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脑洞

惡人千金重生後整垮全家

為了讓弟弟能在大年初一出生 ,我娘拼命憋住了弟弟。
我怕一屍兩命,給她請了穩婆。
弟弟順利降生。
母子平安。
我爹卻一巴掌將我打聾。
「賤皮子,你這是斷送了我們全家的前程!」
我娘醒來後,也拼著力氣死死將我的頭按著往牆上撞。
「都怪你,要不是你找了穩婆,我也不會今天就把你弟弟生下來!」
我被撞得頭破血流,我爹我奶在旁邊拍手叫好。
沒等我傷好,他們就把我賣到最低賤的窯子。
我被折磨至死。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我娘要生弟弟的晚上。
這一次,我把大門鎖上,不讓我娘爬出去找穩婆。
「娘,我知道你難受,為了咱家的富貴,你就忍忍吧。」

1
我有預感,我要死了。
客人折磨我的痛楚已經感覺不到了,反而像是浸泡在溫泉裡,渾身暖洋洋的。
我解脫得閉上眼睛,耳邊還聽見客人的怒駡。
「死了?這麼不禁玩?真是晦氣!」
「呸!」
大概是走馬燈,我還能看見奶奶正指著鼻子罵我。
我一臉平靜,直到奶奶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痛,讓我瞬間回神。
我這是…回來了?
我不可置信上下摸著。
身體還是完整的,沒有被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切掉手指。
耳朵也沒聾,更沒有惡臭流膿的傷口。
我回來了。
回到了我被賣掉的前一天。
就在我發愣的這一會兒,奶奶又狠狠掐了我一下。
「賤皮子,你聽到沒有!你敢去找穩婆,就別怪我不客氣!」
我連忙點頭。
奶奶滿意了些,指揮我拿布給娘親堵住嘴。
我聽話地去了,特地挑了塊最臭最髒,奶奶一直捨不得扔,最後用來擦腳的抹布。
我拿著布過去,娘親正躺在床上,滿臉猙獰,痛苦地號叫著。
「要生了!真的要生了!」
奶奶皺眉把布拿過去,一把塞在了娘親嘴裡。
「別叫了,省點力氣,給把孩子憋回去,現在還不能生!」
娘親被擦腳布臭的兩眼一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了。
我看著,心裡有一絲快慰。

2
五個月前,國師算出明年正月初一出生的男嬰,有一位是太子的天命恩人。
當他常伴太子身邊時,自幼身體孱弱、隨時可能去世的太子便能健康長壽。
愛子心切的聖上立即下旨,所有明年正月初一生下的男嬰,都要入宮。
就算不是太子天命之人,也能得到黃金百兩。
消息傳來之時,爹爹欣喜若狂,娘親和奶奶也喜不自勝。
因為,娘親的預產期正巧在正月初一。
可誰料,娘親在大年三十就發動了,哭嚎不止。
我心疼娘親,偷偷給她請了穩婆,讓她順利生下弟弟。
母子平安。
我爹卻半點笑不出來,狠狠一巴掌將我左耳打聾。
「賤皮子,都是你斷送了我們全家的前程!」
我娘產後醒來,也拼著力氣死死將我的頭按著往牆上撞。
「都怪你,要不是你找了穩婆,我也不會今天就把你弟弟生下來!」
我被撞得頭破血流,爹爹和奶奶在旁邊拍手叫好。
媽媽下手愈發狠厲,我血流了一地,直接昏厥了過去。
轉天,等我醒來,就聽奶奶爹爹商量著要把我賣了。
現在是正月,也就只有缺人的窯子還要買人。
我爬過去,苦苦哀求,但換來的只有父親的拳打腳踢。
鄰里鄰居出來看熱鬧,嘴裡議論紛紛。
他們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我爹我娘就能像隔壁的張家一樣,正月初一生下孩子。
弟弟被送入宮中享富貴,我們全家也能被縣令接到鎮上過好日子。
我爹聽到議論更加恨我入骨,直接將我半送給了窯子老鴇。
窯子裡沒人把我當人看,我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想得ţû₊最多的就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去找穩婆。
我很後悔。
但沒想到,我竟然重生了。
我捏緊自己的雙手,下定決心。
這一生,我才不要重蹈覆轍。

3
娘在床上疼得嗚嗚直叫,身下羊水混著血水一片狼藉。
我知道羊水破了之後,就必須生了,否則很容易一屍兩命。
但奶奶卻像沒看見一樣,只顧求神拜佛,希望弟弟能在正月初一出生。
啪!
我爹的巴掌狠狠落在我後腦勺上。
「發什麼呆!你要是敢打什麼壞主意,可別怪我把你眼睛挖出來!」
我打了個寒戰。
之前窯子裡有人要把我眼睛挖出來,好在我當時還有點價值,老鴇攔住了他,讓他打我幾鞭子了事。
現在想起帶著倒刺的鞭子落在身上,帶起血肉的感覺,我依然忍不住發抖。
我看著我爹,勉強扯出一抹笑。
「我只是想去把門關上。」
「娘剛才疼得不行,吵著要找穩婆,我怕她跑出去。」
「還算你識相。」爹斜睨我一眼,「去把門鎖上吧,要是讓你娘跑出去,我可饒不了你。」
我連忙點頭,去把前門後門死死拴上,保證沒有一個人能從屋子裡出去。
為了讓娘親有力氣憋住孩子,奶奶忍痛又殺了只雞。
以往春節,家裡只會殺一隻雞給我爹吃,這還是第一次專門給我娘熬雞湯。
奶奶先給我爹盛了一碗滿滿都是肉的雞湯,然後又給我娘盛了一碗。
「去,送給你娘,讓她喝了好好憋著別生。」奶奶說著將碗遞過來,也沒忘警告我。
「這是你娘的,你敢偷喝一口,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
我假裝怯怯地點頭,端著碗去臥室,把娘塞嘴的抹布取下。
「娘,喝雞湯。」
娘親滿臉痛苦,頭髮被汗水粘在臉上,話都說不清楚,眼裡含著一絲期冀。
「翠…丫…」
「你幫娘去請穩婆好不好…」
「娘真的太疼了,撐不住了…」
我一陣恍惚。
上一世,她也是這樣求我的。
我心疼她,也怕一屍兩命,就偷偷去求了村裡穩婆,讓她幫我媽接生。
但她呢,孩子生下來,心裡就只剩下她本唾手可得的富貴。
我沒答話。
母親抓住我的衣袖懇求。
「翠丫,求你快去…」
「別告訴別人,你就幫娘親一次,快去…」
我沉默著,遠遠聽著爹爹和奶奶在客廳的說話聲。
「明天生下我的乖孫,他就能進宮享福,咱們全家也都能得富貴嘞!」
奶奶聲音蒼老,但掩飾不住的期盼。
「對啊!」
爹爹也興奮地附和。
「張家那小子不也說正月生嗎?你看他現在有動靜嗎?這富貴前程肯定是咱家的。」
兩人越談越高興,好像自己已經在享福了。
與那邊熱鬧氛圍不同的是,娘親仍然痛苦地拽著我衣袖,苦苦哀求著。
我盯著她,腦海裡想的全是她是怎麼一下又一下抓著我的頭髮把我往牆上撞,撞到我頭破血流也不放手,撞到我暈過去也不解氣。
娘親見我沒有反應,原本的軟聲軟語也維持不住了,直接死死掐上了我的胳膊。
「死丫頭,我讓你去找穩婆你聽不見嗎!你是想看我死嗎!」
我被掐的一痛,在娘親驚恐的目光中,直接把雞湯倒在她身上,大聲哭了出來。
「爹!奶!你們快來!娘她不喝雞湯,她要找穩婆!她要生了!」

4
「什麼!」
爹爹和奶奶沖過來,看到的是碎了的碗和撒了一地的雞湯。
奶奶掀開娘親的被子和衣裙一看,臉就沉了下來。
「孩子已經能看見頭了,看這樣子,堅持不到明天了。」
聽到這話,爹爹反手狠狠給了娘親一巴掌。
「廢物,這都憋不住!我怎麼娶了你這個大腿開的女人!」
娘親被打也不敢反駁,只能低聲哭泣。
奶奶滿臉不贊成。
「鬧騰什麼!要是嚇到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依我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爹爹迫不及待地湊上去。
「把孩子塞回去不就好了。」奶奶的聲音帶著一絲詭異,「現在只能看到一些頭頂,把孩子塞回去應該不難…」
「那就這麼辦!」
爹爹急不可耐地應下,娘親則嚇白了臉色。
「不,不行,這樣會死人的,就讓我生下來吧…啊!」
「賤人!」爹暴怒著,狠狠揍向娘親,「要不是你不能等到明天,我還需要廢這麼多事嗎!」
「要是因為你毀了我兒子大好前程,我非得把你揍死不可!」
說著,又是狠狠一拳落在我娘臉上。
「別打。」奶奶攔住爹爹,「先把孩子塞回去再說!」
兩人商量著開始動手。
我垂下眼眸,裝作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縮在角落。
「啊!好疼!」
「放過我!!」
一開始娘親還有力氣慘叫,後來就完全沒了聲音。
我意識到什麼,抬眼看去,娘親死不瞑目的樣子映入眼簾。
奶奶塞孩子弄得滿頭大汗,偏頭過來喊我:
「死丫頭,還不過來幫忙!」
我捂著嘴,指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娘親她…」
「死了?」
爹爹被嚇得跌坐在地上。
奶奶把手指放娘親鼻子下探了一會,也忍不住微微顫抖,但很快鎮定下來。
「你這像什麼樣子!」奶奶強撐著將爹拉起來,看著娘親的屍體一臉嫌棄。
「這賤皮子死了還是件好事,明天直接把孩子剖出來,我乖孫就是正月初一出生的了。」
「對啊!」爹爹也回過神來,眼睛一亮,上前給奶奶捶肩。
「還是娘你有主意。」
奶奶得意一笑,拍拍爹的手,「你以後記著我的好,好好孝順我就行。」
倆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走遠了。
我看著我娘倒在床上灰白臉色的遺體,走上前把她的眼睛合上。
這大概是我唯一會為她做的事了。

5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穿上最體面的衣服,梳好頭髮,踏著朝霞前往鎮上。
為了防止有人謊報欺君,正月初一入宮的孩子都需要官府指定的穩婆親自接生。
奶奶是走著去的,卻是乘馬車回來的。
全村人都圍過來看,嘴上說著我們家要發達的話。
奶奶先下馬車,聽到這話掩飾不住的得意,頭顱高高揚起,看著張家的方向高聲道:
「我們家是最有福氣的,別的家可比不上。」
接著,一個穿著錦緞的穩婆和一個官兵下馬車,奶奶和爹爹熱切地將他們迎進去。
「來來來,孕婦在這邊。」
穩婆略帶嫌棄進門,倨傲的神色在看到母親大著肚子的屍體那一刻蕩然無存。
「啊!死人了!」
官兵臉色也不好看,長刀直接出鞘,對著我爹質問:
「你們竟敢謀害人命?」
「不是不是!」爹爹被長刀嚇了一跳,搓手賠著笑臉,「是我家這口子福薄。」
「之前都好好的,快要生了,孩子可以進宮享福了,她卻沒了。」
「我們什麼都沒做,是她自己沒這個命,但孩子還是好好的!」
官兵半信半疑,聽到孩子還活著,他求證地看向穩婆。
穩婆蒼白著一張臉開口:
「若是剛走不久可能還行,但這人都不知道沒多久了,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可能還活著。」
「孩子當然活著。」
奶奶神色焦急,生怕穩婆不信。
「我乖孫正月初一出生,是皇帝都要的人,怎麼可能和他短命的娘一樣。」
「你們要是不信,不如把肚子剖開看看。」
說著,奶奶急急把耳朵貼在了娘親的肚子上,不一會就笑開了。
「你們聽,我乖孫還在動呢。」
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穩婆和官兵對視一眼,都有點不太確定。
畢竟,這肚子裡要真是太子的天定之人,應該是沒那麼容易死的。
最終還是穩婆開口:
「剖孩子我不太行,得去衙門請仵作。」
爹爹奶奶怎麼可能讓穩婆走。
他們幾乎能看到富貴生活在向他們招手,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而且他們也怕等仵作來了,肚子裡的孩子也死了。
爹爹抓耳撓腮地想著理由,看到我時,眼睛一亮,一把將我推到穩婆面前。
「去,你去求求嬸子把你弟弟接出來。」
我面上怯怯,但其實心裡十分願意。
這穩婆一看就來歷不凡,由她證實這事,爹爹奶奶可別想再有翻身的機會。
於是我低頭走過去,拽住穩婆的衣角。
「嬸嬸,我弟弟還活著呢。」
「嬸嬸這麼漂亮,他肯定很樂意被嬸嬸接生,他以後也會念著嬸嬸的。」
穩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若這肚子裡真是天命之人,她這個接生婆日後肯定少不了Ṱųₗ好處。
想到這,她蹲下身捏了捏我的臉。
「那就聽你這個女娃娃的。」
「這不過現在這情形,只有我一個人接生恐怕不行。」
奶奶爹爹聽到穩婆願意接生,喜笑顏開,自然無有不應。
「我去找村裡的接生婆。」奶奶急忙開口。
穩婆矜持地點頭,「還要找幾個大力氣的婆娘。」
「好嘞好嘞。」奶奶點頭應下,喊我去找村裡的接生婆。

6
因為村裡的人幾乎都圍在我家旁邊看熱鬧,大力氣的婆子自然也不難找,奶奶挑挑揀揀選了兩個。
我腿腳快,不一會就把村裡的接生婆領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入我娘的房間。
見到我娘屍體的婆娘們都大驚失色。
「救命!死人了!」
「翠丫娘竟然死了!」
「剖腹取子,孩子竟然還活著嗎?」
一陣兵荒馬亂。
過ṱŭ̀₂了好一會屋子裡的人才在穩婆的指揮下開始做事。
我在角落裡端著盆,打下手。
穩婆指揮一個大力氣的婦人,用剪刀把我娘的肚皮從下到上剪開。
剪刀很鋒利,但想剪開人的肚皮也很費勁,更何況娘親的身體早已完全僵硬。
剖腹取子,這操作簡直難上加難。
周圍的人不忍直視,甚至開始幹嘔。
有好心婦人把我抱在懷裡,用手捂住我的眼睛。
「好孩子,別看。」
我沒掙扎,透著她的指縫往外看。
奶奶嫌拿剪刀的婦人動作太慢,自己上手。
她的動作毫不輕柔,把娘親的肚皮像是破抹布一樣撕扯開。
沒有人不因為她的動作變了臉色。
但奶奶一點也不在意,她興奮地把娘親的子宮扒開,抱出其中成形的胎兒。
「乖孫,是我的乖孫。」
穩婆定了定神,露出笑臉想要接過,但湊過去一看,就變了臉色。
奶奶懷裡的孩子,頭顱崎嶇,臉色青黑,一看就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穩婆顧不上儀態,跪地幹嘔。
奶奶渾然不覺,還想把她懷裡的孩子遞給穩婆。
「您看,我乖孫是不是很可愛?太子殿下見了一定會喜歡的。」
「滾開。」
穩婆狠ŧù₈狠揮開她的手。
「這孩子都死了,你還想讓他入宮?做夢去吧你!」
「怎麼可能,我乖孫還活得好好的,你抱抱看呀。」
奶奶急切地想把孩子塞到穩婆懷裡,穩婆狠狠瞪她一眼,奪門而出。
周圍婦人也回過神圍上去,七嘴八舌地想讓奶奶相信她乖孫已經死了的事實。
沒人在意躺在床上像是被拋棄的工具一樣的母親。
門外等候的爹爹摸不著頭腦,見門開了,穩婆一句話不說地走了,他直接沖了進來。
屋內,婆娘們圍成一圈。
她們中間,奶奶正抱著一個面色黑青的孩子哭喊著。
「不可能!我孫兒怎麼可能會死!」
「你們都在騙我!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家富貴!」
「我的孫兒啊,我可憐的孫兒啊…」
爹爹也看到奶奶懷裡的孩子,腦子一陣眩暈,整個人癱倒在地,好像看到所有富貴都成為幻影。
「我兒子竟然死了…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你瞎說!我孫子沒死!」
奶奶突然起身給了爹爹兩巴掌,然後發狂般跑向穩婆,抱住她的大腿。
「你再看看!你再看看!他沒死!我的孫子沒死!」
「滾開,瘋婆子。」
穩婆滿臉不耐的踢開她,準備上馬車,卻聽見有人高呼。
「張家媳婦要生了,去請穩婆啊。」
張家離我們家很近,穩婆一聽,幾步跑到了張家。
張家媳婦生過兩個孩子,這個生的也不算艱難。
抱著大哭的孩子,穩婆終於松了口氣。
是個活的,男孩,這一趟沒白來。
奶奶在外面抱著涼透的孫子,眼神直愣愣的,沒什麼反應。
直到張家全家都喜氣洋洋地去了鎮上,她看著張家空蕩蕩的屋子,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我在她旁邊哭得傷心,不停地喊著:「奶奶,奶奶!你別拋下我!」
村裡消息傳得很快,他們都知道我娘和弟弟都死了,也知道這事是我爹和奶奶造成的。
他們一臉同情和八卦地看著我們,看夠了,才幫我把奶奶帶回家。
但奶奶還是不相信事實,每天都抱著沒氣的弟弟去縣衙大鬧,去找穩婆要說法。
但穩婆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帶人把奶奶揍了一頓,奶奶這才消停。
時間又過了幾天,就算是冬天,屍體也開始發臭,爹爹和奶奶不得已舉行了葬禮。
弟弟的葬禮辦得很風光,與母親簡陋無比的草席形成鮮明對比。
弟弟下葬之後,奶奶每天渾渾噩噩,像是老了十歲。
爹爹更是憤怒又懊悔,一有不順心就對我一頓打罵。
「都是你這個掃把星,不然你弟弟怎麼會死!」
「多怪你!都怪你害死我兒子!」
「掃把星!掃把星!你怎麼不去死!」
我一邊朝奶奶那邊躲著,一邊大聲喊著:
「爹,別打我了,我知道去哪找弟弟!」
「去哪找?」
聽到我的話,奶奶眼神好像都清明不少。
我歪了歪頭,「再去給我找個娘嘛,那我就有弟弟啦。」
奶奶冷哼一聲。
「那你說,誰願意做你娘?」
「蘇嬸子啊!」我的笑容單純極了。
蘇嬸子是我們村的一個寡婦,無兒無女,性子也很開放。
我爹就經常送東西過去,然後趁機占點小便宜。
我娘鬧過幾次,一直到她懷了弟弟,我爹才收斂一點。
上輩子,就是她告訴我爹窯子還在買人。
風水輪流轉。
這一世,我可不會放過她。

7
「蘇家那寡婦啊…」
奶奶聽了我的話,面露思索。
「她死了丈夫,不是很有福氣…」
「娘,我覺得行!」
一想到蘇寡婦的身段,爹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連忙表態。
見爹沒意見,奶奶也不再猶豫。
「那行吧,看蘇寡婦那屁股,應該是個好生養的。」
「再嫁也不需要什麼彩禮,就她了!」
轉天,奶奶就去找蘇寡婦。
一聽她的來意,蘇寡婦直接拿著掃帚把奶奶趕了出去。
「呸!也不瞧瞧你兒子什麼德行,還想娶我!」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趕緊滾!」
村裡人都在看熱鬧,奶奶被損了臉皮,臉色陰沉地走了。
一進家門,奶奶就大罵蘇寡婦不識好歹。
爹也狠狠啐了一口。
「什麼東西!她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她呢!」
奶奶安撫地拍了拍爹的手背。
「別擔心,不就是一個貪婪的女人嗎?等生米煮成熟飯,她不行也得行。」
奶奶和爹爹嘀嘀咕咕,最後爹爹滿意地走了,奶奶把我叫到身邊,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個手絹。
將手絹層層疊疊打開,裡面是一些銅板和一小塊銀子。
奶奶拿給我些銅板,想了想又把那塊碎銀加上。
「反正最後都要還回來。」
奶奶嘟囔著,肉疼地將銅板和銀子遞給我。
「你去找蘇嬸子,說給她賠禮,請她來吃飯,她要是不來,你就給她點錢,請她來。」
「聽到沒有!人必須弄來!」
我點點頭,信誓旦旦地保證,然後攥著銅板銀子跑出屋子。
見沒人跟著,我偷偷拿了些銅板埋在一棵樹下,踩實了,做了標記,這才跑向蘇寡婦家。
蘇寡婦見是我,翻了個白眼,就想把門關上。
我一把抱住她的腰。
「嬸嬸,你別關門,我奶讓我請你吃飯,還讓我給你錢。」
「錢?什麼錢?」
蘇寡婦瞬間有了興趣,在看到我給她的碎銀和銅板時,更是眉開眼笑。
「行,錢我收下了,飯就不吃了。」
「不行。」
我抱著蘇寡婦。
「嬸嬸,你做我娘好不好,我奶奶想讓你當我娘,還說要給你打一支銀簪子做聘禮。」
「銀簪子?」
蘇寡婦眼裡得精光擋都擋不住。
「她上午來找我的時候怎麼沒說?說了的話,我也不能把她趕出去。」
她把碎銀銅板揣起來,神色動搖。
「既然你家這麼誠心,我去吃頓飯也不是不行。」
「嗯嗯!我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
「嬸子,我們快走吧。」
我牽著她,在黑夜裡揚起笑臉。
蘇寡婦以前經常到我們家打秋風,對我奶奶的印象就是一個吵不過其他婦人的普通老太太。
她萬萬沒想到我奶奶竟然那麼大膽,她剛踏進我家大門就被奶奶拿木棍打暈,送到我爹床上。
我爹看著暈倒在床上的蘇寡婦一臉急不可耐。
奶奶轉身把門關上,十分滿意。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有孫子咯。」
「不知道今年出生的孩子能不能進宮…」
奶奶渾濁的眼珠子中又有了期盼。

8
接下來的幾天,小屋裡經常傳來慘叫。
蘇寡婦不是什麼硬骨頭,短短幾天就屈服了,表示願意嫁給我爹,做我後娘。
我看著她彎腰勞作的背影冷笑。
她被折磨三天就不行了,我可整整在窯子裡被折磨了十三年。
沒被盯著的時候,蘇寡婦也嘗試跑過一次,結果被捉回來,得到的是我爹更兇殘的毒打。
她偷偷向村裡鄉親求助,卻被以為是新婚兩口子鬧彆扭。
畢竟,我家門是她自願進的,鄉親們也收到了奶奶發的紅棗、花生,表示兩人已成一對。
至於上次蘇寡婦拿掃帚感人的事,被大家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小娘子皮薄、矜持的舉措。
不是沒人知道這件事有蹊蹺,但他們就當看不見。
一個喪夫無子的女人而已,沒人想為她出頭。
甚至有婆娘慶倖,少了一個在自己丈夫面前搔首弄姿的狐狸精。
總之,一個月後,蘇寡婦接受了自己的悲慘命運。
她白天幹活,晚上生孩子,只能抽時間躲在沒人的地方哭泣。
我看著她愈發佝僂的身體,心頭十分快慰。
這大概就是報應。
但偶爾也會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9
四個月過去了,蘇寡婦的肚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奶奶開始著急,對蘇寡婦非打即罵。
蘇寡婦從來不敢吭聲,只是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恨意。
看到她的眼神,爹爹沖上去就是一個巴掌。
「看什麼看!不下種的東西!老子不嫌棄你,你就偷著樂吧。」
說著,爹爹上下打量她,嫌棄地撇了撇嘴。
蘇寡婦和沒來我家時已經兩模兩樣了,現在的蘇寡婦看著比我奶奶小不了幾歲,完全沒有之前徐娘半老的風韻。
爹爹移開眼,突然想到一個主意,看向奶奶。
「娘,咱把她賣了吧,添點錢,給我買個新媳婦回來。」
奶奶把筷子放下。
「她又老又醜,哪還有地方要?」
「春風窯要啊。」
聽到這三個字,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春風窯就是我上輩子被賣進去的地方。
沒想到這一世,爹爹還是知道了這個地方。
想到春風窯,爹爹眼睛散發出淫邪的光。
他伸腳踢了踢滿臉怨毒的蘇寡婦。
「別看她又老又醜,就這樣,春風窯還能出半兩銀子呢。」
「那感情好。」奶奶咧嘴,「把這生不出兒子的賠錢貨賣了,換個更好生養的回來。」
「好,我早對她下不去手了,正好換個更年輕的。」
爹爹和奶奶三言兩語把蘇寡婦的命運定下。
轉天,爹爹綁著蘇寡婦,避開村裡人去了鎮上,傍晚偷偷帶回來一個手腳嘴巴都被綁住的年輕女孩。
我看了一眼女孩,就愣住了,我認識她。
奶奶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這姑娘好!年輕!肯定能一舉得男!」
「那是!」爹爹揚揚得意,「我可是足足添了一兩銀子,才把她換回來。」
「一兩!」
奶奶心疼極了。
「這得生八個兒子才不虧。」
「好,都聽娘的。」
爹爹拖著女孩,把她關進雞圈。
「她性子烈,讓她在這裡待著,等晚上我再好好收拾她。」
「那行。」
奶奶喜笑顏開,對著我卻又把眉毛一擰,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做飯。」
我喏喏應下。
做飯時,一個主意慢慢出現在我腦海。

10
我借著去院子裡擇菜的Ŧŭₛ掩飾,轉身去了雞圈。
那女孩因為雞圈裡的味道一臉痛苦,看到我來掙扎得更劇烈了。
我朝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手腳麻利的把她的繩子解開。
女孩被解開繩索,沒有直接跑,反而是一臉複雜地看著我。
我推了推她。
「你快走吧,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怎麼辦?」
大概是因為長久沒進食,女孩說話很是艱難,但她也能看得出,我在這個家裡根本沒有地位。
把她放走,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快跑吧,別管我了。」
我艱難地扯出一抹笑。
「他們還要留著我賣錢呢,不會把我打死的。」
女孩猶豫了一下,堅定地看著我說:「我是秦家女兒,名含雲,我會回來救你的。」
「好,我等你。」我眉眼彎彎。「你快走吧,不然一會兒他們該發現了。」
「朝西走,走小路,兩個時辰就能到鎮上了。」
女孩點點頭,最後看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呼出一口氣,躡手躡腳地回了廚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做起了飯。
但沒過多久,出來上茅房的爹爹就看出雞圈的女孩不見了。
他氣急敗壞,在院子裡大吼大叫。
奶奶被驚動走出來,兩個人一起火急火燎地開始找人。
但天已經完全黑了,女孩早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兩個人又不敢大張旗鼓地找,最終只能無功而返。
奶奶心疼她的一兩銀子,直接倒下了。
爹爹一看到我,就沖過來揍我。
「臭婊子,是不是你把人放跑的!賤東西!臭婊子!你說話啊!」
我抱著頭,四處亂竄,嘴裡哭喊著。
「不是我,不是我,爹爹別打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哭喊的聲音太大,周圍鄰居都被驚動,走出來看。
見狀,我哭的聲音更大了。
「爹爹,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後娘被你帶到鎮子上,家裡的活計就是我一個人做的。」
「你帶新的娘親回來之後,我一直在廚房做飯,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不見的…」
「哦~」大家也不是傻子,通過這兩句話就能把我爹做了什麼事兒猜個七七八八。
雖然買媳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把自己原本媳婦賣了換成新媳婦的,那可真是地地道道的人渣了,沒人看得起。
男人看我爹的眼神很玩味,女人眼神都特別的憤慨。
爹爹見我全抖摟出來了,氣得青筋暴起。
「你個小娘皮子給我閉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爹,求求你別打我。」
我嚇得直往那些看熱鬧的人後面躲。
為了不被誤傷,他們只好出來當和事佬。
這場戲鬧了好久才停下,直到散場,鄉親們還意猶未盡。
我爹見人都走乾淨了,才揪著我的頭髮,把我拖在院子裡,狠狠揍了半個時辰。
我被打得渾身是血,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
肋骨和腿都斷了,但我的臉上卻忍不住浮現一絲笑意。
我知道這一切都快結束了。

11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的爹爹看到桌子上沒有給他做的飯,又抄起棍子開始打躺在院子裡的我。
「懶東西!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子真是太慣著你了,讓你連早飯都不做,看我不打死你!」
我被打得口吐鮮血,昨晚沒好的傷此刻更加嚴重,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
我強撐著把自己蜷縮起來,減少傷害,但還是感覺生命力的流逝。
難道我等不到了嗎?
我又吐出一口鮮血。
可能是我沒那個命吧。
我緩緩閉上眼睛,準備接受死亡的命運,卻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我等到了!
我逆著光,看到一群大漢拿著武器朝我爹逼近,他們說我爹欠錢不還。
我爹嚇得跪地求饒,砰砰磕頭。
但大漢們毫不手軟,將他的雙手雙腳全都打斷,又把我們家全都打砸了一遍。
尤其是那個雞圈,連裡頭的雞都給擰死了。
最後我看到有一個大漢,狠狠在我爹那處踩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上馬車。
馬車裡面精緻無比,鋪著地毯,還有熏香,裡面坐的是昨天的女孩——秦含雲。
她穿著鮮豔的錦緞撲過來,神情慌忙地讓人去找大夫。
我精神一松,直接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身上的傷已經被好好處理過了。
照顧我的丫鬟去通知主子。
秦含雲提著裙擺趕過來,看我真的醒了,松了一口氣。
「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秦含雲紅了眼眶,溫柔地喂我喝水。
我喝了兩杯水,才感覺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是你救了我嗎?」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是啊。」秦含雲彎起眉眼,「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
「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我點頭,聲音又輕又低。
「你是大小姐嗎?」
「算是吧。」秦含雲握住我的手,「我是秦家女兒,你知道的吧?鎮裡兩家賭坊都是我家開的。」
我面上懵懂,但心裡清楚得很。
上輩子,我在春風窯裡見過她。
她被賣進來,老鴇還沒來得及怎麼調教,就被她父親帶著人砸了春風窯,把她救了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秦家唯一的女兒,年十四。
秦家是我們附近幾個鎮上的地頭蛇,不缺錢,不缺勢。
秦含雲作為秦家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千嬌百寵的長大。
被賣到春風窯是遭遇對家暗算。
被救走之後,她名聲壞了,但也沒被秦家拋棄,反而是說閒話的人被秦家人警告了不止一次。
那時,我雖然才十歲,但老鴇已經開始讓我接客了。
我們的命運截然不同。
我以為我們唯一的接觸便是上輩子在春風窯的那一面。
但是命運總是那麼神奇。
這一世,她還沒來得及被救出去,就被我爹買回來。
我賭了一把,救了她,她果然守諾帶我脫離了魔窟。
我承認我心思不純,但我還是貪心的、想讓她幫我一次。

12
在春風窯那樣的地方浸潤十幾年,我哄人的功夫早就爐火純青。
沒用多久,秦含雲就把我視為貼心好友。
我在秦府養好了傷,甚至養了些肉。
時間差不多了,我含蓄地向秦含雲表達了我想學醫的意願。
上輩子在春風窯的時候,如果得病只能忍或扛,因為老鴇根本不會花錢給我們看病。
為了活下去,窯裡姐妹幾乎都會一點醫術或者土方子。
我向她們學了不少。
在學醫上我似乎是有一點天賦的,沒過多久就把這些全學會了,還能研究出一些新方子。
機緣巧合下,我得到了客人抵債的醫書。
我並不識字,只能在偶爾有書生來的時候低聲下氣地去問。
書生們一貫心高氣傲,不願意跟我講,但偶爾也有心情好的時候會告訴我一些,那時我就把他說的話認真地記下來。
回去一點點學,一點點背。
雖然這樣學習很慢,但我還是很開心。
那本醫書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寶藏,每每想起它,我都對生活更有信心了一點。
不過沒等我把那本醫書完全吃透,我就丟了性命。
好在,我重生了。
既然有機會,我還是想把我上輩子的願望完成。
秦含雲對我離開很不舍,但還是尊重我的意見幫我找了願意教女人的大夫,然後又給了我一筆錢。
我鄭重地向她道謝,踏上了求學的旅途。
學醫很苦,很累,不過我甘之如飴。
我學了整整八年才被允許出師,但人們還是對女大夫很不信任。
我不在意,慢慢往更繁華的地方走。
京城的女眷們總是更願意請大夫的,尤其深院中的高門貴女,對女大夫更是求賢若渴。
我有天賦,上輩子在窯子裡也見多了各種婦科病症,治起來得心應手。
慢慢地,我在京城傳開了名聲,也有了自己的藥鋪。
但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會被召進了宮裡。

13
與我一同進宮的大夫有很多位,但女大夫只有我一個,所以我單獨住一個院子。
被安排在宮裡住下時,我還是懵著的。
我們都是在京城有點名聲的大夫,也因此被陛下傳召過來。
聽太監說,是太子又發病了。
十三年前,大批生於正月初一的孩子進宮,確實讓太子的身體健康了不少年。
但是現在太子竟然又開始發病。
宮裡太醫治不好,陛下乾脆下旨在全國尋找有名的大夫進宮為太子治病。
我就是其中一個。
宮裡太醫都治不好,我怎麼可能治得好?
更何況,我擅長的是婦科病啊。
我一時有點頭疼。
心裡腹誹陛下這是不是魔怔了?
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和我一道進宮的大夫大概都是一樣的想法。
我們低著頭不敢亂看,排成一列被太監們引入太子寢宮。
剛進房間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還有幾個穿著官服的太醫站在角落。
周圍人嘩啦啦地跪下,我也跟著跪下,高呼:「聖上萬福金安。」
「不必多禮。」一道威嚴的中年男人聲音響起,「先過來給我兒治病。」
我微微抬眼,只能透過縫隙看到一個金黃的鞋面兒。
第一個被叫上去的大夫戰戰兢兢,挪著步子進入內室給太子看病。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大夫終於硬著頭皮開口。
「太子脈象薄弱,應是有先天不足之症。」
「朕早知道。」
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
「你可有治療之法?」
「草民…草民…」
大夫砰的一聲跪下,汗如雨下,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皇帝擺手,幾個太監心領神會地上前。
大夫還沒來得及說求饒的話,就被太監們堵住嘴拖了出去。
第二個大夫瑟瑟發抖的過去檢查,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被太監毫不留情的拖了下去。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一個接一個大夫上去,一個又一個地被拖出來。
甚至有人當場嚇尿了。
恐慌在房裡彌漫,我低著頭,總感覺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
這感覺很不舒服,我努力把自己縮起來。
大概看了七八個。
皇帝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今天就到這兒吧,剩下的明天再繼續看。」
太監領命,把我們剩下六個人帶回住處安頓。
宮裡的晚飯很豐盛,都是外面見不到的美食,但我一點兒都吃不下去。
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忍不住歎了口氣。
突然一個腦袋從院牆上冒了出來。
是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
他在我驚愕的目光中,俐落地翻進院子。
小小年紀,卻繃著一張臉,裝著大人的模樣,問我:
「你就是來自成章鎮溪口村的趙含玉吧?」
趙含玉是我離開溪口村後給自己起的名字,是對照著含雲起的。
現在突然在一個小孩嘴裡說出,我不由得警惕起來。
「你是誰?」
小孩一揚下巴。
「我是張書華,我爸是張鐵牛,我們家以前也住在溪口村。」
「你還記得吧?」
我略微思索就想了起來。
這不是十三年前,我們村正月初一出生被帶走入宮的張家小孩嗎?
聽說之前入宮的男孩都陸陸續續地被送回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留在宮裡,而且竟然還認識我。
我心裡疑慮更甚。
「你怎麼認識我?」
他剛出生就被送走了,應該沒見過我才對。
「太子殿下告訴我的。」
張書華大大咧咧地在我對面坐下,也不設防。
「太子殿下讓你幫他做件事,事成之後絕對不會虧待你。」
我眉頭忍不住皺起。
我與太子素不相識,他竟然派人來找我?
這事怎麼想怎麼蹊蹺。
我斟酌著,誠惶誠恐地開口:
「民女不過布衣,怕是無法完成太子的囑託。」
「你能完成啦。」張書華咧嘴一笑,「你明天給太子殿下看診的時候,只要說他是中毒,而且你能治就行。」
我衣袖下的手微微一顫。
中毒?
太子不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先天不足,而是中毒?
我低垂眼眸,試探性地開口:
「如此欺君之事,民女實在不敢為。」
「你不做也行。」張書華惡劣地勾起唇角,「反正結果就是被太監拖下去而已。」
想到今天被拖下去,打了三十板子差點一命嗚呼的幾個大夫,我心裡猛地一顫,但面上還是若無其事。
「此事事關重大,民女不敢妄下決斷。」
「隨便你咯,反正這事兒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能辦。」
張書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起身助跑,跳上了院牆。
「不要和別人說見過我。」
說完,他跳下院牆,轉眼不見。
我舒了口氣,整個人癱在石凳上,失了力氣。

14
一夜未睡。
第二天去給太子殿下看診的時候,我眼底還都是紅血絲。
隨著前面的大夫一個個被拖走,很快就只剩我了。
我先規規矩矩地給皇上磕了個頭,然後才走進內室給太子看病。
太子躺在梨花木的床上,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但依舊能看出是一個俊秀的少年郎。
我先規矩地給太子行禮,然後隔著手絹兒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給他號脈。
雖然是在號脈,但我餘光一直關注著太子,心中思緒萬千。
突然,我看到太子殿下笑了一下。
速度快得像是錯覺。
聖上無德,太子也不像他表現得那麼簡單。
如果我不按太子說的做,他日後會除掉我嗎?
我幾乎是瞬間有了決定,起身到聖上面前報告情況。
「回稟陛下。民女診斷太子殿下的症狀,應該是中了毒。」
話音剛落,一道尖厲的聲音響起。
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大膽,宮規森嚴,你竟敢說宮中有人給太子下毒!」
我俐落地跪下,聲音堅定清晰。
「民女在學醫途中偶遇過一位江湖大夫,他曾跟我說過一種天下奇毒,與太子的狀況甚是相似。」
「事關太子性命,民女不敢口出妄言,請聖上明鑒。」
我挺直脊背磕了一個頭。
大太監看皇帝的神色沒說話。
良久,皇帝終於開口。
「抬起頭來。」他說。
我緩慢抬頭,看到一張與太子三分相似的臉。
原來這就是當今天子。
好像與我們這些百姓也沒什麼不同。
皇帝眼神銳利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剝開看看,剛剛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與他對視,垂著眉眼。
良久,皇帝才又開口,他叫了房間中一個太醫。
「梁太醫,你對此女所言有何意見?」
被叫到的梁太醫白鬍子抖了一下,走出角落,恭敬回話。
「微臣以為天下奇藥不計其數,此女所言或有些道理。」
皇帝微微點頭,又看向我。
「你說太子是中毒,那你可知這毒該怎麼解?」
我默了默,繼續瞎編。
「那江湖遊醫與民女簡單說了解毒方子,但方子是否有用民女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才敢給太子殿下用藥。」
「需要多久?」皇帝微微眯眼。
「民女不知。」我誠實地搖頭,「民女觀太子情形應中毒良久,短時間內必然是無法完全治癒的。」
「那好!」皇帝一甩衣袖。「朕給你三日,三日之後我必要看到進展,不然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從被打板子丟出宮門,升級為砍頭了?
我心慌了一下,但還是高聲應和:
「民女不敢辜負聖上之托!」
皇帝滿意點頭,在一片中「恭送聖上」的呼聲中離開。
我松了口氣,後知後覺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浸濕。
原本在房裡眼觀鼻、鼻觀心的太醫紛紛圍上來問我這到底是什麼毒,該怎麼解。
我含糊地敷衍過去,只說明日會去找他們去商討,今日要多觀察太子的情況。
太醫們被我打發走了。
我強撐著一口氣,走進內室,在太子床邊的腳踏上坐下休息。
屋內宮人一個接一個的退了出去,我驚愕抬頭,才發現床上太子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太子面無血色,表情卻是與他病重身份不符的散漫。
「姑娘果然是好膽量。」他看著我含笑開口,「連我父皇都相信你了。」
「民女惶恐,只是遵循殿下的吩咐罷了。」我低眉順眼,「不知殿下讓民女所做究竟有何用意?」
太子調整了躺姿,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我確實是中了毒,而且這毒我自小就有了。」
我微微凝眉。
太子知道自己從小就中毒了,為何不直接告訴聖上,反而要借我之口?
除非…
電光石火之間,我想通了一切。
除非皇帝的寵愛是假的,甚至,下毒的就是皇帝本人!

15
我的瞳孔因驚愕擴大了一圈。
太子見我很快想通的一切,不禁彎了唇角。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而我一邊怒斥著自己沒有早點發現的愚蠢,一邊感覺自己被捲入了隨時可能喪命的漩渦之中,臉色不由得變得十分難看。
太子輕笑一聲。
「你不要一臉譴責我的樣子,不過是幫我做件事而已。收益本就伴隨著風險,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確實,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我歎了口氣,開口問:「接下來要怎麼做?」
「按父皇說的,幫我治病啊。」
太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幫我治療三個月。這三個月時間裡父皇不能對你起疑。」
三個月?
皇帝剛剛只給了我三天好不好?
我還沒說話,太子就自顧自地往下說。
「我可以告訴你這毒藥有一些什麼成分,但解藥需要你自己研製。」
「研製不出來也沒有關係,只要你拖住三個月就行。」
「在此期間我會全力配合你,但你要是做不到…」太子露出幾分惡意的笑容,「那你只會死得比我更早。」
大概是說了太久的話,太子神情變得有些懨懨的。
「毒藥的成分,你去找張書華,他會給你的。」
「就這樣,你出去吧。」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太子已經閉上了眼,恢復了之前病懨懨的樣子。
我歎了口氣,認命地出了屋子,張書華正好進來。
擦肩而過之時,一張紙條出現在了我的手心。
我捏緊紙條,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打開。
紙條上寫了毒藥的一些成分和它會造成的症狀。
將紙條上的東西牢記於心後,我把紙條吞了下去。

16
其實一旦確定太子是中毒後,如何治療也不會像是無頭蒼蠅。
我熬了一夜將可能的解毒思路帶去了太醫院。
雖然院裡的太醫大部分不是很願意搭理我一個女子,但治不好太子,他們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
所以,雖不情願,但他們還是會配合我。
我跟著這些太醫也學到了不少。
時間很快過了三日,皇帝宣我覲見。
我跪在下首,將寫著治療方法的紙遞了上去。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
「你說治療至少需要半年?」
我不卑不亢地點頭。
「太子是幼年中毒,毒根早已深重,治療六個月是比較穩妥的法子。」
「沒有其他更快的辦法了嗎?」
皇帝似是隨意發問,我佯裝為難。
「想要快一點見到成效,還有其他治療方法,但這對太子身體會造成一些不可逆的損傷。」
在皇帝的示意下,我將另一份三個月的治療方子拿出ẗů₇來,大太監接過,給皇帝呈了上去。
皇帝沉吟良久。
「既然是為我兒身體著想,那就用這六個月的方子吧。」
「若是六個月後見不到成效,我唯你是問!」
我誠惶誠恐地點頭應是,慢慢退了出去。
大太監將我送出門外,突然低聲開ṭú⁶口。
「聖上愛子心切,想早點見到太子痊癒。」
我震驚地看著他,斟酌良久。
「那…我用三個月見效的方子?」
太監滿意點頭,塞給了我一錠金子,轉身走了。
我把金子揣在袖子裡,微微垂眼。
若真是愛子心切,又怎麼會選用這個傷身體的方子呢?
虛偽罷了。
我慢悠悠地走在宮道上。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

17
皇帝賜給我一個七品太醫官職,雖然是虛職,但我能更加名正言順地看太醫院裡收藏的醫書。
大概是我在醫學上確實有一些天賦,我竟真瞞著所有人研究出來了一個解毒的方子。
太子的身體通過我的治療變好了不少。
但每次皇上召見,問我情況的時候,我都是掩飾不住的憂慮,暗示太子身體虛弱,怕是沒幾天好活了。
皇帝每次都很滿意。
大太監送我走的時候,我也經常問要不要換回平緩的療效,這樣下去可能太子撐不到三個月。
大太監每次都冷冷地說就按現在的做。
我便一臉為難地答應。
日常我謹言慎行,加上經常給後宮嬪妃看婦科病,所以我在宮中的生活也不難過。
在給太子治療了兩個月 24 天的晚上,太子突然病情加重,嘔出鮮血。
陛下火急火燎地趕來,直接拿我開刀,定了秋後問斬。
我高喊「聖上饒命」,但還是毫不留情地被押入大獄。
我給獄卒塞了錢,他也沒為難我,把我關在最裡面的牢籠裡。
黑暗中,我慌亂怨憤的神情早已不見。
一股疲倦湧上來,我靠在掉渣發黴的牆上休息。
沒過多久,外面就傳來陣陣喧嘩。
我在牢裡也聽不清,伴著這些聲音慢慢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光亮從外面照到了我的眼睛上。
一個散漫的聲音響起。
「你終於醒了,竟然還要我這個皇帝等你。」
太子表情依舊疏懶,但明黃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依舊威嚴。
我知道他成功了,於是躬身行禮:
「恭喜聖上如願以償。」
太子笑了。
「這裡也有你的功勞。」
我拱手,不敢居功。
這三個月裡,我也大抵弄清了他與皇帝的父子糾葛。
先皇當時為了得到太Ťŭ̀⁽子母親家族的支持,將太子母親立為皇后,並在眾大臣面前承諾,日後皇后所生的孩子必然是太子,也會是下一任帝王。。
但等先皇拿穩了政權後,他就想推翻這個承諾。
不過顧及帝王威信,和死後評價,先皇只能徐徐圖之。
他手裡有偶然得來的一個毒藥藥方,他找人看過,無人能解。
於是,他趁皇后懷孕,給她下毒。
但先皇后還是拼死生下了太子。
太子從胎裡出生就帶毒,隨時可能夭折。
雖然當時先皇下毒的劑量不多,皇后也找遍了天下名醫解毒,但也只撐到了太子五歲。
不過皇后死前,為太子做了最後一件事。
她串通了國師。
皇后讓國師找合理藉口採買大批宮人,她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佈置很多暗樁塞進宮裡。
於是國師說需要正月初一出生的孩子入宮陪伴太子。
有大批嬰兒入宮,那就需要有大批的宮人入宮照顧孩子,這其中不乏皇后的人手。
並且有些嬰兒出身自皇后家族勢力,他們藉口入宮看自己的孩子,也能為太子提供保護,讓太子能夠平安長大。
事情發展也如皇后所希望的那樣。
先皇為了他愛子的名聲,不得不按照國師說的下旨,同時招了大量的宮人入宮。
太子身邊一時宛如銅牆鐵壁,皇帝沒機會下手,這才讓太子長大。
太子從小便知他的父皇是個佛口蛇心的男人,而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太子很小就開始佈局,雖然因為胎中帶毒,他的身體很不好,但他的頭腦不遜於任何人。
多年佈置,朝堂上已有不少他的勢力。
只需要幾個月,他就能兵不血刃地讓先皇退位。
但先皇等不及了。
他似乎隱隱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氛,於是一不作二不休,找准機會又對太子下毒。
太子毒發後,他稱是因為太子先天不足導致的病發,誰也不會想到他身上。
他還是那個愛子愛民的好皇帝。
不過太子也不是傻的。
他根本沒有中毒,只是將計就計。
不過他需要人拖延時間。
他找到了我。
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找我。
所以,一切塵埃落定的現在,我問了他。
太子眼眸深沉,緩緩開口。
「你可能不信,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時間重複的痕跡。」
我心中一跳。
太子無知無覺地繼續說。
「我母親與前國師是好友,她會一些術法,也教給了我。而我當時在你身上隱隱約約感受到一些契機。」
「其實你當時就算不答應,我也有別的方法,只不過是要麻煩一點。」
說著他抬眸看向我。
「你做得很好。」
我垂眸行禮。
「聖上謬贊了。」
太子沉默了會,又看著我。
「你會留下來嗎?」
我頓了頓,俯身跪拜。
「臣生長於鄉野,能為聖上解憂便是三生有幸,不奢望更多。」
我不是什麼聰明人,無法適應爾虞我詐的宮內生活,也不願意在這裡長久生活。
太子自然也聽得懂我的意思。
「好吧。」
太子表情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是眼底有一些悵然若失。
我恭恭敬敬地垂著頭。

18
三日後,太子登基。
他手段雷霆,有功的封賞,有罪的判罰,很快安頓了整個朝堂。
我被特封了一個四品巡查醫使。
主要職責就是到處收集和傳播醫學知識,每三年回京述一次職即可。
我很滿意這個職位。
叩謝隆恩後,我很快收拾好了行李,七天后就出發了。
我走過大川,也走過大山。
幾年後,我又回到了那個生我的故鄉。
我熟人不多,直接去找了秦含雲。
秦含雲一見我, 就欣喜地握住我的手, 眼含熱淚。
我們天南地北地聊, 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她結婚生子,生活美滿。
我看遍大江南北, 感受生命自由。
她羡慕我,我也羡慕她。
但我不後悔。
回到過去, 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突然, 秦含雲神秘兮兮地同我貼近。
「你知道你爹他們怎麼樣了嗎?」
我恍惚了一下才記起他們。
有些太久遠了,我好久不曾想起。
現在乍然聽到他們的消息,我還是挺想知道的。
於是我興致勃勃地問。
秦含雲也頗有興致地同我講。
她說,那時我爹確實是欠了他們賭坊的錢,借這個由頭, 我爹被打斷了手腳。
我奶奶掏空家底給我爹請了大夫,但我爹的手腳還是落下了殘疾, 再也做不了農活。
雖然家徒四壁,但我奶很想讓我爹留一個後。
於是奶奶將家裡一半兒的田地都賣了,拿錢去春風窯買了一個女人。
有趣的是, 因為奶奶的錢不夠, 她買的這個女人竟然還是蘇寡婦。
因為, 爹爹受過傷之後根本打不過蘇寡婦, 奶奶幾番波折後, 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更不是蘇寡婦的對手。
這下子蘇寡婦在我家的生活完全逆轉過來了。
他對我爹非打即罵,對奶奶更是頤指氣使。
好幾年過去了,蘇寡婦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奶奶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蘇寡婦說我爹那的根本就不中用,還把這件事兒宣揚了出去。
奶奶被氣得中風癱在了床上, 沒過幾年就走了。
蘇寡婦則趁著夜黑風高,把家裡值錢的東西一掃而空。
跑了。
等爹爹發現的時候早已為時已晚。
現在家中沒有勞動力,沒法做農活,爹爹更是沒什麼本事, 只能把家裡的田產都變賣了。
靠著這點兒錢, 和鄰里的接濟,爹爹又撐了幾年。
最後,被一場風寒帶走了。
到現在都已經去世六七年了。
秦含雲說完後, 下了一個結論。
惡有惡報。
老天都看不下去,就是不讓他們家生個兒子。
我笑了笑沒說話。
晚上我們同榻而眠,夢裡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兒時的那個老屋。
我還能依稀看見,屋外的籬笆旁, 有一個衣著破爛,瘦削矮小的小姑娘偷偷離開田地, 站在一小片花叢前。
這花叫沐紅花。
春風窯的姑娘們都知道, 這花吃多了,會致人不孕不育,窯裡很多姐妹都會吃它。
我看見夕陽下, 臉上青紫未消的女孩摘了一朵沐紅花放在鼻尖細細聞著, 揚起一抹笑,然後把能看見的花都摘下來,細細磨碎, 拌在了米糧裡,而她父親吃得一乾二淨。
是的。
我相信,惡有惡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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