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值得

過年回家打麻將三缺一。
搖人的時候我甚至打通了前男友的號碼。
他語氣冷漠：「想清楚了？要和我道歉？」
我說：「不是，麻將三缺一，你要不要來？」
他沉默了一瞬，隨後吐出兩個字：「地址。」
「在普陽市安寧縣石頭鎮理兒邨。」
前男友愣住了：「你再說一遍？」
我一下子有些尷尬，竟然忘了前男友是城裡人，過來一趟挺麻煩的。
我有些無奈：「算了，和你們城裡人說不清楚。」
可第二天，我一起牀就看到了被我們邨的狗追得滿邨跑的前男友。

1
我和傅衡一談了三年還是分手了。
周圍的人都很不理解。
傅衡一長得帥，家境好，對我更是沒的說。
甚麼好的貴的東西都想捧到我面前。
在他們看來，我們的感情很穩定。
可沒想到，我們分得這麼突然。
大家都推測是傅衡一把我甩了。
可事實恰恰相反。
是我和傅衡一提的分手。

2
當時我和傅衡一說分手後，他很久都沒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要生氣的時候。
他突然開口，問我寒假想去哪個國家旅游。
一瞬間，我甚至有種我剛剛沒提分手的錯覺。
於是我又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傅衡一，你剛剛是沒聽見嗎？我說我們分手吧。」
可他好像還是沒有聽見，自顧自地說。
「要不去馬爾代夫，你上次不是說那裡好看嗎？我知道有個酒店還不錯……」
……
我忍不住小聲重複了一遍。
「傅衡一，我不想去甚麼馬爾代夫。我們分手吧！」
這一次，他終於沒有裝作聽不到，帶著怒意地開口。
「沈清俞，我給你臺階你就不能給我臺階嗎？
「你吃錯甚麼藥了？非要和我分手？
「沒了我，誰帶你出去玩？」
看著暴跳如雷的傅衡一，我有些心虛，但還是弱弱地開口。
「我不想出去玩，安靜待著也挺好的。」
傅衡一聽到我的話後明顯獃愣了幾秒，然後笑了起來。
「哦……跟了我幾年玩膩了，現在想把我一腳踹開。
「沈清俞，你別以為你自己有多無可替代，我傅衡一最不缺的就是倒貼上來的女人。
「你以後別來跪著求我複合，我到時候看都不會看一眼！
「你等著後悔吧！」
傅衡一說完之後，摔門而去。
當天就在朋友圈公布了我們分手的消息。

3
我有些無奈。
傅衡一的性格一向如此。
在一起的時候轟轟烈烈，如今分手也要搞得盡人皆知。
本來，我還想分得體面一點。
可傅衡一這麼一發，許多共友紛紛來詢問我分手的理由。
他們猜測我和傅衡一之間是不是出現了第三者。
面對他們的試探。
我選擇了誠實回答。
【沒有第三者，只是和傅衡一談戀愛以來，每一個假期都被他拉著去旅游。】
【我今年想回家過年了。】
大家聽到我的回答後都沉默了。
他們不相信，只是一味地回覆。
【沒事，男人嘛。我們都懂。】
【你放心，我們不會往外說的。】
第二天，傅衡一出軌並把我甩了的消息整個大學都知道了。
舍友紛紛來安慰我。
「清俞，沒事的。」
「我們就知道這個傅衡一不是甚麼好東西。」
「……」
我打開行動電話更是發現傅衡一發來資訊。
【沈清俞，你很有種。】
【把我甩了，還造謠我。】
我想解釋，卻發現自己喜提拉黑。
我輕嘆一聲，只能默默收拾行李回了家。
這是我上大學以來，第一次回家過年。

4
第一年寒假的時候，我和傅衡一剛談戀愛。
因為我一句不喜歡冬天。
他帶著我去泰國又過了一次夏天。
那時候正是熱戀期，我也樂在其中。
第二年寒假的時候，傅衡一和父母吵架。
因為他一句孤單，我跑去了傅衡一北京的別墅和他一起過春節。
今年我爸說，如果我再不回家過年。
他就跑來我的大學打斷我的腿。
我相信我爸真的會。
所以我不敢了。
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又轉了兩輪大巴，步行了兩公裡。
終於回到了我的邨——
普陽市安寧縣石頭鎮理兒邨。
這才是我過年應該待的地方。
而不是北京的大別墅或者是馬爾代夫的五星級酒店。
我在邨口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甚至能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這就是沈家那個女兒，前兩年不知道和哪個野男人跑了，家都不回了。」
「那她現在回來，不會是被甩了吧？」
「有可能，不然怎麼會舍得回來。」
「……」
邨裡大媽的戰鬥力強得可怕。
因為他們蛐蛐人的時候，甚至不會背著你。

5
我硬著頭皮打招呼。
「王大嬸、許大娘。」
她們瞬間切換臉色，笑眯眯地看著我。
「哎呀，這不是清俞嗎？上大學很辛苦吧，今年可算回來過年了。」
「你都不知道，你爸可想你了。」
「就是，按我說啊，還是得清俞有出息，咱們邨第一個大學生呢。」
「……」
如果剛剛我沒有聽到她們的話，恐怕也會以為她們說出的話是出於真心。
不過我早已習慣。
於是也和她們噓寒問暖一番，關心一下她們家的狗沒有生狗崽子。
問一下今年邨裡的糧食產量。
其實這才是我人生前十八年裡最經常討論的話題。
而不是像傅衡一一樣開口評價的就是 82 年的拉菲和上萬一晚的酒店。
我的邨裡，大多數人一年的收入都沒有一萬。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悵然。
不知道傅衡一現在在哪裡，是去國外旅游了呢，還是回到了自己六百平的家。
我輕嘆一聲。
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在哪裡都已經不關我的事。
還是回家喂豬吧。

6
我拖著行李回到家的時候。
爸爸正在準備豬食。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終於舍得從你燈紅酒綠的大城市裡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眼裡沒這個家了。」
我擠出一抹笑容。
「前兩年在學校勤工儉學，過年有三倍工資呢。
「今年沒了，這不就立刻回來過年了。」
聽到我的解釋，爸爸的臉色緩和了一點。
「我都說了讓你不要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爸爸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尖銳的女聲打斷。
「你說得倒好聽，你有甚麼辦法可想，我們燿祖今年私立幼兒園的學費都還沒著落呢！
「人家過年不回家能自己掙學費，你操甚麼心，非要她回來過年，家裡都沒地住。」

7
我抬頭望去，我繼母正牽著 6 歲的弟弟走出來。
爸爸聽到她的話臉色有些尷尬，但終究還是甚麼都沒有說。
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
我對著繼母乖巧地叫了一聲：「阿姨。」
她正臉都沒給我一個，只是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家裡沒你的房間，自己收拾一下雜物間隨便睡睡吧。」
我點點頭，趕緊拖著行李進了雜物間。
簡單收拾一下，又出來接過豬食開始喂豬。
我和傅衡一談戀愛的時候，他甚麼都不讓我幹。
他說女孩子就是應該養尊處優的。
但是他不知道，其實我和「養尊處優」這幾個字一點關系都沒有。
從我記事起，家裡的活全都是我幹。
傅衡一不會知道，我被他那樣慣著的時候心裡有多麼惶恐。
我彎腰喂豬，但是不知道為甚麼今天豬圈裡的灰塵這麼大。
甚至飛進了我的眼裡。
讓我眼眶濕潤。

8
晚上，我睡在雜物間的牀墊上刷著行動電話。
卻發現傅衡一發了新的朋友圈。
我不可置信地重新整理了兩遍，才確認真的是他發的。
傅衡一應該是把我從黑名單拉出來了。
我躺在牀上，露出了今天唯一一個真心的笑容。
傅衡一發朋友圈不喜歡帶文案，只有簡單的四張圖。
定位是馬爾代夫。
我將四張圖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女生的痕跡之後才安心地刷接下來的朋友圈。
其實傅衡一不喜歡發朋友圈。
我問過他原因。
但是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從前覺得沒必要和誰分享我的生活，遇到你之後我的生活只和你分享，Ṭú₃更沒有必要發甚麼朋友圈了。」
傅衡一說得不假。
我們談戀愛的日子裡，傅衡一很黏我。
恨不得每天都要跟我待在一起。
雖然我很開心，但也有幾分煩惱。
因為傅衡一每天和我待在一起，我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勤工儉學。
只能趁他不在的時候做點兼職。
在他眼裡，我家裡雖然不富裕，但應該也能維持正常的開銷。

9
可他不知道。
我真的很窮。
窮到我們談戀愛，他幾乎承擔了所有的開銷，我都依舊焦慮下個月的夥食費。
窮到我一邊跟著他住上萬一晚的酒店，但還要時刻註意我的助學貸款有沒有批下來，甚麼時候到賬。
在我和傅衡一的戀愛裡，我就像一個演員。
努力地在扮演一個正常的女孩。
一個有著正常家庭的女孩。
但是隨著我爸那通電話，我開始意識到。
這場戲終究還是要散的。
我不可能演一輩子。
我枕著手看向天花板，開始幻想傅衡一在幹甚麼。
想著想著又不由得感嘆一句。
有錢真好。
有錢了分手可以去巴厘島散心，可以去馬爾代夫度假。
沒錢的話，只能像我悄悄躲在雜物間。
甚至不敢哭。
怕隔音不好吵到旁邊的弟弟。

10
第二天我是被電話吵醒的。
是舍友打來的電話。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
「清俞，你現在哪裡呀？」
我很少和舍友提起我的家Ťũ̂⁰庭狀況。
她們和傅衡一一樣，以為我就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
所以彼此也很少過問。
可如今她這麼一問，我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詢問她怎麼了？
她似乎也有些緊張，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有人在她旁邊說話。
「你就說去找她玩。」
「你別緊張了，快點問！」
「等會兒傅衡一……」
我聽得有些雲裡霧裡，為甚麼我好像還聽見了傅衡一的名字。

11
過了好一會，舍友的聲音才傳過來。
「清俞，你回家了嗎？
「我在家有點無聊，想著過去找你玩。」
這下輪到我緊張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些甚麼。
舍友要是來我家裡，別說沒地方住。
可能她來的第一天就要被嚇跑了。
於是我有些心虛地回覆她。
「姍姍，我沒在家，出來旅游了。
「可能比較晚才回家過年，你要是過來可能買不到票回家過年了。」
舍友似乎還想說點甚麼，我趕緊找理由說有事掛斷了電話。
好險。
差一點我是窮鬼這個事就要被公之於眾了。

12
沒想到我兩個小時後打開行動電話，發現傅衡一又更新了朋友圈。
甚至罕見地連發三條。
第一條：【有人表面說不愛出去玩，轉眼自己出去旅游，玩得真 6。】
第二條：【那些說不喜歡出去玩的人，不會因為不喜歡一起玩的人吧？】
第三條：【馬爾代夫的風景無論有沒有人陪伴都是一樣的好。】
這三條朋友圈，我看得雲裡霧裡，但我好像感受到我被傅衡一陰陽怪氣了。
我本想悄悄劃過，卻沒想到手滑點了一個贊。
一瞬間，傅衡一的語音資訊彈了過來。

13
我顫顫巍巍地點開。
裡面是傅衡一歇斯底裡的咆哮聲。
「沈清俞！你非要給我點贊羞辱我一下是吧！」
「知道你在和別人玩得很開心，沒必要哈，沒必要讓我知道！」
「你以為我玩得不開心嗎？我告訴你，我玩得可開心了，有你沒你都一樣！」
……
聽完傅衡一的痛斥，我趕緊把手滑點的贊取消了。
然後開始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給你點贊的。】
【我已經取消了，影嚮到你心情很抱歉。】
【祝你旅游玩得開心。】
奇怪的是，我說完之後，傅衡一那邊沒了動靜。
他沒有再發新的資訊過來。
我點開他的朋友圈，發現他已經把剛剛發的三條朋友圈給刪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甚麼。
為此我求助了邨口的邨花小翠。
她戀愛經驗豐富，以她家為圓心，方圓十裡的黃毛基本上都是她的前任。

14
我複述了事情的經過後，小翠看著我，胸有成竹。
「這你都不懂？」
我看著她，茫然地搖了搖頭。
「不懂。」
小翠嘆了一口氣，語氣沉重。
「他是你甚麼人？」
一瞬間我有些啞然。
敢情我說了這麼久，她還不知道我問的是感情。
我默默吐出三個字——
「前男友。」
小翠突然站起來發出尖銳爆鳴聲。
「甚麼！沈清俞，你竟然談戀愛了！」
我趕緊拉她坐下，環顧了一下小聲地說。
「已經分手了。」
小翠看著我，一臉八卦。
「天啊，沈清俞，我認識你 20 年了，你終於鐵樹開花了。
「那男生甚麼樣啊？給我看看，我看看有沒有我家鐵牛哥帥？」
聽到這Ţüₗ裡，我忍不住皺眉。
「你怎麼又和張鐵牛複合了？我不是說了他不是好人嗎？」
小翠一臉心虛，但還是故作鎮定。
「你不懂，我有自己的節奏。」

15
她趕緊扯開了話題。
「你們已經分手了，但他因為你給他點贊而生氣了，對吧？」
我點點頭。
小翠沉思了一會兒，最後恍然大悟般拍手。
「我知道了！他是不是不喜歡別人給他點贊。」
聽到小翠說的話，我又聯想到傅衡一平時不喜歡發朋友圈。
於是我贊同地點頭。
「有道理。」
小翠受到我的鼓勵，又開始大膽推測。
「這不就是了。
「你們只是分手了，又不是沒感情了。
「人家想考驗一下你，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別人不喜歡還非要點贊，人家可不就生氣了。」
小翠一通分析下來，我覺得越發有道理。

16
我忍不住迫切ŧŭ̀ⁱ發問。
「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生氣了？」
聽到我的話，小翠眼神開始看向我的眼神變得別有深意。
「沈清俞，你想幹嘛？
「不是說分手了嗎？為甚麼還要管人家有沒有生氣？」
一時之間，我有些慌亂。
只能拿小翠剛剛的話找補。
「你不是說了嗎？我們只是分手了，又不是沒感情了。
「那有感情咱們還是朋友，我……我當然不希望他生氣了！」
小翠看著我一本正經地胡扯。
「沈清俞，你就裝吧！真正相愛過的人，是沒有辦法當朋友的！」

17
聽到這句話後，我真誠地向小翠發出了我的疑問。
「那為甚麼每次你和張鐵牛分手之後，都還在做朋友？」
我是真的不解。
我在外面上了三年大學，每一次接到小翠的電話都是因為她和張鐵牛分手了找我訴苦。
他們分分合合幾十次，每次分手小翠都果斷和新的人談戀愛。
其中也不乏條件好長得帥的。
但她最後還是會和張鐵牛複合。
聽到我的問題，小翠故作深沉地看了一眼天。
「你不懂，在他面前我可以做自己。」
我不懂。
我要回去喂豬了。
於是我向小翠揮了揮手。
她在後面大叫著讓我晚上別忘了來她家打麻將。
我大喊了一聲：「好。」

18
可晚上我到了小翠家。
麻將桌上只有 3 個人。
我問小翠第四個人甚麼時候來。
她有些尷尬，開口解釋道。
「本來鐵牛哥說要來的，但是我們下午吵架了，他不願意來了。」
我忍不住兩眼一翻。
這就是我看不起張鐵牛的原因。
他總是有事沒事就找小翠吵架，並且吵架從來不讓著小翠。
總是讓小翠下不來臺。
小翠不愛打麻將，是為了張鐵牛才攢的局。
現在他說不來就不來，完全不顧小翠的感受。
我忍不住吐槽。
「張鐵牛有甚麼好的？他根本不顧及你的感受。」
小翠不樂意我說他。
急忙解釋道。
「我們吵架了嘛，男人拉不下面子很正常。
「要是我們沒吵架，他肯定就來了。」
看到小翠這副戀愛腦的樣子，我終於忍不住了。
「小翠，你到底懂不懂的！
「愛你的男人，哪怕吵架了也是會為你讓步的，而不是讓你難堪。」
小翠不信。
「我才不信有這樣的男人，你給你前男友打電話，你看看你們現在分手了他還理你不。」

19
也許是真的氣上心頭，我拿出行動電話直接撥打了傅衡一的電話。
可沒想到，電話立馬接通了。
傅衡一語氣冷漠。
「想清楚了？要和我道歉？」
「不是，麻將三缺一，你要不要來？」
傅衡一沉默了一瞬。
下一秒，他吐出兩個字。
「地址。」
小翠瞪大了眼睛。
我下意識說出了邨裡的地址。
「在普陽市安寧縣石頭鎮理兒邨。」
傅衡一愣住了：「你再說一遍？」
我也愣住了。
我精心偽裝了這麼久的正常女孩人設就這麼水靈靈地被自己戳穿了。
而且傅衡一現在還在馬爾代夫，過ŧū́⁼來一趟挺麻煩的。
我有些懊惱。
「算了，和你們城裡人說不清楚。」
我掛斷了電話，快步走回家。
小翠在我後邊著急地喊。
「咋說，你前男友來不？」
回應她的只有我的沉默。

20
可就在我回家潦草地睡了一夜後。
第二天一早，小翠就沖進了我的房間。
「清俞！清俞！
「你快出來看啊，我們邨的狗在追人。」
一晚上沒睡好的我只想翻個身繼續睡。
「我們邨的狗壞得很，追個人也不奇怪。」
小翠的聲音依舊激動。
「不是勒，這次追的人不一樣，你快來看看啊！」
突然，一個神奇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
可隨後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怎麼可能呢。
在小翠的催促下，我起牀跟著她來到了邨口。
在看清那人的臉後，我瞪大了眼睛。
本來應該在馬爾代夫的傅衡一。
現在正在被狗追得滿邨跑。

21
我看向小翠。
「這怎麼回事？」
小翠撓了撓頭，也有些困惑。
「聽說他大半夜到邨裡，一直問沈清俞家在哪裡。
「後面有人覺得他是騙子，就開門放狗趕他。
「結果他愣是不走，一直被狗追著在邨裡跑。」
……
與此同時，傅衡一也看見了我。
他忍不住大喊。
「沈清俞，分手歸分手。
「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他這一喊，所有邨裡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他們開始竊竊私語。
「這就是沈家女兒在外面談的小白臉？怪不得兩年不回家呢。」
「她這是幹了甚麼對不起人家的事，現在人家都追到家裡來了。」
「這小白臉可真俊啊，怪不得清俞都不願意回家了……」
……
聽到旁人的議論，我的臉青一陣紅一陣。
只能趕緊上前將狗拉開，快速帶傅衡一回了家。

22
結果我和傅衡一剛回到家。
就碰上了剛從地裡幹活回來的我爸。
我有些緊張地喊了一聲：「爸。」
他看著傅衡一，又看了看我，開口詢問。
「這是誰？」
我正準備隨便找一個理由糊弄過去。
「這是我同學，來找我玩……」
沒想到傅衡一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爸！」
一時間，我爸的臉色變幻莫測。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傅衡這甚麼死動靜。
就在我爸即將要發作的時候，傅衡一迎了上去。
「爸，你這一身汗，是不是剛幹完活回來。
「哎呀，這麼早，爸你真能幹，太辛苦了。」
說完還貼心地接過我爸手上的農具。
我爸從來沒有被人這麼關心過。
一瞬間，臉上竟然出現了幾分害羞的情緒。
結結巴巴地回答傅衡一。
「沒……在邨裡嘛，大家都得勤奮點，不辛苦。」
傅衡一趕緊接話。
「爸，你這不一樣。
「雖然大家都是早起，但是你看看你，這麼冷的天出了一身汗。
「一看就是沒少出力！爸你真的是太厲害了，太能幹了！」
爸爸被傅衡一誇得找不著北，已經忽略他的稱呼，反而客氣地問他。
「你這小夥子，你吃飯了嗎？」
傅衡一一臉驚喜。
「天啊，爸，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飯啊！爸，你簡直太貼心了！」
我再次閉上了眼。
不願睜開眼，希望是我的幻覺。

23
餐桌上，我看著傅衡一穿著愛馬仕的大衣，坐在塑料凳子上大快朵頤。
只覺得割裂。
怎麼回事？
昨天傅衡一還在發資訊討伐我。
今天已經在我家吃上晚飯了。
傅衡一一邊吃還不忘一邊誇贊。
「爸！你做飯手藝太好了。
「簡直是男人典範！」
這時候的我爸，已經完全被傅衡一的花言巧語徵服。
笑得一臉不值錢。
「喜歡就多吃點！」
傅衡一笑著點頭，還不忘提醒我。
「清俞，你也吃啊！」
這時候，我的後媽突然帶著弟弟出現。
她看著我們，一臉鄙夷。
「沈清俞你上的甚麼大學，不知道還以為你出去給人家做媳婦了，直接把人領家裡來了。」

24
傅衡一看著眼前的人，有些疑惑。
我小聲提醒。
「這是我後媽。」
傅衡一恍然大悟，回覆道。
「阿姨，不是清俞領我回來的。
「我是坐家裡人的私人飛機來的，不過看你這麼小氣的樣，應該沒見過吧。」
聽到傅衡一的話，我嚇出一身冷汗。
後媽性格囂張跋扈。特別是生了弟弟之後，我爸更是在她面前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果然，聽到傅衡一的話之後，後媽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你算個甚麼東西，在我面前顯擺起來了？」
後媽看向我爸，頤指氣使。
「你還在愣著幹嘛，還不把他趕出去，你就這樣看著別人欺負你老婆？」

25
換成是以前，我爸肯定一聲不吭就拿起掃把開始趕了。
但是他今天竟然無動於衷。
「這小孩是清俞的朋友，這把別人趕了算甚麼事？」
後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爸。
這還是我爸第一次沒有順著她的心意。
她鬥氣般地點點頭。
「好，他不走，我走，我帶著兒子一起走，你以後別來求我！」
說完，後媽帶著弟弟回房間，僅用幾分鐘就收拾好行李離開了。
後媽Ţù₇的娘家就在隔壁邨。
每一次她和我爸鬧矛盾，總是一言不合就收拾東西回家。
而我爸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面，苦口婆心地求她回家。
就在我以為今天同樣的場景會再次上演的時候，我爸竟然無動於衷。
只是招呼傅衡一繼續吃，然後自己轉頭去準備豬食喂豬。
傅衡一忍不住悄悄問我。
「你後媽每次都這樣嗎？你爸也太能忍了。」
我只是有些尷尬地讓他快點吃。
我並不喜歡自己的家庭。
所以當我的家庭就這麼一覽無餘地展示在傅衡一面前的時候。
我的內心情緒複雜。

26
吃完飯後，我和傅衡一坐在院子裡。
氣氛又變得尷尬起來。
我開口問傅衡一。
「甚麼時候回去？」
他有生氣地轉過頭。
「沈清俞，我才剛來，你就盼著我走。
「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心啊，就這麼不待見我嗎？」
遲鈍如我，也知道為甚麼傅衡一會從千裡之外匆匆趕來。
但是……想到今天早上難堪的一幕。
我忍不住低下了頭，小聲地說。
「傅衡一，你不該來這裡的。
「這裡很偏僻，你這種大少爺住不慣的。
「甚至你來我家，我家都沒有地方給你住……」
聽到我的話，傅衡一怒罵了一聲。
「沈清俞，少說這些狗屁話。
「我怎麼不該來，我不來等著你被這裡的黃毛帶走嗎？
「我怎麼就住不慣了？你看不起我是吧？」
……
聽到傅衡一的話，我的頭低得更下。
傅衡一看著我的樣子，氣急敗壞地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雖然有幾分失落，但我依然覺得他做了正確的選擇。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他沒有必要委屈自己來迎合我。

27
但我還是很難過。
於是我又找到了小翠。
讓我意外的是，這一次，她十分理解我。
她理解我為甚麼明明喜歡傅衡一，卻想著和他分手。
她輕嘆一聲，像一個久經情場的高手。
「我們的配得感太低了，覺得自己配不上那麼好的人，我也是。」
我反問。
「傅衡一就算了，張鐵牛是甚麼很好的人嗎？值得你分分合合幾十次。」
這一次，她卻搖了搖頭。
「我說的，不是張鐵牛。」
這天，我第一次從小翠嘴裡聽到了不一樣的愛情故事。

28
在小翠十八歲那年，進城打過工。
在城裡，她認識了一個男孩。
男孩是附近名牌大學的學生，長得好看，還溫柔。
小翠對他一見鐘情。
男孩也被小翠吸引。
他們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以後在一起了。
男孩帶著小翠去看電影，去吃海底撈，去買幾百上千的衣服，送她名牌化妝品。
但是有一天，就在小翠去男孩的學校找男孩的時候。
無意中看到剛下課的男孩和同班的女同學討論問題。
他們神採奕奕，意氣風發。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也許我可以和他談一段戀愛，卻沒有辦法像那個女同學一樣和他討論學術，和他靈魂共鳴。」
我看著小翠黯然神傷的樣子。
突然明白當年為甚麼她回邨的時候失魂落魄。
「所以你和他提了分手，自己回了邨？」
小翠點點頭。
我不解。
「既然你們是相愛的，你為甚麼不再堅持一下呢？說不定結果就會不一樣呢！」
小翠只是看著我。
「清俞，這種話說起來容易，但是你知道的，這做起來很難。我們根本擺脫不掉從骨子散發出來的不配得感。」
我沉默了。
因ẗů²為我沒有辦法否認小翠的一字一句。

29
晚上我慢慢往家裡走。
今天是除夕夜。
但是今天，後媽帶著弟弟走了。
家裡沒有人買年貨，更沒有人一起熱鬧過年。
好歹，以前後媽在的時候，家裡勉勉強強還算一個家的樣子。
爸爸不止一次地和我說過，後媽嫁來我們家委屈了，所以我們要好好待她。
所以雖然後媽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給我好臉色，但是我依舊會對她乖巧聽話。
因為我知道，爸爸渴望一個家。
這個家，有了後媽的加入，才算一個家。
這麼多年來，我們都在極力體面地維護表面的關系。
但是今天，我似乎又要接受，無論怎麼樣，這個家都是破損冷清的。
可沒想到，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居然貼上了對聯。
一進家裡就是滿滿當當的年貨，爸爸正在忙前忙後地搬運。
看到我，爸爸連忙說了一句。
「清俞，太幫忙把這些東西搬進家裡，你那個同學買了太多了。」
我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發現旁邊竟然站著傅衡一。
他身旁的貨車上裝的全是物品。
我看著他，一時啞然，過了許久才問出一句。
「傅衡一，你……在幹嘛？」

30
傅衡一指了指旁邊的貨車。
「我在幹甚麼不是很明顯嗎？
「給你買點年貨，還有，你不是說你家沒地方住嗎？順便給你裝一下房間。」
說著，他走過來拉著我進了雜物房。
原本淩亂雜亂的房間，被他收拾得整整齊齊。
甚至連牀都裝了新的，還用了不少飾品裝飾。
雜物房一下子變得溫暖舒適起來。
傅衡一仰著頭，一臉傲嬌。
「很感動？沒必要吧，不過是我的舉手之勞罷了。」
這一次，我沒有再偽裝。
而是抱住了他。
「是的，傅衡一，我很感動……」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沈清俞，你……」
也許他不會懂。
我在這個家二十多年。
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用心對待過。
唯一的作用，就是充當這個家的 NPC，假裝這是一個完整的家。
我的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傅衡一後知後覺地反抱住我。
「沈清俞，不要哭。
「你不是沒人愛的小姑娘，我一直都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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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和爸爸和傅衡一吃了一頓我記事以來最像團圓飯的團圓飯。
我們一起準備飯菜，在飯桌上聊天。
爸爸問我和傅衡一的戀愛經過，了解我們在學校的日常。
像是真正許久未見的家人。
而不是像以往的飯桌上一樣。
只有後媽的冷嘲熱諷，和爸爸的沉默。
我不用扮演一個可有可無的家人。
吃飯的時候，我笑得很開心。
是我回家以來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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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點的時候鞭炮嚮起。
爸爸悄悄進了我的房間。
他看到煥然一新的雜物間，眼裡閃過一絲愧疚。
「清俞，你知道嗎？
「自從你媽媽去世以後，我今天第一次見你笑得這麼開心。
「我是個沒見識的男人，唯一追求的就是正常的生活。
「所以我娶了你後媽，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安慰自己這個家還是完整的。
「但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卻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甚至，催你回家過年，都沒考慮到你早就沒有了自己的房間。
「爸爸，是不是太失敗了。你能不能原諒爸爸？」
我和爸爸很少有這種煽情的時候，這時候我既不是感動也不是釋然。
而是覺得無所適從。
畢竟我是被忽略了二十多年的人，我沒辦法在爸爸一時間的煽情中忘記那些傷和痛。
就在這時，傅衡一進來一把摟住我。
「爸爸，清俞叫你一聲爸爸，我也叫你爸爸。
「但是清俞這些年過的日子，不是你這幾句話可以彌補回來的。
「如果你真的想彌補，就拿出點行動來，而不是道德綁架，乞求她的原諒，讓她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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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衡一說完這番話後，爸爸看了看我，隨後對他說道。
「衡一，你說得對。」
爸爸出去了，只有傅衡一在房間看著我。
「沈清俞，哪怕是他是你的爸爸，也沒有必要原諒他。
「你自己的人生, 只有你自己才能做主，你需要比任何人都在乎你自己的感受。
「還有，下次不要就這樣莫名其妙丟下我了。」
明明是嚴肅的語氣,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 竟然帶上了一絲哭腔。
我看著傅衡一有些濕潤的眼眶, 有些手忙腳亂。
只能止不住地道歉。
「傅衡一, 對不起……」
可他只是說。
「沒關系, 沈清俞。
「幸好你不夠勇敢的時候，我勇敢了。
「只要我們沒有錯過, 就是好的。」
那天，我突然意識到所謂的「不配得感」是一種懦弱和霸淩。
對自己和對戀人的雙重霸淩。
所以當傅衡一的媽媽找上我，讓我離開傅衡一的時候。
我直接斬釘截鐵地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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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些吃驚。
也許在她眼裡，作為一個農邨姑娘, 我不應該有這樣的底氣。
隨後，她像是想到了甚麼一樣，又輕衊地笑了一笑。
「我知道了, 想要錢？
「想要多少……」
還沒等她說完, 我直接打斷了她。
「阿姨，我不想要錢，我只是不想分手。
「沒有任何的理由，我的家庭也不是您可以攻擊我的原因。」
我一番話說得很決絕。
當我回去後, 小翠為我的勇敢而感到震驚。
「清俞, 你真的這麼說了嗎？
「這樣, 會不會給傅衡一他媽的印象不太好。
「傅衡一以後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你有甚麼意見吧？」
小翠之所以這麼說, 是因為之前張鐵牛就他媽不喜歡小翠這件事找她吵了一次又一次的架。
可我告訴她。
「小翠，是他媽媽先做了冒犯我的事。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尊嚴。
「如果一個男人, 不分青紅皂白, 就將所有的事怪罪在自己的伴侶身上, 那他沒有任何可以值得留戀的地方。」
小翠聽完我的話後, 很久都沒有說話。
從那以後, 我幾乎沒有再聽過小翠和我提起張鐵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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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衡一因為我和家裡鬧得很糟糕。
但是後來, 他爸媽還是妥協了。
寒假的最後一天, 傅衡一的父母來邨裡接我去學校。
爸爸用心給我準備好了行李, 在把行李遞給我的那一瞬間，爸爸說。
「清俞，你要開心。」
我想說點甚麼, 但終究還是甚麼都沒有說。
只是點了點頭。
我坐上傅衡一家裡的車離開邨子的時候, 收到了小翠的資訊。
【清俞, 我和張鐵牛分手了。】
【我Ţŭ̀⁻之前說, 在他面前我可以做自己。我想不是的，是因為我的潛意識裡，我只配得上這樣的男人。】
【謝謝你, 教會我這麼多道理。】
【我想，在接下來的人生，我會更加勇敢的。】
【我們配得上一切。】
我看著資訊，欣慰地笑了。
傅衡一牽住我的手, 我看向他。
我不知道我們未來會怎麼樣？
但是，我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不配得感」而錯失現在。
我想，每個女生都要相信自己配得上一切。
不要被「不配得感」所綁架。
我們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