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公主搶回個山大王

本公主被綁架了。
七個山匪為了爭我大打出手。
我指著長得最美的那個,弱弱發表意見:
「我想要他。」
那人神情淡漠,並不理我。
深夜,我擦拭著刀上的血,數地上的屍首。
怎麼數都是六具。
一隻纖瘦的手,就在這時,悄然環住了我的腰。
「你不是說想要我嗎?給你。」
1
玖山上有七窩山匪。
經常連袂劫道。
本公主和婢女們路過時,被綁上了山。
她們很快被分配完畢。
只留下我自己,可憐巴巴地,蹲在只有半人高的鐵籠子裡。
七個山大王圍著我,比功勞:
個子最高的:「她是我看見的!」
年齡最大的:「她是我抓到的!」
長得最胖的:「她是我扛來的!」
半天也沒吵出勝負。
趁著他們喝酒潤喉,我弱弱道:
「我,當事人,可以發表意見嗎?」
「說!」
我指著長得最美的:「我想要他。」
被我選中的這位剛才一直沒發言,只是喝酒。
聽到我的話,他動作一頓,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
一滴酒,緩緩淌過他滑動的喉結。
好白好細的皮膚啊。
我不由咽了咽口水。
一時寂靜。
緊接著,哄堂大笑。
六個山大王:「他啊,不行!」
唔,這話有歧義啊。
難道我選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花瓶」把目光從我身上收回去,面無表情地繼續喝酒。
其他六個仍在討論。
眼神最陰鷙的:「既然如此,咱們就只有採取那個最殘酷的辦法了。」
聲音最冰冷的:「行。雖然咱們是兄弟,但我出手決不會留情面!」
於是七個人都放下了酒罈。
振衣起身。
一時間,滿室肅殺之氣。
只見他們各自緩緩抬起一隻手。
同時出招!
「石頭、剪刀、布!」
殺氣縱橫。
戰況膠著。
看得我捏了把汗。
忽聽一人大笑道:「噫!好了!我贏了!」
我定睛一看:
長得最醜的。
嚶,誰來救救本公主……的眼睛?
2
夜裡,長得最醜的進了屋。
第一件事,解褲帶。
我望著窗外,歎了口氣:「天涼了。」
「那咋了?」
我轉了轉被縛住的手腕:「讓玖山匪窩破產吧。」
後半夜,我和婢女們在山腳下會合。
她們從滿山的山匪屍首中,挑出了首領,扛到此處,一字排開。
我擦拭著刀上的血,瞅了瞅。
六具屍首。
「清點徹底了嗎?」我問。
婢女們也很困惑:「所有屍首都看過了。」
「再搜。」我道,「一個都不能漏下。」
婢女們正要四散開去。
忽有輕微的草葉搖動之聲。
已經走出幾步的婢女們倏然回頭。
我站在原地,挑眉。
一隻纖長的手,剛剛悄然出現,環住了我的腰。
食指正落在我的命門上。
高大的男人近距離俯視著我,從眉眼,到唇角,都含著笑。
卸掉了山匪常戴的頭飾面飾後,這張臉竟更是好看得讓人心驚。
我仰頭直視他美麗的眼睛,用熟人重逢的語氣道:
「你怎麼來了?」
「你剛才不是說想要我嗎?」
「嗯,是呢。」
「給你。」
說罷,他竟直接放開了我的命門。
我來了興趣:「你是認真的?」
他但笑不語,斂起衣擺,在我面前跪坐了下來。
然後並起手腕遞給我,擺出就縛的姿態:
「真心實意。」
我的視線掃過他的掌心。
細嫩,吹彈可破。
根本不是常年拿兵器的手。
這就更有意思了。
我摸了摸下巴:「可是他們說你『不行』。」
他面不改色:「守身如玉而已。」
「很好。」我笑著打了個響指,「帶走。」
3
謠言果然不可信。
處理完玖山的匪患,本公主給自己放了個假。
在府裡過了一段荒唐日子。
這個男人真是哪裡都好。
就是有點綁不住。
每天早上我一睜眼,都會看到繩子已經散落在一旁了。
他的鞋動過。
房門也有開關過的痕跡。
可我命人清點過府中的物品,什麼都沒丟。
睡夢中我也沒有察覺到過殺氣。
那他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或者,他真正想要的東西還沒有找到?
可我顧蘭昭捫心自問,我這裡,沒有任何要緊物品,值得他不惜獻身來尋。
偌大的公主府,連個密室密道都沒有。
好奇心使我決定犧牲一點睡眠時間。
這夜,他掙脫繩子出門後,我悄悄起身尾隨。
他果然在找東西。
可他翻了很久,最終卻空手而回。
天哪!
你到底要什麼啊?
說出來,本公主直接給你唄!
我比他早回去片刻,坐在床邊等他。
門開了。
燭光下,他穿著我特意為他挑選的紫紅色中衣,襯得膚色更是白皙清透。
我問:「阿綺,你去哪兒了?」
阿綺,是我賜他的名字。
我沒有問過他的本名,反正得到的也不會是真話。
見我醒了,他竟非常鎮定,只是從容地關好了門,然後溫順地笑著道歉:
「抱歉,吵醒阿蘭了。」
說完他重新上床,撿起繩子捧給我。
然後老老實實地躺下,雙手置於頭頂。
我趴在他身上,緩緩纏著他的手腕,問:「阿綺想找的,是什麼?」
他費力地抬起頭,輕吻了我一下,啞聲道:「不想說。」
「為什麼?」
「說出來,阿蘭就不喜歡我了。」
唔……
對不起,你這麼說話,本公主受不了。
我抬手扯落帷幔。
4
從那天起,他就不亂跑了。
我讓躺下就躺下,我讓起來才起來,聽話得像個大玩偶。
倒是我被好奇心折磨得食不知味。
派了好幾撥人去調查他的來歷,都一無所獲。
都怪我把那七窩山匪殺得太乾淨了。
怎麼辦?
上刑管用嗎?
可我捨不得欸!
先慣著吧。
這天早上,我正喂他吃紅棗銀耳羹。
婢女來報:「公主,駙馬來了。」
就在這一個瞬間,他的眼神陡然變了。
兇惡至極。
像是馴順的小羊羔突țųₚ然想吃人了。
我手一抖,差點撒他一身。
「瞎叫什麼?」我趕忙訓斥婢女,「我答應娶他了嗎?」
婢女忙改口:「是探花郎來了!」
小狼羔的眼神這才稍稍和緩,但仍然有點冷。
我挑眉,伸手撥弄他的睫毛。
他配合地閉上眼睛。
神情乖順,仿佛剛才那個想吃人的不是他。
離譜,本公主居然被他嚇到了。
到底被綁著的是誰啊!
他之所以炸毛,是因為聽說我有駙馬嗎?
難道他對我……竟還是有情的?
「起來,衣服穿好。」我放下碗,「陪我去會會我的『駙馬』。」
探花郎正候在外面。
此人名叫阮浦,是今年武舉的第三名。
瓊林宴上,我那皇帝弟弟喝多了,隨口把他指給了我。
皇弟當晚就來認錯,外加撒嬌:「阿姐,君無戲言,求你了,別讓我下不來台。」
我心一軟,就沒再拒絕。
反正也就是府裡多一張吃飯的嘴而已。
誰知他還想跟我培養個感情?
阮探花一見我,立馬近前行禮。
我道:「免禮。」
他不起,朝我抬手,還拋了個媚眼。
這是想讓我扶他起來?
唔……也好。
我伸出手。
立刻,另一隻手從我背後伸了出來,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著那紫紅色的衣袖,抿唇輕咳一聲。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阮探花嗎?我看看。」
阿綺用空著的手托起阮探花的下巴,看完評價道:「有點醜。」
阮探花滿臉震驚和嫌棄,只是為了保持風度,還勉力維持著笑容。
他把下巴往回一縮。
沒縮回去。
又一縮……
下巴還在人家手裡。
倒是發冠差點晃掉。
他不敢再動了,問我:「公主,那個……這位是?」
我沒說話。
阿綺屈膝,強行把腦袋降低到了我的肩部,倚上去。
「男寵,懂嗎?」
阮探花臉色又黑又紅:「公主,您這……不太合適吧?」
阿綺:「怎麼,公主身份貴重,養上百八十個男寵都不行?」
阮探花:「你……你!」
阿綺:「在下比你來得早些,進門了記得叫哥哥。」
「有……有辱斯文!成何體統!」
阮探花惱羞成怒,掩面而逃。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腰帶忽然被人輕輕一鉤。
「阿蘭還滿意嗎?」
我踮腳親了親他:「你一直都讓我很滿意。」
5
我滿意,皇弟不滿意了。
聽說阮探花從我這邊一跑,就直接去告了禦狀。
晚上,皇弟親自登門。
彼時阿綺去沐浴了。
我在院中喝酒賞月。
見皇弟來了,我命婢女去取果飲。
我這弟弟其實才十二歲,但已經親政兩年了。
父皇一生只得了我們兩個孩子。
三年前他重病,想把皇位傳給我。
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拒絕了。
於是他不得不傳位給九歲的皇弟。
幸好皇弟是個天才神童,在攝政王的教導下,只用了一年的工夫,就擁有了足以親政的能力。
唯一的缺點是愛喝酒,酒量差,酒品還不行,一喝酒就惹事。
攝政王在時,他不敢喝酒;攝政王退隱後,他放縱了兩年,給我亂點鴛鴦譜後,被我強制戒了酒。
眼下他生了我的氣,鬧著要喝酒,被我嚴詞拒絕後,才憤憤地幹了果飲。
「阿姐,你那個男寵,到底怎麼回事?」
我簡單解釋道:「上次殺的山匪裡,有個長得好的,我留下了。」
「行,養個男寵沒什麼,但你這位是個醋缸啊!」
我忍俊不禁。
大概是看我渾不在意,皇弟急了:「他一個男寵,居然想騎到駙馬頭上,這還了得?」
我托腮輕歎:「可我就是只喜歡他,怎麼辦?」
「我不管我不管!」皇弟開始鬧了,「大婚之前,你務必給朕賣了那個醋缸!」
他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聲音驀然響起:
「你說讓她賣了誰?」
我和皇弟同時轉頭。
只見,阿綺竟然換了一身白衣,正負手站在……屋頂上。
面色不善,眉目冷峻。
看樣子,他被皇弟的話惹怒了。
乖乖,這氣可不興生啊!
你跟我鬧脾氣可以,收拾探花郎也可以。
眼前這位再小,也是九五之尊,你得罪不起的!
而且怎麼生氣了還爬房頂呢?
還是趕緊來行禮請罪吧!
我忙起身招呼他:「阿……」
話沒出口,就聽旁邊座椅發出一聲異響。
皇弟也站起了身。
神情驚喜。
清清脆脆的一聲呼喚:
「亞父!」
喊完還興奮地撲了過去。
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
夜晚的小風,好像突然有點喧囂。
我是誰?
我為什麼在這兒?
此情此景,我是不是先死一死才比較禮貌?
如果我這腦子還沒有被聲色犬馬徹底侵蝕的話,我記得,被皇弟尊稱「亞父」的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已經退隱的攝政王,郁鴻洲。
郁鴻洲在ťûₚ父皇去世前兩年狀元及第入仕,短短一年就官拜一品。
此人文能為相,武能為將,是個不可多得的全才。
父皇愛重,讓他去給皇弟當老師。
臨終時又封他做攝政王,把皇弟託付給他。
還當場讓皇弟改口。
尊稱他為「亞父」。
父皇駕崩後,群臣果然欺皇弟年幼。
是郁鴻洲,用雷霆手段穩住朝綱,殺伐果決,助皇弟平穩即位。
後來又對皇弟諄諄教導,傾囊相授。
皇弟對他也確實又信任又敬畏又親近。
待到皇弟親政,他立刻請求退隱,離開了朝廷。
皇弟雖然天賦奇高,但到底是個孩子,沒了他的幫助,常常覺得力不從心。
我作為一個心軟的姐姐,就不得不出面幫他處理一些事情。
比如去端玖山匪窩。
而在此之前,我一直躲在公主府裡,沉迷練武,不問世事。
所以……
我,從來,沒見過鬱鴻洲!!!
啊啊啊啊啊啊——
天哪,我這是幹了什麼?!
誰來救救我?
那邊,鬱鴻洲飛身下地。
皇弟一把抱住他,還親昵地蹭了蹭:「好久不見了亞父!」
鬱鴻洲一臉冷漠地推他:「陛下還是這麼不穩重。」
皇弟嬉笑著鬆開他,然後又拉著他的胳膊,往我這邊拽。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皇弟:「阿姐,你們沒見過吧?」
我:「見……見過。」
皇弟一愣:「哪裡見過?」
我:「哪裡都見過。」
皇弟:「啥?」
……
對不起,腦子壞掉了。
請問現在撤回還來得及嗎?
難耐的死寂中,鬱鴻洲淡定地開口撒謊:「沒見過,陛下幫忙介紹一下吧。」
「好嘞!」
皇弟激情澎湃地向我攤開手,對他道:
「亞父,這位,就是我文武雙全的阿姐,暄和長公主顧蘭昭!」
接著又向他攤開手,對我道:
「阿姐,這位,就是我驚才絕豔的攝政王,郁鴻洲!」
然後還非常貼心地補充道:
「你就跟著我,也喊一聲『亞父』吧!」
6
親弟啊,你很想當場失去你的親姐嗎?
他滿懷期待地等著我開口。

我張了張嘴。
救命!
叫不出來!
只要看著這張臉,我就會想到他雙手綁在床頭,啞著嗓子一聲聲喚我「阿蘭」的樣子。
誰來殺了我?
立刻!
這時,皇弟挨了一個腦瓜崩。
鬱鴻洲輕描淡寫地道:「公主只小我半歲,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喂,住腦!
顧蘭昭,你真的沒救了!
皇弟:「也對哦,那叫什麼呢……」
ţůₖ鬱鴻洲打斷他:「陛下先跟我解釋解釋,剛才在跟暄和鬧什麼?」
一說這個,皇弟的氣又上來了。
他拉著鬱鴻洲坐回桌邊,但不讓我坐,讓我在他自己背後站著。
這個架勢,很像他小時候犯了錯,我請父皇評理時,讓他站我背後的樣子。
我扶額,不敢看鬱鴻洲。
皇弟:「亞父,您來得正好,快幫我勸勸阿姐!她簡直是昏了頭了!還沒正式成親,就先養了個男寵。嗐,這也就算了,可她那個男寵是個不安分的,駙馬只不過是看了阿姐一眼,他就出言羞辱,明顯是想騎到駙馬頭上啊!」
我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蚊子聲道:「少說兩句……」
「怎麼,不喜歡聽我說他壞話?我偏要說!」
他大張旗鼓地甩開了我的手:「亞父,您說他一個男寵,暫時以色事人而已,等到哪天人老珠黃,阿姐還不是要打發了他?他哪來的勇氣欺負探花郎啊?這不就是恃寵而驕,癡心妄想嗎?這種紅顏禍水,不趕緊處理了,留著他繼續勾引阿姐嗎?」
好,好,好……
親弟,別說阿姐不救你,阿姐已經盡力了……
「亞父,您怎麼不說話,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鬱鴻洲緩緩開口:「都對,陛下果然巧舌如簧。」
皇弟:「我記得這個詞不是誇人的?」
鬱鴻洲:「只是眼神不太好。」
面對陰陽怪氣,皇弟很認真地道:「請亞父指點。」
鬱鴻洲啜了一口酒,慢慢道:「那位阮探花我見了,此人輕薄無行,難當重任,更配不上暄和。陛下便借此機會取消賜婚,打發他出京吧。」
皇弟竟不假思索,一口答應:「好,但我覺得,那男寵也不能留!」
郁鴻洲向我瞥來一眼:「你阿姐長你十歲,這種事需要你替她做主嗎?」
皇弟委屈地點了點頭:「好吧,可我也是為了阿姐好嘛!」
說著他轉向我:「不行,阿姐,你去把那個狐媚子叫出來,我得敲打他幾句!」
我嘴角抽搐,下意識去看鬱鴻洲,一對上他的目光,就又趕緊躲開。
「他……他跑了。」
皇弟震驚:「跑了?!」
我含糊道:「嗯,本來就是抓來的嘛。」
皇弟:「那怎麼不綁好了?」
我:「呃,可能是繩子不結實吧,他掙脫好幾次了……」
皇弟:「繩子綁不住,為什麼不打斷腿?」
「你懂什麼!」
「你懂什麼!」
……
異口同聲。
我,和鬱鴻洲。
皇弟蒙了:「我不懂什麼了?你們說說看,讓我也懂一下唄。」
鬱鴻洲:「天色已晚,陛下該回宮了。」
皇弟當即聽話地起身:「亞父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攢了好多話想ťü₈跟您說。」
好,好弟弟,快帶他走!
鬱鴻洲:「不了,我找暄和還有事。」
別啊,您饒了我吧!
皇弟詫異道:「您找阿姐能有什麼事?」
能有的事都有過了。
我現在只想知道接下來怎麼才能沒事。
鬱鴻洲:「和陛下無關。對了,我聽聞陛下這兩年因為喝酒誤了不少事,今晚回去寫篇悔過書,三千字左右,明天拿給我看。」
嘶……
這個人好記仇。
我完了。
7
皇弟最怕寫文章,走時垂頭喪氣。
「我去送你!」
我忙不迭地跟上去。
「暄和。」
短短兩個字,語調平淡,卻像一隻魔爪,揪住了我這只可憐的小貓咪。
我站住了腳步,眼睜睜看著皇弟遠去,心如死灰。
就連婢女們都被鬱鴻洲遣退了。
現在還有誰能來救救我?
鬱鴻洲叫住了我,自己卻不說話。
這是等我說呢?
好像確實該我先說。
我努力組織著語言。
不然我就說……
嗚嗚嗚,我想不出來。
畢竟我倆之前除了調情,沒說過一句正經話……
「生氣了?」
他突然問。
我如蒙大赦,可一轉念,又覺得這個話題朝向的不是我希望的方向……
「沒……沒有。」我絞著袖口。
頓了頓,他又問:「怕我?」
「不……不怕……」
腳步聲響起。
我交疊在身前的手被握住了。
是熟悉的觸感。
可我禁不住一激靈。
「還說不怕我?」他輕聲道。
「不是怕……」
「那是什麼?」
大哥,這您讓我怎麼說?
如果提前知道您是誰,給我八百個膽子,我也不敢造次。
可我現在已經造次一個多月了。
我該怎麼面對你啊?
半晌沒得到我的答覆,他忽然笑了。
「是我故意隱瞞身份,是我心甘情願跟阿蘭回來,阿蘭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不敢面對我呢?」
心思被點破,我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不過他說得對啊,是他自己要求跟我回來的欸!
我是不是不應該這麼慫?
在我的沉默中,他從背後緩緩摟住我,將我圈在他的雙臂和胸膛之間。
「阿蘭,你說句話嘛,不要不理我。」
別急,讓我想想怎麼理你……
「我明白了,阿蘭不喜歡鬱鴻洲,阿蘭只喜歡阿綺。」
不是,你誤會了……
「只要阿蘭喜歡,我是誰都可以。我現在就去把衣服換回去,然後……」
「別!」
我臉頰的溫度騰一下飆高了幾倍,忙不迭地轉身攔住他。
主要是為了攔住「然後」後面的話。
被我扯住衣袖,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恨不能立刻把腦袋紮進泥土裡。
他重新握住我的手:「整件事都是我的錯,我跟阿蘭道歉好不好?」
仔細想想我確實是受騙的一方。
「可是,如果我直接表明身份,阿蘭肯定不會喜歡我了,對不對?」
唔,的確,若是如此,我可能真會跟著皇弟喊一聲……
咳咳!
「我雖然有錯,但對阿蘭是真心一片。」他做出一個起誓的動作,「阿蘭如果肯原諒我,就……抬頭看看我,好不好?」
好……
我鼓足勇氣。
抬起頭。
對上他美麗的眼睛。
小心臟悄悄漏跳了一拍。
他笑容愉悅,攬住我的腰,慢慢地低下頭。
我期待地閉眼。
等他吻下來。
耳垂卻驀然感受到溫熱的氣息。
他沒有吻我,而是在我耳畔輕輕道:
「阿蘭,上一ẗû₁個遊戲結束了。」
我不解地睜開眼。
刹那間,天旋地轉。
我被他打橫抱起。
「我們換個玩法如何?」
……
救命!
8
真是無比難挨的一夜。
這件事給了我深刻的教訓——
免費送到嘴邊的美食不要輕易享用。
這個飯費你遲早要付。
受了這一番報復,我那個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就開始混沌的大腦,倒是漸漸清晰起來。
顧蘭昭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公主,手頭沒有任何要緊的東西,心裡沒有任何關鍵的秘密。
人活著沒什麼用,人死了也不耽誤什麼。
如果不是皇弟死乞白賴求我出山,我連玖山都不會去,只會憋在府裡研究新的招式。
所以我才敢隨隨便便地把一個明顯心懷鬼胎的陌生美男帶回府,還縱容他到處亂跑。
我什麼也沒有,所以什麼也不怕。
可他偏偏是攝政王郁鴻洲。
攝政王郁鴻洲跑到暄和長公主府找東西,這件事情就變得可怕了起來。
暄和長公主越是無足輕重,這件事就越是可怕。
如今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了,竟不解釋此事,就繼續跟我談情。
是當我記性不好,還是另有算計?
呵。
我以為他是狐狸精。
誰知他比狐狸還精。
當我顧蘭昭是吃素的嗎?
看我怎麼把你心裡的小九九詐出來!
我鬥志昂揚地起身!
起身!
……沒起來。
我的腰不讓我起。
幾個失敗的鯉魚打挺吵醒了鬱鴻洲。
剛睜開眼,他就蠢蠢欲動,低聲問我:「阿蘭好些了嗎?」
沒好些。
也不敢好些。
我癱著裝死。
於是他披衣坐起,貼心地幫我按揉身體。
「阿蘭,跟我走吧。」
我正舒服得犯迷糊,冷不丁被他一問,頓時睡意全無。
「去哪兒啊?」
鬱鴻洲笑道:「泛舟五湖。」
這我要是被他騙走了,皇弟豈不是真的孤立無援了?
我愈發警惕起來,面上卻不表露。
「不去。」我抱緊了柔軟的錦被,「本公主嬌生慣養,過不得窮日子。」
他忍俊不禁:「我怎會讓阿蘭過窮日子?」
「那也不去。」我換了個藉口,「天下武學秘笈盡在崇文館,我可捨不得。」
「我退隱後,結識了不少世外高人,都可以幫阿蘭引薦。」
唔,好心動……
但我仍舊拒絕:「我認床,換地方睡不著!」
大概是我的藉口越來越拙劣,鬱鴻洲低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懂了,」他歎息,「看來陛下說得沒錯。」
我一愣:「他說的什麼?」
「陛下說公主只是看上了我的容貌而已,待我人老珠黃,總還是要打發了的。」
說罷他還幽幽念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我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正想辯解,外面有人來報,皇弟來了。
9
皇弟帶著他四千字的悔過書來了。
嗯,為表誠意,他還多寫了一千字。
除了悔過書,他還帶來了幾十本奏章,要向鬱鴻洲一一請教。
好嘛,鬱鴻洲不在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麼多問題。
我百無聊賴地等到中午。
皇弟終於知道餓了,要吃飯。
趁著鬱鴻洲去更衣,我把他的異常告訴皇弟。
皇弟瞪大了眼:「阿姐的意思是,亞父趁夜在你府裡四處翻找?」
我點頭道:「我懷疑他圖謀不軌。或許他所謂的退隱,不過是瞞天過海之計。」
皇弟道:「不可能,亞父對我很好的!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阿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道,「我當然也希望他沒有反心,但萬一……」
話未說完,周遭的光線倏地暗了。
我心中一凜,匆忙轉身。
只見鬱鴻洲正站在門口,面色冷峻。
手中竟握了一把長劍。
他「砰」地關了門,劍尖斜指,喝問我道:「公主說誰有反心?」
完了,讓他聽到了!
沒想到他更衣的速度這麼快!
也沒想到他翻臉的速度這麼快!
剛才還說想帶我「泛舟五湖」呢!
我顧不得傷心,趕忙起身,將皇弟護在身後,怒道ťů₎:「御前拔劍,你這是大不敬!」
郁鴻洲緩步上前,冷聲道:「陛下所料非虛,我確實發現暄和長公主有謀反的端倪。」
我謀反?
笑話!
當年父皇求我即位我都……
等等,他說什麼?
他說「陛下所料非虛」。
意思是……皇弟懷疑我謀反?
細細想來,這句話確是此意。
而皇弟他,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心裡頓時就涼了半截。
我側過身,將視線移到皇弟身上。
皇弟呆呆地問道:「亞父,您……真發現了什麼證據?」
鬱鴻洲抬起手臂,劍尖遙指,正沖我的咽喉。
「長公主做事周密,沒有留下確切證據。須得下獄,嚴刑拷問方知。」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是有意思啊。
我自小疼愛的皇弟,懷疑我包藏禍心;和我纏綿溫存的心上人,信口栽贓於我,還要將我下獄拷問。
我只想當個閒人,看看秘笈練練武,混吃等死而已,招誰惹誰了?
更有意思的是……
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護住我這個傻弟弟。
「阿弟,我勸你想清楚。」我道,「你我才是血親,切莫輕信讒言,把祖業拱手他人。」
鬱鴻洲催他:「陛下,請速速決斷。」
皇弟看看我,又看看他,逐漸露出了崩潰的表情,帶著哭腔答道:「亞父,我下不了手啊!就把她軟禁在這裡,然後我再慢慢勸她說出實情,可以嗎?」
郁鴻洲聞言,唇角微微一勾。
隨即還劍入鞘。
我一愣。
「不必了。我其實並未發現任何異樣,只是試探長公主而已。」他說著朝我作了個揖,「多有得罪,望公主海涵。」
啥???
10
皇弟非常高興地回宮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憂心忡忡。
也只有這個傻孩子,才相信鬱鴻洲這個老狐狸的說辭。
他說他通過這次試探,看到了我對皇弟的保護欲。
這倒不假。
可是,從他收劍的時機來看,他要試探的分明並非是我。
而是皇弟。
忽然攬上來的手臂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沒好氣地把他掰開,推走。
「我圖謀不軌呢!」我怒道,「王爺可離我遠點!」
身後一聲低笑,緊接著又是一聲歎息:「阿蘭果然生氣了。」
我憤而轉身,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你給我把來龍去脈講清楚!」
鬱鴻洲眉眼含笑,不慌不忙地低頭,親了親我的手指。
我被燙了似的縮了回去。
他的笑容愈發愉快,自顧在桌邊坐下,給我講述事情經過。
當初我答應皇弟去玖山處理匪患後,曾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研究策略。
就是這段拖延,引發了皇弟的疑心。
於是他修書鬱鴻洲,求他幫忙,調查我是否和山匪有勾連。
鬱鴻洲就是因此潛伏到玖山去的。
「我見阿蘭雖置身籠中,卻不慌不忙,儀態雍容。」他微笑,「我就知道,是那個傻小子又亂犯疑心病了。阿蘭拖延的那段日子,分明是在做一擊必中的準備。」
他就此對我動了心,決定隨我回府。
穩妥起見,他又在我府中搜尋了一番,也沒有發現異常。
於是,他從擔心皇弟,轉而開始擔心我。
「先帝曾對我說過,阿蘭對陛下一向極為愛護。可陛下還是對阿蘭起了疑心。」鬱鴻洲道,「所以我方才有意試探他,看他對阿蘭究竟還有沒有血脈親情。」
我心裡很不舒服,低聲道:「看來現在還是有的……但以後呢?」
「這就是我當初急於退隱的原因。」鬱鴻洲道,「如今陛下人還小,疑心卻已不小;他在那個位子上,又少不得時時小心處處防備,等到長成之後,還不知會怎樣。我可不想等到他對我痛下殺手的那天。」
說著,他握住我的手:「這也是我說想讓阿蘭隨我一起走的原因。」
這時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我見猶憐的委屈表情:「誰知阿蘭不願和我走,還懷疑我有異心,我就只好替阿蘭試探一下令弟,順便在他面前幫阿蘭洗刷冤屈了。」
我挑眉:「若是他當真將我下獄拷問呢?」
「劍在我手。」他笑得有點冷血,「他敢有一絲傷害阿蘭的念頭,就休想活著走出這間屋子。」
我忍笑道:「嘖嘖,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父皇的托孤之意的?」
「先帝所托並非幼子,而是江山。」他微笑,「阿蘭若願即位,說不定比那小子做得更好。」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搖頭道:「志不在此。」
「那阿蘭志在何方啊?」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揚眉笑道:
「五湖。」
11
決定和鬱鴻洲離開京城後,他陪我一起進宮,向皇弟辭行。
藉口我已經編好了,就說是請攝政王帶我去拜訪幾位武學名家。
內侍通報後,引導我們進殿。
皇弟熱情地迎接到了門口:「亞父,阿姐……」
後面他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
因為他背後那個弓著身子的人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我下意識瞪大了眼,用胳膊肘懟了懟鬱鴻洲,低聲道:「走!」
可惜已經晚了。
那個人抬起頭,舉步走來。
這諂媚的笑……
可不就是倒楣的阮探花嗎?
我頭皮發麻。
希望他聰明點,不要把鬱鴻洲就是「那個醋缸」的事兜出來,不然還不一定誰倒楣……
然而阮探花明顯並不聰明。
看清郁鴻洲時,他震驚得呆立當場,開口時嘴唇都哆嗦:「你……你……」
鬱鴻洲倒很淡定,冷冷地瞧著他道:「這位大人有何吩咐?」
皇弟無條件地偏向鬱鴻洲,也不琢磨阮探花這個表現是什麼意思,就直接轉頭呵斥他道:「幹什麼呢?還不快向攝政王見禮!」
阮探花神色複雜,過了好半天,才向鬱鴻洲作了個揖。
「免禮。」鬱鴻洲道,「暄和長公主和我有要事稟告陛下,你先退下吧。」
阮探花雙手慢慢握起,又漸漸鬆開。
糾結半晌,他還是低頭應「是」,舉步往外走了。
我終於松了口氣。
於是我們上前向皇弟說明來意。
皇弟知道我有多癡迷武學,自然痛快地答應了:「那阿姐要早去早回哦!」
我正要回答,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呼:
「陛下,不能放他們走!」
我霍然回頭。
阮探花不知何時又回來了,疾走幾步來到大殿正中,撲通跪倒,指著鬱鴻洲道:
「陛下,他就是羞辱微臣的那個男寵!」
皇弟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呆滯。
我沒來得及捂住阮探花的嘴,倒還來得及趕緊去關上殿門。
阮探花還沒說完:「二人若有私情,他說長公主無謀反之意,又如何可信?若無私情,他故意替長公主拒婚,也說明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
很好,分析得頭頭是道,精彩。
我忍不住鼓了鼓掌。
「敢問阮探花,」我道,「拒婚,和我們是一丘之貉,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不等他回答, 我就轉向皇弟,微笑道:「阿弟,你把阮探花指婚給我,當真是一時酒醉做了糊塗事嗎?」
皇弟看起來暫時還沒能接受眼前的諸多變故,他怔怔地看著我, 不說話。
阮探花大概是認為現在踩死我和鬱鴻洲, 是他擺脫被貶出京命運的最後機會,於是急忙又道:「陛下, 切莫放虎歸山啊!」
皇弟沉默了好半天,問鬱鴻洲道:「亞父,你在阿Ţū́⁾姐那裡,真的……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嗎?」
郁鴻洲聞言, 嗤笑一聲:「陛下連我也不信任了?」
皇弟微垂著頭, 沒有說話。
鬱鴻洲自嘲地點了點頭:「也好,既然如此……」
話音未落, 他驟然出手。
掐著皇弟的脖子, 把他箍到了懷中。
身為武癡的我不由驚歎:「好快的速度!」
阮探花驚惶地要出去叫人,被我撈回來按住。
皇弟徹底傻眼。
「既然如此,陛下,」郁鴻洲勾唇, 「您就寫個禪位詔書吧。」
皇弟的世界崩塌得很徹底。
鬱鴻洲抱著他坐到了龍椅上。
他就坐在鬱鴻洲懷裡一邊哭一邊寫, 眼淚把自己的衣擺打得透濕。
等他寫罷,鬱鴻洲拿起來檢查了一遍,稱讚道:「不錯, 陛下做得很好。」
聽說他每次誇讚皇弟都是這麼個句式。
皇弟一聽,哭得更加傷心。
鬱鴻洲把詔書遞到我手裡:「阿蘭,給。」
我接了過來。
順手, 擱到了一旁的燭火之上。
皇弟驀然瞪大了眼。
火光在他眼裡的淚光中跳躍不休。
很快,就吞沒了紙張。
郁鴻洲鬆開了皇弟的脖子,把他放回龍椅上。
自己起身, 單膝跪地, 安撫地握住他的肩膀。
「陛下,為君者常稱孤道寡,但我和你阿姐,永遠與你一條心。」
13
皇弟有天縱之才, 可到底還是個孩子。
若是幼時缺乏安全感,將來或許會長成一位涼薄之君。
鬱鴻洲的做法,我竊以為很好。
事情說開, 我們和皇弟之間, 至少是暫時消弭了隔閡。
於是我和鬱鴻洲一人一馬,離開京城, 向五湖進發。
「阿綺, 」我習慣性地喊他的昵稱, 「你居然沒囑咐阿弟再好好收拾收拾阮浦,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他笑道:「阮探花可是目睹了陛下在他人的挾持下痛哭流涕寫禪位詔書的樣子,還需ţų⁰要我多費口舌?」
我恍然大悟, 打馬湊到他身邊,問:「那……見過王爺流淚的人,下場也會很慘嗎?」
他饒有興味地睨著我道:「阿蘭這是什麼意思?」
我小小聲:「今晚我就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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