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也想不到,女兒的腿是我摔斷的。
前世,我夢見了兩條小蛇。
我太害怕,慌亂中抓起一條就往地上摔。
小蛇尾巴斷了。
那天我姐正好借住在我家,我眼睜睜看著另一條小蛇逃進了她房間。
後來,我生了個跛腳閨女。
從小自閉。
而我姐,生了個聰明活潑的兒子。
處處炫耀兒子,還不忘嘲諷我閨女,暗示我自作孽。
重來一次,我回到了做胎夢那天。
1
「小妹,最近回南天,空氣潮濕,睡覺之前最好撒撒驅蟲藥。」
「像那些老鼠啊,蛇啊,最喜歡這種天氣了。」
「你想想,要是睡著被這種滑溜溜的東西爬到身上,多噁心啊!」
「你小時候不最害怕蟲子嗎?」
徐朝鳳一臉好意地提醒我,手裡還拿著一包雄黃粉。
我一愣。
抑制住激動的心情。
前世,我姐也是在這天找上了門。
我倆正好同一時間懷孕,姐夫出差了。
不放心她一個孕婦待在家。
我和老公一商量,讓他去同事家對付一晚。
把我姐接過來,我倆都懷孕了。
有話題不說,還能做個伴。
當天晚上,她就有意無意地拉著我看動物世界。
正好在播放蛇類捕食。
從小我就害怕蟲子,更別提蛇了。
看著看著,不由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臨睡前,我姐就拿著雄黃粉提醒我撒上。
當時沒多想。
但即便是房間周圍都撒上了雄黃粉,還是感覺心裡毛毛的。
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就夢見了兩條小蛇。
一條小黃蛇和一條小粉蛇。
一左一右盤踞在我的手腕上,嚇得我尖叫一聲。
忍不住扯住粉色小蛇狠狠一摔。
小蛇摔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而另一條小黃蛇,大約是被嚇到了。
慌不擇路進了我對門房間,正好是客房,我姐在裡面。
第二天醒來我就肚子疼去了醫院。
自這時候開始,我的胎像不穩。
經常往醫院跑。
甚至孕晚期,忽然產檢出來寶寶的腳被臍帶纏住了。
沒辦法解開。
好不容易順利生下了個女寶寶。
但醫生說寶寶先天跛腳,以後沒辦法和正常人一樣跑跳。
和我相反。
我姐懷孕到生產,都沒去做過產檢,還生了個健康可愛的男寶寶。
小小年紀就熟背《唐詩三百首》。
我的女兒因為跛腳,從小自閉。
不愛說話,同齡人都不愛跟她玩。
好在我的這個小外甥很黏我們母女。
就愛跟妹妹玩。
我姐經常笑我,「真是世事難料啊,沒想到妹妹你生了個殘廢。」
她不高興兒子跟我們母女走得太近,乾脆給他報了一堆補習班。
我很難受她這樣說。
但這卻又是事實。
後來再見,那孩子果然跟我們生疏了。
不過還是很照顧妹妹,身上總是帶著妹妹愛吃的大白兔奶糖。
我一直自責,是我孕期沒及時ŧũ⁽發現寶寶的異常。
才導致她天生就和正常人不一樣。
直到有一次女兒窩在我懷裡,忽然就掉眼淚。
我連忙問她怎麼了。
女兒抽抽搭搭地說,「媽媽壞,寶寶和哥哥來找媽媽。媽媽把寶寶扔到地上。」
她哭得傷心極了。
我忽然就想起了那晚被我摔斷尾巴的小粉蛇。
一向不信神佛的我,托朋友介紹。
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算命先生給我看看。
「你這,是兒女雙全的面相啊!怪哉!怪哉!」
老先生一臉凝重,卻怎麼也算不出更多了。
我對老先生說的話上了心。
下意識地搜集關於胎夢的一切。
而另一邊,外甥從小就因為聰明被媒體關注到。
成為了遠近聞名的神童。
我姐一家跟著買上了房,搬進了市里。
也就是帶女兒去吃席時,和老家的老人聊上了天。
關於胎夢。
老人很驚訝我居然不知道,「這是在我們村流傳很久的傳統了。」
老人不假思索,「其實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我們村懷孕的女人,大多都會做夢。」
夢見動物。
「那其實是肚子裡孩子的化身,他們來找媽媽了。」
我們要做的,是歡迎。
是喜悅。
「如果驚嚇了他們,那這一胎輕則殘疾,重則流產。」
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些。
老人家所說的,竟然和我如今的處境一一對上了。
我這才知道,女兒如今的模樣,都是我親手造成的!
我帶著女兒四處求醫,抑鬱纏身。
無數次後悔摔斷了小粉蛇的尾巴。
沒想到一次睡醒,我又回到了夢到小蛇的這天!
看著我姐一臉好意的模樣。
我吸了口氣,故意一臉嫌棄,「那快撒上吧,太噁心了!」
我接過雄黃粉,如她所願,灑在了我的房間周圍。
但正當我要給客房也撒上時。
我姐攔住了我的手,面對我的疑惑。
一臉自然,「我聞不得怪味,再說了,我們房間離得這麼近,就不撒了。」
「好吧。」
我罷了手,和她互道晚安後,關上了房門。
但沒有立刻上床。
約莫半個小時,隔壁沒動靜後。
我輕手輕腳地在客房周圍放上了幾枚蛇果。
看著客臥緊閉的房門,我咬著牙,「好姐姐,我倒要看看,這輩子你會生出什麼東西!」
2
我雙手平放在肚子上。
我姐一直以為我的寶寶是小蛇。
上輩子我自虐般回憶了無數次,早已把寶寶們的樣子牢牢記在心中。
它們的額角微微隆起。
分明不是小蛇,區區雄黃怎麼阻擋得了它們來找媽媽!
感受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我眼角落下一滴淚。
輕輕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手腕傳來一陣冰涼。
睜開眼睛。
我就看見了前世回憶過無數次的畫面出現在了眼前。
手腕上一粉一黃,就像是兩枚冰清玉透的玉鐲。
溫順又依戀地纏繞著我。
仔細看,細嫩的爪子蜷縮在腹部,乍一看真像小蛇。
我激動得失語,只能輕輕地親了親小粉和小黃的額頭。
這一世,媽媽一定不會再傷害你們。
第二天。
我姐臉色蒼白地敲開了我的房門。
一臉急切。
「小妹,你昨晚夢到什麼沒有?」
我心一緊,捂著胸口也佯裝嚇壞了。
「昨晚?昨晚我夢見了兩條蛇,嚇死我了!」
「然後呢?」
她追問。
「你這麼關心我的夢幹嘛?」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
徐朝鳳臉色一僵,訕訕一笑,「我這不是好奇嗎!」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沒放棄,拉著我追問,「然後呢?」
我冷冷一笑,「然後?我房門口不是撒了雄黃嗎?然後它去你房間裡了。」
我沒騙她。
昨晚夢裡確實有條小黑蛇順著門縫溜進了客房。
只不過受雄黃影響,那條小蛇看上去半死不活。
頓了頓,我盯著徐朝鳳的臉故意惆悵,「不過,姐。我聽說孕期夢見蛇是有什麼含義的。我把蛇Ŧũ̂₁趕跑會不會對寶寶有什麼影響啊?」
聽見我說蛇進了自己房間,我姐滿臉喜悅遮也遮不住,裝模作樣地安慰我,「沒事,就是個夢而已。」
得了答案,她摸了摸肚子就要走,「你姐夫今天就回來了。我回去給他做好吃的去。」
我沒攔她。
那條小黑蛇是什麼,六個月後就知道了。
這之後,我姐幾乎躲著我。
不跟我有任何接觸。
我也樂得自在,和一個搶了我孩子的人裝ƭű̂₍模作樣好姐妹,做不到。
這一次,反而是我的產檢一路綠燈。
甚至將近臨盆,還查出了雙胎的好消息。
我長了個心眼。
除了老公和我媽,沒告訴任何人。
但我沒想到,第二天。
我姐就挺著大肚子上門了。
她臉色難看,一開口就質問我,「你懷了雙胎?」
我心一緊,暗道我媽怎麼嘴上沒個把門。
老公不可能自己去找我姐炫耀,那只能是我媽了。
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透露出去。
結果她轉頭就告訴了我姐。
上輩子我帶女兒四處求醫,也只有我媽關心女兒的病情。
主動幫我聯繫老中醫不說,還幫我給娃敷藥。
這輩子,孩子好好的。
我一高興,就忍不住告訴我媽了。
面對徐朝鳳的質問,我倒也不是刻意想瞞她。
主要是孩子一天沒出生,我就一天放不下心來。
誰知道她還能使什麼壞心眼?
摸了摸肚子。
「是啊,姐。我找看命的算過了。我這輩子是兒女雙全的面相。你說這胎不是雙胎是什麼?」
徐朝鳳顯然被我這副自信的樣子驚著了。
「你找算命的看?他說雙胎你就信了?」
像是被我蠢得沒眼看,她大大松了口氣,撫著圓溜溜的肚子翻了個白眼。
「真是白費我跑這一趟。」
「隨便找個人說說就是雙胎,我還說我肚子裡這個是文曲星下凡呢!」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肚子裡這個是什麼妖魔鬼怪。
生出來就知道了。
「是呢,多大事懷著孕還特意跑來問我。」
徐朝鳳有些心虛,目光閃爍,顯然在想措辭。
但下一秒忽然眉頭一擰。
托著肚子就喊疼。
我嚇了一跳。
出事可以,別在我家啊!
我可不想惹晦氣。
著急忙慌剛要打急救,沒想到就被徐朝鳳攔住了。
「去醫院多費錢?我家娃文曲星下凡,命硬著呢。」
她呼哧呼哧喘了口氣,硬是打電話讓我姐夫接她回家。
我的心跳有些快。
明明這輩子我的孩子已經沒有意外了。
可我心中還是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徐朝鳳扯著我的袖子沒有撒開。
她疼得嘴唇有些發紫,不知道是不是傳染。
看她這副狼狽樣,我的肚子竟然也隱隱約約開始疼了起來。
「姐,我也懷著孕呢。你放開我。」
我扯了扯衣袖,沒扯動。
徐朝鳳沒肯,「不行,你必須等到你姐夫來接我!我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拉扯中。
肚子抽痛愈發明顯,我甚至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小腿蜿蜒而下。
距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我的羊水提前破了!
好在這是正常現象,醫生說雙胎的預產期可能會提前。
我原本也打算這兩天收拾東西搬去醫院住的。
沒想到先迎來徐朝鳳這個煞神。
耳根隱隱發熱,我被她的無恥氣到了。
沒忍住開罵,「徐朝鳳,你有病吧!自己出事別帶上我,你給我鬆開!」
還好我穿的是寬鬆的外套。
扯不動乾脆一把脫了外套送她,接著給自己打了個急救電話。
順便通知老公我要生了。
徐朝鳳還想來抓我,但一動就倒抽了口涼氣。
她似乎比我還關心我自己。
姐夫和救護車同時到的。
眼看著我被抬上救護車,非要回家的她忽然改了主意。
「不行,我也去醫院!我看我也要生了!」
3
可惜直到我被推進觀察室,她的羊水還沒破。
醫生想讓她去做個檢查。
沒想到徐朝鳳直接嚷嚷,「檢查什麼,你們這些檢查就是Ṱṻ⁼坑錢的。」
「我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
「我就是要生了!你們這些庸醫!」
她強烈要求要跟我同時生產。
實在擰不過她。
徐朝鳳也進了觀察室。
我疼得直抽冷氣,只見徐朝鳳躺在我旁邊眼睛滴溜溜的轉。
「小妹,一會生完記得抱孩子給我看看啊!」
我這會才開到兩指。
聽見她奇葩的要求,忍不住諷刺地笑。
都這會了還不消停。
可惜徐朝鳳看起來並不比我難受多少,但她羊水就是不破。
奇不奇怪?
還抱孩子給她看,這輩子都不可能!
我乾脆扭過頭,不想再看她。
正好就見我媽端了雞湯進來。
心一喜。
這會兒我已經有點虛了,但我知道生娃是個力氣活。
喝點雞湯之後才有力氣。
還是我媽想得周到。
我費力地想把枕頭抽出來,方便喝湯。
就見我媽徑直略過我。
體貼地抽出枕頭墊在徐朝鳳後背。
「小鳳,來喝點雞湯。」
她盛了一碗滿滿的雞湯給徐朝鳳。
剩下一碗淺薄的湯底,才裝給ṭű¹我,「朝霞,你也喝點。」
我媽一直就是這樣,更偏愛徐朝鳳一點。
她不是不愛我。
只是對比之下,我和老公頭頂沒有長輩。
只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頭頂有婆婆拿捏的徐朝鳳過得更難一點。
我咬著唇,有些嬌氣地想拒絕。
但我就算沒喝,我媽這會也注意不到我。
她守在徐朝鳳身旁,耐心地跟她說著生產時的注意事項。
眼下老公還沒來,羊水破得突然。
我準備的人參片也都沒帶上。
只能強壓酸澀,逼自己喝光了湯底。
直到țű̂⁰被推進手術室,我媽都沒顧得上跟我說話。
熬過最疼的那一陣。
我咬著牙,剛剛喝的雞湯已經消耗完了。
只覺得要泄力時,我的手被溫暖包裹。
接著一片人參塞進了我嘴裡。
令人安心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老婆,堅持住!」
我心神一震。
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的身體,接著耳邊傳來嬰兒的啼哭。
「是雙胎!」
老公的聲音裡是藏不住的喜悅。
我終於松了口氣,任由自己陷入昏迷。
讓我意外的是。
醒來後老公告訴我徐朝鳳還沒生。
這會醫生在勸她做產檢。
說到這,老公也很納罕,「姐他們怎麼想的?懷孕都快生了竟然一次產檢都沒做過!」
「別叫她姐。」
如今塵埃已定。
我看著搖籃裡甜甜睡著的一雙兒女,四肢健全。
只覺得心都被填滿了。
隱藏在心底將近六個月的秘密,終於忍不住對老公全盤托出。
但我只說自己只是做了個夢。
畢竟這些都沒發生,老公沒當回事。
只能安慰我,「老婆,只是個夢而已。」
「我們這段時間就儘量不接觸姐那邊。」
「我聽說懷孕後在激素作用下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等你出了月子就好了。」
他認為這些都只是我受孕激素影響的幻覺,「現在都什麼社會了,一個夢而已。」
但我想說不是的。
上輩子經歷的那些那麼真實,怎麼可能是夢!
但老公有一點說得沒錯,我所經歷的一切都還沒發生。
只能用夢來解釋。
這輩子,我什麼都還沒失去。
法治社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徐朝鳳自食惡果。
帶著我的孩子遠離她。
害怕再出什麼變故,我要求出院之前孩子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
老公覺得我太敏感了。
「留在病房會影響你休息。」
但在我的堅持下,他還是同意了。
只能多給我燉營養湯補身體,爭取早日出院回家。
就在我生產完的第三天,徐朝鳳終於也生了。
期間,我媽沒來看過我一次。
給我的理由是我姐更需要人照顧。
她的寶寶先天虛弱,要在保溫箱裡觀察一段時間。
得知這個消息,我開心地多喝了一碗湯。
再觀察個一兩天,我也就能出院了。
這輩子我沒什麼心願。
只想看著我的一雙兒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
4
但這份好心情一直到出院這天。
我媽來病房,戛然而止。
住院的這幾天,除了喂孩子。
我幾乎是在昏睡中度過。
喂完孩子後,困意襲來,老公去辦手續了。
我乾脆再眯一會。
朦朧中,我聽見了一聲開門聲。
以為是老公來了,我微眯著眼睛隨意一瞅就打算繼續休息。
但當大腦回饋剛剛的視覺資訊時,一瞬間我的血液幾乎僵住。
「媽!你在幹嘛!」
如果我沒看錯,我媽懷裡抱著一個繈褓。
似乎是想把我的寶寶換走!
她懷裡的孩子皮膚皺巴巴的,有些黑。
微弱地喘著氣,要是不注意甚至看不見呼吸起伏。
我媽被我發現了。
頓了片刻,面色複雜。
「朝霞,你跟媽說實話。」
「那天晚上夢裡,你真看見蛇進了你姐房間?」
我媽的這句話給我的衝擊不亞於重磅炸彈。
夢?
是那個胎夢!
她一直都知道!
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得自胸腔而起的一股氣竄上腦門。
一下子睡意全無。
我的聲音微微發顫,「媽,你什麼意思?」
上輩子,如果不是有我媽的幫襯。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來。
老公神經比較大條,再加上忙於工作。
帶孩子看病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包攬。
無數次幾乎崩潰。
周圍人都在勸我放棄,早做打算再生個二胎。
只有我媽沒有勸我。
幫著我打聽有名的中醫,討要土方子。
我一直以為我媽是心疼我,心疼孫女。
即便是知道了胎夢的來由,也下意識不願意深究。
為什麼我不知道,徐朝鳳卻知道。
直到現實赤裸裸地擺在面前,避無可避。
前世我媽忽然對我好,也就有了理由。
是愧疚。
愧疚本該屬於我的,被我姐拿走。
所以彌補。
所以對我忽然比對徐朝鳳更上心。
我媽見我呆愣住,歎了口氣。
也不指望我回答,自顧自地說:
「你姐懷孕之前,媽找人算過了。她這一胎難養。你的一雙兒女都是富貴命。」
所以故意不告訴我胎夢的重要性。
「你姐生的這孩子先天虛弱,我想著你的條件更好。」
「更適合這孩子成長。」
「都是自家姐妹,媽做主讓你們換著養一段時間,等孩子一兩歲了再換回來。」
我難以想像,一直信任的媽媽會說出這種話。
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原來所有的一切她都知情。
我搖著頭,已經淚流滿面。
「媽,你要是現在罷手,我就還認你。」
就當是還了上輩子的恩。
但我媽並沒聽出來我的話外之意。
大概是久久沒見人出去,徐朝鳳偷偷摸摸溜進來。
「媽,你做事怎麼這麼磨嘰!」
見著了徐朝鳳,我憋了好久的氣一股腦兒發洩出來。
陰陽怪氣地嘲諷,「徐朝鳳,你看看。你女兒都快死了還在這折騰,我看你就沒那當媽的命。」
我媽懷裡的孩子看上去出氣多進氣少。
手腕上戴著粉紅色的腕帶。
明顯是偷偷從保溫箱裡抱出來的。
徐朝鳳氣死了,看都不看一眼那孩子。
「徐朝霞,我們是姐妹。你孩子就是我孩子,我孩子就是你孩子。」
「就當心疼心疼姐,這胎沒生男娃我婆婆肯定要你姐夫跟我離婚的!」
她說著就要伸手抱搖籃裡的孩子。
我目眥欲裂,撲在搖籃上不讓她們接觸我的孩子。
「你休想!」
但我畢竟是一個人,我媽拉扯著我,「朝霞,你們是親姐妹。媽小時候怎麼教你的?」
「姐妹之間要互相幫助,換了孩子你姐能在婆家站穩腳跟,媽也能騰出手幫你帶孩子。雙胎很磨人的!」
她說著對我好的話,卻要以骨肉分離的代價實現。
我絕望地看著我媽。
就像是第一次認識她,終於不再抱有期待。
眼看著徐朝鳳要抱走我的孩子,老公終於回來了。
連帶著收拾病房的護士。
他們目瞪口呆地注視著我們三人,像是看瘋子。
拉扯中,我們看上去很狼狽。
衣衫淩亂,披頭散髮。
老公第一時間把我抱進懷裡,才發覺我渾身冰冷。
抖得厲害。
他聲音沉了下去,「發生什麼了?」
我沒來得及說話。
我媽就做主把護士都趕了出去。
她像是松了口氣。
覺得老公更好講話一點,把對我的說辭又向老公複述了一遍。
老公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媽?換娃養?」
徐朝鳳在一旁幫腔,「是啊,我跟小妹感情一直很好。妹夫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對這孩子的。」
我感覺到老公摟著我的力道逐漸收緊,顯然是動了怒氣。
「太荒謬了,媽。我和阿霞不會答應的。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否則別怪我們不認這門親!」
在我的行為干預下,老公雖然不相信我的夢。
但好歹已經有了預防。
「阿霞這段時間的反常,我原以為是產後抑鬱才會胡思亂想。」
「現在看來,還真有這麼離譜的事情!」
「以後,我們少來往。」
老公很顯然更有魄力,面對這種離譜的要求。
乾脆遠離這兩個神經病。
很顯然,我媽和徐朝鳳聽不進去。
但礙於現在繼續糾纏討不到什麼好,只能暫且作罷。
這時候,一名護士忽然推開門驚呼,「那不是保溫箱編號**的寶寶嗎?」
「這孩子還在觀察期,怎麼能隨便帶走!」
她說著直接把孩子抱走送回保溫箱,「要是這孩子救不回來,你們做家長的就後悔去吧!」
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徐朝鳳一聽也跟著走。
「醫生,我寶寶要是救不回來我可要投訴你們!」
病房終於恢復了安靜。
老公一下又一下拍著我的背,「沒事了,沒事了。咱們回家。」
5
那天的爭吵終究是影響到了我。
孩子們餓得哇哇哭,我乾著急努力了半天,卻堵奶了!
我急紅了眼,愧疚極了。
老公安慰我,「沒事的老婆,孩子們喝奶粉也是一樣的。」
但畢竟比不上母乳有營養。
這輩子,我只想把最好的都給我的孩子。
喝完奶粉後,寶寶們在搖籃裡咂巴著嘴睡香了。
但門外傳來喧鬧聲。
接著我家的大門被人粗暴地敲響。
「出來,徐朝霞!我知道你在家!」
我嚇了一跳。
透過貓眼,是一個滿臉橫肉的老太太。
我認識她。
是徐朝鳳的婆婆,李秀麗。
還好老公今天休息在家。
一開門,李秀麗就往裡闖,被老公ṭúₛ攔住了。
她罵罵咧咧,「好你個徐朝霞,把我孫子藏哪了?」
老公沉著臉不讓她進門,「什麼孫子?你就一個孫女,不去醫院找跑來我家幹什麼!」
「再不走我可以要告你私闖民宅了!」
但老公的話並沒有讓李秀麗放棄,對著他又抓又撓。
「這還能有假!我兒媳婦都說了,她生的是個男娃。」
「生產的時候被你們這對挨千刀的夫妻倆換走了我的孫子!」
「你今天不把我孫子交出來,我告訴你,沒完!」
李秀麗見討不到好,一拍大腿就坐地上撒潑。
寶寶們都被吵醒了。
但好在吃飽了很乖,只睜著兩雙圓溜溜的葡萄眼。
伸長了手臂夠我。
嘴裡啊啊啊地說著什麼。
我平復著呼吸,告訴自己不要生氣。
孕期生氣就會堵奶,傷害的是自己。
我也聽明白了。
大概是徐朝鳳害怕自己婆婆知道生的是個女寶寶,讓自家兒子跟她離婚。
於是就扯謊說我交換了孩子。
李秀麗嚷嚷著要我們把孩子交出來。
不管老公怎麼費盡口舌,都不肯離開。
圍觀的鄰居大概也是沒見過這麼狗血的橋段。
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不能吧。我們在這住這麼多年了,霞妹子夫妻倆很老實,咋會幹出這種事?」
李秀麗:「你們懂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人又說了,「那你有什麼證據呢,總不能啥證據都沒有,聽你兒媳婦一張嘴就跑來撒潑吧?」
「笑死人!」
李秀麗抓狂,「你們就是一夥的,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孩子不是我家的?」
6
「做親子鑒定唄!」
人群中有人出了個主意。
我靜靜聽著,很感激這些鄰居願意幫我們說話。
「謝謝大家的好意。我已經報警了。」
我推著搖籃出來,有老公擋著。
李秀麗再怎麼發瘋也過不來。
「總不能隨便什麼阿貓阿狗說我的孩子是他的,我就要去做一回親子鑒定吧?」
「你就是心虛了!」
聽見我報警,李秀麗還有些慌張。
但一見我拒絕做親子鑒定,立刻抓住了我的話眼,「要不是心虛你怎麼不敢做親子鑒定?」
我不理她,「是對是錯,我們等員警的結果。」
我們三家人,聚齊在了警局。
徐朝鳳心虛不敢講話,胳膊肘懟了一下我媽。
於是我媽站了出來。
全程不看我,作證孩子的確被換了。
「我陪的產我還不清楚?」
「我這小女兒生的就是兩個女娃娃。」
我失望地看著我媽。
都這樣了,還要護著徐朝霞!
李秀麗得意了,大聲嚷嚷:「我說的什麼!」
「你們倆夫妻簡直惡毒,偷別人的孩子良心被狗吃了!」
老公被他們的厚顏無恥氣著了,放在身側的手捏成了拳。
還好我拉著他。
否則真怕變成我們理虧。
做筆錄的警官一拍桌子:「行了!親子鑒定結果馬上就出來了。」
做完筆錄後,我們被分開在了兩間等候室。
實在是怕我們又吵起來。
知道已經做了親子鑒定在等結果後,我媽有些坐立不安。
竟然想拉我出去單獨聊聊。
被我拒絕了。
在她選擇站在徐朝鳳那邊,幫著搶我孩子後。
我和她已經沒什麼好說的。
以後除非是老得動不了。
我不打算再管她。
結果出來,徐朝鳳確實只生了個女娃。
她婆婆的表情難以用精彩來形容。
直接一巴掌扇在了徐朝鳳臉上,「賤人!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我媽連忙上去護住徐朝鳳。
一時間場面混亂。
我沒有留下吃瓜的習慣,得到可以走的訊號後。
毫不猶豫地離開了警局。
等待李秀麗的,是故意滋事的罪名。
徐朝鳳估計也沒好日子過了。
7
經此一事。
我和娘家算是徹底斷了親。
雖然我媽想上門找我,但都被拒之門外。
她不明白怎麼事情到了這種地步。
她只想一碗水端平,兩個女兒。
誰日子難過一點,當然就更偏著誰。
我媽最後一次來,忍不住問我的時候。
我沉默了半晌。
竟然不知道怎麼跟她溝通。
我不在意她偏心我姐,從小我的成績更優秀。
我爸誇我的時候,我媽就會給我姐煮糖水蛋。
沒有我的份。
給我的解釋是,「你都有爸爸誇了,你姐只有媽媽心疼。」
眼巴巴看著徐朝鳳吃著香噴噴的糖水蛋。
我寧願沒有被爸爸誇。
這樣糖水蛋是不是就能多我一份?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多到我已經麻木。
已經習慣了我媽對徐朝鳳的偏心。
我可以不在意。
但孩子是我的底線。
上輩子。
我媽決定瞞著我,導致我的孩子殘廢時。
我已經無法原諒。
這輩子我給過她機會。
但凡她能醒悟,不幫著徐朝鳳換走我的孩子。
我就不至於做得這麼絕情。
畢竟這一世,我的孩子都健健康康。
我願意為他們積點德。
面對我媽的疑問,我沒有回答。
冷漠地關上了門,「以後別來找ţű̂₃我了。」
「有事就找徐朝鳳,她才是你女兒。」
「不過你放心,等你動不了了,該盡的義務我會盡。」
不怪我這麼絕情,我實在不想再跟她,跟徐朝鳳再有任何牽扯。
給我的一雙兒女留下危險隱患。
在我的精心呵護下。
我的寶寶健康長大,討人喜歡。
妹妹叫貝貝,哥哥叫安安。
都是我的珍寶,我只希望他們平安健康地長大。
8
徐朝鳳那邊。
即便是我不刻意打聽。
她的事情我該知道的還是知道不少。
警局事件過後,雖然她婆婆沒讓兒子跟她離婚。
但徐朝鳳在家裡的待遇一落千丈。
天天被催促著生二胎,一定要生個兒子繼承「皇位」。
短短幾個月,徐朝鳳就瘦了一大圈。
女兒更是先天虛弱,幾次在鬼門關徘徊。
磕磕絆絆長到了三四歲。
徐朝鳳還是沒有成功懷上二胎。
她難得聰明了一回,偷偷去醫院檢查。
醫生說她先天性宮寒,很難懷孕。
幾乎是萬分之一的概率,生了個女兒已經是奇跡。
這下她徹底心死。
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女兒身上。
幾歲的孩子就逼她背古詩、學漢字。
試圖打造神童人設。
在這個自媒體風靡的時代分到一杯羹。
但女兒本身就是藥罐子,本就沒有精力。
再被強逼著耗費大量精氣神,沒多久又住進了 ICU。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好歹也是姐妹一場,我去醫院看笑話。
唯一的孩子可能夭折,徐朝鳳這才知道慌了。
不眠不休地守著孩子,把自己累倒了。
我到醫院的時候。
徐朝鳳還打著點滴。
她神情木然。
見到我時,眼珠動了動。
接著就像是瘋了般吃吃笑了起來,「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笑話?」
「是啊。」
我離得遠遠的, 點頭。
三四歲,本該是孩童最天真爛漫的年紀。
被逼著過早學習。
我難以想像,上輩子。
外甥的神童稱號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酸楚。
更是在出名後, 徐朝鳳去做了試管嬰兒。
又生了個兒子。
花著大兒子賺來的錢, 住進了市區。
然後把所有偏心與愛都給了小兒子。
「我就是來看笑話的。」
「我來看看我的好姐姐,怎麼就生了個病秧子?」
「真是, 世事難料啊!」
我一字一頓,把上輩子的這句話又還給了她。
徐朝鳳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一抬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
「那天,你分明是怕蛇的啊!」
「你不是說夢裡看見它進了我房間嗎?」
我直視著徐朝鳳,惡意滿滿。
欣賞著她的崩潰, 只覺得暢快無比。
你瞧,其實我不用多做什麼, 徐朝鳳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我只等著看她自食其果就行了。
「是啊, 但夢見的是有腳的蛇哦。」
我頓了頓, 「至於進你房間的,估計是被雄黃熏得快要死了吧。」
她的眼睛徹底紅了,「你這個賤人!賤人!」
大概是情緒太激動, 她翻著白眼要暈不暈的樣子。
下一秒,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手術室出來。
大概是看我神情平靜,「你是病人家屬嗎?」
我透過醫生的肩頭望向手術室,裡邊一片漆黑。
一種莫名的直覺促使我沉默了下來,搖搖頭。
讓出了正在發癲罵人的徐朝鳳, 「我不是,她是。」
醫生呆滯了兩秒,表情有些生無可戀。
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告訴徐朝鳳, 「很遺憾,病人沒有搶救回來。節哀。」
徐朝鳳徹底瘋了般尖叫。
我捂住了耳朵。
就見她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9
再次見她是在孩子葬禮上。
徐朝鳳有些神神叨叨,嚇得貝貝直往我身後躲。
奶聲奶氣地說, 「媽媽, 姨姨的樣子好可怕!」
安安拉住妹妹,拍了拍自己胸膛。
「妹妹不怕, 哥哥保護你。」
他小大人似的,另一隻手舉起來。
用他的兒童手錶的拍攝功能對準了自己,「哥哥姐姐們,今天我和媽媽還有妹妹參加小妹妹的葬禮。」
「看見了一個很奇怪的姨姨, 妹妹很害怕。」
「不過我是哥哥, 我會保護妹妹的!」
我啞然。
安安確實是有些天賦在身上的。
即便是我有心讓他們跟普通小孩一樣, 專心享受童年就好。
但某次, 我忽然發現安安用自己的小天才記錄自己的日常。
在某音上收穫了一大批粉絲。
隱隱有成為小網紅的趨勢。
徐朝鳳也看見了安安,激動地要撲過來。
我警覺地讓老公把孩子們帶走。
徐朝鳳死死地瞪著我, 「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
「我生的是兒子, 我很有錢!我很有錢!我生了兩個兒子!」
我後退一步,簡單祭拜後避開了和徐朝鳳接觸。
就在她胡言亂語時,我知道。
徐朝鳳也重生了,不過她似乎瘋了。
只記得上輩子的優越生活, 完全接受不了現在的落差。
我想,好歹姐妹一場。
她這副樣子在婆家也是受罪。
葬禮結束後,我還是發發慈悲送她去精神院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