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電信騙子暢聊三天,成功被員警傳喚。
警局裡,我一抬頭。
霍,巧了。
前男友你咋還活著呢。
1
五一小長假,人家流覽器漂流瓶聯繫外出遊玩快樂購,我在家發呆騙子聊。
按下接聽,電話那頭老土的話術讓我耳目一新。
很好,非常農家樂的詐騙集團。
「喂,還記得我誰嗎?你老同學啊,快猜猜。」
……
「你是老王對吧!」
「啊啊,是我啊哈哈哈哈,還得是老同學。」
「hhh,你找我什麼事情啊,讓我去喝你四婚喜酒,三婚這個不滿意?
害,看開點,雖然人家是和你舅舅睡了,但是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咳咳,那倒也不是因為這個。」
「那就是因為你後媽又找了個後爸,過來找我訴苦,我懂我懂~」
我和騙子度過了愉快的的三天。
他收穫了詐屍的二姨姥,得病的舅母,三個後爸和五個老婆。
而我收穫了警局思想教育一日遊。
2
局子我還是第一次來,莫名的壓迫感讓我抬不起頭。
「小姑娘,跟騙子有什麼好聊的。」
「自身安全要保護好知不知道。」
對面的員警叔叔呷了口茶,我趕緊趁這個間隙點頭哈腰說抱歉。
下一秒,他手機響了。
看情形應該是讓他去辦什麼事情,我松了口氣,美滋滋等待他把我放走。
哪成想他起身招呼過來個人。
「小何,你過來和這姑娘說說,我出去一趟。」
我垂著頭為我的長假默哀。
淦,早知道就不嘴欠了!
「這麼多年,你還真是長本事了。」
我一愣,這熟悉的腔調,不會這麼巧吧。
抱著一點點僥倖,我緩緩抬頭。
霍,這不巧了嘛。
我前男友還活著呢。
何川精緻的眉弓和流暢的下頜線條讓我想到夏日昏黃的燈光下,他…
咳咳,stop,不能花癡。
我儘量霸氣睥睨他,前任重逢,總要拿出點氣勢來。
房間裡,只有我和何川,說實話,氣氛相當詭異。
他面無表情,一臉的公事公辦。
不知道從哪裡扯過來一張廢紙,就要開始記。
「姓名?」
?
呵呵,很難不懷疑他是在打擊報復。
見我不回答,還用一副關愛智障的表情看他,他很嚴肅的用指節敲了敲桌子,
「配合警方工作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好,我忍。
配合,那肯定配合你演出啊。
「姓名?」
「蔣落落。」
「性別?」
「……女。」
「年齡?」
「23。」
「婚姻狀況?」
「離婚帶倆娃。」
何川極快抬頭掃了我一眼,雙眸閃過笑意,然後又用他那冷冰冰的聲調邊說邊寫。
「嗯,未婚無男友。」
我這小暴脾氣,敢情你也不按我說的寫啊。
不甘示弱瞪過去,我挑釁似的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沒男朋友?」
何川沒所謂樣挑了挑眉,半天憋出一句話,「那他挺倒楣的。」
緊接著開始對別的刨根問底,根本沒改動他的東西。。。
狗男人還是狗男人。
思想教育了我整整仨小時才肯放人。
我特麼天都黑了,真是謝謝你。
或許是我想表達感謝的欲望過於強烈,他很貼心過來拍了下我的肩膀。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前女友。」
刻意到不能再刻意咬重的前女友三個字很是玩味。
???
excuse me,我忍不下去了。
虧我還配合你演了幾個小時,那也讓你陪我演一演吧。
出於人道主義,他把我送到大廳,眼瞅就要揮揮衣袖把我打發走,我趕緊抓住機會,一把環上他的腰,面帶嬌羞。
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四周。
「何川哥哥,雖然我們這樣很對不起嫂子,但是我還是最愛你的哦,記得晚上來找我,我給你留門~」
唔,警局的高嶺之花形象悄然崩塌。
我看那些女員警僵在原地,嘴巴不受控制,真害怕她們下巴脫臼。
見好就收,我怕何川把我徹底扣在警局。
我幾乎是拔腿就跑的姿勢。
唉唉唉。
咋沒往前動呢。
我一回頭,何川正毫不費力扯著我挎包帶子。
「好啊,乖乖等我。」
何川面上根本沒有因為我的話有一絲尷尬,平淡的聲線裡是赤裸裸的威!脅!
呵,怕你呢。
你又不知道我現在住哪裡~
3
門,關好。窗戶,鎖緊。
今天晚上,我保證這個屋裡只有我一個活人。
何川,有種你就從天上飄進來啊~
我拉上厚厚的窗簾,自覺無聊,隨手打開了部恐怖片。
本年度最佳恐怖片《微笑》,人畜無害的名字,我倒看看有多嚇人。
螢幕上,吱呀一聲,門開了,暮色彌漫間只能看到那雙血紅的眼睛,凝望死亡。
劇情反轉再反轉,通體生寒的氣息從我腳尖開始一點點向上凝聚,逐漸抓牢我的心臟。
吱呀,一聲,門開了。
我看到,
「啊啊啊!鬼啊!」
伴隨著巨大聲響,唉?!我怎麼到地上了。
後知後覺,我才發現是被沙發邊的落地燈絆倒了。
跟我一起躺著的,還有可憐巴巴的燈網。
斯,我的腳腕,造孽!
我就地轉頭,憤憤盯著罪魁禍首。
後者面上是掩蓋不住的慌亂無辜。
「你別過來我跟你說,太克我了,離我遠點!」
何川根本不在意我的控訴,一把把我從地上薅起來。
「唉,去哪啊。」
他壓根沒把我放下來,反而大步流星抱著我,用腳帶上身後的門。
「醫院。」
何川語氣有點生硬,我仰著頭看,眉毛都打結了。
他抱的還算溫柔,但皮衣上的鉚釘硌的我難受。
在我自發調整位置的第六次,他惡狠狠開口。
「不想再摔一次就別亂動。」
「還不是因為你……」
天殺的,他咋知道我住哪,還能把大門打開。
現在員警的業務範圍已經拓展到開鎖這個項目了嗎。
我坐上副駕駛的第二秒就別過頭,眼不見為淨。
何川非常識趣,一路上沒有兩句話,壓著限速開到了最近的醫院。
這種時間只能掛急診。
好吧,我承認在一眾急診病人裡格格不入。
我想下來自己自己走,掙脫不開,算了,擺爛吧。
何川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了衣服,棉質的白色 T 恤,我窩在他懷裡比剛剛舒服。
醫生給我處理破皮紅腫的腳踝,只看了一眼,就告訴我不用去拍片子。
我更羞愧了,捂著臉不願面對。
何川卻還是嚴肅樣,一錯不錯盯著那處,沉默一路的他語出驚人。
「醫生,需要給她準備個輪椅嗎?」
???
「大哥,你看我直接截肢行不行。」
我徹底沒臉了,今天我是經歷了什麼。
女醫生收了棉簽和藥水,在一旁咯咯笑,「小姑娘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看你男朋友多好。」
「從你們進門我就看出來你們有夫妻相。」
四十出頭的醫生像極了 cp 粉頭子,喪心病狂!
我趕忙解釋,尬笑道,「不不不,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那就是老公,我懂我懂。」
你懂什麼啊懂!
我還沒來得及繼續反駁,她就把藥單遞到何川手上。
「謝謝醫生。」
何川轉身還不忘沖我挑了挑眉,我一時不知道他在謝醫生給藥單還是謝醫生把他口頭扶正。
哼,做他的青天白日夢吧。
4
淩晨一點,我從醫院折騰回來,絕望躺在沙發上回顧我跌宕起伏的一天。
順便看何川是怎麼熟練的從地毯的夾層中摸出備用鑰匙,打開大門。
棋差一招,我忘了他知道我備用鑰匙藏哪裡。
「以後鑰匙別放那裡了,不安全。」
「我看不安全的是你吧。大半夜私闖民宅,我這就報警拘留你。」
「不好意思,我就是員警。」
「哦。」
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何川在我眼皮子底下自覺把打翻在地上的燈和零碎物件收拾起來。
眼神略過茶几上吃剩的半桶泡面和無骨雞爪的殘骸時,嫌棄到凝固。
「蔣落落,你生活品質下降太快了點。」
我知道他有輕微潔癖和強迫症,以前上學的時候他恨不得把我的書桌上的書從頭到尾碼一遍。
困的不想搭理何川,我失去意識前嘟囔著,
「看不下去你就收拾。」
進了五月,海城的天清朗明媚,陽光透過窗幔縫隙盡情悅動。
我睜開眼,呼吸到的空氣還有未退的涼薄,窩在被子裡微微回神,才回憶起昨天的種種。
我好像是在沙發上睡著的,何川還算有良心,知道把我放床上。
他應該的,要不是他我至於在自己家摔跤,在半夜去急診嗎。
這人真是……任意妄為。
兩年前,分手的前一天,何川也是沒有預兆十分強硬的提出他馬上出國。
在我試探提出分手的時候,他更是毫不猶豫答應。
渣男,呸。
我提分手那麼委婉,他怎麼就不知道挽留一下!
他除了有張臉還有什麼。
我接近「痊癒」的腿根本阻止不了我任何動作,腳上拖鞋踢踢踏踏,晃悠到餐廳想找瓶水喝。
水呢?
我半眯著的眼睛掙得老大,真見鬼了,冰箱裡哪來這麼多水果和菜。
一定是沒睡醒,沒睡醒。
關了冰箱門,大大的哈切沖淡了冰礦泉水刺激神經的興奮。
再睡會吧,都怪何川,我都困出幻覺來了。
「以你的安全意識,配個員警 24 小時貼身保護都不夠死的。」
聲音清朗入耳,然後,我的眼皮就由於應激反應狠狠抽動了一下。
「我靠,大哥,你咋還在呢?」
我張大嘴巴,看著正倚在餐桌邊沿的那麼老大一個人。
何川見到我的反應後臉色有點黑,耐著性子敲了敲桌子。
我本來想白他一眼,目光在接觸餐桌上東西的一瞬間被吸引過去,顧不了其它。
何川做的皮蛋瘦肉粥和煎餃絕對是一絕,之前我就認為他不做個廚師是這個社會的損失。
何川明顯注意到我雙眼冒光,輕笑一聲,幫我拉出椅子又抽走我手裡那瓶水。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早晨別喝冰水,你忘了……」
「?忘了什麼。」
「沒事,吃飯。」
何川大爺似的坐在我對面,給自己盛了碗粥。
何川平時風風火火,吃起飯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細嚼慢嚥,我看了都自愧不如。
「看什麼?」
抬起的琥珀色眸子一瞬間讓我有點慌亂,趕緊撇開目光。
天殺的,他咋知道我在看他。
「看你吃飯太墨蹟了。」我嘴硬,鬼會承認自己前任吃飯好看。
何川難得沒揪著不放,「再看粥就涼了,Ťúₔ快吃。」
合著我是摔出來個保姆是吧……
5
何川真是有點大病,飛行嘉賓改常駐了?
吃完早餐我倆大眼瞪小眼,我期盼著他走,他盼望著…他盼望什麼我哪知道!
「何川,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那種進了別人家就不走的變態啊,說出來,我挺得住。」
我坐在沙發上,義正言辭,腦子裡閃過的是英勇就義的場面。
何川挑了挑眉,眉骨揚起好看的弧線,「看你太可憐,勉強照顧你一天。」
呵呵,我謝謝你嗷。
「員警這麼閑?」
「員警也是人,需要休息。」
何川一邊說,一邊輕車熟路從抽屜裡拿出遙控器。
電視節目有些無聊。
何川眯著眸子視線流轉,冷不丁嚴肅提問,「你那倆娃呢?」
我去?!
咳咳咳,一口飲料直接噴到了他的棉質上衣上。
純白底色頓時花了一大片,連帶何川的下頜角也沾上水漬。
他咬著牙黑臉看我,想揩掉臉上水珠又有點無從下手,潔癖已經到發作邊緣。
我根本沒有心思回答他的故意挑刺,直接一個哈哈哈哈哈走起。
「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報應啊!哈哈哈哈哈」
「閉嘴。」
何川把前胸已經半透明的短袖拎起來,儘量避免黏膩的可樂再沾到身上。
「這就是濕身誘惑嗎,噗哈哈哈。」
我一個沒忍住,又笑出來。
「蔣落落,你給我等著。」
何川放了個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威脅的狠話,轉身鑽進浴室。
嘿,不是,真當這是你自己家的了?
浴室水砸在地上的聲音密密麻麻,我坐在沙發上恍若隔世。
前男友借浴室洗澡。
這種俗套劇情 10 年之前就絕版了吧……
這算是限時回歸怎麼滴,我猜一會兒何川就該以大尺度露膚博取收視率了。
很快,水聲停止,悉悉索索不知道何川在幹什麼。
裡面,何川正手拎自己脫下來的衣服,眉頭蹙的很緊,猶豫躊躇。
到最後也沒忍下心再穿回身上。
「死何川!那是我最喜歡的浴巾!」
我還沒來得及誇上一句好腹肌,就注意到他身上圍著的那條我等了很久的聯名款浴巾。
他就是報復!赤裸裸的報復啊。
那麼多純色浴巾他不用,偏偏用這條嗚嗚嗚。
羅翔老師快來幫我把他送進去!
「那我不圍了?」
發尾淌著的那點水珠,順著脖頸滑落,一小股一小股由人魚線沒入精壯的腰。
何川前額短髮淩亂,眼裡氤氳水汽,像一隻打濕毛的阿拉斯加。
說著就要伸手打開。
「別別別,我錯了。媽媽,有人耍流氓。」
我捂緊雙眼,生怕看見不該看的。
「你不都見過?」
何川歪了歪頭,語調還帶著熱水澡後的低啞。
真好,坦然到把我噎住了,我忙看向別處,耳朵不受控的發燙。
「咳咳,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6
我跟大家說個秘密,我蔣落落,開始做公車上班了!
因為地鐵站離何川警局太特麼近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局裡給何川送衣服人的眼神。
第一次,我知道了原來眼睛會說話是真的。
我恍惚都能聽見聲音。
赤裸裸大吼【川哥,玩挺花啊!】
丟人啊啊啊啊啊。
幸運的是,在那之後,我一直沒見過何川。
……
摸魚的一天,閨蜜喊我去做 spa。
於是兩個人像砧板上的魚一樣,痛並快樂著。
「何川,最近去刑偵隊了,正追案子呢。」
閨蜜小小打了個哈切懶懶地說。
「嘖,怪不得。」
???
等等,不對啊。
「何川調崗你咋知道呢?」
我嗖的一下坐起來,陰嗖嗖的看她。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上次告訴我家地址給他的是不是也是你?」
「好啊,你站哪頭的。」
合著這倆人給我在這玩間諜呢,我閨蜜代號蝴蝶?!
小小心虛看了我一眼,笑的賤兮兮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學的時候都怕何川。再說了,你倆分手不也是……」
小小聲音越來越小,我知道她磕我倆 cp,希望永不 be。
「手機給我。」
小小把手機扔給我,無奈觀摩我拉黑了何川的所有聯繫方式。
小小:「嘖嘖嘖,小學雞。」
我:「他才是小學雞!」
小小:「嘖嘖嘖,倆小學雞ṭûₗ。」
7
「沒問題老闆,我好好招待林總……」
何川曲著一條腿,闔眼坐在我家門口的地板,頭倚著半邊房門。
我艱難咽下口水,「簽下這單,老闆再見!」
隨後快速掛斷電話。
「喂,醒醒,別死在我家門口。」
他眉弓上有一大處擦傷,一看就沒被處理過,青紫的底色上血跡已經暗紅乾涸。
這是偷別人家菜被打出來了嗎。
我輕輕晃他,掂量著是否要打一個 120。
「別晃了,托您的福,暫時死不了。」
「讓我睡會就行。」
何川聲調困倦,細細看,纖長睫毛遮掩不住眼底的烏青。
這傢伙是幾天沒睡了。
我十分好心半抬著他進屋,跟殯儀館背屍體一樣熟練。
窩在我床上,他抽動的眼瞼安靜下來,呼吸綿長。
意外顯得很踏實。
真是上輩子欠他的了,靠。
我拿出八百年不用的醫藥箱,給他簡單處理傷口。
手上也被擦破了皮,雖然這種程度並不算嚴重。
但我總覺得那雙修長分明的手不該受這樣的苦……
8
心疼男人就是淪陷的第一步,呸。
我移開目光,大家是不是以為我要容忍何川在床上睡覺,傾情照顧,郎才女貌,陽光溫軟,再ṱű⁵續前緣?
漏,大漏特漏!
我反手就是個 120。
睡覺?呵呵,去醫院睡吧。
醫院裡,
「小姑娘又和男朋友來了呀。」
……
醫生笑眯眯的,嗯,確定過眼神,是我那和藹可親的 cp 粉頭子。
真是巧他媽給巧辦葬禮,巧死了……
人生如戲,全靠我的腳指頭勤快,不大一會就扣出了個大觀園,曹雪芹來了也甘拜下風。
含淚熱切的打著招呼,「醫生好啊,您真是辛苦了。」
辛苦給何川一個正宮名分了。
我站在旁邊,瞧著她又處理一遍何川傷口,最後讓去先拍 CT。
何川醒了,眼神不似之前明朗,這妥妥腦震盪沒跑。
我拿著疊單子打算去交錢,還沒走出去兩步,手腕一緊。
低頭看,何川手掌很大,骨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層薄繭摩挲我的皮膚酥麻。
體溫似乎比我要低,猶如薄荷糖帶來的涼,從手腕快速蔓延至全身。
指尖不受控輕微蜷縮。
「幹嘛?」
我停下來,等著他作妖。
額發柔順下垂,何川聲音有點莫名其妙的可憐,「我跟你一起去。」
「大哥,我就是去繳費而已。」
我很想翻個白眼給他,出於對病人的人道主義關懷,我忍住了。
「不,我就要和你去。」
何川目光沉沉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執拗,緩慢又認真。
手腕上力氣加大兩分,我一點不懷疑今天不帶他去他能把我捏到骨折。
就這樣,何川揪著我從急診室到繳費廳,從 CT 室到病房。
最後他因為外傷和輕微腦震盪住院觀察,我被迫住院觀察他……
「現在可以鬆開了吧。」
我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旁邊的陪護椅上。
好在今天住院的人不多,何川混到了單人病房。
「嗯。」何川低低應了一聲,鬆開我的手腕。
我還沒來得及把胳膊收回來,手又被扣住。
不如剛剛的力氣大,何川只是把我的手握在手心然後慢慢移到他枕頭邊上。
「何川,我要不叫精神科來吧,我覺得你不是腦震盪,是腦殘。」
對面的男人閉上眼,精緻下頜線在暗黃的環境下不大真實,側躺蜷縮著,稍顯不安。
可能是真的累了,他難得沒和我拌嘴,薄唇微微揚起弧度。
話語輕輕的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蔣落落,晚安。」
9
我調暗夜燈,微微歎了口氣,這還是我和何川分手之後第一次這麼仔細看他。
那張臉除了少年風流,竟不知不覺平添了幾分成熟堅毅。
我已經記不清和何川認識多久了。
……
我想想嗷,幼稚園嘲笑阿姨給他穿粉色,不像個男生,他哭了。
小學他用我送他的預熱即消筆寫作業,字全沒了,他哭了。
初中我哭了,因為我就只能跳起來打他的膝蓋……
高中做了同桌,我成功晉升為快遞驛站,天天幫一群純情小女生給他送情書。
這位大爺自己還不看,讓我給他念。
我能念?!
那必是……不能也能。
別問,問就是當Ţų₄時化學不好,我媽一到週末就把我送到他家去。
「媽,我自己能學好!」
「人家自己學進年級前十,你能嗎?再說了,你還能去蹭頓飯多好。」
我一邊收拾書包一邊看打扮精緻的我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給我做飯而已。」
「這話我可沒說過。」
張女士反駁中不忘給自己腳踝上補上防曬。
真好,我高中對週末的記憶都是何川家,何川家和何川家。
「老規矩,先念再講題。」
他書桌靠近陽臺,有晨光泄進來,何川撐著腦袋,側眸看我。
清清嗓子,我用最標準的普通話開始敷衍。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沒意思,俗氣,下一封。」
我咂咂嘴,惡趣味事兒還挺多。
「在這個憂傷而明媚的三月,你從我單薄的青春裡打馬而過,穿過紫堇,穿過木棉,穿Ṫŭ̀⁹過時隱時現的悲喜和無常。」
何川擺擺手,示意更換,還嫌棄地嘟囔,「老土。」
呵呵,真是欠揍,那天打你一頓就沒這麼多事兒了。
……我忘了,我現在只能跳起來打他膝蓋。
嗚嗚嗚,沒機會了。
我憋著氣撕開一個粉白色信封,繼續念。
「何川,我喜歡你……」
「這個好,我愛聽。」
下一句還僵在嘴裡,何川稱讚的地方根本不可理解。
我仔細流覽情書,無奈反問,「這難道不俗氣,不老土?」
何川頭轉向我,臉上噙著淡淡笑意,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冷白色皮膚在愈濃的日光下幾近透明,將眼角那顆淺淺的痣襯得搖曳生姿。
仔細想想,那好像是我第一次覺得何川有點好看。
兩秒鐘之後,明朗聲線打破安靜。
「過來,看題。」
桌外另一把椅子被拉開。
「?我還沒念完呢。」
「心情好,免費贈送你兩道。」
10
何川學習真的很好,成功把我拉進了Ṱű̂⁰年紀前三十。
不枉我給他念了半年情書。
「蔣落落,早安。」
我剛醒就撞進何川的眼睛。
啥,我咋又到床上了?
「你睡得太死,叫都叫不醒,只能把床借你了。」
他穿著身病號服,精神不錯,除了略微結痂的傷口猙獰斑駁。
不想理他,我坐起來,打算讓醫生來看看,沒事就趕緊把這個磨人精放回家吧。
「蔣落落。」
「又幹嘛?」
何川突然靠近我,溫熱的氣息混合著道不明的幽香闖入鼻腔。
陽光,襯衫,橘子汽水,我也分不清是怎麼樣的混合味道,但總歸很配這個人。
我下意識後傾,何川看出我的不自在,將將停住向前的動作。
「你昨天叫了三遍我的名字。」
???
「做夢呢吧你!」
我惡狠狠回懟,以為他在唬我。
然後,他氣定神閑直起身,把手機高高舉起。
音訊被按下的瞬間,我心臟停跳半秒,隨後狂奔在一條叫羞愧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你別放了!」
嗷嗷嗷嗷嗷,救命,我怎麼會說夢話。
還被正主逮到啊!
昨天那個大觀園終究是扣早了。
何川像是早有預料,快把手機舉到房頂。
眼見著我夠不到,他還嘲笑出聲音來!
小樣,我今天非要治治你,站到病床上,看我烏鴉坐飛機!!!!
我整個人半掛在何川身上,終於拿到手機。
就在我沾沾自喜這場社死終於結束的時候,兩顆蘋果滾到了我腳邊。
我抬頭,啊~
是那天給何川送衣服的小兄弟。
行,腳趾又來活了。
中國基礎建設沒我不行。
「老大,這還在醫院呢,不太好吧……」
何川雙唇抿成一條直線,臉迅速黑下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懂了,你們繼續,繼續。」
他貼心把門關上,看那幅度,明顯在外面緊了兩下,確保門真的關得緊緊的。
……好想讓他學一學隔壁夢華錄劇組的陳廉。
人家愛情保安,升職加薪。
他愛情閻羅,早晚被何川的眼神殺死。
11
何川當天下午成功出院。
後來我才知道,他一身傷是和罪犯扭打受的。
何川跟著把人壓回警局,匆匆離開,電話也關機。
合著是在我家門口蹲了半個點等我回來。
一波操作屬實把我給整無語了。
小弟:「川哥就是太喜歡你了。」
我:「我看他就是想訛我醫藥費。」
沒錯,他還拖欠我一千二百三十五塊四毛二的醫藥費!
淦,這把虧大發了。
何川有事被招呼回警局,強制要求小弟開車送我。
我開始還挺感動,沒想到……
你知道 3D 立體環繞單口相聲是什麼樣的嗎?
我知道。
就是一種你自己都懷疑是花了多少錢才能讓相聲演員這麼賣力往死裡說的感覺。
車子平穩行駛,直到能看到社區樓房的時候我逮到機會開口。
「何川,怎麼當員警了?」
此話一出,車裡瞬間安靜下來,小弟罕見的沒有立馬搭話。
「嫂子,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
小弟看見我迷惑,悻悻說道,「老大父親前幾年因公殉職,老大就也進了警局,重新啟用警號。」
因公殉職!?我怎麼沒聽說。
雖然高中之後何川搬家,我和阿姨聯繫變少,但何川可是日日在我面前。
這麼大的事情,他沒有理由不和我說。
腦子裡那根弦被狠狠撥弄,我扒著前座的靠背,有些激動。
「具體是哪年!?」
小弟嚇了一跳,聲音開始結結巴巴。
「好像是三年前,當時我還沒到警局,不知道太具體……」
沒有剛才來的意外。
果然,三年前,我們分手的時間。
雜亂無章的思緒蔓延,沒有邊界,沒有方向,麻繩一樣擰在一起,時間沖淡的思緒在縫隙裡瘋長。
我伸手,想要抓住那些肆意,野蠻,胡亂和沒有理由的猜想。
黑暗裡,又見少年冷巴巴大步走來,沉著臉,用最生硬的語氣對我講,「蔣落落,我馬上要出國了。」
所以到底因為什麼?
你還有什麼事情我不曾瞭解,機場孤冷的男孩是否在轉身時也紅過眼眶。
12
星期五下午,我頂著幾天失眠冒出來的黑眼圈在警察局門口等何川。
聽來來往往的年輕員警認親。
「哎,嫂子好!」
「嫂子進來喝茶啊!」
得,沒給我否認機會,徹底坐實了唄。
只要我笑的開心,就沒人能看出我尷尬。
何川今天穿了件橘橙色衛衣,褲腳微微卷起,能看到線條分明的腳踝。
春光下,身影惑人。
「小姐,需要人民警察的幫忙嗎?」
何川逆光走近,熟悉的「惡劣」腔調。
「你上次住院欠我一千二百三十五塊四毛二 ,給你湊個整一千五,快還我。」
乾巴巴的聲音隨風飄散,我自己都鄙視我自己找的蹩腳理由。
被我的話逗樂,何川咬著唇笑了笑,「蔣落落,演技確實是毫無進步。」
「閉嘴吧你。」
就知道他嘴裡沒什麼好話。
何川一點不生氣,反而興致勃勃。
「說,想幹什麼。」
我抬頭看他,儘量保證自己債權人的威嚴。
「內個,你做頓飯抵債也不是不可以。」
他笑意愈濃,連帶著鴉羽般根根分明的睫毛也顫抖起來。
「想吃哥做的飯就直說,走了。」
「去哪?」
「買菜啊,要吃什麼。」
「可樂雞翅,可以嗎……」
我小心翼翼問他,何川如我預料般沉默了。
可樂雞翅,是何川在分手前做過的最後一次飯。
良久,久到我以為何川快要拒絕。
低醇的回應終於在耳畔響起,「好。」
13
可樂雞翅味道很好,與當年無異。
只是一頓飯我吃的心猿意馬,好多話想問卻問不出來。
沙發柔軟舒適,我像個小趴菜一樣,窩在舒服的角落,默默懷抱薯片,看廚房裡的何川洗碗。
別罵我啊,我本來是想幫他洗的。
結果那人非說我洗不乾淨,強硬轟我出來看電視。
還跟哄小孩似的扔給我包薯片。
就差再來一句【乖,出去玩,別在這裡搗亂。】
我哪有那麼低年齡段啊喂。
「吃個薯片吃的哪裡都是。」
何川歎息著,把沙發上的碎屑清走,而後又抽出濕紙巾。
「手,伸出來。」
他態度並不輕緩,可我手指尖上微涼觸感卻柔軟的緊。
抬眸看他,何川正低頭細細擦拭,蓬軟額發隨意垂下,遮擋住沒有好的擦傷。
從高中開始,他的衣服口袋裡就總有一小包濕紙巾。
每次我上完體育課或者吃完零食,濕紙巾都能被他精准扔到我書桌上,最後酷酷來一句,「擦手,髒死了。」
當時,我只覺得他這個人婆婆媽媽。
現在回看,那些年少時不曾理解,難以言說的心思,竟都是蜜糖的雀躍。
桀驁,意氣,蓬勃,都在眼前這個人身上逐漸沉澱隱匿下來。
他對我的縱容,卻十年如一日以不高明的方式肆意增長。
就像,擱在茶几上的濕紙巾,還是那個和他人設不符,卻被我誇可愛的粉白色包裝。
14
「怎麼了?」
已經撲到何川的懷裡,我眼眶透紅,不想讓他看到。
何川習慣性回攬我,掌心穩穩抵住我的腰,方便我能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
我想,離開他該是類似香煙戒斷的感覺,緩慢地,把依賴和成癮從身體裡剔除。
以為時間已經足夠漫長,卻本能渴望再次接近。
「何川。」
「嗯?」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遮掩哭腔。
「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叔叔他……」
我明顯感覺何川的身體一僵,環著我的手臂在無意識收緊。
呼吸聲交錯著此起彼伏,他胸腔的震動傳遞到我身上,酥酥麻麻。
何川的頭順勢埋進我頸窩裡,悶悶的。
「蔣落落,對不起。」
那一刻開始,我終於知道了那段被少年刻意隱藏的孤單時光。
當年,何川父親在抓捕罪犯途中被狗急跳牆的嫌疑人連捅數刀,醫生和護士把呼吸微弱的他從血泊裡抬進救護車。
手術室的燈長明,從夜半到清晨,從黑暗到光明,地平線上空的曙光最終卻沒有帶來希望。
不轟動的案子,知道的也寥寥數人,唯一的諷刺即是,以年輕生命為代價也擠不上社會版的頭條。
短短的篇幅只夠寫上一人緝拿歸案,兩人畏罪潛逃。
英雄少歸路,碑前空蕩蕩。
路人經過不會多停留一刻,可能還會問上句「這是誰啊,這麼年輕,真可惜。」
殊不知,最該可惜的不是青年身死,是魂滅無名……
老局長與何川家私交甚好,罪犯團夥尋仇這種事情在現實生活中概率並不高,但為了穩妥,商量決定把何川和母親送出國暫避鋒芒。
後面,就是我知道的事情了。
分手,出國,不再相見。
他強裝平靜,不鹹不淡的聲線似乎這些都發生在旁人身上。
15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輕輕問他,酸脹感好像被揉碎了填進身體,無力交織難過。
他歎息,一點點把自己的心捧給我看。
「我當時很慌亂,怕連累你,更怕告訴你我就沒有勇氣再離開。」
微涼感蔓延脖頸,何川大滴的淚透過皮膚,直直砸向我的靈魂所在。
「蔣落落,我何川就是喜歡你,不想你為任何事苦惱。如果我一定要走,比起讓你擔驚受怕,我情願你恨我,情願你當是看錯了人,然後繼續快樂,無憂無慮去當別人的公主。」
「你喜歡的菜,我都去學,你討厭的人,我都不理。」
「我被人揍的迷迷糊糊,滿心想的都是能再見你一次。」
我跟著他哭,熾誠的人如何偽裝都是熱烈。
「何川,你個大戀愛腦。」
我不受控制地想罵他。
罵他知道我所有秉性,連雨天也會多為我帶一把傘。
罵他二十年來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笨拙的言語詞不達意 。
罵他接受我的遲鈍和不解風情,用心保護我不受傷害。
罵他一個人面對不如意的人生,不給我帶來絲毫陰霾……
「蔣落落,你罵我嗚嗚嗚嗚。」
何川鼻尖在我身上磨蹭,惹得我一陣酥癢。
頭一回知道,他撒嬌這麼……油膩!
16
微妙默契,我倆維持最初的姿勢,無言卻勝過世間萬語。
透過窗,絢爛星河高懸於蒼穹之上,目之所及,皆是微弱柔和的銀輝。
何川就像光一樣無聲闖入每個角落,悄悄給我黑夜中不懼怕的理由。
也許自己都沒意識到,我的強勢,毒舌,理直氣壯多半是因為,他在身後。
是因為,我堅信著,他永遠為我撐腰。
「蔣落落。」
他突然開口。
「嗯?」
「我不打算做飯還債了。」
什麼?!
我直接彈起來,一碼歸一碼嗷,怎麼還趁火打劫了 。
年輕人不講武德。
何川眉梢的笑痕轉瞬即逝,立馬換上一嚴肅表情。
湊近我耳邊,溫熱氣息夾帶著不羈的松柏香附上耳廓。
就在我以為有什麼少兒不宜的內容出現的時候……
「我要重新追你!就當是還債了。」
……
刺激勁爆的畫面呢?氣氛都烘托到這裡了,就這?!
我清清嗓子,從他懷裡退出來。
「其實吧,你倒也不用……」
下一秒,何川捂住我的嘴,凶巴巴的,「你現在應該說,你同意我的追求?」
「說啊。」
不是,大哥,你捂住我的嘴讓我說話,是您腦殘還是我智障。
我癟著嘴(當然,他看不見),點點頭。
呵,不知好歹的狗男人。
17
「林總,今天真是麻煩您了。」
一天工作結束,我狗腿著客戶走出公司大樓。
林墨桃花眼透過不厚的鏡片,微微垂眼。
「蔣小姐,倒也不必這麼客氣吧。」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我沒繃住,笑出了豬叫。
林墨是我的高中同學,天生的贏在了起跑線,顏好,個高,富二代。
我還在哼哧哼哧給資本家打工的時候,他已經成為公司最大的客戶。
人和人的區別真大,我這種天生麗質小可愛,怎麼就沒有一個能把我保送成公司老總的爹啊。
「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墨搖了搖車鑰匙,不緊不慢走在前面。
「哎,我說,你實在沒必要因為我投這個項目的。」
我邁步跟在他身後。
「倒不全因為這個,項目還不錯。」
林墨已經走到了樓外的太陽地裡,回過頭來,臉上似有疑惑。
「拿了提成不開心?」
我怔住,搖搖頭。
林墨一副坦然,眉眼舒展開有清淺的笑容,「那就好。」
沒來的及反應,我聽見何川叫我名字,中氣十足的三個大字惹得下班人潮裡不少人朝這邊張望。
「我去,你怎麼摸到我公司的?」
何川從一輛黑色機車上下來,車底部有十分乍眼銀綠色花紋。
他單手抱著頭盔,另一隻手十分順暢繞過我的肩膀。
「你猜。」
我撇過眼,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瘋。
「這位是……」
我看著林墨朝他介紹,卻立馬被打斷,何川笑的有些玩味。
「高三六班,林墨,對吧。」
林墨點點頭,「高三一班,何川。你變了不少。」
等等,他倆咋背著我私相授受了。
皇上,臣妾要告發川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罪不容誅!
你們勾肩搭背,把酒言歡。
我是電燈炮?!
「我弱弱問一句,按劇情發展,你們不是都應該送我回家嗎?」
何川聽聞,順勢把我轉向地鐵的方向,「乖乖回家,一會去找你。」
「哎!啥啥啥。」
我扭頭寄希望于林墨,結果他也杵在原地,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肯定我自己能坐地鐵回家……
天殺的,一個跑車,一個機車,讓我趕地鐵,真是個人嗷。
我氣鼓鼓往地鐵站走,不知道兩人沉默著目送我離開。
18
路燈昏黃,海城的夏日阻擋不了人們上街的熱情,某所學校外的老式小賣部人堆裡,坐著兩個格格不入用冰可樂乾杯的男生。
一個隨意穿著白色 T 恤,銀色項鍊掛在鎖骨上方。
一個上身輕薄襯衣,腕表粹著冷冽的光。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林墨喝了口可樂,聲音淡淡,沒有什麼情緒。Ṱű̂₎
「呵,我不回來,不是便宜了你。」
「不過,還是謝謝你,這幾年照顧蔣落落。」
何川話風轉的速度是 180 邁,林墨回懟的話僵在嘴裡。
「何川,發好人卡也得落落給我發吧。」
何川鼻腔裡輕哼一聲,沒說話。
「這麼多年了,沒贏過你一次,可惜。」
林墨望著遠處路燈下的高中生,思緒不經意飄得遠。
有個女孩願意和他講話,告訴他不要去打架,不要總蹺課,不要離家出走,春意惑人的笑硬生生把他從最迷茫的青春裡拯救出來。
他剪短頭髮,重新穿上校服,日復一日學習枯燥乏味的知識。
他以為自己足夠好了,卻發現女孩身邊永遠都站著另一個少年,他很不服氣。
「那確實,之前高中找到我 battle 籃球沒成功,現在賽車也沒成功,我都懷疑你讓著我了。」
何川突然開口,無所謂似得掰著手指頭細數有幾件事情。
林墨拿著汽水瓶重重撞了何川的瓶子,聲音裡有笑意,「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得意,讓我嫉妒。」
「走了,青春故事也許真該結束了。」
林墨一飲而盡,起身發動汽車,轟鳴的聲浪裡世界虛幻起來。
襯衫西裝下是科技公司的林總還是十一中的林墨,他自己也分不清。
何川沒著急走,有戴著校牌的同學在眼前來來往往。
人真的很複雜,他從來沒想過能和情敵平心靜氣的聊天。
十八歲籃球場那股風沒有吹散少年的一點微弱聯繫,起碼他和林墨再見面還是同樣的坦誠和真實。
19
何川最近,不正常,大大滴不正常。
只要有時間就換著花樣在公司樓下等我,時不時還捧束花。
主要是他,太好看啦。
不出兩天我的八卦同事就開始傳有一個瘋狂帥氣小奶狗追求我,但是我剛正不阿,坐懷不亂,不被蠱惑,死活不答應。
他們紛紛表示佩服……
喂,明明是他不讓我答應啊!
「何川我同意了。」
「你應該說我還需要努力,因為我要把所有不在的時間都補給你。」
何川背著我的包走在前面,手裡拎的滿滿是宵夜。
我跟著他,看影子被月亮映的影影綽綽。
「你怎麼和林墨認識的?」
其實我想問很久了,我總覺得我錯過的事情可能有點多。
「高中一起打過球。」
「哦。」
我低頭,覺得他解釋的太過潦草。
然後,我特麼直接整個頭撞到了他的胸肌上。
大哥,你停下來和我說一聲啊,你鍛煉這麼結實是為了犧牲自己給我練鐵頭功用的?!
「你知道他喜歡你嗎?」
我抬頭撞入他的眼睛,清澈透底沒有波瀾,仿佛是在討論一個嚴謹的問題。
我點頭,有哪個無關緊要的人會時常在身邊出現呢。
「他是個很好的人,只不過……」
何川眉梢透著愉悅,「只不過你的心已經被我這麼優秀的人填滿了!」
「大言不慚。」
我控制住想要瘋狂上揚的嘴角,快走兩步甩開他,雖然很臭屁,但是何川說這種話莫名可愛。
我在前面轉過身,倒著走,繼續問他。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啊,怕我被他迷惑?」
林墨,確實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啊,嘖嘖嘖。
誰知道何川得意哼了一聲,「我是誰啊,我怕他?!」
「就覺得所有的愛意不該被埋沒,既然無法成全,能被你知道也是好的。」
「呦呵,正能量起來了。」
「哥三觀一直不歪,你正著走,別再摔了。」
「有你幫我盯著呢,我摔了就是你的責任!」
我小孩子一般在他無奈的眼神裡往後顛了兩步。
歡聲笑語,就還像我們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從長街到小巷,從春夏到秋冬,從悸動到相愛。
年少的歡喜,或青澀,或熾熱;深情的遊戲,或缺憾,或圓滿,那才是真實的樣子,很幸運,我遇到了何川。
也希望,所有人都能遇到生命裡的太陽……
【後傳】
1
三年後……
何川真是好樣的,一點沒忘自己立得 flg。
勤勤懇懇扮演追求者身份整三年,確實是把他離開的時間補回來了,但人開始不走正常的路線了你說說。
手機支付如此便捷的時代,非要給自己買個皮夾子。
別人問他,他就興奮的打開,露出特意放在裡面我的拍立得照片,開始和一群單身狗炫耀自己有女朋友。
然後十分自然享受眾人稱讚的目光。
哦,愚蠢的土撥鼠,我那兩米城牆厚的老臉都丟光了,快送他去見上帝吧!
男朋友能退貨嗎?有運費險嗎?!
「你咋不把我的臉印在 T 恤上天天穿著呢?!」
「好主意啊。」
「滾!!!」
2
「別說,你穿上西裝真人模狗樣的。」
我在臺上目不斜視,用何川能聽見的聲音同他說。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相當於罵自己。」
轉過頭,看何川表面一臉乖巧,攏起的短髮有幾絲垂下,恰好搭在優越的眉骨上方。
我倆靠的很近,暗地裡他在背後捏著我的手玩。
一會甩甩我的手腕,一會十指相扣,偏偏我還掙脫不開。
「撒開你爪子。」
「我不!」
何川得逞,連帶著眉目也十分舒展。
如果不是台下的人歡聚一堂,我真想給他個天馬流星拳。
流程複雜,我就說從簡算了,何川偏不讓,說什麼就結一次,一定要盛大。
盛大個頭,穿著高跟鞋,綴著幾十斤婚紗我要死了。
終於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我興高采烈把無名指的戒指硬生生給他套在了中指。
挑著眉看他一臉震驚,接下來就是段我倆能看懂的眼神戲碼:
何川:【蔣落落,你來真的是吧。】
我:【略略略。】
何川:【你等著。】
我:【略略略。】
何川:【嗯?!】
我:【略略略。】
也不對,能看懂的還有我閨蜜,她在臺上攤攤手,和旁邊另一位伴娘激情討論:「我說他倆是小學雞吧。」
「現在有請新娘拋出手中的捧花!在場的朋友準備迎接幸運喲!」
何川的小弟靠譜一回,自告奮勇當主持人,流程走的十分認真。
手捧花粉白間雜,輔以綠藍色的玫瑰花葉,手柄的白色蝴蝶結還是我親手系上的,絲帶在太陽下泛著多彩光華。
我回頭略過何川珀色眼眸,瞳孔裡映著和我難得的默契。
我笑了笑,瞄準方向,大力將捧花甩向觀眾席。
yes!完美命中目標!
當然,被高空墜物砸中的林墨一臉蒙,哭笑不得舉起來晃晃,示意他接到了。
林墨罕見的沒有穿西裝,簡單的淺藍色運動套裝倒像個高中生似得。
沒等我說話,何川就先扯過話筒。
語氣隨意卻不輕浮,「ṱúⁿ兄弟,也祝你幸福。」
我看見林墨唇角彎起好看弧度,沖我倆點頭,周身都有柔和的光。
墨色眼波裡,閃爍著那個改邪從良的少年靈魂。
3
「一千,加五百加兩千,嘖,等等,剛才算到多少來著。」
晚上,我把收到的紅包都攤在桌子上,鮮紅的鈔票那叫個刺激。
洗完澡出來的何川,灰藍色浴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肌。
沒走兩步路,就不老實把頭靠在我肩上,百無聊賴盯著我數錢。
「你說為什麼大家不能直接微信轉帳呢,這樣就能直接知道多少了。」
何川歪著腦袋,許是剛洗完澡的緣故,嗓音聽起來悶悶的。
「你確定不是因為你小學數學不過關才算不明白嗎?」
「大喜的日子,別逼著我打你嗷。」
挪動身體,我想把何川腦袋推下去,沒想到他抱得更緊了。
帶著點水汽的溫熱體溫瞬間籠罩我全身,鼻尖充盈著他微微皂感清新檸檬調子的洗髮露氣息。
略微低頭,還能看見何川因為用力而肌肉線條明顯的半截小臂。
「大喜日子,我們還是做點該做的吧。」
何川不重的咬了下我的耳垂,心尖的酥麻感電流般頓時傳遍四肢。
天旋地轉,暖黃色小燈下,何川不費勁的把我整個撈起來。
我當然表示抗議了!
這是慘無人道的剝削!
低沉的喘息聲,紛雜的摩擦聲,我聽見何川俯身呢喃,「抗議無效。」
……
一夜無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