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纯爱

陛下說:蓋飯很香,再來一碗-

被糙漢強制愛了三年後,我靠科舉改變命運,一朝狀元及第。
我緋紅著臉,薄紅的狀元袍被修長漂亮的陌生手指挑開,散落了一地。
坐在上位睥睨的人,抬手挑起我的下巴。
清冷的雙眸裡,帶著和那鄉野邨夫如出一轍的矜貴:「狀元郎可能不太清楚……」
「太子爺流落在民間的寶貝,朕覬覦良久。」

1
為了籌給父親下葬的錢,我以十兩銀子作價,把自己賣給了隔壁邨的陸折。
他拔掉了我背後的草簽,一身白袍半蹲下身,勾了勾唇:
「既是賣了身給我,那以後孤對你……」
陸折沉墨色的眼眸逐漸幽深,更是直接抬起手,阻攔了他身後人想上前勸阻的動作。
「……是不是想做甚麼,都可以?」
我卑微至塵埃:「但憑公子的差遣。」
就此,我跟著陸折回了家。
我沒想著跑,我得向他報了恩,還了情,對得起這身讀書人的風骨。
到他屋裡的第一天,我就把他和隨從放在院裡的髒衣服洗個淨,清除院子裡的雜物,連院前韭菜邊的雜草也除盡。
連他身邊那個最兇神惡煞的侍從進門時,也狐疑地往後退了一步,以為自己錯了門。
當晚,陸折把我扛進了屋子。
坐在牀上,耐心地把我的手擦幹淨:
「以後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做。」
我低聲喃了喃:「可是,總該有人做……」
陸折不由分說,把事情一錘定音:
「這些事情,以後都讓飛鷹做。」
這日後,陸折帶在身邊那最兇神惡煞的侍從就對我冷冰冰的,嚇得我不敢同他說話。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
他就是那個叫飛鷹的倒霉蛋。

2
我雖已弱冠,但並不通人事。
陸折親自教我,把衣袍解了,我才瞧到他鼓起來的線條,以及衣袍下和他翩翩君子的形象全然不符的、蓬勃向上的欲望。
我想逃跑,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沒有喜袍紅燭,當晚我就被他玩了個透。
他非讓我叫他「阿折」聽。
我叫了,他爽了,便更盡興。
陸折是個極惡劣的人,金玉做的花樣兒,甚麼都能拿得出來。當晚我就發了高燒,在牀上神智不清地渾躺了三日。
能站起來的第一時間,我跑了。
但沒能跑多遠,就被陸折抓了回來。
即便是再害怕,我還是顫抖著把枕頭砸向他的臉:「我討厭你,滾啊。」
換來的當然是變本加厲的折磨。
被拖回來時,連眼神都是失焦的。
陸折反複地親吻著我的額:「……別跑好嗎?」
「除了這件事情,別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跑嗎?本來也跑不掉……
我不明白,明明是他在掌控著一切。為何還要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請求我的意見。
這樣逗弄著我,很好玩嗎?
我像是認了命,咬著唇:「我想念書。」
父親去世的那年,我原是去科考的。但因為在孝期,又把盤纏填進了喪葬費,便錯失了進京趕考的機會。
提出這件事情,我也是有私心的:陸折這個商人肯定不知道,若我參加了科舉,得了一官半職,做了天子之臣,任他錢再多,也不得違背我的意願,強制我做他的玩物。
到時候,他侍從再多,也困不住我。
果然,如我所料,陸折只是短暫地思考了片刻,便答應了我的請求:「可以。」

3
陸折很忙,經常需要出遠門做生意。
小院裡經常只有我和幾個侍從。
邨裡書攤的大娘已經認識我了。
我一進去,她就熱情地笑吟吟道:「小郎君,又來看書啊?今年指定高中了……」
我有些羞赧:「我學得還很淺薄……」
大娘笑得開懷:「小郎君過謙了。這十裡八鄉的後生,你算是最勤勉的。若是不中,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我抱了書回家,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
走進屋子裡,我沒有看到陸折。這些天,他又出了趟遠門,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回來。
科考將近,他不回來,是最好的。
我緩緩將緊繃的氣松懈了下來,想就著紅燭ŧũ̂ₘ,趕快翻開新買的書看上兩眼。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看上一個字,熟悉的聲音就從牀帳那邊傳了過來,「阿澤。」
我的心中一跳,陸折竟然提前回來了!
我慌忙地想把書往身後藏,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陸折一眼就瞥見了,極有壓迫感地抬起簾,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的跟前。
我受了驚,不斷地後退,直至腰後抵到桌角才發覺,我早已無路可退。
陸折完全不理會我的驚慌,微長的睫毛垂落時讓人很難看懂他在想甚麼。
「聽飛鷹說,你想參加科考。」
我的心提了起來,他不會想阻止我科考吧,這是我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了。
果然,陸折的下一句話就是:
「京城風雲詭譎,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我不服氣,憑甚麼他能去,我不能去。
他毀了我的清白,還想毀我一輩子不成?
我同他吵了一架,陸折見行不通,只能將我捆在牀上,讓我生生地錯過了科考時間。
我躺在牀上,連著七日滴水未進。
陸折抱著我,一點點地將米湯哄喂進去。
我啞著音,又重複了一句:「我恨你。」
陸折一怔,這幾年,我不惜以最惡毒的語言咒罵過他,說了無數次「討厭你」。
都不及這一次,情真意切。
他的手微微顫抖,但也只是盡量地藏去了眼裡失落:「不許去,你恨我吧。」
裹著熱湯的勺子強勢灌進我的唇裡。
我的眼裡濕濕的,別過了頭,不再看他。
湯灑在了我的手背上,微微發涼。

4
外面像出了大事,有侍從俯在了陸折的耳邊說了些甚麼,他立刻起了身去了外頭。
半炷香後,陸折說要出趟遠門。
不知道是甚麼重要的事情,他把院內大半的人都帶走了。臨走前,他低下頭,繾綣又不容拒絕地吻了吻我的唇:「等我回來。」
陸折的人守著我,我的病過了幾日才好。
出門時,我聽到了科考的消息。
這是外面回來的學子傳回來的。
說是今年的科考舞弊嚴重,考題更是被提前洩露,當今聖上震怒,急召太子,把相關的官員一道連坐了,欲重新開考。
我的心狂跳起來:重新開考,那我是不是還有機會?現在趕去京城,也還來得及……
我用障眼法甩掉了陸折的人。
借著邨口商隊的牛車,進了京城。
京城的繁盛,自與從小長大的水鄉不同。
我看到甚麼都覺得是新奇的。
小二給我端了一盞香茗,但我還沒有來得及細品,就聽到外頭有人叫了一聲:
「是聖駕出行!快,快拜聖駕!」
我抬起手,大膽從窗裡撥了簾子看。
馬車裡明黃色的簾子被風掀起,裡面坐著的人姿態慵懶,抬手散漫地支起額。
我望著他的側臉,猝然驚住。
不是因為聖駕上的那個人過於年輕,過於漂亮,舉手投足,而是那個人……
和陸折一樣,有一雙矜貴清亮的墨綠眼睛。只是這人的眼睛更為狹長,上挑時微微有些狐貍眼的韻味。
突然,那人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天生三分媚態的目光恰好往我的方向拂過。
我一驚,想往簾後躲,但是對方只是不著痕跡地垂斂了目光,沒做任何停留。
我想,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我轉身得太快,因此,也沒有看到車裡的人微微上揚的唇邊。

5
我是化名去參加科考的。
考了三日,考場裡風吹日曬,落了病。
我本來還想玩兩天,現在老實去抓了藥。
天子腳下,我也不怕陸折能胡來。
放榜那日,人群擁擠,我踮著腳尖才看到我的名字,首榜首名,高中狀元。
我跟著內侍進了宮廷,這裡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所有人都怕掉了腦袋。
內侍把我引進了皇宮裡的射箭場。
射箭場上,我再次得見聖顏。
一支箭從高空中如長虹貫日,直沖我的面門而來,我嚇得忘了躲。
還好,那支箭只是堪堪擦著我的發側而過,入了我身後的草靶,正中靶心。
天子放下了手裡的弓箭,眉眼微微上挑,邊上的小太監極有眼力見地收了弓。
「狀元郎騎馬游過街了嗎?」
我連忙低下身,恭順地答道:
「陛下恕罪,草民不善騎術。」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聽說狀元郎出身邊陲,不見見京城的風光可不行啊。」天子從我面前踱步而過,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的氣息,是最無形的壓迫感。
他走到了一匹馬前,半掌幾乎是極其自然地隔著衣服,托住了我的腰。
「上來,朕親自帶你。」
知道壞規矩,我慌了神:「陛下,這不……」
我下意識想偏身躲開,沒想到他的手掌看似輕撫,實則牢牢掌控著我的腰部,只是微微收力,我便根本掙脫不開。
魏霄依舊是玩世不恭的表情,讓人根本揣摩不到他的心思,更多的是畏懼。
「朕記得,前朝有探花懼馬,天子施恩,特令其不必騎馬,還賜了半副皇後儀仗……」
我的話到唇邊,又默默地咽了回來。
我是畏馬,但我更不想就這件事情落了旁人的口實,初到京城就開始招仇恨。
腰被身後之人抱住,魏霄策馬揚鞭,一騎絕塵而去,身後所有的人都跪下拜送。

6
馬蹄漸緩,魏霄擁坐著我騎到了京郊。
溫熱結實的腰腹抵著我的後背,這種親密無間的姿勢,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麼的不安,但此刻卻不敢說出口。
「很失望?」身後的人輕笑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等我反應,他就笑著道。
「往年,朕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一個人來這裡散心。京城再繁盛也是一場空,倒不如在這裡,可以讓人心情舒暢。」
謝謝你嗷,我從小就這麼心情舒暢來的。有種好不容易進了城,被一腳踹回家的感覺。
我拽緊韁繩:「陛下心情不好啊?」
身後的人沒有再說話,只顧著策馬揚鞭。
馬上顛簸得厲害,我穩不住身形,只能往他懷裡沖撞,臀部磕到了向上的東西。
我的身子一怔,這是甚麼……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是國之根本,龍脈之地。
我紅了耳尖,而身後的人像是並未察覺,抬起腰側的短刀直直地劈開破風而來的箭矢。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是有人要行刺!
魏霄拽著我的衣帶翻身下馬,帶著讓我殉葬的架勢,非和我在草地裡連續滾了幾圈。我看到了龍涎香的矜貴之下落了血痕,而我在他的懷裡,毫發無傷。
我下意識抬手想去擦,但魏霄早已先行一步起了身,抬了抬眼皮問我:「受傷了嗎?」
我木木地搖了搖頭:「沒有。」
埋伏在周圍的暗衞跟著趕到,牽來了一駕不起眼的馬車:「請陛下上馬車先行回宮。」
我跟著皇帝後面一道上了馬車。
臨時借調的馬車空間不大,我往外擠了擠,盡可能降存在感。
魏霄勾了勾唇,抬起手卷上馬車的半簾。
「刺客抓到了?吐出甚麼了?」
外面的暗衞語氣平靜,波濤不驚。
「抓到了,也問出來了,說是太子爺的人。」
魏霄的目光流轉,略微嗤笑了一聲。
「他就是想盼朕死,也太心急了些。」
魏霄突然轉頭看向我,讓我心中微跳。
「狀元郎覺得,這會是太子做的嗎?」
我失了聲,不敢應答:「……草,草民……」
說是,就是得罪了當朝太子;
說不是,陛下不知道會不會又不高興。
君心難測,我不敢出聲,只敢跪伏。
但不管如何,我和這勞什子太子多半是八字犯沖,他還沒有出場,先是差點索了我的命,後又引出了比索命還可怕的死亡提問。
好在外面暗衞的聲音及時地為我解了圍。
「陛下,刺客帶到了。」
外面嚮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大約是個極重的東西滾到了馬車的旁邊。
魏霄轉著玉扳指,壓下眉眼:「說。」
外面的人驚慌失措:「小人只是收了錢,來取這裡的人的性命的,至於來的是誰……小人也不知道啊。對,是太子,是太……」
忽地濺起血,是人重重栽倒下去的聲音。
風吹起車簾的一角,我看清了那名刺客的眉眼,箭矢從後面穿進背,浸染成胸前衣袍的一朵血花,一箭斃命,當場沒了氣息。
我順著箭矢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的地方,陸折騎著馬,面如凜冽之寒光,把弓丟給了邊上的侍從。
雖然是極像的臉,但眼神極其陌生。
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雖然陸折這個人很壞,但他是有情感變化的,盡管大部分喜怒哀樂都發洩在我身上。
但現在這個人,沒有任何的情感。
如同高嶺之花,讓人望而生畏。
我想騙自己,天下之大,長得像的很多,而且這世界上多有巧合的事情,但看到了他身邊侍從時,所有的幻想再次化為泡影。
他身後跟著那個侍從,是飛鷹。

7
指尖微微發涼,我不住地往後退。
卻坐到了熟悉的地方,身子突然一凜。
皇帝就勢把我的腰錮在那個位置,又低又緩地嘆了一口長氣。
「狀元郎再磨幾下,只怕要把朕坐進去了。」
我紅了臉,但起又起不來。
外面有人翻身下馬,規矩行禮:
「聽說陛下遇刺,臣心急如焚。不知刺客身在何處,臣定將其審問清楚。」
魏霄在馬車裡把玩著我的頭髮,我連動都不敢動,只能任由他動手卷著玩。
「哦,太子爺腳下踩著的那個就是。」
外面的陸折抬起腿,讓了一步:
「原來陛下已經出手料理了。」
都是千年的狐貍精,我看著他倆爐火純青的演技,只覺得如坐針氈。
我寧可現在回去寫一百篇策論,也不想卷入這你死我活的父子局。
「陛下,臣送您回宮。」
魏霄隔著簾子擺了擺手,算是默認。
一路上馬車顛簸,聲嚮覆過了車內的動靜。
魏霄望著我,忽地帶著玉扳指的手抬起:
「朕還不知,狀元郎姓甚名誰。」
「草民是……」我剛欲作答。
就聽到魏霄繼續道:「狀元郎飽讀詩書,就不會不知道。冒名頂替參加科舉,僅僅是這樣的罪名,就夠朕可以殺你一百次了。」
冷汗從後背滑落,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那麼快就被天子查到,雙腿一軟。
明明是審問,但薄紅的狀元袍被魏霄修長漂亮的手指挑開散落了一地。
我不敢吭氣,任由他發落。
那個刺客的死,就是我的前車之鑒。
而且,外面就是陸折,他還沒有發現我。
他的身份地位,我既高攀不起,也得罪不起,只能努力咬住唇,不讓低吟洩出來。
馬車進了宮內,太子須在宮門駐停。
小太監諂媚地上前討好:「太子爺辛苦了,您先回去了,明兒再進宮請安吧。」
魏鈞握著馬鞭,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的車轍印,不經意地問道:
「陛下今日是一個人出游嗎?」
小太監道:「不是呢,聽說是因為今年的新科狀元郎不會騎馬,陛下親自帶他去踏春。像是很合眼緣呢……」
「嗯。」魏鈞極淡地應答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些甚麼。轉身離開時,他又聞到了空氣裡若有若無的香料味,極像他媳婦身上的,京城最時興的香料。
可能是他太想媳婦的錯覺了吧。
這個沒良心的,在外面一次也沒有給他寄過信,他還多次超絕不經意地留過地址,結果呢,可憐巴巴幾個月,每次把驛站翻個底朝空,但連聲問候都沒有。
回去多少得好好收拾一頓。

8
馬車之上,我被嚇到說不出話。
魏霄依舊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勢,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漸漸抬高。
「你和太子是甚麼關系?」
我慌忙跪在地上:「草民之前從未……」
「以男子之身,勾引太子,該當何罪?」
幾乎是擲地有聲,魏霄沒有甚麼多餘情緒的臉上,亦沒有任何容許反駁的威壓。
我猝然抬頭,對上他清明的雙眸。
原來這位天子甚麼都知道……
就如同守在這裡許久的獵豹,終於等到了傻乎乎撞上木樁的小兔子,只稍露出一點爪牙,兔子就被自己嚇到炸毛。
京城當真是個能吃人的地方。
我的臉被他的手指挑著,被迫仰著頭。
讓我有了一種幾乎是瀕死的錯覺。
「你說,你該死幾次才夠?」
我該想到的,他同太子才是一家人,為了皇室的名聲,被犧牲的必然是我。
陸折可能念著舊情還會幫我,但魏霄不會,他是皇帝,我和他沒有任何情分。
落在他手裡,我只能死路一條。
就要死在這裡了嗎?我還沒有看過京城的風光,還沒有吃過好吃的,還沒有……
魏霄的手掐著我的脖頸,慢慢地壓了下來。
我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順著鼻尖淌下一道無聲的淚痕,潤濕了他的指尖。
唇間落下了清涼,堵住了我所有的話。
連呼吸都停止了,我微微翕動著睫毛,濕漉漉的瞳孔渙散著望向這近在眼Ţũ⁸前的,俊美無儔的臉。
這是來自一個天子的,淺嘗輒止的吻。
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已經重新直起了身子,仿佛剛才只是一剎錯覺:
「……狀元郎救駕有功,勞苦功高,授翰林院從六品修撰。」
魏霄抬了袖袍,走下了馬車,轉身看我。
「狀元郎是要在朕的馬車上打窩嗎?」
我立馬起身,連「臣告退」都沒有說,就撿起外衣,作了個揖,跟逃也似的跑了。
魏霄勾著唇,低頭抿了口手指:
「太好玩了。」
他身後的老太監搖著頭,嘆了口氣。
「你這樣是會沒媳婦兒的,陛下。」

9
半夜三更,我突然從牀上驚醒。
腦海裡縈繞著的還是魏霄的那個不知所謂的吻,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是,他有病吧?
不管怎樣,論輩分,我也是太子的男寵。
君奪臣妻、父奪子妻的事情,他竟也做得。
這般想著,第二日上朝時,我的腦子裡直到現在都是一團亂麻。
連路過的官員同我道喜,都沒有回應。
早朝上,我游離天外,卻被突然點名。
一抬眼,是魏霄。
他把玩著玉扳指,神色偏冷。
「眾大臣的意見不甚統一,狀元郎以為,誰來主持這科舉舞弊案最為合適?」
完全沒有在聽他們說甚麼的我:「……」
科舉舞弊案,牽涉甚廣,所有人都隔岸觀火,既怕惹禍上身,又怕得罪高官。
我不想惹禍上身,只能順水推舟。
我只能硬著頭皮答:「臣以為,史尚書推薦的人選,為人公正,很適合主持此案。」
朝堂之上,突然一片寂靜。
唯有龍位上那人嗤笑了一聲,玉扳指在他的手指上打了轉:「可是,朕的狀元郎啊。」
「史大人方才向朕,舉薦了你。」
這回換我陷入沉默了,上朝走神真該死啊。
「……既然狀元郎也那麼想,那便是最好的。」
魏霄目光落在跟前:「太子有甚麼異議嗎?」
我這才註意到陸折竟然也在。
完了,剛才太過神游……
無論是身形,還是聲音,都沒有修飾。
之前在人群中還不起眼,現在被魏霄點名。
陸折一定是認出我來了。
但看他的神態從容,我又有點不太確定。
陸折掐緊了衣袍裡緊握的拳頭,盡可能平靜地抬起眼:「臣以為……」
沒想到直接被魏霄出言打斷:
「既然太子也沒有異議,這事就這麼定了。」
魏霄從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
「傳旨,令李修撰為此案主事,大理寺從旁協助,三個月內,朕要見到結果。」

10
接到舞弊案,我決定從入獄的大學士入手。
張大學士是太子魏鈞親自抓捕入獄,根據他夫人的口供,從他的家裡搜出大量金銀。
他原是二十年前的進士,入的翰林院,也是朝中的老學究了,是這場科舉的副考官,沒想到也進了這攤渾水,對舞弊案供認不諱。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被推出來的棄子。真正的幕後上位者,依舊攪弄著風雲。
我走到天牢,把象徵著身份的玉牌遞給守門的士兵:「我是陛下任命的李修撰,煩請兩位進去通報一聲,我需要提審張玉成。」
守門中的一個士兵取了我的玉牌:
「李大人客氣了,我們這就進去通報。」
等在天Ṱũₗ牢門口,這裡的幽冷陰森,還是讓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風有些冷,但士兵還沒有回來,冷得我直對著自己的手哈氣。
另外的一個士兵突然精神了起來,對著我的身後幾乎殷勤地跑了過去:「太子殿下。」
我的心裡一緊,轉頭果然看到了陸折。
陸折站在天牢的門口,玉樹臨風,微微仰起頭看向天牢上的牌匾。
「孤記得,天牢門口須有兩人把守。」
士兵滿臉堆著笑意:「您說小沈啊,他,他嫌外面冷,估計是趁著通報的時候,去裡面趁機偷懶喝酒去了。」
我這才聽明白了,原來不是士兵的通報傳得慢,而是……這些天牢裡的人嫌我的官職不夠大,對我的事情拖延敷衍。
陸折垂落眼,像是完全沒有看到我這個在他邊上站著的快凍成冰糕狀的人。
「幫孤通報一聲,孤要見張玉成。」
「哎喲,太子爺提審誰哪需要通報呢。」
士兵恭敬地讓道:
「給您帶路都是榮幸,您吩咐就是。」
陸折從我的身邊擦身而過,一身雪白的狐皮大氅,暖和又貴氣,幾乎是很難把他和那個在牀上各種輕薄人的粗鄙糙漢結合起來。
該不會,陸折其實是太子同父異母的……
「李大人……」我正想著入神,走到臺階上的陸折已經停了下來,回眸看向我。
「不跟上來嗎?」
「哦。」思緒收束,我窩囊地跟了上去。
一路我都低著頭跟在陸折的後面。
走到張大學士的監牢門口時,陸折停了步,我胡思亂想著,一頭撞在他的腰上。
陸折像沒有察覺,偏了偏頭:「到了。」
我的目光落在監牢裡的張大學士身上,他潦倒地躺在荒草上,須白的胡子都是髒的。
一朝大學士,落到這種結局也是唏噓。
「科舉舞弊牽涉甚廣,絕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完成。大學士家中的妻兒皆是無辜之人,若你能供出幕後主使,我……」
「是我一個人所為。」
這位曾經權勢盛極的大學士連眼都沒抬,但語氣裡更多的是一種嘲諷。
「呵,用不著你來可憐我,狀元郎。天理昭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罷了。」
明明是科考的利益既得者,卻成了舞弊的操縱者之一,又何嘗不是官場的悲哀。
我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
「張大人也是科考上來的,自然也知道,科考於天下學子有多麼重要。科考舞弊,不僅是折辱了聖意,更是對天下學子……」
「無知小兒,不知天高地厚!」張玉成像是被觸及逆鱗,憤而打斷,「哼,狀元及第,一時狂妄倒也正常……」
「但你以為,你這個窮鄉僻壤出來的狀元郎,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場走多遠?你也不想想,連當年出身名門、恃才傲物的秦淮遠,哪怕是當今太後作保,不也一朝死於官場之爭,落得滿門……你!」
張玉成憤世嫉俗,愈發激動,正一抬眼。
像認出甚麼,幾乎是驚恐地盯著我後退,如同見到甚麼洪水猛獸。
「你還活著?不,不可能……是死了。像,和他年輕時實在是太像了……」
他突然厲聲詰問:「你是秦淮遠甚麼人!」
我定定地望著他:「我是李澤。」
「不,你不是!」張玉成死死地盯著我,試圖從我的臉上看出些甚麼,突然從腰側拔出一把隱蔽的小刀,直直地向我沖來。
我不會武功,躲閃不及。
刀尖的鋒芒在我的眼前被人握住,我的眸裡映著陸折手裡綻開的血花滴落地面,以及這樣金枝玉葉的人因為身形太快,被風吹亂的飄逸長發。
恍惚間,我徹底怔了神:「……」

11
我坐在監牢裡,撕下身上的布料,把陸折手上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包紮好。
我其實是不敢一個人面對陸折的。但是現在我真的有很多疑問想問他。而且看他好像現在也像是很好說話的樣子……
「陸折,你阻攔我去京城,是因為我和滿門抄斬的秦太傅有關系嗎?」
陸折望著我給他系的兔子結,眉眼幽深。
「李大人,一個瘋子的話,不必在意。」
陸折沒有承認他的身份,也沒有否認。他沒有故意不和我相認,但是他稱呼我為「李大人」,明顯就是生氣了。
……明明是他騙我,該是我生氣才對。
我強壓住還想質問的沖動,聲音壓抑:「三年前太子爺找到我,難道不是為了秦太傅?陸折,就算您不說,我也會查到底的。」
陸折這才抬起眼看我,偏支著額。
「孤帶你進來,還救了你的命,你就是這麼個態度,來質問孤的?」
他的姿態懶散,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
我主動仰頭吻著他的鎖骨,半舔著吸咬。
明知陛下也不是甚麼好人,但我更不想得罪城府更深的太子。兩害相權取其輕,現在的我也只能牢牢抱著太子這棵大樹。
陸折的手穿進我的發裡,諱莫如深:
「……為甚麼不聽孤的話,為甚麼來上京城?那ţũ̂₂天坐在陛下車上的是不是你……」
我微喘著去咬他:「我的身世……」
陸折剛要說甚麼,突然那邊太監尖細的聲音嚮起「陛下駕到——」。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就推開了陸折,想去外面跪迎,卻被陸折一把抓在懷裡。
「李大人衣衫不整地跑哪去?孤現在因為你受了傷,不宜面聖,你也一起。」
我沒有武功,體形也偏小,根本掙紮不開。
陸折輕車熟路地抱著我躲到了牆後。
我只能恨恨地咬了他的手一口,無聲地洩了憤:你不宜面聖,為甚麼要我陪著?
陸折挑了挑眉,好似在說:
夫唱婦隨,跟孤偷情,理所當然啊。
狹小的空間,幾乎是要貼在一起。太近了,比從前事後的溫存還曖昧。
我盡量不去想那些旖旎的畫面,往外看著魏霄從外面信步而來。
「李大人呢?」
侍衞往周圍掃了一圈:「回陛下,應當是審訊完張大學士,已經走了。」
魏霄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睥睨的目光落在雜草裡的張玉成身上。
「你同李澤說了些甚麼?」
剛才還神志不清的張玉成此刻神色平靜,規規矩矩地給魏霄磕頭行了禮。
「臣有分寸,知道甚麼該說,甚麼不該說。」
魏霄轉著他的玉扳指,半是思索:「三個時辰後,你自戕吧,朕會放過你的家人。」
張玉成低下頭:「謝陛下隆恩。」
魏霄轉過身正欲離開時,動作突然頓了頓,狐貍般的目光極其自然地望向了牆後。
一時間,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片刻,他就收去了眼裡微閃的目光,沒有任何察覺,轉身離開。
僅僅是一牆之隔,半露的腰被人提在懷裡。
身後的人衣帶半解,料定了我不敢說話,肆無忌憚地咬著我的後頸。
「你不是就是想知道你是誰嗎?」
他低喘著,在我耳邊低緩著道。
「你的養父李順,是秦府的一個家生子。秦淮遠不僅是你的親生父親,也是孤的老師。若非滿門抄斬,你本該是孤的伴讀。
「秦淮遠當年的科考案涉貪白銀三十萬兩,其秦家滿門抄斬,但此後的科考舞弊並未平息。三年前,父皇不知道從哪裡得了消息,說,秦淮遠的幼子未死,因此讓孤去一趟邊陲……」
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身世,我的腦海裡在一瞬間閃過很多事情,但最後也只化作一句帶著複雜情緒的詰問。
「如果我一直沒有來到京城的話,你是不是想就這麼騙我一輩子?」
「是。」陸折沒有否認,安撫地吻去了我不知道是單純爽的還是被剛才被嚇得的淚水。手指不斷挪動,迫使我生理性地仰起頭,眼泛淚光:「哈……」
「查不出也沒關系,你的仇,孤會替你報。
「但如果可以的話,孤真希望你這輩子都不會參與到這些爭權奪利的風波裡去。」
外面的雨滴落糢糊,故事也被拉得很長……

12
我以張玉成的金錢和人情往來為基點,開始重查這次的案件。
蘅蕪抱著一堆賬目來找我:「大人,這些賬本都各有名目,只怕不好查啊。」
蘅蕪是我從人牙子手上買下來的小廝,略讀過幾年書,跟在我後面可以打理內務。
我從他的手裡接過賬本:「這些假賬做得雖有名目,但也不是無跡可尋。也並非年年都用心,越往年前的查,漏洞也就越多……」
蘅蕪給我遞了筆:「大人,您真聰明。」
我握著筆,一筆一筆地,把這些賬本裡可疑之處中的錯漏都勾畫出來。
落下最後一筆時,血忽地噴在賬本上。
眼前一片糢糊,一切景象仿佛都變得不真實了起來,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可能三天,或者是五天,或者更久。
我動著手指睜開眼時,耳邊傳來爭吵。
隨著我的意識漸漸重新凝聚,耳邊的爭吵也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
「為甚麼讓他牽涉進來?京城不是他該待的地方,現在只是中毒被救回來了,未來會有甚麼,誰也說不準……」
「是他自己選擇了京城,而且他不需要你的保護,他能保護他自己。三年的時間,你把他養成一只一有風吹草動就受驚的小白兔。而朕,只需三個月時間,就可以把他調教成我大周的第一權臣。」
「他不需要學會自立,孤會幫他翻案。」
「太子,這麼多年,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長進。不要忘了,誰才是你的至親,你拿甚麼立場幫他?他自己的路,只能他自己走。」
「他是孤的人!當然聽孤的。」
「朕有同意你們這樁婚事嗎?」
外面針鋒相對,我本想繼續裝死,奈何喉底堵著一口痰,難受著就咳嗽起來。
陸折停了爭吵,扶上我:「……好些了嗎?」
我抬起眼,看到了魏霄。這位年輕的皇帝,雙手本來負在身後,看到陸折上前後,衣袍之下,下意識伸出來的手又收緊了回去。
但這個極小的動作,被我捕捉到了。
我搖搖晃晃著直起身子,朝他一跪:
「陛下說得是,臣的家仇,臣想自己報。」

13
送走了陛下和太子兩尊大佛,我才有機會下牀散心,看到蘅蕪在外面的院子裡熬藥。
中毒的事情,陸折查了,不是蘅蕪所為。
「這些天,你都在外面熬藥?」
「是,也不全是,閑來無事的時候,我也數了數大人您說的夢話啊。」
我的心裡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在夢裡,可有說了些甚麼大逆……」
蘅蕪說:「您在夢裡叫了十二聲的爹爹。」
我緩緩地輕嘆了口氣,又想起了父親。
李順雖不是我的親爹爹,但是對我極好,把我當親生的兒子照顧。在我的心裡,早已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
蘅蕪繼續說:「以及您還在夢裡罵了,七十六聲變態,和一百十九聲流氓。」
我獃住:假的吧?
蘅蕪像是看出我在想甚麼,佐證道:
「陛下和太子都在,他們都聽到了。」
突然感覺脖子有點涼颼颼的,連帶著說話的底氣也漸漸弱了下去。
「他們是不是特別生氣,要降我的官?」
蘅蕪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煎藥。
「沒有啊,他們在爭變態和流氓罵的是誰。」
兩眼一黑,這個世界,終於還是癲了。
案件陷入了瓶頸期,那些人坐不住了,給我下了毒,說明至少我查的方向是對的。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從秦淮遠開始查起。
秦淮遠,我的父親,出身於當時權勢最盛的秦家,他的嫡親姐姐是皇後,同當時還是學子的褚相一道拜在大儒的名下。
我去見了褚相。褚相為人和善,聽說我是來問秦淮遠的,也沒有將我拒之門外。
而是提了提:「秦家當年權勢之盛,如烈火之烹油。探花不善騎馬,陛下賜其儀仗的佳話,說的便是秦淮遠的長子。如此之勢,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同他有私下過節的不在少數。可憐他有個稚兒,臨斬時,年齡好像還不足三歲。」
褚相上了年紀,說了些許就乏累了,我也就此告辭,沿路回家。
當了官,倒不用擔心在路上叫人扛了就走。
但我上馬車時,還是被裡面的人嚇得差點從馬車上摔了下去。
雙手連忙作揖:「陛,陛下。」
馬車上的人勾了勾唇:「朕有這麼嚇人嗎?」
我連忙低下頭:「陛下英明神武,臣是被您這通身的王氣震懾,這才失了態。」
「呵。」魏霄對我的信口胡謅冷嗤了一聲,但心情卻似乎比剛才好些。
「嘴皮子倒是比剛來的那會子伶俐了些。」
我覷著他的臉色:「不知道陛下此來是……」
魏霄往裡讓了讓:「上來,送你回家。」
果然,還是……太閑了嗎?!
在馬車上一路無言,溫度微微有點高,我有些不自在,只能讓自己游離天外。
身邊的人見我走神:「在想甚麼?」
魏霄就是有這種猝不及防抽查的癖好。
但我也並非全無準備,低喃道:
「臣只是在想,陛下為何幫我?是不是年幼之時,我同陛下之間……」
「有仇。」魏霄打斷了我的一廂情願。
我:?
魏霄一臉的理所當然。
「周歲抓鬮時,你非抓著朕的手不放。所有人都盯著朕看,害得朕出了很大的糗……」
我一臉社畜的死亡賠笑:很好。這個男人,總有把天聊死的本事,拉進黑名單吧!
魏霄把我送到一條街外,我自己回府。
走到府門口時,沒想到又見了陸折。自從知道了我的身世後,我就避著他走。
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來堵了我的門,蘅蕪在他的身後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這些天,孤讓人送來甚麼你都不收。」
陸折抓住了我的手,我低下頭望著他緊握的地方:「放手,下官沒請您。」
話一出口,身子一輕,我被他扛了起來。
被他丟到牀上時,我的後背幾乎是被摔出瘀青,衣袍半開,陸折三下五除二就除了我的外袍,這是從前他最喜歡的開胃菜姿勢。
胸膛就要壓下來的時候,他突然怔了怔,停止了動作,手撫上我的臉,沾了淚。
我這才發覺我在哭,沒有哀慟,那是一種極其無聲的難過,還有認命的絕望。
「你一直都沒有把我當人看。」
他擦掉了我的淚,好像能把從前的傷害撫平:「孤從來沒有把你不當人看,你是孤的寶貝啊,孤怎麼舍得……」
我別過頭,咬住下唇:「出去。」
陸折先是一怔,看我背過身,良久後,低頭默默地給我掖了被子。
從前我任何好賴話說盡了也拗不過他,但是現在他站起身,吩咐蘅蕪熬些祛寒的藥,就這麼轉身離開。
一夜都沒有睡好。
再睜眼,我推開門,看到了某個尊貴又俊朗的人,連傘也沒有打,就這麼在外面守了一夜風雪。
我轉身就想走,但他的速度更快,不講道理地把我抱在懷裡:「你聽孤解釋……」
「孤真的沒有想傷害你……阿澤。」
我對他說的話只覺得可笑,重重推開他:
「沒想傷害我?你把我圈養在那間院子裡的時候,和對待豬狗有甚麼不同?你明明甚麼都知道,卻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未來你娶妻生子,我都還跟個傻Ťű̂₁子似的,甚麼都不知道。我在你的眼裡到底算甚麼?一個低賤的,連男妾都算不上的洩欲工具嗎?」
一連串的詰問出了口,我堵在心口鬱結了三年的氣才得以通了出來。細數下來,他對不起我的,竟然這麼多。
「不是的!」陸折搖了搖頭,伸出雙手,「你是孤的寶貝,孤沒有想過娶妻生子,孤只有你一個妻子。三年前孤沒有實權,又不想叫人知道你的身世……想過若是被父皇發現,孤可以娶男妻的,入了宗牒,便可保命。」
我對他的話將信將疑,陸折說,三年前陛下想要我的命,可是陛下現在,好像並沒有要我命的意思,是他會錯了意嗎?
還是現在的這個陛下裝得太好,讓我以為他至少沒有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敵意。
陸折抬起頭,言辭懇切。
「孤後來,確實也是色欲燻心了。阿澤,對不起,我這輩子沒有愛過人,所以不知道怎麼把一個人捧在手心,但是,我可以學,別把我拒之門外,再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在這一刻,他好像又不是大周朝萬人之上的太子魏鈞了,而是又回到了那個偏僻落後的邨裡,最普通的商人陸折,在我面前哄我的時候,總是卑微至塵埃。
我聽見了自己低嘆了口氣。
「外面風大,殿下進來,喝杯熱茶吧。」

14
陸折為我磨墨,我趕不走他,任他去。
反正我也是要查賬的,眼下多個現成的幹活勞力,不用白不用。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查到了二十年前的一筆賬目,張玉成親自下了一趟江南,一萬白銀給了江南織造的張家,立的是給族中造宗祠學堂的名目,本也沒有可疑之處。
但是,張玉成和張家,這幾年除此事之外,無論前後再無聯繫,可見關系並不好。
這張家,同秦淮遠的夫人又隔了一層姻親。
如此錯綜複雜,倒顯得可疑。
聽到我要下江南,陸折想一道去。
但還未啓程,他就被陛下叫去狠批了一通。這幾日他的政務堆積如山,身為太子,如此荒廢,陛下命他在宮內處理政務,不得出京。
一個人出門,倒比兩個人放松些。
我到了江南,第一時間提審了張家。
如我所料,這筆賬確實有問題,當年張家拿了這筆錢就分了家,張玉成也沒有過問。
張家的人口風不嚴,本來還有幾個仗著祖上的淫威賣些甚麼勢力,我佯作發怒,假動真格,說要讓人拿他們。
幾個膽小的就漏了嘴,七嘴八舌地把當年如何偷天換日,把科舉舞弊的證據供詞推到秦淮遠及秦家的事情說了出來。
只是他們咬死了是張玉成吩咐他們做的。
我倒沒有認為他們說謊,這些張家的後輩確實是沒有資格見到上面的人的。
於是我拿了張家的小輩進衙門,果然隔日,張家的老族長就約了我,並且告訴我說,他那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進了張家的祠堂,見到了垂垂老矣的張家的老族長,前任的江南織造。
他渾濁的老眼盯著我的眉骨看了良久。
「看來大人料得不錯,是當年的秦小公子。」
「大人?」我念著他的話,「是褚相吧?」
張老族長目光微驚,下意識就問了出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沉下眸,最早我找褚相,並不是信他。
事實上,褚相,是我最早就開始懷疑的人。
褚相,江南貧苦農家出身,得幸為國子監門生,與秦淮遠師出同門。
當時秦淮遠出身高,風頭無兩,十年便成太傅,而褚相官道艱難,處處排擠。
誰承想五年之後風水輪流轉,秦淮遠成了黃土一坯,而褚相卻成了一國之丞相。
我找褚相,一是為試探,二是誤導。
果然,褚相想把我往錯誤的方向去引。
所以,更堅定了我心裡的猜測。
聽完我的話,張老族長竟長嘆了一口氣。
「秦家命好啊,出的都是這樣的人物。張家但凡有個能擔當的,也不至於老夫如此……」
突然,他的臉色變得狠戾。
「所以,老夫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外面有人趁亂點火,火勢昭昭地燃起。
竟是要同歸於盡。
來之前,我本以為做足了準備,砍刀,繩索,錘子,但我從來沒有殺過人,竟比不過這風燭殘年老人的奮力一擊。
火勢燒得越發旺,連門都傾頹了。
老人已經失了力,但我已經跑不出去了。
只能把祠堂下帶著證據的褚相信物牢牢地握在懷裡,用外袍裹住,盡可能地護住。
突然一鉤子從上面飛下來鉤住了我的腰。
我被鉤飛,嚇得就要掙紮,卻被人抱住。
「是朕。」是魏霄的聲音。
我轉頭,看到了他手裡正握著繩的另一端。
不知道為甚麼,緊繃的心突然放松。
他把我帶到了馬車上,甚麼也沒有說。
只讓金吾衞騎馬回驛站,自己閉目養神。
我自己一個人在邊上,半跪下身,試圖讓鉤鎖自己掉下來。但是扭來扭去,都沒有掉下來,鉤子應該是特制的,鎖得非常地緊。
我只能轉頭問魏霄:「這是甚麼?」
魏霄這才略微抬眼看過來。
「這個是宮中特制的鐵爪銀鉤,抓力很強,抓牆時可保人一命。」
我望著掛在自己腰上的鉤子:?
魏霄睨了我一眼,完全沒有想解的意思。
「你這腰騷得很,抓著消停一晚上正合適。」
……誰騷了?這不是解不開鉤子,所以有些動作轉得就難以啓齒了些嗎?
看我別扭,他把玩著手裡的繩:「喜歡?」
我借坡下驢:「臣想要。」
反正也是宮裡的好東西,不要白不要。
「哦。」魏霄又想半闔上眼睛,吩咐外頭。
「金吾衞,明日打一副銀爪鐵鉤給李大人。」
不是,今天晚上就……真不給Ţú³我解啊?
眼瞧著他又要不管我了,我咬牙切齒:
「陛下您是個好人,要不就給臣解了吧?」
魏霄像又突然起了興致,半睨著我:
「朕哪裡好了?」
又是突如其來的死亡提問。狗男人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臣就是客氣一下啊!
但不能讓話掉地上,我只能硬著頭皮說:
「您看起來,看起來保養得真好。我現在看您,都以為您還沒有到三十五呢。」
魏霄冷笑著「呵」了一聲,不置可否。
「……朕今年二十七。」
我:「……」
這,不太對吧?太子都那麼大了欸!
我的目光漸漸下移,最後落在龍脈之地。
朝氣蓬勃,早熟能幹,也並非沒有可能。
我這回是情真意切地誇上他了:
「陛下的龍脈,當真是長勢喜人。」
魏霄:?
他知道我誤會了甚麼,氣得笑了出來:
「朕和太子並非父子,朕是他叔。」
啊?叔,叔叔嗎?我咽了一口唾沫。
難怪陸折從來沒有叫過他父皇,只管他叫陛下。先皇死後,太子羽翼未豐,為保皇權不落他人之手,才傳給當時還是安平王的魏霄代行皇帝之職,三年後,位歸太子。
沒想到陸折還有這麼個貌美如花的小叔。
魏霄嘆了口氣,把自己的鶴氅解了下來,覆在我身上,同時,用手覆住我的唇。
「別吵了,睡覺。」
遠在天邊的京城,正在繁忙地處理政務的陸折突然莫名咳嗽了兩聲。
陸折:?怎麼感覺家被偷了。

15
半夜在驛站睡著,這身體越發地燥熱。
我難受地拉了拉領口,抱上了身邊的人。
魏霄察覺出我的不對勁,找了金吾衞。
金吾衞一拍腦袋:「這銀爪鐵鉤乃是暗器,屬下將此鉤同媚毒放在一起。可,那也得鉤個三四個時辰才有可能毒發……」
我意識糢糊,只知道縮在邊上人懷裡。
瞧見眼前有性感的鎖骨,就想抬頭去咬。
卻被一根修長的手指堵住唇。
那個人的聲音沙啞得不成調子。
「再動?朕可不是甚麼正人君子。」
我渙散的瞳孔嘗試著去看他的手指,卻只看到了得以紓解的工具。
我磨蹭著,一根手指根本滿足不了我。
我低喃著,去拉拽他:「動動。」
那個人垂眸望著自己被用的手指上研磨出的水,看起來依舊是無動於衷,定力極好:
「自己來求朕。」
「求你……難受。」外袍掉在地上。
終於,那根壓抑已久的弦徹底繃斷。
「阿折,阿折……」我哭叫起來,把眼前的人錯認成了陸折。
身上的人情緒卻愈發地洶湧,晦暗的目光垂落時濃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占有欲,幾乎是能把身下那個欠幹的人吞沒、沉溺。
「把朕當太子,呵。普天之下,只有你這個沒良心的敢這麼做。」
一巴掌從屁股拍了過來,算是懲罰。
「不許叫,認不出來是誰就學會閉嘴……」
……
陸折是個喜歡玩花樣的,其實並不能怪他個人的心理太過變態,實則是家學淵源。
身上到處都是瘀青,連爬走都被拖回來。
狗男人不是來解毒的,他是來索命的。
我從魏霄懷裡半起,正想離開,就被身後的人拖拽回來:「怎麼,用了朕就想跑?」
極富有沖擊力的畫面反複倒灌回記憶裡,我第一次覺得,斷片對一個人的自我保護有多麼重要,但是我所希望的斷片並沒有奇跡發生,每一次愛撫、親吻,都記憶猶新。
我的耳尖紅得不成樣子:
「臣,臣是去洗漱……」
好不容易從牀上魏霄的懷裡下來。
沒想到一推門直接撞上了挺拔的後背。
看到了眼前最熟悉的人,我一時心虛。
「你,甚麼時候來的?」
「一個時辰前。」陸折望著我,語氣極冷。
「怎麼,你很希望孤是昨晚就來的?沒有孤,是不是還覺得偷情都不夠刺激?」
他身邊的飛鷹和魏霄的金吾衞都帶了傷,一看便知剛才這裡發生過一場惡鬥。
他……甚麼都知道了。
我沒有說話,昨天晚上還是我主動去勾引的魏霄,我知道自己沒的辯。
陸折一步一步地靠近,抓著我的雙手高舉著摁在牆上。並非涉及魏霄的安全,金吾衞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孤知道你中了媚毒,放下所有的政務跑了過來,跑廢三匹馬,你就是這麼對孤的?」
「我……」我動唇正欲回答,忽地兩眼一黑。
身體就要軟下去,陸折依舊是冷著臉,並沒有想來扶的意思。
從裡面推門出來的魏霄,眼疾手快地單手抱住了我軟下的腰,另一只手抱起了我的雙腿,查看了一眼:「是餘毒複發了。」
他抱了我,轉身就想走。
沒想到陸折卻突然拔劍相向。
與此同時,飛鷹和金吾衞同時拔劍。
「孤的人,孤要帶走。」
魏霄拿起邊上的涼水潑了陸折一臉:
「現在冷靜了嗎?如果不想他死的話就進來,你在前面幫他。」

16
特麼的,解個屁的毒啊!
昏倒我特麼是裝的啊?!
我本來只是想裝昏遁了……可給他們兩個沒有道德的混蛋找到理由吃上蓋飯了……
我想不明白,兩個這麼有占有欲的男人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達成和解???
我欲哭無淚,只能被強制「解毒」。
當然偶爾在份額上兩個男人會吵起來。
被某人趁亂蹬下牀的魏霄意猶未盡地舔唇。
「太子學不會尊老愛幼嗎?」
陸折咬著我的後頸:「先來後到懂不懂?」
「先也是朕先,朕把李澤送到邊陲隱姓埋名二十年,你去了不到半日就睡了……」
魏霄嘴上說著,動作卻不停。
真他娘的……我就像塊擺在桌上的糕點,兩人吵架,一人摁著對方腦袋埋進糕點趁亂吃一口。一場仗下來,受傷的只有糕點!
一腳一個,管他甚麼身份,通通蹬下牀。
「太醫說了,毒三日前就解了!你們再不出去,臣,臣就死給你們看!」
兩只沒吃飽的狗,雖然知道我不是真的想死,但也知道不能把兔子逼急了Ŧůₘ。
只能在門口駐足良久,看到裡面並沒有狗骨頭丟出來後,先後悻悻而歸。
送走這兩狗,我才有喘息的餘地。
和蘅蕪把所有的證據重新整合成邏輯鏈,重新提交給大理寺,因為案件時隔太久,驗證起來還需要時間。
但這邊還沒有出結果,我卻得知褚相跑了。
我跟著管著京城的禁軍一道追,馬車顛簸,差點沒有吐在馬車上。
但終於,把褚相逼到懸崖絕路。
褚相年紀大了,並不是我的對手。
「秦澤,你以為真正的兇手只有我一個嗎?殺秦淮遠,是當年陛下的授意,我只是先帝手裡的一把刀。」
他大喘著氣,腳往懸崖之外靠近。
「正如我當時說的,恨秦淮遠的人很多,先帝算一個。探花賜駕,端的是無限風光,卻是秦家權勢滔天,先帝只能避其鋒芒。我是輸了,但你秦家也沒有贏,也不會贏……」
褚相腳下不穩,墜了身,我伸出手,撲過去強行抓住,想把他拖回來。
褚相本是死意已決,此刻眉眼微動:
「你……救我做甚麼?」
我咬著後槽牙,使出全身的力氣。
「我要留著你的命,指認先帝。」
「秦澤,我該說你蠢還是甚麼?」褚相只覺得可笑,「他是陛下的哥哥,太子的父親!」
「你覺得憑甚麼,陛下和太子會站在你這一邊?是,他們或許會支持你查下去,但這是一筆交易,我死,你恢複身份,成了新的權臣,這是他們給你的補償,僅此而已……」
褚相說的是對的,他們才是一家人。
魏霄和陸折沒有立場幫我,先帝身敗名裂,於他們而言,於皇室威嚴而言,沒有益處。
刀掉轉了方向。
在褚相微縮的目光下,我把刀插進了自己的心髒。我咽了咽唇間湧出的血:「是嗎?」
我踉蹌著,在趕來的魏霄和陸祈眼前,拽住他的手一同墜崖,伴著烈風,在半空中朝他勾了勾志在必得的笑,在老人家的耳邊道。
「褚相大人,我賭,他們會幫我。」

17
李澤身死,所有人都以為此案會擱置。
但是沒有想到僅僅是第二日,有人就敲了登聞鼓。出來的侍衞打著哈欠,正要呵斥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看清來人卻突然跪了下來。
「太後,太後娘娘?!」
外面的人正是太子生母,先帝發妻秦氏。
她破了只有大喪才能穿素衣的祖制,一身白衣素色,跪在宮門外,聲聲哀慟。
「求陛下重啓當年秦淮遠科舉舞弊案!當年的冤案並非只有褚良所為,求陛下明查!」
當年全家冤死都沒有穿上的素色,隱忍了十數年,終於得以著在日光之下。
登聞鼓的鐘聲極嚮,錚鳴的鼓聲,即便是在皇宮大內也聽得極其清楚。
一夜未睡的魏霄支著自己的額頭,看向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手指轉動著玉扳指。
「太子以為呢?」
魏鈞紅著眼,幹脆利落地跪了地:
「鈞請陛下準太後所奏。」
玉扳指被細膩的手掌滑過,暴露了他的主人的心裡有多麼地煩躁。
唯有老臣最懂帝王心。天家最薄情,褚相說的,正是魏霄想的。死人和名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利用這個往上爬。他會保李澤一世權臣,是補償,也是承諾。
但是他沒有想到,李澤瘋了。
他用自己的死,無聲地拒絕了任何的補償,讓所有人都站在了他的那邊,哪怕是太子。
逼他一個帝王至此,魏霄卻還生不起氣來。
這樣風情的人兒,是他親自教導出來的。
他想起了懸崖峭壁上的爪印,那是特制的銀鉤鐵爪才能留下來的。
思及此,他微微勾了勾唇,那就如他所願。
這是對優秀的孩子,特別的獎勵。

18
三個月後,當年的秦家舞弊案水落石出,先帝聯合褚相,滅了整個秦氏。
皇帝下旨褚相全家下獄流放,由史官代先帝陳罪己詔,將這件事情寫進周朝的史書。
旨意下來的當天,太後一把火燒了皇家宗祠,帶著自己在裡頭,燒個幹淨。
十數年夫妻,從青梅竹馬到相看兩厭。
當年的太後看著自己冷血的丈夫,舉起了屠刀,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母族一家。
隱忍到如今,也算得了個解脫……
所有的故事線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放下了茶碗,小二熱情來收拾。
「公子,今天又來聽書啊?」
我壓低了帽簷Ṱű̂⁼,抬手放上了二兩銀子。
「書院的事情忙得很,以後可能不常來了……」
我打著傘, 進了書院。
裡面傳出學子的讀書聲, 裡面書聲琅琅。
一如很多年前, 我在書院裡搖頭晃腦,李叔接我回家的場景。
見我來此,學子們紛紛行禮作揖:「先生。」
我點了點頭, 收了傘,轉身去了臥房。
一推門進去,看到了屋子裡的人, 險些以為自己花了眼。
這個人,不該是高居在廟堂之上的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人轉著玉扳指,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只落入陷阱,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兔子。
「天下的午餐沒有白吃的道理, 先生擺了朕一道……就這麼跑了, 不合適吧?」
我下意識想跑, 後背卻同時抵到寬闊的胸膛,身後的人, 實則比眼前的人還可怕。
「孤也很想知道,先生怎麼忍心把孤一個人拋棄在京城的?孤平白流了那麼多日的眼淚,可都是會向先生討回來的。
「先生有教無類,肯定會收下孤這個學生。」
這個……比眼前的人還可怕。
我下意識把求助的目光遞給了魏霄。
但我好像忘了,他們才是一夥的。
魏霄走了過來, 抬起手遮住了我的眼。
「既然選了朕, 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我的耳邊最後只縈繞著他安撫的低語聲。
「先生最好祈禱這次,別叫錯人……」
(全文完)

番外
魏霄第一次見到秦澤是在東宮。
他本來是想找姪子玩的,沒想到在姪子的邊上撿到一個粉彫玉琢的女娃娃。
小孩子沒有甚麼概念, 他以為是大哥又添了一個女兒, 嘀咕著抱起來玩。
沒想到他那個從來不吭氣的姪子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想阻止他的動作。
「唔,這是我的。」仗著身高優勢,他才不理會姪子的動作, 抱起來就是親。
女娃娃乖得不成樣子,抱在懷裡香香軟軟的。
直到姪子哭了, 宮人叫起來, 他才知道這手裡抱著的,是秦家的小公子。
秦夫人同太子妃是閨中手帕交, 今天本是帶了家中幼子陪小皇孫一道玩的。
沒想到被他抱走了。
難怪從前不吭氣的姪兒急了, 兩只小短腿路都走不穩呢, 就想來追。
原來是把他的小玩具搶走了。
「呵, 甚麼好的都向著皇姪,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他伸出一只手,逗著懷裡的小秦澤, 小秦澤乖極了, 抱著他的手指吮吸。
他並不是個多喜歡的孩子的人。父皇和兄弟姊妹生了一個又一個,吵吵的讓人煩心。
唯獨這個小玩具,好玩, 還沒有威脅。
他望著小秦澤的眼睛,在他烏黑透亮的瞳孔裡打上自己的烙印。
「乖,你是本皇子的……聽到了嗎?」
(番外完)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