願意,我可以一直養著她,如果不愛你娘,我何必對妤禾做到這個地步?」
爹紅了眼圈,肥胖的身子坐在凳子上,無力地捂著臉。
「可這世上不是有仇就一定能報的,實力懸殊的時候,報仇無異於送死。
「我死了不要緊,可我死了,你們怎麼辦?你娘可以撒手就走,我若是撒手,你們兩個孩子怎麼活下去?」
我走過去拍拍我爹的後背,坐在他身邊靠在他身上。
「爹,我沒有怪你,你沒有錯,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的任何選擇只要你自己喜歡,就沒有人可以指責你。
「聽到你沒有嫌棄過她,我很開心,如果她聽到這句話,一定也會很開心,她死的時候,你問我她有沒有說過什麼。
「那時,我見你一絲難過的神情都沒有,便賭氣沒有告訴你。」
爹抬起頭:「她……說了什……麼?」
「娘說,她曾愛過一個人,那個人讓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他們沒能走下去,反倒在受盡折磨之後遇到了你,娘說,她已經不記得心動是什麼感覺,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覺得很踏實,她其實想跟你好好過下去,可身子不爭氣。」
我爹捂著臉痛哭流涕,我看了看窗外,天色漸暗,再不走,來不及了。
趁著我爹哭得稀裡嘩啦的空當,我從床底下翻出一個小包袱,往背上一挎,換上一雙貼了兩層膠底的鞋,跺了跺地,還挺舒坦。
「你去哪兒?」
我爹不哭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這幾日,我把我的鞭子也加固了一番,這回往腰上一纏,跟腰帶似的,很是方便。
「爹,剛才說了,每個人的人生,每個人自己做選擇。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答應我娘要為她報仇,她生我一場,我沒為她做過什麼,現在為她做點什麼,我才能安心。
「江妤禾沒什麼大用,你繼續好好養著她吧,她愛美花錢多,你又沒什麼本事,多攢點錢吧,省得將來你去了,她得餓死街頭。」
我推開窗子,準備翻出去,被我爹一把扯住了。
「你跟爹說實話,你ẗūₘ是為了給你娘報仇還是為了去救周庭桉?」
「有什麼差別嗎?我去救了周庭桉,然後一起去殺了耶律宗父子,這不是順手的事嗎?」
「那當然不一樣,你殺了耶律宗,皇上興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若是救出周庭桉,咱們得滿門抄斬。」
我拍拍我爹的肩膀:「說什麼呢,什麼皇上不皇上的,等我救出周庭桉,他就是皇帝,你就是國丈,誰敢把你滿門抄斬?爹你等著享福吧,別廢話了,我得抓緊走了,要不皇上得來圍剿王府了。」
不等我爹開口,我蹬在他肩膀上一個起跳出了院子。
21
我騎著快馬熟門熟路地趕到隴南,啃著饅頭蹲在牆角觀察隴南王府的時候,遇到了躺在乞丐窩裡裝乞丐的小七。
「哎!你不是那誰嗎!」
小七見到我很開心,順手一把灰抹我臉上。
氣得我飯都吃不下了。
「給我個理由。」
小七湊過來小聲道:「咱不是裝乞丐的嗎,要不容易被人發現。」
「我在這兒蹲了一上午了,巡防兵在我眼前走了幾圈都沒人注意我,你瞎嗎?」
小七上下打量我一番。
「哦,也是哈,你一個女的,根本沒人認識你。」
我氣得狠狠咬了一口饅頭:「他死了嗎?」
「誰?」
我狠狠瞪著小七,小七一臉茫然,而後拍了拍大腿。
「哦,你說王爺啊,我這不是踩點呢嗎,還沒踩上呢。」
我拍拍屁股起身,這些廢物,根本沒用。
「哎哎,你去哪兒啊?」
「飛進去看看。」
22
我摸著牆翻進隴南侯府。
院子裡守衛不少,就是作用不大。
我圍著院子找了一圈,都沒人發現我。
這不,找到耶律宗書房了。
「他麼的,老子好好的侍衛交接,硬生生被這些狗東西傳成造反。老子可冤死了,我他麼為什麼要造反啊,我妹妹是太后,我是諸侯,整日吃香的喝辣的,我造反的理由是什麼?」
「侯爺別氣,這肯定都是別人用的計謀,挑撥離間。」
「你說得對,就是挑撥離間,肯定是周庭桉那個小畜生幹的,小皇帝這些年就聽他的話,除了他,沒人挑唆。就說那宮宴上,老子都如他願了,他怎麼心眼那麼小呢,還記仇,呸。」
「那侯爺眼下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咱們的人被周庭桉那小畜生打殺了近一半,我已經修書給了皇上,保證十年內絕不入京,只要太后娘娘沒事,她肯定能保住咱們。」
……呵,這和我想的不一樣啊。
這耶律宗竟然是個沒反心的?
沒出息。
呸,我還以為他是個有志氣的,枉費手中這麼多兵權,竟然甘心屈於人下。
廢物。
這等廢物,活著也是無用,等入了夜我就送他上路。
23
這麼一想,我覺得去救周庭桉的事可以擱一擱。
他被關了這麼久,指定一身傷,帶著也是個累贅,讓他再挨會兒打吧。
我找了棵大樹睡了半個下午,直到月亮高掛,我才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筋骨。
趁著四下無人,我趴在地上做了五十個俯臥撐,感覺整個人都舒展開了,才趴到耶律宗窗戶上往裡看。
謔。
一看不要緊,正強迫姑娘呢。
小姑娘叫得十分淒慘,哭得眼淚橫流。
眼看就要到耶律宗的緊要關頭,我弓著後背翻進窗子。
我的匕首從後紮進他心窩的時候。
小姑娘想尖叫,被我一拳打暈了。
叫什麼叫,把人喊來,不耽誤事嗎?
殺了耶律宗我走出房門,跪在地上沖天上磕了三個頭。
「娘,你可以閉眼了。」
我又繞到後邊院子,扒耶律青肅的窗子。
謔。
真是親爺倆,夜晚的興趣簡直如出一轍。
這回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我沒有像之前那次一樣莽撞。
畢竟耶律青肅的武功擱那兒放著呢,我先戳了個小孔,往裡吹了二十個人量的軟骨粉。
聽到屋子裡沒了動靜,這才慢條斯理地打開所有窗戶通風。
自從那年挨了耶律青肅打之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做人,真的不能太較真,不要太講究公平。
該偷襲偷襲,該用藥用藥,過程不重要,結果最重要。
走進屋子,耶律青肅和那女子都睜著大眼,一個躺在床上,一個掉在地上。
我蹲到耶律青肅身旁,嫌棄地看了一眼他胯間那點小玩意兒,嗤笑一聲。
耶律青肅的臉由紅變綠,眼眶子有些充血,我估計是氣的。
「還記得我是誰不?六年前,我告訴你,我一定會來殺你的,還記得不?」
很顯然他忘了,因為他一臉茫然。
不要緊,我可以讓他想起來。
我站起身子,一腳踩斷了他的肩膀,他的臉噌地白了。
「記起來了不?」
不管記不記起來,我又一腳踩斷了另一邊。
「這會兒記起來了不?真沒用,這點事都記不住。」
我歪了歪脖子,一抬腳,狠狠跺了下去。
「唔……」
耶律青肅暈過去了。
這可不行,我用刀紮進他肚子,他又醒過來。
「咱們的賬勉強算完了,還有周庭桉的呢,你想殺他,我得替他還回來。」
24
一刻鐘後,耶律青肅死透了。
我圍著院子找了好幾圈,還是沒找到周庭桉到底關在哪兒。
說實話,我有點急躁了。
不行隨便抓個人問問吧,這麼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就在這時候,牆頭一陣窸窣聲。
我一抬頭,與半個身子剛翻上牆頭的小七四目相對。
……
又一刻鐘後,我跟著小七進了牢房。
這回沒用我動手,那些府衛在那段被我毒打的日子裡個個進步神速,這會兒收拾幾個將士比收拾雞仔困難不了太多。
於是,我們輕而易舉見到了倚著牆睡得正香的周庭桉。
幾個月不見,周庭桉瘦了,身上衣裳被打得可謂衣不蔽體。
好在不流血,都結痂了。
「周庭桉,醒醒,別睡了,該回京篡位了。」
周庭桉猛地睜開眼,看到我一臉不可置信。
「江清也……我居然夢到你了……打得狠了,竟然有這樣的驚喜。改明兒,我讓他們還下這麼狠的手。」
……
25
自從上了馬車之後,周庭桉就對我動手動腳,一會兒親親我的臉,一會兒親親我的耳朵,一會兒蹭蹭我的胸,一會兒捏捏我的腰……
「你到底有完沒完!」
見我動氣,周庭桉更開心了,往我肩頭一靠,有些娘裡娘氣。
「真的是你,只有你會對我這麼凶,還會打我,真好……」
……
26
周庭桉的人已經包圍了皇城。
我和他走進宮門不久,就看到被周棣劫持的我爹和我姐。
我爹還好,很正常,綁著繩子跪在地上一直哭,一如既往地懦弱。
江妤禾就不行了,她用手扯了扯繩子往胸下勒了勒,襯得那對乳跟牛乳似的。
「皇上~皇上上~你看看人家嘛~看在人家這麼大大的分上,給人家爹爹松鬆綁好不好嘛~老東西年紀大了~受不住腫麼辦~
「皇上上~看看嘛~人家好好看的~
「看在人家這麼努力討好你的分上,你就只殺掉攝政王好不好,人家妹妹年紀還小,她是被迫的~
「好不好嘛,皇上,只要你答應饒了人家妹妹,你想做什麼人家就讓你做什麼……」
……
周棣捂著腦門一副很煩躁的模樣,我有些沒眼看,歪頭看向周庭桉。
他倒是面無表情,只是察覺到我在看他的時候,突然變了臉。
「寶寶……」
我一耳刮子甩他臉上:「不准叫我寶寶!」
「好的寶寶……」
……
看到周庭桉的那一刻,周棣甚至沒有一絲反抗,龍印往退位詔書上哢地一蓋,退位了。
「為什麼?」
周庭桉問他。
周棣笑了笑,臉色一如既往地帶著一股對周庭桉的崇敬之意。
「皇兄,只要我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就一定會想殺你,沒有為什麼。
「現在好了,這位子給你,我不坐了,以後,也不會再想殺你了。」
……
又是一個我想不明白的人。
周棣難道不該拼死反抗,就是死也要死在龍椅上嗎……
這些人,為什麼一個個,一點出息都沒有。
氣得我牙根都硬了。
周棣選擇了出家,周庭桉答應絕不會殺他,以後,他安心待在寺廟安生念佛吧。
27
我們又去了慈甯宮。
沒錯,太后還沒死呢,這個仇,也得報。
這老婦人平日瞧著就一張嘴最硬,沒想到,居然是這群男人裡最有血氣的一個。
「周庭桉,你個無父無母的孽畜,哀家不走,今兒個除非你殺了哀家,否則,哀家永遠都是太后!
「哈哈哈,你想做皇帝,做皇帝那得德行好,我朝重孝,你不能殺哀家,你不但不能殺哀家,你還得與哀家母慈子孝,否則,別人就會罵你,就會咒你死,就會不服你,哈哈哈,你說你氣不氣!」
周庭桉被那尖銳的罵聲整得腦仁疼,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哀家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小時候沒打死你,早知道你是這麼個狼崽子,那年哀家就該將你活活打死,你知道你娘怎麼死的嗎,哀家告訴你,是哀家殺的她,跟哀家搶先皇,哈哈哈哈,都得死!
「知道是哀家殺了你娘,你是不是很氣,哈哈哈,但是怎麼辦呢?你還是不能殺哀家,你說氣不氣……唔……你竟然敢……」
太后吐血了,滿眼震驚地看著我。
我握著匕首的手狠狠攪動。
「是不是很疼?說不出話來,不能罵人了,你說氣不氣?
「老東西挺狠啊,殺的人挺多啊,怪不得斷子絕孫,臨死連個為你收屍報仇的人都沒有。
「瞪我幹什麼,我說的不是實話?你找了那麼多美人拉攏先帝,怎麼就你沒孩子呢?你有沒有想過,興許是先帝看你噁心,對你下不去手,或者故意不讓你生呢?畢竟,畜生生的還是畜生……」
太后突然面目猙獰,伸出手想來掐我。
笑話,當姑奶奶武功白練的?
我一腳狠踹出去,她身子撞到柱子上,又慢慢滑下來。
死不瞑目。
出了慈甯宮後,周庭桉問我:
「你怎麼知道先皇不許她生孩子,故意給她灌了藥?」
我一愣:「我不知道啊,我故意氣她的……」
28
周庭桉登基了。
登基當日,一起舉辦了封後大典。
我很生氣,我覺得他在恩將仇報,我從來不知道,舉辦這些大典居然這麼累。
夜裡,我癱在床上,衣裳都沒有力氣脫。
周庭桉這廝卻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似的,都這樣了還要折騰。
後半夜的時候,我忍無可忍踹了他一腳。
「沒完了是吧!」
「江清也,你還沒哄我呢,你當初說我若死了,你就會嫁給別人,和別人做這種事,我好難過。」
我一愣:「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周庭桉一臉哀怨:「你好好想想,我離京那日。」
「別扯了,我那日明明說的是,你死了我也會報仇,可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人?」
周庭桉先是一愣,繼而笑嘻嘻地湊上來,親著我耳朵,在我耳邊道:
「寶寶,你現在喜不喜歡我呀?」
我不說話,閉著眼裝聽不見。
周庭桉還是笑,與我十指交握,繼續道:
「不喜歡我也沒關係,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一定會喜歡的。」
周庭桉番外
這已經是江二小姐這個月第三次翻進王府了。
這小玩意兒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靈活,腿一抬,就進院了。
「王爺,這是最新的隴南佈防圖,您瞧見沒有,和上個月變化不大,就這個路口新設一個關口。
「你的人只要從護城河鑽進去,分五路人馬,分別從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這兒進入城內,不出五個時辰,你就能拿下隴南!」
我支著頭看她,小玩意兒挺有意思的。
說得跟特麼真的似的。
「上糕點。」
糕點來得很快,小玩意兒也是真不客氣,拿起來就吃,一塊不給我留。
我看著只剩下一點渣渣的盤子,有些無奈。
「送客。」
結果隔天,她又來了。
這回沒聊佈防圖,跟我大肆宣講了一番做皇帝的好處。
分別從生活,事業,家庭等多方面展開,講得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吃了我一盤點心,又走了。
接下來的差不多一年,她幾乎隔三岔五來一趟,我讓管家粗粗算了算,這玩意兒少說吃了我們家七十多盤點心。
真能吃。
然後,突然她就不來了。
一停就是兩個月,我問了小七幾次。
「你是不是關府門了?」
小七茫然搖頭:「沒有啊,關府門幹什麼?」
對啊,關府門幹什麼,她都是爬牆。
我又看了看牆:「咱們家牆頭是不是有點高?」
小七更蒙了:「這還高?那江二小姐每次翻牆只需要抬一次腿,屬下覺著這牆不但不高,反而有些太矮了,該加上半米,至少也得讓江二小姐抬兩次腿才行。」
「多餘。」
她不來找我,我便準備去找她。
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麼有意思的人了。
做攝政王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進江府。
沒什麼別的原因,江正那老東西是個慫包,不跪著不會說話,實在不想見他。
可他閨女真的有意思,膽兒真大。
「呦呵,哪兒來的帥……小哥哥呀,是來找我的嗎?」
江府門口站著個姑娘,穿得花枝招展不說,開口就是一股茶味,全身上下一股濃濃的風塵氣。
我對江正的印象更差了,這老東西竟然在家裡養家妓,也不怕教壞閨女。
「本王找你們二小姐。」
女人有點不高興:「找她幹什麼呀,她耍大刀呢,你跟我玩吧。」
說著話,女人就要動手動腳,我推了她一把,這女人頓時兩眼放光。
「好有男人味啊,從來沒有人這麼對人家,公子,人家以後是你的了。」
我大步往院子裡邁去,江家真是沒有正常人。
還好,江清也很正常。
我進門的時候,她將大刀耍得虎虎生威,四周碎石四濺,她整個人像一頭威武的雄獅。
看到我,江清也原地一個大旋轉,大刀紮進地上,哐,停住了。
「有事?」
「你怎麼不來找本王?」
江清也愣住:「找你做什麼?」
「你忘了嗎,造反的事?」
江清也似乎突然對造反沒了興趣,無所謂道:
「哦,改日再造吧,今兒個沒空。」
很好,女人,你這招欲擒故縱成功引起了本王的注意。
自那以後,只要有江清也的地方,我都會逛一遭。
她去青樓喝花樓,我就坐在她對面的雅間看她。
她去賭場出老千,我就站在二樓欣賞她的風姿。
江妤禾因為撩小公子,被人家爹娘打上門,江清也擼起袖子把人踢得滿街亂飛。
哦,還有一次,誰家有位小公子找上江府想同江清也提親。
聽到動靜ṭùⁿ後,我立馬就去了。
小公子身旁放著一箱子聘禮,羞澀地問江清也願不願意嫁他。
我牙都酸了,真噁心,就一箱聘禮,他也敢娶江清也?
果不其然,江清也沒答應,但她心腸很好,知道小公子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竟然好心扛著箱子幫他送回了府。
那一刻我就覺得,這姑娘,能娶,善良。
對江清也的喜歡,是循序漸進的。
她看似冷漠,卻很愛護身邊的人,對江正是,對江妤禾更是。
她總說她姐姐長得美,可在我眼裡,她才是最美的,空谷幽蘭,像是高山之巔的雪絨花。
江清也二十歲那年,我有一次醉酒翻牆去找她。
「江清也,你願意陪我一起死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鬧。」
那會兒江清也睡得十分迷糊,她揉揉眼睛坐起身子,雪白細膩的小臉可愛得不行,還帶著一點呆呆的模樣。
「周庭桉,只要你幫我,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我笑了笑,那就鬧唄。
從小到大,我過得都很慘,沒享受過被愛,也沒有過安穩的生活。
江清也說的是對的,我眼下的安穩,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一絲安寧。
有些事,不是我不主動,就不會發生。
既然如此,倒不如如江清也所說,早做準備。
從那時起,我開始豢養私兵, 鑄造大量兵器, 甚至在千里之外招兵買馬。
我時常覺得江清也是個有故事的人,雖然她的生活環境看起來真的非常美好且單純。
可她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但她不說,每次江妤禾問她為什麼不開心, 她都會笑著拍拍她姐姐的腦袋告訴她:「你開心我就開心。」
那時候我就知道, 江妤禾對她而言很重要。
江妤禾喜歡我, 今兒個來招惹我, 明兒個來招惹我。
開始我有點煩,可後來覺得,也未嘗不是個契機。
那碗濃稠得像是糨糊的湯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猶豫了幾息。
我真的希望江妤禾能有點數,下點正常人的量,也算是她誤打誤撞做了次好人。
可惜, 她從來不是個有數的人。
那湯喝下去, 我都要炸了。
看到江清也的時候, 我恨不得撲上去吃掉她。
江清也的武功很厲害,我的後背都被她砸腫了,我更喜歡她了。
婚後的日子很不錯,江清也很軟, 我知道了她的秘密,我準備替她報仇。
周棣讓我去隴南的時候, 我便知道他希望我死在那裡。
無妨, 反正我也是要去的。
和我打的前幾個月, 隴南侯一直躲在幕後,他不敢同我正面交鋒,所以我遲遲找不到機會殺他。
殺了他半數人的時候, 我知道時候到了,周棣借我的手已經達成了他的目的, 接下來我的用處不大了。
他的人果然趁亂將我推了出去,我順水推舟,跟著隴南侯的人回了他的地牢。
我想著,這回總能見到了吧。
萬萬沒想到,隴南王是個慫貨, 我都被綁住了, 他還是不敢來見我。
一關就是一個多月,我都有點待不下去了。
江清也來的那日,我真的很開心。
我沒想過她會來,她不算喜歡我,對我也沒什麼感情, 這種情況下,我不認為她會千里迢迢跑來救我。
可她來了,我就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她想要天下也好, 想報仇也好,我都會如她所願。
很多年很多年後,我同江清也一起坐在房頂看月亮。
清也躺在我懷中問我:「當初你就不怕嗎,不怕我將來仍舊不會喜歡你?」
我親親她的額頭, 語氣滿足且輕柔,
「那我也要一直待在你身邊,等你愛上我。」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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