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坎是我家,家裡有爹又有娘。
我爹是個野豬精,我娘是個野驢精,而我卻是個人。
六歲時,我的爹娘死在老道士手中,後來我跟著他去了青雲山修行,老道士教我克制。
因為人是人生的,妖是妖生的,人有好人,妖也有好妖。
下山的路上,我遇到了一條被雷劈的黑狗,後來他成了我的看門狗。
又遇到了一條妖豔蛇妖,想要吃我,被我打服了。
一人,一狗,一蛇,闖蕩江湖。
等我找到本我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也不是普通人,我是下凡历劫的神女。
至於历劫麼,這種事,非常人所能體會也……
01
趙家坎是我家,家裡有爹又有娘。
我爹是個野豬精,我娘是個野驢精,而我卻是個人。
爹說要把我養大了再吃。
娘說要讓我成親下崽給她吃。
他們養著養著,每日給我做吃做喝,娘還讓我騎著她當驢用。
爹收起獠牙去城裡給我買花布做衣裳,被不知哪裡來的老道打了個半死。
他渾身是傷的逃回來,把那塊染了血色的花布交給了我。
「秀秀做了衣裳穿肯定很好看!」
說完爹就死了。
娘出去尋仇,後來也再沒回來。
家裡來了個花白胡子的老頭,一見了我先是愣了愣,又神情複雜的抱起了我。
我那時六歲。
他說,我爹娘不是人,我應該跟他上山。
我跟著他去了青雲山的道觀,他教我法術教我本事。
他說,秀秀,行俠仗義有時候也不要太過沖動。
「妖是妖他媽生的,人是人他媽生的,人有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壞妖,這件事,為師很多年前才參透,只是……」
師傅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學成下了山,回到了趙家坎。
路上還撿了一條狗。
02
這條狗渾身焦黑,也不知是不是被火烤過,我覺得有點想流口水。
它沖著我嗚咽幾聲,我就把它撿了回去。
趙家坎還是過去那樣,大爺大媽很熱情,他們問我是哪家女女?
我說我是趙秀秀。
大爺大媽拉著我的手抹眼淚。
一個說你爹死的早。
一個說你娘死的早。
我站在殘破的老房子前,念了個口訣,房子就修繕好了。
這世道,仙家妖精遍地都是,大家也見怪不怪了。
小黑被我拴在了門口。
它有些掙紮,但是沒甚麼力氣。
我買了雞和鴨,它們在小黑面前拉屎。
小黑就沖我汪汪叫。
它叫的聲音很小,嗚哇嗚哇的。
我就給它把屎鏟了。
「狗不是應該愛吃屎嗎?」
小黑扭過頭不理我。
03
師傅說我心願未了,放我下山去了卻前緣。
我也不知道我的前緣是甚麼,就只好回到了趙家坎。
半夜,有人摸進來要對我欲行不軌。
小黑一瘸一拐的咬住了他的小腿,人血灑了一地。
我念了個口訣,那人又哭又笑的沖了出去。
第二天,趙家坎就多了個治不好的瘋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ţů₇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小黑變大了一些些。
我給它扔了塊骨頭,它看看骨頭又看看我,勉為其難的咬了幾口。
還挺挑。
04
家裡來了一夥人,各個兒都很健壯,黝黑的皮膚,蓬松的頭髮。
他們說要把我門口的小黑帶走。
而我是很講道理的。
「憑甚麼?」
一劍劈過去,那群人被打的哇哇叫。
「我們還會回來的!」
我把小黑抱在懷裡,左看右看它也就是一條普普通通愛挑食的狗罷了。
為了避免麻煩,我把雞鴨委托給了鄰居宋大媽照料,下了的蛋都是她的。
宋大媽很樂意。
我帶著小黑上了路。
05
小黑是條挑食又傲慢的狗。
平時從不叫喚。
一叫喚就是有事。
比如我們遇到了小偷。
小黑一叫,那個小偷就嚇唬它說要吃了它。
我從懷裡掏出洗衣裳的棒槌給了他一槌,小偷被我打的抱頭鼠竄。
我問小黑,你是不是神狗?比如哮天犬之類的?
小黑用屁股對著我,一聲也不吭。
好吧,不理我就不理我,別用腚對著我,你拉屎不擦屁股,我嫌髒。
06
我們一人一狗走在未知的路上。
我始終記得我娘說,她來自黔靈山,跟我爹在一條山溝溝的夾道相識。
他們的愛情不算美好,因為我爹被卡在縫裡出不來,求我娘救救他。
我娘一進去,也被卡住了。
他們兩個先是互相謾罵,後來又開始互訴衷腸,然後就是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哲學,最後有了好感。
老天爺不忍心看這一豬一驢被困死,下了場雨,兩個人才脫身出來。
後來就走到了一起。
他們還在的時候,經常提起來那些年大家一起被卡住的日子。
我心想一頭豬一頭驢,被卡在那裡能有多美好?
可等他們都不在了,我突然很想去看一看。
半路,我遇到了一個容貌昳麗非常妖嬈的男人受傷倒在地上,他苦苦哀求讓我救救他。
我撇了他一眼,直接略過了他。
07
我想我大概是個骨子裡就冷漠的人。
所以第二次看到那個美貌妖嬈的男人繼續跟我求救的時候,我放小黑去啃他腿了。
小黑也不知道是甚麼品種的狗,舔了他的血後突然又變大了一些。
它的毛也跟著油光鋥亮了起來。
小黑的眼神流露出殺意,張開大口就要撕他一條腿下來。
情急之下我一巴掌拍在了它的後腦勺上。
「傻狗!把他賣了換銀子花!長這麼好看,不賣屁股可惜了!」
男子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長長的舌頭從嘴裡掉出來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原來是條蛇精,我說怎麼這麼好看呢!
我掏出劍來捅了他一下。
他就變成地上一條黑色的小蛇。
08
我把小蛇纏在了手腕上,他想咬我我就拿劍威脅他要從頭頂豎著把他劈到蛇尾。
他慫了,他說他叫憐月,是一條好蛇。
我尋思誰家好蛇半路攔道還要吃人啊?
不過我沒揭穿他。
憐月可憐巴巴的訴說著自己悽慘的身世。
我明顯感覺到小黑的暴躁。
果然,他對著憐月叫喚了幾句。
憐月瞪著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看著它,嘴巴一開一合的說道:「你竟然是……」
「是甚麼?」
我把憐月舉在自己眼前問道。
憐月吐了吐蛇信子,討好的說道:「他原來是狗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黑又嗚咽幾聲,聽起來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憐月縮在我胳膊上,再也不敢吭聲了。
09
狗王是甚麼,我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我帶著一狗一蛇,全是公的,有點麻煩。
我對小黑說,我要去洗澡,你看著點憐月,別讓他跑了。
小黑Ŧû²歪著腦袋,大概是在問我為甚麼要帶著憐月一起?
我「噓」了一聲,道:「餓了可以烤著吃,沒錢了把他賣進小倌館,一舉兩得!」
憐月在一旁哇啦哇啦的抗議。
「你憑甚麼這麼對我?你怎麼不賣它!」
憐月把蛇頭對準了小黑說道。
我戳了戳他的鼻子,道:「狗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你是甚麼?你這個禍害!」
小黑神情複雜的看著我,大約是在考慮我究竟是誇它還是損它。
反正我去洗澡了。
皎潔的月光下,我褪去衣衫洗的正歡。
不遠處傳來了憐月的聲音。
「媽呀!趙秀秀有人搶你的狗!」
我三下五除二穿上了衣裳,沒系扣子,持著劍就竄出去了。
果然,還是那群頭髮蓬松的人。
小黑在人家懷裡一聲不吭,估計被打暈了。
我幾下就把他們打跑了。
他們一邊跑還一邊喊:「這娘們兒怎麼這麼能打!」
我把劍插回了劍鞘。
月色下,我的衣衫突然脫落,在小黑面前赤身裸體。
不過我當它是被人覬覦的狗,畢竟好狗難得。
但是小黑的鼻子流出了兩條血柱。
我一件一件的穿著衣裳,小黑的鼻子裡直接噴出了兩道溫熱的鮮血。
跟噴泉似的。
「小黑,你被打傷了?」
小黑捂著鼻子不敢看我。
一旁的憐月扭著身子爬了過來。
「趙秀秀,你全靠一身武力值活著,要不然肯定是笨死的!」
10
憐月怕小黑,挺奇怪的。
但是左看右看小黑也就是一條狗而已。
我帶著一狗一蛇去了鎮上。
雖然有了修為,但我還是很饞。
我讓小黑鑽火圈,讓憐月用舌頭舉青石板。
憐月覺得不公平,但是小黑低低的哼了一聲他就老實了。
一狗一蛇引來了無數人的圍觀,我賺了個盆滿缽滿。
有地痞無賴想來分一杯羹,被我打跑了。
我奢侈的住了酒樓,點了一桌子好飯好菜,還貼心的給小黑要了肉骨頭。
骨頭丟在地上的時候,憐月「噗嗤」一聲笑了。
小黑瞪他一眼他頓時收斂了笑容。
酒飽飯足我上樓睡覺,半夜又來人偷東西,他們想把狗跟蛇都偷走。
憐月張開大口把那倆人吞進了肚子。
我不想平白無故殺生,就讓他把人吐出來。
憐月拖著裝著兩個人形的肚子緩慢爬走,被我揪著腦袋拽了回來。
「吐出來!」
憐月捂著嘴巴不肯。
小黑在一旁低吼一聲後,他連忙把兩個人吐了出來。
那二人渾身都濕透了,暈死了過去。
我吃驚的看著小黑。
我還拎起他的後腿仔細檢查了一下。
確實是公狗,沒長出人的來。
怎麼憐月就那麼怕它呢?
11
越熱鬧的地方就越吸引人。
等我晚上出門的時候,才發現街上甚麼妖魔鬼怪都有。
有的大腹便便的男人,實際上是頭豬精,走一路哈喇子流一路。
有的妖嬈嫵媚的女子,實際上是只火狐貍變的,眼神勾人,時男時女,看到喜歡的就會變作不一樣的性別,倒是刺激。
大家都往最熱鬧的地方去。
那裡是青樓,最近來了好多妙齡少女跳舞,城裡有倆錢的都去看看過眼癮。
我也隨大流帶著他們一起去開開眼。
憐月在我手腕上涼颼颼的,不屑的說道:「她們能有我好看?」
我心想也是啊!要是讓他男扮女裝去跳舞,這一晚我得賺多少錢?
憐月看出了我眼神裡的欲望,趕緊趴在那兒不敢動彈了。
小黑更是狗臉上寫滿了無語。
百花樓門口擠擠挨挨的圍滿了人,幾乎都是男子。
大家交了門費就等著拿號依次進去觀看,還挺規矩。
至於我?
被門口的龜公看出來是女的,將我趕走了。
我說我不走,龜公換了副神色,舔著臉過來說道:「姑娘若是想進去,就得換身衣裳才行。」
我問他要換甚麼衣裳?
龜公叫了個年輕女子出來。
「帶這位姑娘進房換身衣裳,順便告訴媽媽一聲,人家是外地來的,要多疼疼她!」
年輕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清脆的答應了,拉著我的手親親熱熱的把我帶了進去。
小黑急得汪汪叫,可惜被攔在了門口,人家怕它咬人,不讓進去。
憐月比較幸運,他在我手腕上纏著沒人發現。
12
進了門,穿過了粉色紅色燭光燈籠下曖昧纏綿的回廊,年輕女子把我帶進了一間充滿了香味的房間。
那裡面香味異常,燻得我頭暈目眩。
她說,裡面的衣服姑娘隨便挑。
這一路她打聽我是哪裡來的,聽說我來自鄉下邨子,眼神亮了一亮又一亮。
我暈乎乎的被她拉著換了一身清涼的裝扮,又被她推著去見了她們的媽媽。
那老娘們滿臉橫肉,一看就不好惹。
「資質不錯,調理一下,讓她摁了賣身契就收下吧!」
我被拉著摁了手印。
憐月急得團團轉。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讓他不要著急。
年輕女子又把我拉走了。
她很是快活的樣子。
路上遇到了一頭不大的小青牛,它用腦袋蹭了蹭我,張口就要咬,結果咬到了憐月身上。
憐月這樣姦懶饞滑的蛇精當時就哀嚎了起來。
嚇了她們一跳。
我抖了抖胳膊,憐月瞬間變成碗口那麼粗的巨蟒。
嚇得小青牛「哞哞」直叫。
我拎起年輕女子的領子,讓她帶著我往裡走。
我能聞到各處有不一樣的味道。
那是人的精氣和陽氣在消耗的味道。
13
我摁住媽媽在地上摩擦的時候,外頭傳來了哀嚎的聲音。
一個男人沒穿衣服打了進來。
等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扯了一塊桌布圍在了腰上,擋住了某些地方。
「你……沒事?」
這男人長相俊美,跟一旁吃飽了的憐月不同,憐月屬於妖豔賤貨,他屬於陽光明媚,帥的不在一個層次。
男人的體格健壯,皮膚黝黑,頭髮格外茂盛。
他一手一個鼻青臉腫的龜公,獃獃的看著我。
仿佛認識我一樣。
我還在詫異中,憐月對著他懶洋洋的打了招呼。
「喲,這不是小黑嗎?這麼快就能恢複人形了?」
聽了憐月的話,我簡直都要懷疑人生了。
他?是小黑?
那個傲慢又有點兒憨傻的小黑?
憐月見我不明就裡,這才放心大膽的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清楚他的來历,人家好好的狼王,被你弄來當成了看門狗,傳出去他的臉面都要丟盡了!」
14
關於小黑,他其實是奎木狼下凡成了普通狼,後來經過他的不懈努力終於升級成了狼王,又在一次飛升失敗被天雷打落下來讓我撿回去了。
我以為他是看門狗,其實人家是神仙下凡历練好繼續飛升的故事。
結果我拿人家不當回事,還企圖讓人家吃雞屎。
天爺菩薩祖師爺,我到底幹了點啥?
小黑維持不了太久的人形,沒多大會兒就恢複成了那條黑狗,不是,黑狼。
他以為我們在裡面被欺負了,一時暴怒把百花樓砸了個七七八八。
而我把百花樓的媽媽差點打殘了。
這個樓裡好多都是被她騙來的姑娘。
至於這群蠢男人,也是為了他們的陽氣。
媽媽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道姑饒命,我並不是為了害人,我女兒生了病,必須要以人的精氣和陽氣供養為生,您看我也沒害過誰!」
沒害過誰?
她那張胖臉真敢說。
那些被騙來的姑娘難道不是她害的?
那些男人是咎由自取,可是女孩子們呢?
她女兒病了,她就拿其他人的女兒做藥引子?
你的女兒是人,別人的女兒就不是人了嗎?
我沒聽她的哀求,把她捅了個透心涼。
媽媽匍匐在地上變成了一頭涼透了的青牛。
原來,她的女兒就是路上想咬我的那頭小青牛。
小青牛知道親媽死了,跪在地上發出了「哞哞」的叫聲。
碩大的牛眼裡流出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她似乎想說甚麼,卻被其他聞訊趕來的青樓女子圍住打了個半死。
「要不是你,我們又何必做那賣笑賣身的營生?」
「你娘為了你禍害了我們多少普通女子,我只不過是路過,就被人騙進來簽了賣身契!」
小青牛身子本來就不好,被姑娘們這麼一圍攻,不多時就咽了氣。
周圍人群叫好聲一片。
我卻沒有那麼高興。
我原以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是不知道怎麼了,我的心口堵的要命。
我想起了師傅說過的話。
「人是人生的,妖是妖生的,人有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壞妖。」
小青牛死在了老青牛身邊,一大一小兩個身軀,讓我有種愧疚的感覺。
15
我把兩頭青牛都葬了。
憐月拍著肚皮在一旁剔牙。
「狼兄,你說她是不是閑的。」
小黑現在可以說話了,他「嘖」了一聲沒理憐月,而是趴在一旁看我挖洞。
奎木狼是吧?
我看他在那裡閑著渾身不自在,幹脆給了他狼腦袋一巴掌。
「你有爪子,挖洞啊!」
小黑不情不願的挖著洞。
要麼說狗爪子就是好用,哦,人家是狼。
我把兩頭牛都葬了進去,給他們立了個冢,也算是聊表一下心意。
他們雖然做錯了,可始終是兩條生命。
就像師傅當年把我父母葬在了黔靈山一樣。
我那時問過師傅,我爹娘是不是真的想吃我?
師傅沒說話,而是摸摸我的頭。
「秀秀,等你長大後就會知道為師當初的那種心情,到時候,為師任你打罵處置。」
他說的我一句也沒聽懂。
但是現在,我好像懂了。
16
小黑的進化有點快。
昨天還是狗,今天就是人了。
只可惜他變身的時候沒帶衣服,我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不該看的東西。
小黑還跟以前一樣伸了個懶腰。
很好,我看的更仔細了。
憐月尖叫一聲捂住了眼睛,從手指縫裡看他,還發出了上不了臺面的尖叫。
「小黑,你沒穿衣服!」
小黑這才發現他光著呢。
憐月被他扒了衣裳,此刻正在哀聲哭泣。
「這衣裳可是我一位好姐姐送的,價值連城!」
小黑直接穿在了身上。
憐月穿是嫵媚動人,小黑穿就是格外英俊灑脫,像是民間的富家少爺。
憐月說我瞎了眼,明明他穿更好看。
我譏諷道:「你穿著像家道中落不得不賣身的那種少爺!」
小黑黝黑的臉上帶著絲紅暈。
他撓撓頭,看著我,黑黑的眼睛裡透露著純粹的光。
我就說一條狗怎麼會有人來偷呢?
原來人家是狼王。
我跟他說,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想耽誤他飛升。
小黑急忙解釋道:「我想跟著你看看這個大千世界。」
好吧,這可不是我故意把你困在身邊的啊!
到了下一個客棧,我習慣性的給小黑點了骨頭,店家做熟後問我怎麼吃?
我看著人高馬大的小黑舉著骨頭默默的磨牙,我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這乖孩子,跟憐月那種妖豔賤貨就是不一樣!
17
小黑化出人身後,相當於我一左一右帶著兩個男人出門,很是紮眼。
左邊的憐月容貌昳麗,眼神婉轉媚意十足。
右邊的小黑體態健壯,眼神清澈非常正直。
我在中間舉著一串糖葫蘆「噗噗噗」往外吐籽。
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
我問小黑,在天庭有甚麼感受嗎?
小黑認真的想了想,說好像也沒甚麼太多感受。
「大家都很好,平日裡誰也不打擾誰,要麼修煉,要麼開會,日子平淡的很。」
我嚼著糖葫蘆,嘎嘣嘎嘣吃的香甜。
也不明白他說ƭû₇的平淡到底是個甚麼滋味。
離黔靈山越近,這裡的精怪就越多,大家都裝出一副人糢樣來。
殺豬攤前的老板是一頭金錢豹,殺豬的時候動作迅猛,飛濺出來的豬血豬骨頭他還會借機舔幾口。
按說金錢豹這樣的精怪,修煉後怎麼會看上殺豬這門職業?
直到屋子裡走出來一位行動不便的孕婦,我才知曉,原來是為情所困。
那女子長相清麗,眉目間有幾分憂愁感,大概是快生了,她有些焦灼不安。
金錢豹化出的人形高大卻精瘦,像個幹練的小夥兒。
他攙扶著身為普通人的妻子,不住口的低聲安慰著,眉目間一片柔情,看來對妻子感情頗深。
而另一邊擺攤算卦的是一頭羊精,他留著八字胡,閉目養神,來了人先收銅板再算卦,空餘時間代寫書信,一枚銅板一封,物美價廉。
憐月對算卦很感興趣,扭著腰就去了。
然後扭著腰又回來了。
「趙秀秀,給我五個銅板,我去算一卦!」
我數了五枚銅板給他,他屁顛屁顛的去了。
然後黑著臉回來了。
「小黑,你幹脆把他的攤子砸了吧?」
一直保持安靜的小黑不明所以:「你說啥?」
「嗚嗚嗚嗚他說我克妻克子是個天煞孤星註定一輩子無兒無女!」
我看著他纖細的腰肢,心想人家算的也沒錯吧?
「那你想成親嗎?」
「不想。」
「那你想生兒育女嗎?」
「不想。」
「這不就得了!人家算的也沒錯啊!」
我話音剛落,憐月哭的更大聲了。
小黑被他吵的皺眉,剛想手動給他閉嘴,不想遠處來了一行打扮華麗的人。
中間坐在轎子上的女人容貌傾城,神情慵懶,渾身珠光寶氣。
看著憐月抬手指了指他。
「把他給我捉回來!」
18
我們三個被迫去公主府「做客」。
我跟小黑還算體面,憐月就比較悽慘了。
他當年哄騙了年少無知的公主,騙錢騙色,差點被人家身邊的道士打死,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沒想到多年後又在街頭跟公主偶遇。
公主上了點歲數,但是容貌不減當年,身段更加柔弱無骨,看著都不像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
我問小黑:「你還記得趙家坎的宋大媽嗎?」
小黑點點頭。
「你能看得出宋大媽跟她一個歲數不?」
小黑一臉吃驚。
宋大媽膀大腰圓,臉上多了不少皺紋。
而公主皮膚細膩有光澤,身段也像二八少女一樣纖細。
怎麼看都像宋大媽的閨女而非同齡人。
「有錢人駐顏有方。」
我湊在小黑耳邊小聲嘀咕。
小黑被我突然湊近他的距離弄紅了臉,扭過頭不想跟我討論女人的保養手段。
不一會兒就到了公主府,憐月被五花大綁抬了進去。
我跟小黑本可以扭頭就走,但是小黑說這樣太沒道義了,憐月這一路沒有辛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我聽的頭大。
於是我們兩個就跟著也進了公主府。
整座公主府四處奢靡,奇花異樹,彫梁畫棟,太湖石堆的到處都是,就連府中隨便一根柱子都是金絲楠木做的。
可見奢靡程度非同尋常。
公主府裡的隨從大部分都是長相清秀的男子,年紀不大,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是都長得格外眼熟。
我跟小黑觀察半天才發現,這群隨從長得都很像憐月!
只是沒有憐月那麼絕色。
自知理虧的憐月死豬一樣躺在地上。
哪怕松了綁也躺在那兒,眼皮子一翻就是耍無賴。
「好你個憐月,你讓本宮找的你好苦!」
說著,公主一皮鞭抽了過來。
憐月在地上滾著。
一邊滾還一邊對我們說道:「你們說,就她這個脾氣,我能不跑嗎?」
19
公主抽累了,吩咐人把我們三個看好,又匆匆離開。
門口設了結界,小黑跟憐月兩個要沖出去得費點力氣,我卻不一樣。
青雲山修煉多年,這點兒法術對我而言就像白開水一樣平淡。
隨手一撕,ťú₈結界就開了。
外頭已經是明月高照,今晚的月色格外悽涼。
門口的守衞被小黑輕而易舉的打翻,憐月想吃幾個打打牙祭,被我阻止了。
「再想吃人就打死你!」
我對著憐月威脅道,小黑配合的在一旁呲牙嗚咽,只是他現在不是狼臉,一呲牙顯得格外滑稽。
憐月慫了,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們往外跑。
剛跑出公主府,外頭又亂了起來。
一道女人悽厲的哭喊聲嚮起,伴隨著嬰兒的啼哭,夾雜著男人的慌亂聲後,一切陡然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平靜。
平靜過後,則是男人絕望的哭喊。
「娘子,你醒醒啊!」
公主步履匆匆從外頭趕了回來,嘴邊還殘留著一道猩紅的血跡。
她的容貌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妖嬈,這種妖嬈甚至透出了一種淡淡的死氣。
公主身邊跟著幾個道士,道士們受了輕重不一的傷,此刻正勸著公主盡早回房。
我們三個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這群人並沒有發現我們。
天亮後,我們還沒能出城,殺豬攤的老板就被抓了起來。
人們這才發現,原來每日殺豬看著還挺和善的老板,竟然是頭豹子精。
豹子精依然維持著人的糢樣,他形容狼狽,面目猙獰,口口聲聲的說著甚麼,卻被一旁道士打扮的人給堵住了嘴。
斷斷續續的人聲中,我們拼湊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們說,豹子精為了修煉,故意讓女人懷孕,等到瓜熟蒂落之時,把自己親生的孩子生吃了。
女人受不了刺激當場就嚇死了。
死無對證,怎麼看怎麼蹊蹺。
再對比昨晚公主府的異樣,我決定跟著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等我看明白,一旁的老道士念了幾句口訣,手中拿著利劍,一下子就捅穿了豹子精的胸口。
豹子精口吐鮮血,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不一會兒,一灘血水裡泡著一頭死了的金錢豹。
腥臭味撲面而來,圍觀的人群安靜如雞。
憐月有種兔死狐悲的難過。
小黑看著那老道士,偷偷告訴我:「這事兒非比尋常,金錢豹被下了束言訣,他有口難言。」
我想起那日還看到金錢豹攙扶著行動不便的妻子,兩口子期待著孩子的誕生。
今日卻慘死在這裡。
若無人申冤,恐怕也不過是世人所說的精怪吃人。
人心惶惶幾個月,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嬰兒啼哭都成了禁忌。
又聯想到公主口角的一絲鮮血。
我突然想起了我師傅。
師傅曾說:「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人有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壞妖。」
既然無人申冤……
那我便為他們申冤!
20
公主府養著大量道士本就不符合常理。
只是普通百姓沒機會接近公主府,自然對皇家威嚴知之甚少。
這世道,甚麼妖魔鬼怪都有,百姓習慣了之後,只要不傷害到自己頭上,哪個還管你是人是妖。
憐月對公主府心有戚戚,他說公主此人心性暴虐,他當年被屎糊了眼睛,騙了公主的錢財後趕緊桃之夭夭。
沒想到時隔多年,公主竟然還對他念念不忘。
整個城鎮都被下了結界,莫說妖怪了,就連人也不許往外走了。
弄得城裡人心惶惶,都說那豹子精吃了嬰孩引了朝廷動怒,要開始四處盤查。
沒有路引戶籍的一律不許出城。
若說豹子精真吃了人,搞這麼大動靜倒也可以理解,可他明明沒有吃人。
難免有些興師動眾了。
也因為到處都在盤查,我們三個人住不了客棧,憐月盤在我胳膊上,我趴在恢複成狼身的小黑身上睡。
暖烘烘的還挺舒服。
到了晚上,我們三個精神抖擻,偷偷摸摸溜到了公主府。
公主在府裡大發雷霆。
「你們是幹甚麼吃的?怎麼會讓他跑了呢?」
幾個道士被罵的不敢抬頭。
「想來如此厲害的妖怪,看不上我等設下的結界。」
公主聽了卻更生氣了,猙獰的臉上,一雙眼睛頓時變得血紅血紅。
一時之間,倒分不清她是人還是妖了。
「父皇生辰在即,若還弄不來妖丹,你們都別想活了!」
道士們唯唯諾諾低著頭魚貫退了出去。
憐月在一旁氣的想沖進去跟公主撕扯一番。
每個妖精體內都有妖丹,那是他們修煉多年結出來的,一旦失去妖丹,就會成為沒有法力的普通妖,隨時都會死。
小黑耳聰目明,怕憐月打草驚蛇幹脆捂住了他的嘴巴。
公主生了會兒氣,眼珠子也慢慢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她隨手打開面前的木頭匣子,木頭是用冰冰著的,還在散發著悠悠白氣。
裡面赫然一顆帶著血的心髒。
公主幾口咽下去,感嘆道:「少女的心還是比不過嬰孩的心髒!」
聽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了豹子精。
想起了他懷孕的妻子,和肚子裡本該出生的孩子。
人家一家三口本應該和和美美共度一生,你這個娘們把人家害得只能在地府相聚,何等狠毒!
我瞅準時機跳了出來,嚇了公主一跳,她剛要開口喊人,被我一棒槌敲在了後腦勺上,呲出一蓬鮮血,人也軟軟的暈了過去。
小黑問我,接下來要幹嘛?
看著公主府的結界,我現在無比慶幸當初師傅教我道法。
師傅曾說,我是個有悟性的。
那時我還不覺得甚麼。
等我沖破所有結界後,我想,我大概是個天才。
21
我帶著公主去找了那頭羊精。
羊精看我帶著活人來,嚇得他一個勁兒的「咩咩」叫。
這種吃草成精的妖怪天生膽小,一受驚就要恢複本性。
小黑和憐月一左一右夾著他,他想跑也跑不了。
因為我們仨個頂個兒都是狗爬字,怕寫了別人也看不懂,只好來要挾這頭羊精。
我讓羊精把公主做下的種種罪孽都寫了下來。
公主醒了,我一邊問,再讓羊精補充上。
公主大笑起來。
「你以為,就憑你們幾個,會傷我分毫?」
憐月想過去踹她,被小黑攔住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任何人,皇親國戚也免不了生老病死,這種食人心延年益壽的說法,在過去是一種藥蠱的方子,公主以為是在延年益壽維持容貌,說不得背後之人就等著你食完九九八十一個孩童的心,把你的心再剜出來吃了,服之,大補,可增幾十年壽命。」
還得是小黑,不愧是奎木狼下凡,懂得還挺多。
這樣殘忍又血腥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跟稀松平常一樣。
公主瘋了一般掙紮,她不信,她不信那人會害她。
「不可能,你騙我,我不信!」
一激動,她的眼珠子又變得通紅通紅,把頭一次見到這場景的羊精差點嚇死。
有時候,人不如妖。
羊精顫顫巍巍寫完了最後幾頁紙,上面細數了公主的所作所為,過一會兒就會貼遍所有大街小巷。
等公主府的道士們追過來的時候,公主就躺在破爛草垛裡,頭上頂著被我一棒槌砸出來的血窟窿。
第二天,整座城鎮都飄灑著公主做下的滔天罪行。
那些失了孩子的,還有失蹤少女們的家人紛紛找上了公主府。
以前師傅教導我,寧殺十個妖,莫殺一個人,一旦殺人,會擾亂道心,跌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到時候我這一身修為就全毀了。
所以我從不殺人。
可自從青牛和豹子精死了後,我連妖也不想殺了。
公主以為皇權之下無人敢反抗,卻不想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平日裡唯唯諾諾的普通百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為自己的孩子討回公道。
這世上,最不能賭的,就是父母愛子女之心。
公主府門口死傷之人不計其數,可沒有任何人退縮。
他們沖進公主府,掘地三尺,找出了無數罪證,有死去孩童的屍骨,也有家中走失女兒的衣衫。
跪地痛哭者不計其數。
他們叫著,嚷著,要公主給個說法。
他們要公主死。
一石激起千層浪,遠在京城的皇上大怒,一氣之下把這個女兒砍了頭。
原本應該進京受刑的公主,因為遭受了皇上的厭棄,直接在公主府門口就被砍了頭。
公主行刑那日,我們三個就混在人群裡。
眼睜睜看著她的頭被砍了下來,骨碌碌滾了老遠,那雙眼睛,到死都沒合上。
宛如那天枉死的豹子精。
22
憐月見到公主之死,難免心有戚戚。
「這世道,人不人,妖不妖,那個皇上看來也不是甚麼好東西!」
這世上的真理,從來就沒掌握在普通人手裡。
皇上難道不知道這個女兒的一舉一動嗎?
不知道的話,幹嘛還讓女兒捉拿大妖取了妖丹來做生辰賀禮?
就是因為他知道,所以才趕緊把女兒砍頭。
爛在自己家裡就不叫爛。
能粉飾太平也是一種手段。
小黑對此沉默寡言,他陪在我身邊,彎著腰,把頭伸了過來。
我不知道他要幹嘛。
小黑眨巴著大眼睛開口問道:「要不要摸一摸?」
好麼,他還當自己是狗呢!
我沒好氣兒的拍了拍他的頭:「就算摸也要摸你變成狼的腦袋,誰要摸人腦袋?」
另一邊,憐月恢複了真身,張著血盆大口問我要不要摸摸他的頭?
我提著劍追出去二裡地,嚇的憐月掉了一路的鱗片。
那些煩憂,被這二人一打岔,倒是沖散了不少。
人總是會成長,我以前懵懂無知,師傅的話好多我都聽不懂。
可是慢慢的,我覺得我懂了許多。
人與人之間,妖與妖之間,還有人與妖之間,沒有絕對的好與壞,也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這世上,並不是非黑即白。
我似乎明白了這個道理,又覺得人生果真複雜萬分。
憐月纏在我手腕上,他到了蛻皮期,有些虛弱,自己也懶得動。
小黑依舊維持人形,手裡舉著大骨頭磨牙。
這老實孩子,看著就讓人覺得踏實。
我知道他不是傻子,但是不代表別人也知道。
比如,自古就有的好心人見我一個柔弱女子帶著個啃骨頭的二傻子,都以為我無依無靠可憐巴巴的。
「姑娘,自己一個人帶著這麼個親人,不容易吧?」
得虧我還當對方是善心大發的大善人,一臉誠懇地說道:「還好。」
小黑放下了骨頭,對面的大善人又讓小二給拿了一根。
「好孩子,吃吧,這塊帶肉。」
小黑看著熱氣騰騰的帶肉棒骨,忍了又忍才沒咬對方。
我很想告訴他,狗不能吃熱的骨頭。
想了想,小黑是狼,算了,他愛吃就吃吧!
大善人姓莊,是本地有名的善人,他菩薩心腸,經常救助受苦受難的窮苦人家,你若是沒飯吃了,莊家後門常年供應飯食,只不過都是吃不完的剩飯。
就算是剩飯,在饑餓的人眼裡也是跟宴席一樣的存在。
所以莊家的名聲一傳十十傳百,莊大善人的名聲就這麼不脛而走。
誰都知道他是好人。
誰都知道莊大善人所有的財富都是用來救濟百姓的。
而我自然不信。
真正的善人不會手握巨富對窮人樂善好施,也不會身披綾羅綢緞對一個衣不蔽體的人說你好可憐。
真正的善人也不會不顧一旁真正要飯的乞丐,特意跑來我這裡說要帶我進府。
「可憐的孩子,你跟我走吧,你兄弟也能得到妥善照顧,別讓他天天啃骨頭了,我府上不缺你們一口吃的。」
因為他是大善人,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動機。
他隨手丟給乞丐碗裡幾枚銅板,周圍的人都在誇他慈悲心腸。
而我牽著小黑帶著憐月,跟著他進了莊府。
23
莊大善人長得很富態,白胖白胖的,臉上總帶著笑。
一進了府,所有人都對著他問安。
莊大善人樂呵呵的點頭。
莊大善人沒有妻子,聽說之前有一個,得了急癥死了。
後來他就再也沒娶,這麼多年,有的是人想給他介紹幾個,但他都說對亡妻感情深厚不肯再娶。
時間久了,也都知道他不近女色,是個頂頂好的人。
我低著頭跟著他走了一路,憐月在我胳膊上不安的扭動著身子。
仿佛這府裡有甚麼東西一樣。
走到一處僻靜的小院,這裡面歡聲笑語,女孩子們玩鬧嬉笑的聲音不絕於耳。
小黑配合我當二傻子,手裡舉著骨頭磨牙磨得吱吱嚮。
莊大善人憐憫的看著我:「這可憐的姑娘。」
然後又撥了一處小院給我,說是好方便我照顧小黑。
我忐忑不安的說道:「您這樣給我們吃住的地方,我實在不知該怎麼感謝您……」
莊大善人哈哈一笑,說他不圖回報。
「我這人心軟,原先我娘子懷了個女兒,結果生下來沒多久就……唉,導致我夫人身子骨不好,也跟著去了,倒是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間游蕩,看到你們這個歲數的年輕姑娘,我總覺得像看到我女兒一般……」
聽他說著,我還配合的擠了兩滴眼淚出來。
「以後你便安心住下,若是有相中的人家,我給你一筆嫁妝就當我嫁女兒了!」
他說的豪邁,仿佛自己有多疼愛撿回來的這些姑娘似的。
小黑嘴裡叼著的骨頭順著哈喇子掉在了地上。
莊大善人同情的看著我:「難為你了。」
小黑怕露餡,情急之下又趴下用嘴叼起來,他大概以為自己還是狼的糢樣。
卻沒想過這樣更坐實他是個傻子了。
莊大善人借口有事先出去了,我看到他出門後嫌棄的掃了掃自己的肩膀,大概是怕小黑的口水濺到他身上吧!
呵,就這?還大善人?
24
莊家住了好多妙齡少女,她們有的是父母雙亡在街頭流浪的孤兒,有的是賣身做丫鬟被主子責打不休的下人,還有的,是家裡養不了打算賣到青樓裡的可憐人。
莊大善人不管她們是甚麼出身,只要遇到了就都帶了回來。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他想留給自己,畢竟莊家除了下人沒有幾個女人。
可是時間久了,眼看姑娘們越過越滋潤,還有嫁出去的,這不,家裡但凡有生了女兒不想養的,都送到了莊大善人家裡。
偶爾也有男孩,莊大善人一視同仁,男孩有其他的住所,跟女孩不挨著。
到了晚上,萬物俱靜,白天還嘻嘻哈哈笑鬧聲不斷的地方,此刻也變得格外安靜。
為了糊弄莊大善人,我跟他說小黑是我的弟弟,看著人高馬大,實際是個傻的。
由於小黑的種種表現,莊大善人十分相信他就是個傻子。
天一黑,憐月在地上滾了一圈兒現出人形。
拿著莊府的飯菜大快朵頤,不得不說,這裡的夥食還真不錯。
有菜有肉還有湯。
那碗湯我沒喝,憐月睡了一天肚中饑餓難耐,才不管那許多,提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飯食一掃而光。
吃完了就說頭暈想睡,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小黑踢了他一腳他都沒反應。
暗夜裡,我們兩個對視一眼,把憐月塞進了牀底下。
小黑化成狼隱匿在黑影裡。
而我則躺在牀上吹熄了燭火。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嚮起,像堅硬的鱗片摩擦地面一般,聽的人心裡頭髮毛。
那聲音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很快就近在耳邊。
大門被打開了,一陣腥臭伴隨著濃厚的土腥氣味傳來,鱗片刮擦地面,嘩啦嘩啦朝我走來。
黑夜中,我睜開了眼睛,跟一條碩大的地龍對上了眼。
25
也許我對的不是眼,地龍的眼在哪裡我也分不清,反正它張著大口就要吸我血,被我一劍痛在心窩上,地龍哀鳴一聲,快速的往外跑。
門口的小黑先是一口咬在地龍身上,又嫌棄的「呸」了兩聲幻化出了人身,兩方纏鬥起來不分上下。
眼看地龍要輸,天邊一道紅光亮起,地龍鳴叫一聲後快速的朝紅光方向消失了。
小黑見多識廣,他說這地龍已然成精,地龍麼,就是蚯蚓,這玩意兒是不死之身,切掉哪一頭都能再生,除非豎著劈開。
但是這條地龍如此碩大,已經有碗口粗,而且不吃腐肉開始吸血,想來已經被人喂養多年,連鱗片都生出來了。
若它生滿鱗片就會是蛟,蛟也有惡蛟,惡蛟想要ťŭ⁷成龍,中間又不知要吃多少無辜百姓。
而想要成蛟,最有用的就是少女的鮮血。
所以莊大善人養著這麼多人,都是有用處的。
天亮之後,各房少女都醒了過來,昨晚發生了甚麼,她們好像一無所知。
地龍的嘴咬在她們後背上,若不是親近之人,恐怕很難察覺到。
女孩們喝下一碗又一碗特制補湯,蒼白的面孔很快就恢複了紅潤。
我仔細觀察才發現,這莊大善人就跟養狗一樣,每個人都有一間小房子,每天都有人定時定點送湯送飯,就連換下來的衣衫都有人收走清洗,姑娘們洗澡也有專人伺候,時間久了,她們壓根不想離開莊府。
但是到了歲數,卻不得不離開,因為莊大善人會給她們說好親事,再把她們親自嫁過去。
我總覺得蹊蹺。
這莊大善人真這麼善良,怎麼會不知道地龍吸血?
還是說,這地龍就是他養的?
26
憐月褪了一層蛇皮,自己拿在手上把玩。
把我跟小黑差點惡心死。
「你把那玩意兒丟遠點!」
憐月愛惜的放在臉上貼貼蹭蹭:「啊,我的小皮皮!」
被我一腳踹出去了。
小黑又跟著補了一腳。
對於昨晚自己的缺席,憐月很是惋惜。
可惜他一碗帶料的湯喝下去,睡的神鬼不知,還順便褪了層皮。
不過他深知他跟地龍都是地底下的產物,自然會心有靈犀。
心有沒有靈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莊大善人裝作甚麼也沒發生一樣,依然笑眯眯的,今天他是來嫁女兒的。
外地富商看中了府上的某個姑娘,莊大善人親自把她嫁過去,還貼心的給了不少嫁妝。
門口一群圍觀群眾,紛紛誇贊莊大善人,恨不能自己也進了莊府享福。
卻不知這看似富窩,有可能是吃人的狼窩。
我總覺得莊大善人不至於這麼善良,就是再善良,也不至於養著這麼多人還給吃給喝給錢。
他總得圖點甚麼。
我帶著一狼一蛇跟了上去。
起初三天沒有任何異常,姑娘三日回門,羞答答的訴說自己的幸福。
莊府姐妹們紛紛表達了自己的羨慕之情,一邊舍不得莊府的生活,一邊又向往嫁人後的幸福。
三日回門過後,姑娘就要跟著夫君遠走他鄉。
半路上,她的貼心夫君終於露出了真面目,在一個深夜把她捂死了。
27
因為被我捅了一刀,地龍許久不曾出現過了。
而莊大善人也沒來趕我走。
我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下來。
小黑靠著裝傻充愣,去了養少年的院落,發現那裡的年輕男子各個兒腦滿腸肥,除了吃就是睡,像養豬一樣。
憐月獸性不改,聞到這群人身上散發著濃濃的肉香,哈喇子流了二裡地。
小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憐月差點把舌頭咬下來。
這莊府處處透露著古怪。
而地龍又很久都不曾出現。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同尋常。
直到這天深夜,外頭傳來了一聲哀鳴,伴隨著地面的微微顫動,憐月瞪著豆子眼,吐著蛇信子說那地龍果真就隱藏在地底下!
小黑化成了狼王糢樣,憐月趴在他身上指揮著,一狼一蛇帶著我往地龍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處樹林深處,裡面樹林茂盛,到了夜裡幾乎無法看到任何光線,而地龍本就喜暗,這樣的地方最適合它居住。
小黑夜能視物,憐月純靠蛇信子感受地龍的味道,他們怕我跑丟了,幹脆讓我也騎在小黑身上。
一陣風馳電掣的奔跑,小黑在一個山洞處停止了腳步。
裡面臭氣燻天,又有血腥味道又有腐屍爛肉的味道,燻得人睜不開眼睛。
我們三個忍著臭味兒進了山洞。
裡面隱隱約約有光線傳來,莊大善人似乎是在安撫地龍。
「稍安勿躁,好孩子,一會兒你的飯就來了!」
原來那日出嫁的少女,已經變成了一攤腐爛發臭的肉糜,瀝瀝拉拉的往外滴著血水。
地龍興奮的翻滾一圈兒,整個地面都跟著顫動。
山洞裡非常寬闊,裡面溫度適中不冷也不熱,趁著地龍低頭吃飯的時候,我跟小黑還有憐月跳了出來。
莊大善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但他十分鎮定的看著我們。
「先別吵,等我女兒吃完飯,太餓了她會不開心的!」
他看著地龍大快朵頤,眼睛裡流露出了慈父一般的疼愛。
28
我趙秀秀從來不是個喜歡聽話的人。
眼見那地龍的鱗片都快長滿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真成了蛟。
到時候為禍人間得死多少無辜百姓。
一腳踹翻了地龍進食的軀體,結果我被彈飛了。
莊大善人養了一群打手,五湖四海應有盡有,還有邪法道士。
不巧本人正好是小有所成的道姑,能打也能掐會算,比道法,這群人還比不上公主府養的那群道士。
我打倒一個,憐月就張開大口吞掉一個。
我還來不及跟他計較許多,因為那邊的小黑已經跟地龍打起來了。
地面翻飛,整個山洞都跟著顫動起來,地面站不住人。
莊大善人跌在地上,滿臉幸福的微笑。
「不愧是我的女兒,真厲害!」
還厲害呢,你女兒的鱗片都被小黑打飛了。
憐月拖著笨重的身體,爬也爬不動。
我還在讓他把人都吐出來,那邊地龍已經倒在了地上。
它對著莊大善人哀鳴起來,似乎是在哭泣。
莊大善人摸著它的頭,對它說道:「女兒別怕,最後一餐,讓爹來助你一臂之力!」
果然,這老東西瘋了,他剛割了腕要把自己貢獻給地龍,就被我一巴掌掀飛了。
憐月張開大口本來想把他也吞了,結果之前吞的人太多,一時頂到了胃,稀裡嘩啦的把那些人又都吐了出來。
這下可好了,整個山洞裡甚麼味道都有了。
小黑拔了幾撮狼毛堵住了鼻孔,順便也遞給我幾撮。
「拿著用吧,要麼也得褪毛,別浪費。」
29
莊大善人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美麗的少女。
那少女家財萬貫,卻不想嫁人。
莊大善人一直苦苦追求,後來那少女告訴他,其實自己的真身是一條蚯蚓,而蚯蚓雌雄同體,也就是說,她看著是姑娘,實際也可以是個男的。
但莊大善人不在乎這個,最終他感動了姑娘,跟她成了親。
姑娘雖然是精怪,但也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兩個人琴瑟和鳴,沒多久姑娘就懷孕了。
難就難在,姑娘生產當日,竟然是渡天雷之劫之時。
伴隨著雷聲轟鳴,姑娘盡全力產了一顆卵繭出來,然後被雷劈到魂飛魄散。
莊大善人對妻子情深義重,自此便再也不肯娶妻,只好好孵化唯一的女兒。
等女兒從卵繭裡爬出來後,莊大善人意外發現女兒只喜歡新鮮的血液,尤其是少女的鮮血。
而且非常熱衷於吃肥胖少年的肉。
一日一日的滋養下來,莊大善人的女兒就長成了如今這般的糢樣。
還差一步,他的女兒就可以化身為蛟。
這麼多年,他唯一的心願,就是女兒能再也不受天雷之苦,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要為女兒付出。
聽到這裡,我恨不能捅他幾劍。
「你的女兒你千般疼萬般寵,那些別人的女兒呢?」
莊大善人微微一笑,狡辯道:「她們若有人疼寵,還會淪落成我女兒的食物嗎?」
另一旁,地龍還在不停翻滾,大概是在心疼父親。
整個山洞都被她攪得天翻地覆,又是腐屍爛肉又是憐月的嘔吐物。
憐月爬了過去,一尾巴甩在了地龍身上。
「你看到那個趙秀秀了沒有?她可是心狠手辣一號人物,哥哥我都不敢惹她,更別提那位沉默寡言看著像傻子其實是奎木狼下凡的狼王大人,你還是別哭了,想想一會兒該怎麼求饒吧!」
地龍趴在地上,老老實實的看向了親爹。
莊大善人聽到小黑的來历後,突然眼前一亮。
「這般人物,若是我女兒吃了,定然功力大漲!星兒!」
他一聲怒吼,引得地龍張開了血盆大口。
地龍的嘴巴我還真沒註意過,現在一張開,看著比憐月的大多了。
小黑被她吞了進去。
我那個聽話老實還能打的小黑,就這麼被一條地龍給吞了。
憐月尖叫一聲就跟地龍纏鬥在了一起。
我舉著劍,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想起撿到小黑的時候,想起一路我們的相處,想起他守在我身邊的樣子。
就連憐月都一邊哭一邊撞擊著țũ̂₅地龍的肚子:「你把我黑哥吐出來,快吐出來啊!」
莊大善人哈哈大笑起來。
「我女兒,很快就要大成了!」
他瘋了,他徹底的瘋了。
我一步一步的逼近了他。
我似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一劍捅進他身體的。
我只覺得溫熱的鮮血噴灑在我臉上,憐月的聲音也變得無比遙遠。
我的眼前浮現出一幕又一幕光怪陸離的畫面。
我看到了小黑破開了地龍的肚子,渾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
莊大善人已經死透了。
而他的女兒,也死在了小黑手中。
我感覺到一陣天暈地轉,人就暈了過去。
30
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我叫浮荒,乃是炎帝之女。
跟其他仙女神女的名字不同的是,我的名字一聽就很荒涼。
這也導致我所到之處大地皆荒涼,所以被世人不喜。
那日天庭例會,不知怎麼突然有人提起了人鬼神妖。
我自小討厭人間,更討厭那些成了精的妖怪,便隨口說了一句:「百姓皆死,妖獸皆亡,便能還天下一片清淨。」
正是這一句話,引來無數紛爭。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天庭混亂一片,我本就好狠鬥勇,一時興起,便同其他仙家打了起來。
手中一時不察,把其中一位仙家打入了凡間,後來才知,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木狼星君。
為此,天帝動怒,上神嘆息,說我不曾體會人間疾苦,不曾體會人間溫暖,竟生了一副冷漠心腸。
後來,我被貶入人間,感受這凡塵俗世人與妖之間的種種情誼。
人並非都是好人,也並非都是壞人。
而妖也不都是壞妖。
養育我長大的,有妖也有人。
妖教會我溫暖,人教會我克制。
可是我沒有完全克制。
殺了人,我那些被封存的記憶盡數湧出。
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我似乎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
世人皆有私心,有的是為己,有的是為他人。
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
而無論那一個種類消失,都會是一種更大的災難。
我看到青牛的墳前開了兩叢黃色的小花。
我看到公主的父皇被明君推翻死在了刀劍之下。
我看到莊大善人的府上,姑娘們亂作一團,所有人都叫著哭著,後來莊大善人的家財被他們瓜分,從此再也沒有莊府。
那些曾經受過他好處的人,卻自發為他立了墳墓,裡面雖然是衣冠冢,卻刻著他和夫人還有女兒的名字。
一時間,莊大善人毀譽參半,有人說他壞,也有人說他好,總之,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沒有絕對的好人, 也沒有絕對的壞人。
那天, 莊大善人隨手扔給乞丐的幾枚銅板, 讓他去藥鋪抓了藥, 他救活了自己的親人。
後來,他去莊大善人的墳前磕了頭,誠心誠意的跟他道謝。
至於我, 我到了黔靈山, 看到了當初卡著一豬一驢的地方。
我坐在那裡, 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有說給爹娘聽的,也有說給我自己聽的。
天庭來人接我,我卻拒絕了。
我回了趙家坎。
31
我還是那個普通的趙秀秀。
宋大媽一看到我, 高興的拉著我的手。
「秀秀回來啦!」
她熱情的邀請我去她家吃飯。
桌上有雞肉也有鵝蛋。
宋大媽嘮嘮叨叨訴說著養雞鴨鵝的樂趣。
她的家中只有一個老伴, 宋大爺樂呵呵的聽著。
聽說,她那嫁出去的女兒ŧű̂ₒ生了個大胖小子, 如今她已經升級做了姥姥。
她一邊給我添飯,一邊順嘴問我:「秀秀啊, 你啥時候成親?」
我啃著雞腿,只覺得這話問的我心塞。
雞腿都不香了。
不等我啃完雞腿, 宋大媽慌慌張張又帶著點兒興奮的跑了進來。
「秀秀你快出去看看吧, 兩個可好看的男人正在門口打架呢!他們都說要找你!」
我幾口把雞肉咽了進去,頂著一嘴油跑了出去。
我原來的家門口, 小黑和憐月還在撕扯著, 這倆人也不知道因為甚麼打了起來。
按說,憐月是不敢跟小黑打架的。
結果一看了我,憐月委屈巴巴的控訴:「趙秀秀,小黑讓我滾出你們家!」
「你得告訴他, 這是咱們三個的家!」
我越聽這話越迷糊,這都哪跟哪。
宋大媽更興奮了。
「秀秀啊,你原來找了兩個男人?」
我一手一個扯著他們的耳朵, 跟宋大媽含糊其辭的解釋了幾句,就拽著他們進了房。
「快閉嘴吧, 丟不丟人?以後你們兩個都栓門口,一左一右!誰也別爭搶!」
小黑沒有回天庭, 而憐月也沒有繼續為禍人間。
我以為甩開ƭū́₌他們,大家以後一拍兩散, 沒想到他們竟然同時找了過來。
外頭,宋大媽還在努力跟人解釋:「秀秀啊出息了, 就老趙家那個閨女,找了兩個男人,為了她都打起來了!」
聽得我頭大。
房內,一狼一蛇,一黑一白, 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著我。
氣得我簡直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外頭天色已晚,我想,明天醒來應該又是新的一天。
我是神仙也好, 凡人也好,也不過都是這凡塵俗世中的一份子罷了。
只是我比從前更能體會到人的情感。
這很複雜,大概要用我一生去慢慢品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