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妖怪堆裡的人類小孩。
當丹頂鶴老師講人類的十九種吃法時,我站了出來。
「老師,我想吃!」
它瞪我一眼:「死饞丫頭,不是叫你今天別來嗎?這課不許你聽。」
它把我推出去,無情地關上了門。
我嘴巴一撇,哇哇地哭著走了。把虎爹找來為我主持公道。
虎爹戴著大金鏈子一腳蹬開山洞門:「別妖有的,我家丫頭必須有!」
我叉著腰:「就是。憑什麼不讓我學吃人?」
虎爹點點頭:「對,憑什麼不讓……嗯?學什麼?」
我看著虎爹,一字一頓:「學吃人。」
虎爹的氣勢一下就弱了。
丹頂鶴老師看著它:「你家丫頭該有嗎?」
我扯著虎爹的皮襖子:「虎爹你說話呀。」
虎爹跪了,非常沒出息地屈服了。
我鼻子一皺,指著丹頂鶴老師:「鶴老師你別囂張,跪了一個虎爹。我還有狼叔、狐姨、獅姑、象伯……」
虎爹把我提溜起來:「別說了。虎爹帶你釣魚去。」
在我百般折騰下,虎爹說道:「土土,你和別的妖怪不一樣。妖怪也分肉食和草食,你就是草食妖怪,不能吃肉。」
我愣在原地,豆大的淚珠滾下:「嗚嗚。我虎土土果然不是虎爹親生的,虎爹都能吃肉,為什麼我不能吃?」
它一下慌了,把咬鉤的魚竿都扔了,抱我入懷:「土土別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龍生九子各不同的故事。」
我信了。
又一年,我送狐三姐姐
出嫁
,被外地妖怪圍住。
它們非說我是人,一定要吃我。
趕來的虎爹把手搭在它們脖子上,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危險的笑容。
「你們說,人長什麼樣來著?」
1
我,虎土土,是棒棒山有名的叫父。
因為我體格弱,所以經常被欺負。
它們管這叫弱肉強食。
那我叫我爹來也是合情合理。
虎爹站在我身後,威嚴霸氣。
「你們幾個,以後不許再惹我家丫頭。」
幾個小妖怪點頭稱是。
等虎爹走了,它們說:「叫爹算什麼本事?」
我叉著腰:「你們也可以叫呀。我虎爹說了,方圓百里,它的拳頭最大。讓我儘管叫。有不服的,它來收拾。」
小妖怪們啞口無言。
「走走走,別跟她玩了,她根本玩不起。」
我看著轉身的獅弟:「你也要走?」
它猶豫片刻:「土土姐你就放我走吧。」
我坐在石頭上,哼了一聲:「不講義氣,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獅弟嘟囔著:「聽說沒抱穩,還把我摔了。」
我面色一囧,那時候它滿月,我兩歲。
我非要去抱它,抱了兩步路才發現這是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撲通一下摔了個大馬趴。
獅弟說道:「我娘說了,我運氣好,在把不住尿的年紀把住了自己的命。土土姐,你換個妖怪折騰吧。」
2
小的不跟我玩,我就去找大的。
狐姨家的狐三姐姐比我大十歲,已然是一個毛髮柔順的美妖。每次見面都要請我吃可口的食物。
它看見我,笑意盈盈:「土土怎麼來了?」
我坐在洞口的石墩上,向它抱怨道:「小妖怪們都不跟我玩。它們孤立我。」
狐三姐姐拿來一盤果子:「來,抓到兜裡吃。」
我把果子往我的小口袋一放,兜得滿滿當當。
它問:「現在好受些了嗎?」
我點點頭:「要好些了。」
狐三姐姐拍拍我的腦袋:「土土,小妖怪的世界是很單純的。就像你一樣,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一眼就知道。
「你如果想要看到笑臉,就必須從對方的角度考慮。這個過程中,你會失去一部分自我。
「也會得到一些新的東西。」
我若有所思。
狐三姐姐笑笑,「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千萬不要急著去成長。」
回到森林,虎爹和狼叔正在聊天,笑聲三裡之外都能聽到。
我看到它們,把兜裡的ţū⁽果子拿出來:「虎爹、狼叔,你們要吃果子嗎?」
狼叔笑道:「土土你吃吧,狼叔不吃。」
虎爹看著我:「那幾個崽子沒再欺負你吧?」
我搖搖頭。
狼叔眯了眯眼:「有妖怪欺負土土?」
我隱約感受到一股殺氣。
虎爹笑道:「孩子們打打鬧鬧,很正常。」
狼叔看向我:「土土,以後再有這種事,叫你狼叔。我非把它們收拾得服服帖帖不可。」
我算了算:「狼叔,你家離那麼遠,趕得上嗎?」
狼叔失笑:「小丫頭算得還挺精。這下我不擔心了,這丫頭聰明,吃不了虧。」
虎爹哈哈大笑:「你也不看看是誰的崽。」
狼叔對我說道:「有空去大草原玩玩,你狼哥還盼著你去呢。」
我看向虎爹。
虎爹想了想:「入學前我帶她去一次吧。」
3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有一群草原狼。
狼叔就是它們的狼王。
而狼惡哥哥,就是下一代狼王預備役。
它身上比起上次,又添了一些新傷。
狼惡哥哥沖我招手:「土土妹妹,這裡。」
虎爹看著我:「去吧,我去跟你狼叔聊天。」
我跑向狼惡哥哥。
它笑笑:「慢點,別摔了。」
到了近前,狼惡哥哥看著我,「不錯嘛,又長個兒了。」
我憨憨地笑笑:「最近吃得多。」
它說道:「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得多吃。走吧,我帶你去逛逛。」
狼惡哥哥比我大三歲,已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樣。
我指指它身上的傷:「哥,你這裡不ẗŭ̀¹疼嗎?」
它笑笑:「怎麼可能不疼,但疼也得忍著。要想成為狼王,就必須一次次地接受挑戰。」
我把隨身的小布包拿出來:「土土這裡有藥,哥你敷一下。」
虎爹ťüₖ怕我摔了、磕了、碰了,為我準備了很多草藥。
狼惡哥哥一愣,旋即笑道:「那土土妹妹給我敷吧。」
我把藥瓶子打開:「哥你別怕疼,疼一下就好了。」
它說道:「能有多疼?我挺得住。」
我把藥水倒上去。一聲嗷嗚,九曲回腸。
狼惡哥哥表情扭曲,「妹妹別用刑,我全招。」
4
我不解地看著它:「哥你要招什麼呀?」
它說道:「我什麼都招,妹妹不要再給我上藥了。」
「上到一半不能停,傷口會爛掉。」我把包裡的燕回草扯碎,敷在它傷口上,「哥別怕,土土給你吹兩下就不疼了。
「呼、呼。」我看著它,「哥,有效果嗎?不行我再吹兩口。」
狼惡哥哥眼中含笑:「先擦擦你的口水吧。」
我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嘿嘿。」
它也被我逗笑了,咯咯咯地笑。
笑過之後它問道:「我最近收集了一些好玩的東西,妹妹要不要看?」
我點點頭:「要。」
它帶我來到它的秘密基地。東西琳琅滿目。
「過往的妖怪行商,都會向我爹進獻。我每次都會挑幾個新鮮的。妹妹看中什麼就直接拿,哥送給你。」
我看向一顆烏漆麻黑的石頭:「哥,這個是什麼?」
它說道:「這個是留影石,泡水之後會出現海市蜃樓一樣的東西。」
我指著另一個:「這個呢?」
它走過來:「這個叫浮空燭,點燃之後會飛起來。」
我把沒見過的東西全都問了一遍。
「哥,這個呢?」
它看了兩眼:「這個是我在冰山撿的化石蛋。我爹說裡面是冰雪紀元的大傢伙。」
我蹲在蛋面前,戳了戳:「那豈不是和象伯一樣大?」
象伯是從冰雪紀元存活下來的大妖,還教過我俯臥撐的正確做法。
狼惡哥哥點點頭:「有這種可能。妹妹有沒有想好要什麼?」
我站起來看了看:「我想要那些大蝌蚪。」
狼惡哥哥說這是草原深湖裡面的蝌蚪,永遠不會變成青蛙。
它點點頭:「好,我找別的妖怪給你送到棒棒山。」
5
三日後,這些蝌蚪總算送到了。
我把它們放在虎爹給我挖的小池塘裡。
這個小池塘很淺,每次我長高一點,虎爹就挖深一點。
現在蝌蚪和魚遊在一起,笨笨的烏龜一動不動。
我拿著沒有鉤的小釣竿,像虎爹一樣坐在乾草堆上。
「虎爹,你說我能釣到多少魚?」
小池塘的不遠處,是一片大湖。
虎爹在那裡釣大魚,我在這邊釣小魚。
它說道:「肯定能釣起很多很多。」
然而一整天,只有笨蛋烏龜上鉤了。
我看著虎爹空空的桶:「虎爹,你釣的魚呢?」
虎爹打了個飽嗝:「已經放生了。」
6
入學的日子很快到了。
成片的小妖怪背著包袱來到斜月洞。
我被分到了丹頂鶴老師的授課班。
它特意看我一眼:「這裡如果有別的妖怪欺負你,記得來找我。」
我很沮喪。
鶴老師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是軟柿子。
惹到我,它們算是惹到棉花啦。
005 洞。
鶴老師站在高處:「今天是第一天,不講複雜的東西。我來講一講如今的形勢。」
它在石壁上寫字。
「如今六界之中,你們認為誰最強?」
小妖怪們嘰嘰喳喳。
「當然是咱們妖界。」
「應該是神界。」
「魔界。」
「冥界。」
「仙界。」
鶴老師問道:「為什麼沒有妖怪說人界?」
我舉手道:「因為人界經常被入侵。」
鶴老師又問:「人界被入侵,是因為它弱嗎?如果它弱,為什麼千百年來,人界依舊存在?」
小妖怪們不說話了。
鶴老師在石壁上畫上幾個圈,「六界之中,人界居中。無論是神魔妖鬼,想要擴張,人界是必經之路。
「人界能守住,恰恰說明它的強大。」
我問道:「強大為什麼還會被入侵呢?」
鶴老師說道:「這又涉及一個可利用資源的問題。大家覺得妖界的資源豐不豐富?」
小鹿說道:「很豐富。」
鶴老師點點頭:「但這些資源跟人界相比,很少。人界的位置便註定了它是貿易的中心地,它足不出戶,就可以在六界的資源交換中賺得盆滿缽滿。
「但這個形勢,很快就要改變了。狡猾的仙神對人界開展了文化入侵,如今人界大量修建他們的廟宇。若干年後,他們兵不血刃,就可以拿下人界。」
小豹子問道:「老師,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鶴老師看向我們:「你們是妖界百年後的中流砥柱,要把視野放寬,為妖界奮起而學習。」
在這個當口,我舉起手:「老師,我餓了。」
7
今日過後,我虎土土除了叫父之外,又喜提外號——「餓了麼」。
在斜月洞待了一個月,鶴老師看我一眼:「明天的課你不用來。」
我打聽了一下,整個班只有我不用來。
鶴老師怎麼能這樣呢?
這不公平。
於是第二天,我混在妖怪堆裡來了。
「今天,我們來講人的十九種吃法。」
剛聽了一點點,我就餓了。我站出來:「老師,我想吃!」
它瞪我一眼:「死饞丫頭,不是叫你今天別來嗎?這課不許你聽。」
它把我推出去,無情地關上門。
我找到虎爹:「虎爹,鶴老師不讓我聽課。」
虎爹順手打翻一隻猛獸,問道:「是不是你調皮了?」
我說道:「我什麼都沒做,鶴老師它偏心,所有小妖怪裡,只有我被趕出來了。」
虎爹一腳把猛獸踹開:「豈有此理!居然敢欺負我家土土。走,坐到虎爹背上,虎爹去找它麻煩。」
虎爹奔跑之中,耳邊的大風呼嘯而過,我把腦袋埋下去。
不一會兒的時間,斜月洞就到了。
虎爹戴著大金鏈子一腳蹬開山洞門:「姓鶴的,別妖有的,我家丫頭必須有!」
8
鶴老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慢悠悠地走出來,瞥我兩眼,說道:「虎山君為何有閒情雅致登門啊?」
虎爹說道:「少裝蒜,我學費也交夠了,憑啥把我家丫頭趕出來?」
我叉著腰:「就是。憑什麼不讓我學吃人?」
虎爹點點頭:「對,憑什麼不讓……嗯?學什麼?」
我看著虎爹:「學吃人。」
虎爹的氣勢莫名就弱了。
丹頂鶴老師看著它,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家丫頭該有嗎?」
我扯著虎爹的皮襖子:「虎爹你說話呀。」
虎爹跪了,非常沒出息地屈服了:「對不起,是我草率了。」
我鼻子一皺,指著丹頂鶴老師,說道:「鶴老師你別囂張,跪了一個虎爹。我還有狼叔、狐姨、獅姑、象伯……」
虎爹把我提溜起來:「別說了。虎爹帶你釣魚去。」
我問道:「虎爹,你為啥要給它道歉啊?」
在我百般折騰下,虎爹說道:「土土,你和別的妖怪不一樣。妖怪也分肉食和草食,你就是草食妖怪,不能吃肉。」
我愣在原地,豆大的淚珠滾下:「嗚嗚。我虎土土果然不是虎爹親生的,虎爹都能吃肉,為什麼我不能吃?」
它一下慌了,把咬鉤的魚竿都扔了,抱我入懷:「土土別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龍生九子各不同的故事。」
我信了。
不再哭泣,趴在虎爹的懷裡睡著了。
9
四歲像魚竿一樣找不到了。
一睜眼我就五歲了。
五歲這一年的春天,狐三姐姐要出嫁了。
青丘各處都是張燈結綵,狐ƭůₖ姨給狐三姐姐選了一大堆衣服。
我看著美麗的狐三姐姐,問道:「姐姐要嫁去哪兒啊?」
它說道:「嫁到玉虛去。」
我又問:「玉虛在哪裡呀?」
它答道:「在青丘往北。」
青丘的北方,有一片沼澤地,我在那裡認了一個蛇乾娘。
我想了想:「沼澤還要往北嗎?」
狐三姐姐點點頭:「往北還要走很久呢。」
我抱著它:「土土捨不得你。」
它笑了笑:「我會回來看你的。土土,這次我出嫁,你來給我當小花童吧。」
我遲疑道:「土土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狐三姐姐把好吃的肉乾遞給我:「土土不想去走走嗎?」
我看著肉乾搖搖頭:「三姐姐,土土不能吃肉。當小花童這事,我要回去問問虎爹。」
10
「當小花童?」虎爹聽後想了想,「想去就去吧。」
我問道:「真的嗎?虎爹。」
虎爹點點頭:「出去走走也好,你狐姨這次要去嗎?」
我說道:「狐姨似乎要先去玉虛。」
虎爹想了想:「也對,得事先去招呼著。你狐三姐姐結婚,我也得備份賀禮。到時候你和你姐姐的車隊先走,我後面來攆你們。」
我點點頭:「好。」
兩日後,車隊從青丘出發了,上面載著大批大批的嫁妝。
敲鑼的、打鼓的,一路上是沒停過。
青丘嫁女兒,向來是這樣。
排場大,禮給得也足。
路上不管是什麼妖怪,都能得一份小禮物,沾沾喜氣。
路過沼澤,我跳下車去拜訪乾娘。
狐三姐姐問道:「土土,要不要停下等你?」
我擺擺手:「姐姐先走,我讓乾娘送我。」
隊伍吹鑼打鼓聲越來越遠。我來到沼澤的深處。
「乾娘!土土來看你了。」
一絲冰涼透過頸肩,蛇頭從旁邊伸出來:「就你一個?」
11
我說道:「虎爹給狐三姐姐備禮物去了,沒跟著我。」
蛇乾娘從我身上下來:「我知道它不在。只是沒想到青丘那個丫頭從我這裡過,居然不給我請柬。」
我從小包袱裡拿出請柬:「狐三姐姐知道乾娘不喜歡熱鬧,托我帶給您。」
蛇乾娘點點頭:「這還差不多。我跟它娘雖然不對付,但你們這些小輩我還是喜歡的。」
我又從包包裡翻了翻,拿出一個袋子:「乾娘,這是我給你帶的禮物。」
蛇乾娘瞅了瞅:「裡面裝的什麼?」
我說道:「裡面裝的都是各種植物的種子,我一點點收集的。乾娘不是最喜歡種植物嗎?」
它愣了愣:「你這丫頭,倒是比你爹可愛得多。走吧,跟我到院裡坐坐,喝杯茶再走。」
我點點頭,跟著它進去。
「當初你爹和我不認識的時候,它來我院子裡偷了一株千年紅參。就為了治你一個風寒感冒。
「它走得急,把我院子裡好多植物都踩死了。我好歹也是以速度聞名的大妖,怎麼能放過它。
「不到一個時辰我就追上了它。與它大戰三天三夜。
「這莽漢子厲害呀,既扛揍又能打,我耗不過它。惜敗。
「可你爹厲害歸厲害,腦袋裡缺根筋,它老是給你喂這些大補之物,差點給你喂死了。
「要不是遇見我,你這丫頭當時就沒了。」
我聽後說道:「虎爹說了,要我記得乾娘的好。」
蛇乾娘笑笑:「你這丫頭懂事,乾娘對你也無所求。平平安安地長大,就是乾娘想看到的。」
它從竹屋裡拿出幾瓶藥,「這裡有幾瓶毒藥,你隨身帶著。若是有哪些個不長眼的,用這瓶白色的,保管它化為濃水;若是有當面不太好用毒的,背地裡用這瓶藍色,無色無味,一聞就死……」
蛇乾娘一一介紹完,「車隊還沒走遠,我送你去。」
我問道:「乾娘不去玉虛嗎?」
它笑笑:「都說了,我跟它娘不對付,去了怕是要打起來。」
蛇乾娘化作巨蟒,「到我身上來。」
它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車隊前面。
「去吧,小丫頭,改天再來看乾娘。」
12
車隊來後,我爬上車,狐三姐姐遙遙沖蛇乾娘作揖。
只見蟒蛇又化作小蛇,飛速地走了。
狐三姐姐說道:「這一位長輩,應該是不會來了。」
我點點頭:「乾娘說了,它不去玉虛。但它說對我們這些小輩還是喜歡的。」
狐三姐姐說道:「長輩們有長輩們的想法,我們做好自己就夠了。」
過了沼澤,就是一片花海。
大大小小的蝴蝶翩翩起舞,蜜蜂們提著一大桶蜜趕來。
大馬蜂說道:「這是花海葵家給狐三小姐的賀禮。」
狐三姐姐對轎外的管事說道:「收下吧。」
管事欸了一聲,把禮物記在名錄上。
我爬出去,聞了聞香甜的蜂蜜,悄悄地回到轎中:「三姐姐,我能不能嘗一點。」
狐三姐姐輕笑,對外面說:「取一些蜂蜜到轎中來。」
我把隨身的大勺子拿出來,舀了一勺。
狐三姐姐問道:「怎樣?」
我眉頭一皺:「有點膩。不過泡水應該好喝。」
我把勺子放到水杯裡面晃了晃,黃色的蜂蜜一點點溶解。
我就看著它溶解,我倒要看看,它能溶到什麼時候。
突然間,車隊停了。
狐三姐姐撩開窗簾:「怎麼回事?」
管事的Ŧṻ₇走過來:「三小姐,前方的山嶺封路了。我去打聽了,據說是某位大妖的法寶被盜,它們正在前方搜捕偷盜者。」
我探出頭,前方妖氣沖天,烏雲密佈。
狐三姐姐問道:「若從別處繞路,需要多久?」
管事回道:「這是最近的一條路,若是繞路,恐怕趕不上婚期。」
狐三姐姐眉頭一蹙:「借道是否可行?」
管家苦笑道:「我報了,它們說不知道什麼青丘狐家。」
狐三姐姐歎了一口氣:「看來只能傳信過去,延後婚期了。」
我站在車前眯著眼看了看:「是鷹哥哥欸。」
13
管事問道:「虎小姐認識?」
我點點頭:「是我哥。」
不同于其他親戚,這位的關係與我還要近一些,它是虎爹認的乾兒子。
只是前年過後就沒見過了。
管事說道:「那麻煩虎小姐去說說情,看能不能讓車隊通過一下。」
狐三姐姐走出轎子:「胡鬧,讓土土去說,若是有危險該怎麼辦?」
管事道:「可如今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我跳下車:「沒事的,我哥不會傷我。我去找它說說。」
管事的跟在我身後。
守衛的小妖聲若洪鐘:「來者止步!」
我說道:「天上飛的那個是我哥。麻煩你叫它下來一下,就說虎土土找它。」
管事說道:「這位是虎山君的女兒,勞煩通傳一下。」
小妖們互看一眼:「等著。」
不一會兒,鷹哥哥從天上疾飛而下:「土土,你怎麼會在這裡?咱爹呢?」
14
我說道:「虎爹為狐三姐姐準備禮物去了。我和狐三姐姐的車隊一起去玉虛,哥你能不能放行一下?」
它想了想:「若是平時我也就放你們過去了,但現在過去恐怕會惹上麻煩。這一次是青鸞公主丟了寶貝,整個飛翼妖國都亂套了。」
管事驚道:「原來是聖鳥青鸞,那確實不好辦了。」
鷹哥哥給我使個眼神:「你看吧,這就有懂行的。除非咱爹親自來,否則我不可能讓你們過去。哥現在在它們手下做事,土土理解一下哥的難處。」
「這樣啊……」我想了想,說道,「哥你飛得高,幫我看看周邊有沒有我們家的其他親戚。」
虎爹說了,在家靠父,出門靠親。
「土土,別看虎爹平時獨來獨往,其實外面親戚多著呢。」
鷹哥哥說道:「離這裡近的,只有天柱山那位了。你不會想要為這事把它老人家請出來吧。」
我看著它:「哥,你說呢?」
15
天柱山的象伯,是最大的長輩。
論起年齡,它是虎爹的超級加倍。
論起實力,它是為數不多比虎爹強的。
鷹哥哥載著我來到天柱山:「咱倆來這兒,不會被它老人家打一頓吧?」
我說道:「沒事的,哥。要打也是打你。象伯不會打我的。」
鷹哥哥說道:「那還不如一起挨打呢,好歹有個伴兒。」
談笑間,天柱山的頂峰已經近在眼前。
這裡終年積雪,還沒落地,我倆的身上已經蓋滿白霜。
我一眼就看到,象伯在冰窖裡睡著呢。
我跑過去:「象伯、象伯!」
鷹哥哥羽毛倒豎:「土土,你可別吵!」
象伯睜開眼,冰山為之一震。
「誰!」
16
我站在它眼睛前:「是我呀,象伯。」
它眼睛動了動,似乎是在喚醒沉睡的記憶:「是虎丫頭啊,一段時間沒見,差點認不出了。」
象伯活動著龐大的身軀,從冰窖走出來:「就你自己?」
我指了指:「還有我哥。」
鷹哥哥訕訕一笑:「象伯好。」
它微微點頭,問道:「你們來這裡有什麼事嗎?伯伯這裡可沒有糖吃。」
我說道:「象伯,我想讓你幫個忙。」
我把事情具體說了說。
它甩甩長鼻:「小事情,象伯陪你們走一趟吧。」
無名山嶺,大片的妖雲蓋在這裡。
小妖們討論著:
「這小偷藏得是真好。找了快半個月了還沒找到。」
「誰說不是呢。」
「話說那車隊還在外面等著?」
「還在呢。」
「有得它們等。」
話音未落,天上的雲都被震散了。
緊接著就傳來「放行」的指令。
細一打聽才知道,天柱山那位竟然來了。
17
象伯打了個哈欠:「虎丫頭,事情也辦了,我就回去了。」
我上去抱住它大腿:「象伯,改天見。」
它哈哈大笑:「你這丫頭,還是個小不點啊。腿都抱不全。」
我嘿嘿一笑:「等我長大了再來抱象伯。」
它點點頭,笑道:「好好好。見到你爹記得跟它說一聲,別老想著在天柱山挖溫泉。」
我說道:「我會給它說的。」
等象伯走後,鷹哥哥才敢開口:「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招親戚稀罕呢。」
我看著它:「哥,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問題?」
18
車隊再一次出發了,穿過山嶺,餘下的路再無阻礙。
一路吹吹打打,終於來到了玉虛。
玉虛以龍族為首,但狐三姐姐要嫁的妖怪卻不是龍族。
只是一頭不起眼的青牛。
它說:能嫁給所愛的妖怪才是幸福。
車隊到地方後,我就出門逛了逛。
誰料身後跟著的妖怪越來越多。
它們圍著我。
「一個人類也敢進玉虛?」
「膽子是真的大!」
我茫然地想要從它們中間穿過去,又被推了回來。
「還想跑!」
我終於醒悟過來:「你們說的人是我?」
它們笑笑:「還在裝?哪怕你有偽造之術,也瞞不過我們這位狗兄的鼻子。」
狗妖說道:「沒錯,人的味道我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它們說道:「今天就要把你吃掉,來展示我玉虛妖威。」
我搖搖頭:「你們認錯了,我不是人,我是老虎。」
它們哈哈大笑:「我們能不知道老虎長啥樣嗎?」
虎爹拍拍它們的肩膀:「你們說老虎長啥樣?」
它們看著虎爹:「老虎就長你這樣。」
虎爹散發出蓬勃的妖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危險的笑容。
「那你們說,人長什麼樣來著?」
我走上前:「虎爹,它們非要說我是人,還要吃我。」
它們哆嗦著咽了一口唾沫。
19
狗妖吐出舌頭排冷汗:「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鼻子突然就聞不見味兒了。剛才一定是失靈了。」
它看向其他妖怪,「幾位覺得呢?」
幾個妖怪紛紛點頭,帶著顫音說道:「我們就說這不是人吧,你非說是。多可愛一個小老虎啊。」
我站在虎爹旁邊。
虎爹再次問道:「你們還沒說呢,人長什麼樣來著?」
它們撲通一聲跪下:「虎大王,饒了我們吧。我們這輩子就沒見過人。剛才我們都是胡謅的。」
虎爹像拍西瓜一樣拍它們的腦袋:「沒見過人還敢亂說話,是真不怕死啊。」
狗妖沖我磕頭:「都是我的錯,求虎小妹原諒。」
虎爹看向我:「土土,你覺得呢?」
20
我想了想:「狐三姐姐那邊打雜還缺妖怪,把它們抓去當苦力吧。」
虎爹說道:「我女兒說的話都聽到了吧?」
它們連連叩首:「謝虎大王、虎妹妹不殺之恩。」
我把白色瓶子放回小口袋,要不是虎爹來了,它們就真的活不了了。
狐三姐姐的婚禮在半月後順利舉行。
來訪的賓客絡繹不絕。
我作為花童,給它們獻上代表愛情的永世花。
永世花不會輪回轉世,從生到死,只開一株。
我走出中心位置,來到虎爹身邊:「狐三姐姐笑得好開心呀。」
虎爹說道:「那是因為它嫁給了想嫁的妖。土土,虎爹同樣保證,你的婚姻也會是自由的。你想嫁給誰就嫁給誰,哪怕是個窮小子也無所謂。」
我說道:「土土不想嫁人,土土一輩子陪著虎爹。」
它哈哈大笑:「好,土土不嫁也行。虎爹一輩子養著你。」
21
番外:
你是妖界的大妖,威震四海的虎山君。
今天的你,決定到人間打打牙祭。
你一共吃掉了八十二人,他們都是土匪。
你並不是為了所謂的懲惡揚善,只是單純選了近的一個。
誰叫山下的村子已經被土匪屠盡了呢,你走過空村的時候,他們會後悔吧。
不管如何,這寨子總算空了。
你吃飽了喜歡打盹,趴在地上就睡著了。
可一陣哇哇聲卻吵醒了你。
你定睛一看,是一個屍生子。
她在往外鑽。
你不愛吃屍體,只對活物感興趣。
你劃開婦人的肚皮,幫著剪了臍帶,但你還不餓。
不知道哪裡的聲音說:帶在身邊吧,當個乾糧。
好哇,正合你心意。
你自此便多了一個隨身口糧,直到她叫你虎爹那一天。
你這才發現養著養著,口糧竟然成了寵物。
你不敢承認,這丫頭已經成了你的閨女。
蠢笨軟糯的丫頭,會趴在你懷裡,她誰都不相信,她只相信你。
她立志要成為大妖怪,在你年邁的時候照顧你。
她會像小青蟲一樣蠕動,然後問你,她做的俯臥撐包不包准。
可笑吧。
話都說不明白。
可她又是跟誰學的呢?
你終於明白,她好像是你的一部分。
你還是覺得不對勁,不明白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你狐疑地看著這丫頭。
天氣很冷,她往你懷裡鑽了鑽:「虎爹,明早要叫我哦。」
22
春寒風冷,你扒了毛熊的皮,給小丫頭做了一件假虎衣。
你沒有這本事,是從人間找的制衣人。
他還特意照著你做了一對虎耳朵。
丫頭穿起來,特像一隻假老虎,戲臺子上的那種。
她卻滿意得不得了,嗷嗚嗷嗚地叫,四處撒了野地跑。
你瞅著也高興,就放了制衣人一條生路。
吃人對你來說,不是必需品。
她一路跑到水邊,看了又看。
終於確定自己有幾分像你。
又風風火火地跑回來,蹦躂著。讓你仔細地看看她。
圓臉、大眼睛,說她像誰都可以,唯獨和你沒關係。
可她等著你說那話呢。
你猶豫片刻,終究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
「土土和虎爹長得真像!」
她一下高興了,比吃了蜂蜜還開心。
你也樂,這傻丫頭,怎麼這麼好騙。
她就是這麼相信你啊。
想要靠近你,想要晝夜都黏著你。
可你一旦不把她當人看,心中就生出很多擔憂。
她這小體格,絕對是軟柿子中的軟柿子。
別說妖怪了,稍微大點的野獸她都打不過。
要是離了你的身邊,該咋辦?
你開始在想,人都是這麼脆弱的玩意兒,是怎麼活到今天成為一界之主的?
於是你偷摸地,又去了一趟人界。
怕孩子半夜出事,半道又回來了。
她趴著,像一個大字。
還好,安穩著呢。
你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歎自己著了魔。
你虎山君的地盤,也不是哪個妖怪都敢來的。
何必如此緊張?
你趴在山洞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睡的。
可是忽然間,你發現有什麼東西朝自己拱了拱。
一睜眼,小丫頭像夢游一樣,靠著你趴下了。
一坨小小的,丸子一樣的東西。和長在你身上一樣。
你看看她,又閉上眼, 默許了她的存在。
土土, 這個土了吧唧的孩子, 在兩歲這一年成了虎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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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養孩子的經驗, 說實話,土土能長這麼大,全靠運氣。
當然,三分天註定,七分靠火拼。
這些年,你虎山君可是沒少幹偷雞摸狗的事。
誰家有個天材地寶, 全被你偷來喂孩子了。
天知道你怎麼想的,土土有個頭疼腦熱, 你全拿好東西給她。
真當神藥包治百病。
這要是個妖怪, 至少都升了幾級了。
偏偏這個人娃娃, 虛不受補,差點被你喂死。
追來的毒蛇陰氣濃郁,你原本是偷,現在終於要改成搶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虎山君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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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的地位, 都是打出來的。
你和毒蛇鏖戰三天三夜, 終於把它打服了。
現在你說的話,在它耳裡才有了三分道理。
可它卻反駁了你的道理。
「養孩子可不能這樣養。」
它問你孩子現在何處。
你把身上的袋鼠口袋攤開, 小丫頭正難受呢。
毒蛇蒙了,你一個老虎怎麼生出了人?
你一句別管, 憋住了它的八卦之心。
「能提建議就提, 不能提就滾。」以前的你肯定會說這樣的話。
可如今你卻斟酌了一下。向它討教方法。
毒蛇吐了吐信子:「她這個只是小毛病, 到我園子裡我給你配些草藥。」
你之前才從它園子裡拔了一根珍貴的千年紅參。走得急還踩亂了地上的藥草。
其中有一味藥,正好被你踩成了渣滓。
你不清楚是不是毒蛇心懷不滿, 故意噁心你。
于情於理你都不好發作。只好問何處能尋此藥。
它說這藥冬天的時候到處都是, 一到春天反而難找。
最後推薦了一個地方,西漠草原。
你想了想,總覺得有些耳熟。
想了很久才想起來,你被那裡的狼群打過。
前狼假寐,蓋以誘敵。
你被它們收拾得不輕。
「虎山君若是怕了可以不去, 人崽子嘛, 死了也無所謂的。」
你急了,怒駡一句:「胡說八道!天下之大,難道有我虎山君不能去的地方?」
你來到了西漠草原,這裡的草像沙子一樣綿密,一望無際, 似流水而動。
要找到它說的草藥, 你得有個好眼神。
你找了又找。
直到土土咳嗽了兩聲。
「虎爹, 土土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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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進狼群,打了個遍體鱗傷。
希望它們能幫你找到那一株草藥。
狼王看到你懷中的孩子, 忽然喝ťũ⁹退了狼群, 它有些欣賞你了。
它覺得你們不該成為敵人,應該成為朋友。
在它們的幫助下,Ṱůₙ草藥輕鬆找到。
虎土土,活下來了。
你看著她, 這孩子,怎麼又睡了。
她在夢中囈語:「虎爹,土土以後要讓你過好日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