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感言情

我和大佬丈夫上離婚綜藝

我是半過氣女明星,和商業大佬丈夫一起參加離婚綜藝。
「我想離婚。」
對著鏡頭,我平靜開口。
鏡頭外,沈宸風蹙眉和我複盤。
「你說的時候情緒要表現強烈點,這樣才會引起討論,才有話題,才有流量。」
「不然誰會相信你要和我離婚?只會認為你又在演戲。」
「做事多用腦子,我不能時時刻刻指點你。」
是啊。
在外人眼中,我是空有美貌、虛榮淺薄的草包花瓶;而他,是坐擁百億身家,智慧練達的文化商人。
沒人相信我會主動讓出沈太太的位置,包括沈宸風自己。
可他不知道。
這次,我是真的要離婚了。

01
經紀人通知我參加離婚綜藝時,我愣了一下。
「沈總同意了?」
「當然。」
她似乎覺得我的問題有些好笑。
「你前幾次直播帶貨效果不是很理想,最近女明星離婚話題度很高,沈總特意抽出十天時間陪你上節目。這次好好表現,爭取抓住這波流量,也算對得起沈總的栽培。」
我沉默不語。
栽培。
這個詞用得有意思。
像上下級,像師生,像合作對象。
就是不像夫妻。
「簽吧。」她把合同扔到我面前。
我沒動,定定地看著那薄薄的幾頁紙。
她掃了我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放心,不是真離。」
「我先看看節目內容,簽好了再通知你。」
我慢慢拿起合同,攥在手裡。
她皺眉,有些不滿地提醒。
「這是沈總看過了的。」
起身離開時,身後傳來她輕飄飄的聲音。
「何必搞得這麼麻煩呢,最後還不是要簽。」

02
晚上,沈宸風打電話來了。
沉穩磁性的嗓音嚮起時,我竟然有些陌生。
最近公司上新項目,我和他兩個月沒見了。
他的行動電話平常在特助安藍手裡,找他得先向她說明甚麼事,再由她決定需不需接聽。
所以我一般不找。
「楚楚。」
電話那邊有悠揚的音樂傳來。
「聽說你今天耍性子了?」
我沉默了一下,「聽說?聽誰說呢?」
他有些不悅。
「我最近忙,沒時間也沒精力教你,但你該成熟了,工作就是工作,要有職業精神,不要總像個孩子一樣任性。」
我輕輕「哦」了一聲。
「你說那檔綜藝的事?這麼快就傳到你那裡,看來經紀人告到安藍那裡去了。至於說耍性子,就因為我說要看看合同再簽?」
電話靜了兩秒,略帶疲憊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連大學都沒畢業,能看懂甚麼合同?」
「所有的事情都為你準備好了,你只需要簽個字,大家已經很累了,你為甚麼不能體諒,反而要給工作人員制造阻礙?」
「楚楚,你甚麼時候才能成熟……」
又是這種語氣。
這些年,我但凡沒有按照他的要求做,但凡表達了一點自己的主張,就會面臨他這樣的態度。
淡淡的指責,夾雜些許無奈和失望。
熟悉的窒息感從身體深處冒了上來,堵在胸口,塞在喉嚨,我霎時說不出話來。
「沈總!」
旁邊,一個柔和悅耳的女聲嚮起。
「我想我大概能猜出沈太太在顧慮甚麼。」
是安藍。
沈宸風沒說話。
他沒開口就țû¹是不拒絕。
安藍發出兩聲悅耳的笑,侃侃而談。
「這次畢竟是離婚綜藝,沈太太要當做全國觀眾的面說出離婚的話,她這麼愛你,自然會擔心事情萬一弄假成真不好收場。」
「所以沈總,這件事其實是你不對,沒有照顧沈太太的心理,做事太過簡單粗暴,她鬧別扭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有些愣住。
且不說她妄加揣摩我,直接認定我鬧別扭……
她在說沈宸風不對。
在說一向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沈宸風不對。
我不禁有些好奇他的反應。
電話裡,沈宸風安靜片刻,低低「嗯」了聲。
「小安說的有道理,楚楚,這件事是我沒考慮周全。」
那一瞬間,我無聲地笑了下。
已是深秋。
窗外梧桐樹所剩無幾的葉子,被不知從哪兒吹來的秋風裹挾著,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不過,我們除了是夫妻,更是多家公司交叉持股的合作夥伴,離婚百弊無一利,你這種擔心,但凡用腦子想一想都知道是多餘的。楚楚,你跟我五年了,我以為你已經學會對事情分析審視,這方面你要沉下心,好好向安藍學習。」
安藍和我同歲,今年都是二十七。
我們同一年認識沈宸風。
不同的是,她書香門第,畢業於斯坦福大學,才思敏捷,說話ťůⁱ得體,是氣質如蘭的才女加美女。
而我,平民選秀出身,大學沒讀完就開始拍戲,這些年靠著美貌賺得一點名聲,被外界評價,「美則美矣,沒有靈魂。」
我當初其實以為沈宸風會選擇她……
此時,沈宸風說完停了下來。
他在等我認錯自省。
像以往每次那樣。
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我淺薄的認知和不成熟心理,我誠懇反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但此刻,我沒吭聲。
電話裡,只有不知疲憊的音樂兀自流淌。
半晌,我問:「你一直開著免提?」
結婚四年,我與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爭吵之一,就是某次我因為想他打電話撒嬌,聽見安藍在那邊突兀地笑。後來知道他竟然開著免提,我又羞又怒,大哭一場,讓他保證不準再發生這種事。
那時候的我們,感情還是很好的。
他答應了。
「楚楚。」
沈宸風顯然想起了這件事,「小安剛在飯局上喝了點酒,我在開車導航,所以——」
「沒關系,就是隨意問問。」
我無可無不可地笑了聲,目光落在合同末頁名字上。
龍飛鳳舞,縱意張揚。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合同簽好了,明天我就給經紀人。」
沈宸風滿意了。
滿意我沒在安藍的事情上過多糾纏。
滿意我再一次乖巧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你不是一直想去阿勒泰嗎,等忙完這陣,我抽時間陪你去走走。」
「再說吧。」
我掛掉了電話。

03
我和沈宸風時隔兩個月後的見面,是在錄制現場。
經紀人送我,安藍送他。
兩輛車從不同的方向駛來,同時打開車門。
他正帶著耳麥開會,西裝筆挺側身站著,勾勒出絕佳的五官線條。
安藍穿著藏藍色束腰風衣,長發隨風飛揚,靜靜等在一旁。
我歪頭打量。
不得不承認兩人看著十分養眼,十分登對。
經紀人扔下我,滿面笑容地迎過去。
「沈總!」
「安總!」
安藍只淡淡點頭,示意不要打擾,目光沒有朝我看一下。
那邊,三個人站在一起。
這邊,我默默地將自己的行李拿下來。
兩輛車明明不遠,卻像隔了條銀河。
我推著行李先進了屋,另外兩對嘉賓已經在沙發上坐著了。
一對歌手。
一對素人。
我笑著和他們打了招呼。
透過碩大的落地窗,清晰地看見安藍正彎著腰,認真地幫沈宸風系西服扣子。
臉對著下半身,長發被風吹起糾纏在腰間,姿勢曖昧得引人遐思。
素人女是個大大咧咧的,努了努嘴,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問:
「你們要離婚是因為她?」
我笑了笑,「不是。」
屋內四人顯然不信,暗自撇嘴。
沈宸風被一群工作人員簇擁著走了進來。
他看見我,走到我身旁坐下,淡淡不悅。
「怎麼不等我?」
我拿起桌上的橘子剝,「我進來先了解下流程,免得節目組等。」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微微詫異。
畢竟,我是只要在他身邊,就無時無刻不在想盡各種方式昭示主權的人。
「前兩次選擇你要堅定地選離婚,最後一次放棄時才有轉折。」
他沉聲叮囑我。
我點頭,將橘子放進了嘴裡。
巨甜。

04
經紀人設計的劇本是:
我要離婚,他不想離,為了弄清楚我的想法並挽回婚姻所以上這個綜藝。經過爭吵複合,坦誠溝通,我終於說出是因為這幾年他太忙於事業陪伴太少,他誠懇地向我道歉並保證以後會將重心放在家庭上。終於我流著淚承認還愛他,放棄了離婚的選擇。最後我們重歸於好,皆大歡喜。
就,挺假的。
見我皺眉,經紀人面帶譏諷地反問我:
「難不成你想把它變成真的?」
我曾經跟沈宸風提出過要換經紀人,安藍以經紀人資源廣專業性強的理由反對。
沈宸風支持了她的反對,並告訴我工作為先,不要任性。
她自然是討厭我的。
當然我也不喜歡她。
……
第一天沒有拍攝內容,只做節目前採。
採訪室,夫妻作出第一次選擇。
「我想離婚。」
對著鏡頭,我平靜說著這幾個字。
沈宸風在一旁皺起了眉頭。
「你說的時候情緒要表現強烈點,這樣才會引起討論,才有話題,才有流量。」
「不然誰會相信你要和我離婚?只會認為你又在演戲。」
「做事多用腦子,我不能時時刻刻指點你。」
我張了張口,想說甚麼,又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壓住,一個字也不想說了。
這兩年,我總是處於這種情緒的裹挾中,仿佛有個套子牢牢將我罩住,心中無比清楚必須掙脫,卻總是缺了一把力。
內心能量不足的時候,就需要外力了。
導演是個十分年輕的小夥子,身上還有著沒被世俗浸染過的純粹。
他回看片段。
「出來的感覺倒是不錯,畢竟是資历豐富的演員,情緒傳遞出來了。」
沈宸風單獨備採時,我不想聽,在外面等。
行動電話嚮,竟然是安藍。
本來想直接摁斷,想了想,按了接通。
「他採訪快結束了,你晚點直接給他打。」
「沈太太,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
「是這樣的,沈總從沒有連著幾天離開我,有兩件事我得叮囑你一下。」
安藍的語調溫柔又客氣。
我看著推開門走出來的沈宸風,點開免提。
「安助理,你說吧。」
安藍優雅的嗓音在走廊中嚮起。
「第一件事,沈總最近咽炎犯了,藥我放在他黑包的內層,你千萬別讓他吃涼的辣的,不然刺激他嗓子;第二件,他晚上有時偏頭痛,你記得幫他按按太陽穴,要連續按十分鐘才有效,如果不懂手法,你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沈太太,我說的這些,你記住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沈宸風從我手中一把拿過行動電話,冷冷開口:
「安藍,誰讓你給楚楚打電話的?」
電話那邊驟然寂靜。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麼想著,真的笑了。
沈宸風看著我,審視的目光中帶了些疑惑。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我必定好一番折騰,沖安藍怒氣指責,對他委屈哭鬧。
而安藍總是情緒穩定,不失優雅地柔聲解釋。
顯得我像個瘋子。
「她也是好意,你這種口氣嚇著人家了。」
我把行動電話從他手上拿回來,直接摁斷,徑直走向採訪間。
接下來還有夫妻合體採訪。
推門時,沈宸風還站在走廊的窗口沒動,突然向我開口:
「你不介意?」
我看他。
「介意甚麼?」
他沉穩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燥意。
「沒甚麼,進去吧。」

05
導演說,合體採訪的答案可以隨意發揮,到時節目組會挑一些能用的剪輯。
「第一個問題,對方最讓你感動的一件事是甚麼?」
沈宸風坐姿輕松,沉穩風雅不失友好,展現出一貫的對外形象。
他溫和笑答:
「婚姻代表著天長地久,是相濡以沫,它由無數瑣碎的生活小事組成,如果僅靠某件事的感動,那基石是脆弱的,是不穩固的。所以對我而言,我們沒有最感動的事,只有無數溫馨的瞬間。」
導演皺了皺眉,轉頭問我,「楚楚老師呢?也沒有嗎?」
「我倒是有。」
我想了想,「二十一歲那年,我深陷合同糾紛差點中斷演藝事業,是他出Ţū́⁷面力挽狂瀾,花費大筆賠償金讓我脫身。這件事,是我覺得最感動的一件事。」
導演點評,「看來沈總有攻成不居的風範。」
沈宸風淺笑著擺了擺手,「楚楚是有天賦的演員,年輕無知遇到困難,我有能力就順手拉了一把,不值一提。」
「第二個問題,你們認為在幾年相處中帶給了對方甚麼?這次楚楚老師先答。」
我卻沒說話,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沈宸風爽朗地笑了聲。
「她嘴笨反應慢,還是我先答吧。」
「不自謙地說,我帶給楚楚的東西,價值百億。她學历不高,早早進入社會,在認知和底蘊方面存在嚴重不足。我大她五歲,閱历思想比她多少豐富點,我踩過的坑她沒必要再踩一遍,所以只要有空,我就會點撥她,指引她,為的就是讓她明白一些更深層次的人生道理和社會規則。」
「說句玩笑話,我有時挺羨慕她。如果我在這樣的年齡身邊有個這樣的人,該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導演沉默幾秒,「楚楚老師呢?」
我平靜開口,「沒有。」
導演挑眉,有些不相信。
「你們認識 6 年結婚 4 年,一點都沒有嗎?」
「嗯,沒有。」我淡聲重複。
沈宸風微微蹙眉。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導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
「那就開始第三個問題。這幾年,最讓你後悔的一件事是甚麼?」
沈宸風輕咳了一聲,緩緩說道:
「最讓我後悔的,應該就是這兩年花在工作上的時間精力太多,對楚楚陪伴少了些。」
他轉頭,眉眼溫柔地註視著我,「我們之間沒甚麼原則性矛盾,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太忙,但我已經意識到這一點,這也是為甚麼我會上這個節目的原因。楚楚,你不要一時沖動,甚麼問題都可以解決,我們遠沒有走到要離婚的地步。」
我沒有回應。
直愣愣看著鏡頭,淡淡開口:
「要說最讓我後悔的一件事……是我曾經向他下跪。」
導演、攝影師、燈光師,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沈宸風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
「楚楚,你又忘了言多必失的道理。」
他沉聲,「如果總這麼冥頑不靈,這個節目就沒有錄制的必要了。」
導演眨了眨眼,笑著打圓場。
「那這個問題待定,我們直接進入最後的問題?」
我微不可查嘆了一聲,「好。」
不過一瞬間,沈宸風神色如初,又恢複了沉穩風雅的糢樣。
他含笑點頭,「請繼續。」
「最後一個問題,請你們同時給出答案:你們還愛對方嗎?」
導演問完,目光炯炯地註視著我們。
「當然愛。」
「不愛了。」
沈宸風一凝,驟然朝我望來。

06
採訪結束,我們穿過走廊往生活區走。
沈宸風走在前面,一直沒說話。
快到轉角處,他突然停下,回頭問:
「你為甚麼說那句?」
「啊!」
我正對著右側鏡牆看自己身材。
最近好吃好睡總算長胖了些,婀娜曲線讓我很滿意。
我直接貼臉撞在他背上。
「哪句?」我莫名其妙。
他抿著嘴,頓了一下,「不愛了那句。」
我摸了摸撞疼的鼻子。
「不是你說情緒要表達強烈點?」
他不說話了,沉著眉眼看我。
我面無表情地與他擦肩而過。
……
節目組比較人性化,沒有在臥室裝攝像頭。
我站在偌大的雙人牀前發怔。
我和沈宸風分房睡已經一年了。
最初的開始,源於那次換經紀人事件的爭吵。
他聽取安藍的意見拒絕我後,我難以接受,在某一次他晚歸求歡時拒絕了他。
沈宸風是一個需求很大的人。
剛結婚時,他幾乎日日索取,對我身體極度迷戀,仿佛永不知疲倦。
柔情蜜意時,他也曾俯下身姿,聲聲繾綣。
「楚楚,你是我的,每一寸。」
我至今記得那個晚上,他半裸著上身,站在牀前冷冷看我的糢樣。
「不想是嗎,那就如你所願。」
從那天起,他搬去了客臥。
我在無數個夜裡躲在被子裡流淚,幻想他推門進來,輕輕摟著我,溫柔安撫我:
「楚楚,我想你了,我們不生氣了好嗎?」
可從來沒有。
我曾不爭氣借著某個問題請教,主動去客臥找他。
他也正常說話,客觀回答。
只是到了時間,他就淡淡註視著我,冷漠開口:
「我要睡了,還有甚麼事嗎?」
後來,我就不去了。
再後來,我學會了一個人睡覺。
……
沈宸風從浴室出來時,我已經裹著被子睡了。
牀很大,我緊貼牀沿,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原以為自己會心重會失眠,可竟很快睡著了。
感受到寬大的手掌從腰間慢慢探入衣內時,我倏地睜開了眼。
心中震驚,我轉過頭去。
他一下子吻了下來。
情緒猛烈,呼吸熾熱,帶著粗重的喘息。
我身體驟然僵直,下意識想躲開。
他察覺到了我的動作,短暫愣怔,旋即動作更猛烈起來,儼然一副帶著怒意,不管不顧的架勢。
我的衣服已經被他撕開一半。
「沈宸風,不要!」
我喊出了聲。
他停下了。
「不要是甚麼意思?」
他壓抑著嗓音,有些咬牙切齒,「你不想嗎?嗯?這麼久了,不想嗎?」
我推開了他,迅速整理好衣服,下了牀。
借著窗外透進的朦朧月光,我看見了他赤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我站在牀邊,像那個晚上他看著我般看著他。
「抱歉,我不習慣了。」
我們在黑暗中沉默對峙。
他猛地捶了下牀,拿起衣服沖出去了。

07
第二天是全體嘉賓集中活動拍攝。
走進餐廳時,我聽見裡面在說話。
素人男,「聽工作人員說,沈總昨晚在外面沙發上睡的,我還以為藝人上這種離婚節目都是演戲賺人氣呢,他們這倒像是真的。」
素人女慨嘆:「我要有個這麼有錢的老公,管他有沒有時間陪我,管他在外面養幾個,只要錢給足,小三坐月子我都能親自去伺候!」
「你這是又嫌我賺錢少了?」
「難道不是?你比得上人家一個腳指頭?」
歌手男好脾氣地勸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都可以理解。」
歌手女是個以「嘴毒」出名的,習慣性懟自己丈夫:
「你又能理解了?我偏不能理解。當場奔著錢嫁的,現在又抱怨對方不能提供情緒價值,這不就是既要還要嗎?」
我走了進去。
素人夫妻、歌手男見到我,都尷尬地笑。
歌手女嘴一撇,抱著吉他昂頭走了出去。
歌手男窘迫地站起解釋,「她是個嘴快的,我替她道個歉,你別介意。」
我笑了笑,問:「你們倆誰是想離婚?」
歌手男小聲,「我。」
我點點頭。
不難猜。
素人女大聲說:「楚楚老師,我也給你道個歉哈ẗü₋!」
素人男立刻附和,「我也道歉!」
我擺了擺手,笑著說:
「沒關系,我們本來就有問題,不然也不會到這來了。」
三人點頭如搗蒜。
「對對。」
「我們是性格不合。」
「我們是整天為錢吵,兩個都要離。」
他們說完,齊齊看向我。
我雙手攤開,聳肩。
「不愛了。」
大家齊齊笑出聲來。
「楚楚姐,我以前以為你心高氣傲脾氣大,其實你人蠻好的嘛!」
素人女親親熱熱過來挽我的手,目不眨睛地盯著我看,「而且你真的好美啊,比電影上看著還美。」
「謝謝你的誇獎。」
我發自內心地對她說。
這幾年,在沈宸風「演員要有距離感才能更好創造人物」的理念下,我從不出席粉絲見面會,從不在社交平臺上發表內容,從不穿非奢侈品牌以外的衣服。
以至於我突然開始直播帶貨時,外界誹聲一片。
【這是沒錢了又出來撈錢了!】
【以為演過幾部電影就成仙女了,還不是出來賣 19 塊 9 的洗衣液!】
【本來就是削尖腦袋硬擠進豪門的,現在大概是不得寵了,開始被廢物利用了!】
這兩年,充斥在我生活中的。
是外界愈演愈烈的負面評論。
是沈宸風不斷地否定、教育、打壓。
以及因為他的態度,導致的他身邊人對我鄙夷和輕視。
我很久沒有聽見別人發自內心的稱贊了。
明明曾經,我因為燦爛明媚的笑,獲得了那一屆網友們「微笑女王」的稱號。
「楚楚姐,你看那是不是昨天送沈總來的女人?」素人女忽然指著落地窗說。
我望過去。
安藍一個人站在路邊樹下。
顯然已經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深秋的風寒意逼人,她穿著薄薄的風衣,被吹得臉色發白,身子微微發抖。
看上去可憐兮兮的糢樣。
我有些納悶。
沈宸風呢?

08
白天的拍攝任務,是三組夫妻嘉賓合作準備一頓原生態大餐。
我在河邊木屋的集合點,看見了沈宸風。
他挽著襯衫袖子,露出精壯結實的手臂,正舉著把斧頭劈柴。
一下,又一下。
使的猛勁,似在宣洩。
他瞥了我一眼,停了下來,仿佛在等我過去。
我轉身往廚房方向走,他一把將斧頭狠擲在樹樁上,冷聲問:
「你沒甚麼對我說的嗎?」
我扭頭,歪了歪腦袋。
「哦,安藍來了,在外面等你,你快去看看吧,她都快凍暈了。」
他仿佛有些煩躁,抿了抿唇,銳利的眼神落在我臉上。
「我記得教過你,做任何事都要適度,否則過猶不及的道理吧?」
我點頭,「記得。你那次因為我和安藍爭執,停了我半年所有的資源,就是為了教我這個道理,所以我現在對她很友好,不是嗎?」
他沉默看我,眼神愈加深邃。
我坦然對視。
半晌,他垂下眼眸,一圈一圈放下袖口。
「做錯了事就要受罰,安藍也一樣,我對誰都一視同仁。」
「哦。」
可安藍主動來找我了。
我獨自蹲在河邊木橋上洗菜時,她突然出現,紅著眼喊「沈太太。」
我有些震驚,左右看,「我們在拍攝,工作人員竟然會讓你過來?」
「那對素人夫妻打起來了,人都在那邊。」
不等我開口,她神情怯怯,接著說:
「沈太太,昨天的電話是我唐突了,沈總也批評了我,我特意來給你道歉,希望你看在我也是為沈總好的份上,不要介意。」
我用力甩菜上的水,「我沒介意啊。」
「可沈總……他從昨天起不接我電話,不回我資訊,今天早上我來找他也不見我。沈太太,你能不能幫我解釋一下,說說好話。」
她眉眼籠上一層美人憂傷,讓人忍不住憐惜,與平日颯爽的女強人糢樣截然不同。
我不禁對她心生佩服。
莊子說,君子當有龍蛇之變。
她是名副其實的女君子。
「可以。」
她一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畢竟我可是曾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沒安好心」,喊著讓沈宸風趕她出公司的人。
此刻,她目光陡然幽深,凝視著我。
如今跳脫出來,才發現她的手段不過爾爾。
無非是激怒我,然後在沈宸風面前展現她的優雅隱忍與我的發瘋刻薄對比。
曾經的我,屢試屢中,因為有在意的人,有軟肋。
而現在,我無動於衷。
「你倒是大方。」
沈宸風冰冷的聲音突然嚮起。
「沈總!」
安藍一轉頭,似乎被嚇到,往後連退兩步。
木橋狹窄,她一腳踏空,陡然失去平衡。
慌亂中,她伸手拽了我一把。
「撲通!」
「撲通!」
我和她從木橋兩側,分別落入水中。
安藍發出驚叫,在水中瘋狂拍水。
沈宸風幾乎毫不猶豫,朝她所在的一側,跳了下去。
幾個工作人員跑過來時,他正把昏迷的安藍緊摟著上岸。
而我,也正濕漉漉扒著木橋往上爬,狼狽之極。
所有目睹眼前一幕的人,露出尷尬之色。
口口聲聲要挽回婚姻的男人,在自己妻子和另一個女人同時陷入險境時,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救別的女人。
是誰都為妻子覺得委屈。
大家看我的眼神,甚至含著隱隱的不忍。
沈宸風把安藍一放下,就朝我走過來。
冰冷的河水凍得他的臉有些發青。
他沉聲開口:
「安藍有水下恐懼癥。」
我接過工作人員的毛巾慢慢擦水。
良久,抬頭。
「所以呢?」
他不說話,目光牢牢盯著我。
沈宸風。
所以呢?

09
整個節目組對我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之前,大家對我要離婚的態度都持疑,有的認為純粹是我矯情做作,有的認定我是演戲炒作想翻紅,總之沒一個相信我要離婚的話。
現在,其實大家也未必信我會真離,但多少對我多了些同情。
娛樂圈夫妻同牀異夢的不少,豪門丈夫在外尋歡作樂的更是常見。
可畢竟都是有點身份的人,真像沈宸風把這種事做到明面上,完全不顧及結發妻顏面的,還是少之又少。
導演組甚至擔心我要罷錄。
我卻表現得很平常,仿佛這種事經历多次,對我而言沒甚麼大不了。
大家因此更生惻隱之心,覺得我實在不容易。
接下來幾天的錄制,我過得極其輕松自在,所有人都對我溫聲細語,就連歌手女也主動對我展露笑臉。
導演組給沈宸風單獨安排了個房間,我睡得踏實多了。
睡眠充足,食物原生態,環境優美,入目皆笑臉……我感覺自己由內而外的心情舒暢,整個人容光煥發。
素人女不住驚嘆。
「楚楚姐,你這麼幾天又變美了!」
「你身材真好啊,該瘦的瘦,該凸的凸,究竟怎麼長的啊!」
情緒價值給得如此足,我當場把手上品牌手鐲脫下來送給了她。
她大大方方帶上,又心疼地看著我。
「我這麼說兩句就散財了,楚楚姐你是不是太容易感動了?平常沒人誇你嗎?」
我認真想了想,「嗯,很久沒有了。」
素人女被喊走錄制,我一轉頭,看見沈宸風在身後,靜靜倚牆站著。
目光沉鬱,神情若有所思。
那天的事,他後來又專程找我解釋過。
安藍小時候溺水差點沒命,有嚴重的水下恐懼癥,一緊張就會昏迷。她的教授父母特意到公司找過他,拜托他務必註意這件事。
「你游泳水平一向不錯,那種情況下,我必須以人命為重。」
我安靜聽完,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你做的對,我沒有意見。」
「你真這麼想?」
「當然。」我語氣真誠,「你時常教我做人做事要成熟,要理性看待,不要感情用事,這件事你的處理方式是最好的,我覺得沒問題。」
可不知為何,明明我按他教的做,他卻並沒有表現很滿意。
反倒有些,微微失神。
或許因為大家態度的轉變,或許因為對我心存愧意,他變得沉默許多。
聚餐聊天時,不再對我隨意指點、評判。
共同任務時,他主動承擔費力不討好的部分。
甚至在晚上拍攝時,見我打噴嚏,他特意向工作人員要了個毛毯給我。
「謝謝。」我客氣地說。
「楚楚,我們是夫妻。」
夜空下,他眉眼有些糢糊,「沒必要這麼見外。」
「正常夫妻會連妻子給丈夫打電話,也要通過另一個女人嗎?」女歌手在一旁陰陽怪氣開口。
節目中有個環節,妻子們交流女方婚姻中不舒服的地方,我毫不避諱地對著鏡頭說了幾點,包括這個。
她們覺得不可思議。
沈宸風沒吭聲,抿了抿嘴,拿起桌上的紙筆。「我給你寫個號碼,你以後隨時可以找我。」
他幾筆寫完,將小紙條遞給我。
我沒接,裹緊了身上的毛毯,望著遠方的星空,溫和開口。
「算了,也沒甚麼特別要緊的事。」
他的手僵在空中。
一陣風吹過,紙條騰ṭŭ₂空飛起,飄進了暗夜中。
沒了蹤影。
……
當天拍攝結束,夫妻進行第二次選擇。
他選擇不離。
我選擇離。
與他預先叮囑我的一樣。
回去的路上,他仿佛更沉默了。
各自進房時,他突然扭頭,「楚楚,我最近嗓子疼得厲害。」
沈宸風有過敏性咽炎,換季的時候總要犯。
每次發作時,我都會花幾個小時小火慢煮陳皮甘草菊花茶,早上哄他喝一杯,晚上提醒他喝一杯。就算他出差,我也會按分量做成隨時袋,放進他包裡。
不過半年前我就沒做過了。
餘下的那些材料,在某一次閑來無事打掃房間時,也被我扔進了垃圾桶。
「安藍說她把藥放在你包裡,你那天不是聽見了嗎?」我奇怪地說。
他眼眸微垂,「哦,忘了。」
「砰!」
我關門進了屋。

10
節目組送來任務卡,要求夫妻各自要給對方送一件禮物。
沈宸風選擇的是親手做一碗面。
其他嘉賓暗自撇嘴,覺得他圖簡單沒誠意。
我卻有些感慨。
結婚第二年我過生日,趕上他出差,我也懶得折騰,自己下了碗面。
正準備吃時,門打開,他風塵僕僕地出現。
我驚喜得尖叫,他鞋都沒換就吻住了我,後來便難分難舍地纏綿到了牀上。事後我抱怨面條浪費了,他吻我,「下次生日我親手補給你一碗面條。」
第三年生日,他和安藍飛去了巴黎工作。
第四年,他忘了我的生日。
……
沈宸風小心翼翼地將面條端在我面前。
看著這碗遲了三年的面,我內心複雜。
他從沒下過廚,連微波爐都不會用。
我其實不明白他怎麼了。
因為那天他救的不是我心存愧意?
可他把安藍置於我之前的事,不知發生過多少次了。
因為我對他不再那麼上趕著靠近?
可明明是他教我過猶不及。
因為我兩次選擇離婚?
那就更不可能了,這是他千叮囑萬叮囑的。
想來想去,還是為了節目效果。
他展露一貫沉穩的笑,把筷子伸過來:「這是我做的第一碗面,嘗嘗。」
我配合地接過,嘗了一口。
他目光炯炯註視著我。
「鹽太多,面太軟,不好吃。」
我放下筷子,抱歉地將面推開,順手拿起水果盤裡的橘子開始剝。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那就不吃,我以後學會了再給你做。」
我吃著橘子,「哦」了聲,掏出個盒子。
「你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他眼睛亮了一下,接過打開。
是條藍色條紋領帶。
「你的眼光總是很好的。」他笑著戴上。
我面露尷尬,還是主動坦白。
「我讓工作人員幫忙買的。」
他怔愣,喃喃說:
「以前我所有的東西你都不假人手。」
「甚麼手……這橘子真甜,我建議你嘗一個。」
我把最後一瓣剝好的橘子塞進嘴裡。

11
節目錄制的最後一項任務,是三組嘉賓攜手爬山。
上山時風和日麗,一切順利,登頂後卻風雲突變,下起雷霆暴雨。
節目組事先考慮周到,給每個人安排了一個工作人員照顧陪同,倒也並不慌亂。
沈宸風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看我,似乎喊了幾句甚麼,被雨聲遮蓋。
大雨越下越大,相隔一米便看不清人影。
期間,我身邊的工作人員扭到了腳,我倆不得已放慢了速度,好在雖是山路,路線卻並不複雜,我攙著她一步步挪,平安無事地回到了駐地。
剛坐下,導演匆匆忙忙進來,問我們路上看到沈宸風了嗎?
我們愣住,「他不是在隊伍最前頭嗎?應該早就到了啊!」
導演急得直撓腦袋,「他是回來了,可見你遲遲沒下來,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又掉頭往山上沖了。」
「哎,他跟瘋了一樣,幾個人都沒拉住他!」
我怔在原地。
歌手夫妻和素人夫妻都來安慰我,說十幾個工作人員去找了,肯定沒事的。
我定定看著山的方向,半晌沒出聲。
兩個小時後,門忽然打開,一個渾身濕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看見我的剎那,疾步沖過來,一把將我抱住。
「楚楚,你沒事就好,回來了就好,我怕死了,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被寒意包裹的沈宸風,緊緊摟著我,身體不停顫抖。
不僅因為冷,也因為害怕。
隨後,他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工作人員說,他在那樣的狂風大雨中,竟然沖到了山頂,擔心我摔下了山,又離開了主路沿著山崖一路尋找。
沈宸風高燒了兩天,昏昏沉沉中,不停喊我的名字。
所有人都被他感動了。
「無論如何,他是真愛你的。」女素人說。
「人總是在最極端情況下才能試出真心。」女歌手感慨。
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給他喂水,為他擦拭。
像恩愛多年,情深義重的老夫老妻。
他清醒時,我正趴在他牀邊睡。
感覺到寬大的手掌在臉上輕撫,我睜開了眼。
他含笑看著我,眼睛裡有濕潤的光:
「那天在雨中渾渾噩噩亂走時,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比自己想象的更愛你。」
「還好你沒事,還好我有機會說這句話。」
「楚楚,等節目結束,我們回去好好過日子,好嗎?」
他緊緊保住了我。
我抬手,輕拍他的後背。
……
兩天後的最後一次節目採訪。
我在第三次夫妻選擇中,選擇了離婚。
所有人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沈宸風看到我的選擇那一刻,如石像般凝在原地。
許久不動。

12
回家後,我踏踏實實在牀上躺了兩天。
第三天傍晚,我正對著窗外伸懶腰,門鎖「滴滴」嚮,沈宸風拎著包進門了。
他很自然地跟我打了個招呼,ŧṻ⁽進了衣帽間。
仿佛就是每日尋常的上下班。
仿佛從未有長達兩個月的離家。
我皺眉,走到衣帽間門口。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楚楚,我不同意離婚。」
他語氣沉穩,不緊不慢地解領帶、手表。
「那只是一個節目,是假的,是演戲,是為了增加曝光,作不得數。」
他扭了扭手腕,慢慢走過來拉我的手。
我下意識避開。
「我說過,我不習慣了。」
他眼眸微顫,卻還是溫聲說道:
「沒關系,我們慢慢來。我們是夫妻,沒甚麼問題解決不了。如果你心中有甚麼不舒服,我為我曾經有意或無意做過的一切向你道歉,對不起。」
我垂著頭,低笑了聲。
「憑甚麼你一句對不起,就想抵消我們之間所有不堪?」
他靜靜看著我。
「很好,楚楚,有甚麼委屈、不滿,你都可以從我這裡討回去,怎麼樣都可以。」
「除了離婚。」
沈宸風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他突然不再有繁忙的工作,不再有時時的電話、會議,開始關註家裡的花花草草,研究各種電器的使用,甚至看起了做飯視頻。
我的直播工作停止了,主播換成了一個網紅。
曾經無數次,我向他表明不喜歡直播,都被他冷冷一句「你的經紀約屬於公司,要服從公司安排」的話回絕。
可現在,說停就停了,在「雙十一」即將來臨的時候。
晚上,他依舊睡客房,並不強求。
「楚楚,你知道的,我有的是耐心。」
早上,總出現他在廚房的身影。
他學東西還是很快的,面條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我一次都沒有吃過。
節目結束,有些事情就沒必要再繼續了。
可他在這件事上仿佛有執念,每天早上都做,熱氣騰騰的一碗擺在餐桌上。
等到冷了,陀了,再默默倒掉。
安藍給他打過一次電話,那時他在修剪蘭花,動作輕柔細致,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冰冷。
「安藍,我說過,我在家的時候不要給我打電話。如果你繼續這樣沒有分寸,就沒有獃下去的必要了。」
對於他所做的一切,我淡漠、無動於衷。
甚至連話都不怎麼跟他說。
我其實不太能理解他轉變為甚麼如此突然。
可我懶得問,甚至懶得去想。
就是……沒有興趣。
心如止水是我一夜一夜熬出來的。
如今,成了刀槍不入的堅實盔甲。
上帝是公平的。
不會平白無故給你頭頂砸餡餅,也不會讓你白白受一段苦。
我們身處一個屋簷下,卻像兩個陌生人。
他固執地,徐徐圖之。
某天晚上,他頭疼發作,捂著腦袋來敲我的門,一向對外沉穩有度的男人,眼中流露出了孩子般的脆弱。
我一個電話,把安藍叫了過來。
看到氣喘籲籲趕來的安藍那一刻,他臉色難看至極,這段時間刻意營造的歲月太平,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我躺在牀上,聽見樓下安藍的啜泣聲。
「沈太太說你讓我來的……」
轉天早上我下樓,看見沈宸飛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旁吃面。
他面前一碗,對面的位子放了一碗。
熱氣騰騰,看著色香味俱全。
我依舊熟視無睹,越過他去冰箱拿奶。
卻聽見他平靜無瀾的聲音。
「你的錢和經紀約都在公司,這一點,你應該沒忘吧?」
我緩緩轉頭,凝視他。
他抬頭,朝我溫和地笑。
「楚楚,我們不可能離婚的,對嗎?」

13
節目播出了。
得益於明星離婚的話題度,這檔綜藝一開播就引起萬眾矚目。
最開始,網友們對我幾乎全是負評。
【都是劇本,一看就是演的,她肯離婚?最後離了我直播吃屎!】
【想錢想瘋了!直播沒撈到流量,就想著法上綜藝。國家能不能出手整治這些無良藝人啊!】
【既要還要,矯情又貪婪!】
可後來,隨著沈宸風採訪、互動片段的播出,一部分網友的態度慢慢發生了變化。
【這個沈總說話一口爹味,換我也受不了。】
【他給錢啊!要了錢還要甚麼情緒價值?】
【可楚楚自己也賺錢啊,要不是她的流量資源,她男人的傳媒公司也沒這麼大名聲吧!】
【還是覺得演的,楚楚說離婚時一點也不覺得難過。】
【我能理解她的感覺,就是那種哀默大於心死的無力感,我當初和老公離婚時就是這樣。】
【天!最煩張口就教育人的中年男人,我都有點同情楚楚了,離了也好!】
也不乏有一些理性分析問題的網友。
【這對就算不是演的,我看離婚也難,兩人合作捆綁太深,要說商業操作,女明星可玩不過商人,女方的個人資產應該都在男方公司名下了,真要離,怕是得淨身出戶再刮掉一層皮……】
每天晚上,我倚在牀頭,逐條瀏覽展現人性的種種評論。
沈宸風並不怎麼在意網上言論的好壞。
他的傳媒板塊和電商板塊聚焦流量,不怕評論,就怕沒人評論。
甚至,網友的看法越爭鋒相對越好。
爭論越多,流量越大……
直到一個網上視頻片段的流出。
是我和安藍落水,他選擇救安藍的過程。
視頻一出,網友們頓時炸了。
【甚麼情況?網文照進現實,救助理不救老婆?】
【氣炸了!楚楚是被那個女人推下水的!身為丈夫不踹一腳加害者,還去救!?】
【這必須離!不離對不起觀眾的乳腺!】
【我說話不好聽,可我真想說,急得團團轉。】
【這是當著人的,楚楚背後還不知道經历些甚麼修羅場呢!】
網路上的觀點非黑即白,我的弱勢地位一顯現,且又是這種人神共憤的寵「三」滅妻事件,網友們瞬間為我義憤填膺起來。
有人做了我八年前出道的選秀片段和這次綜藝節目對比。
那時的我剛滿十九,口齒伶俐,特別愛笑。
在舞臺上笑得明媚,笑得張揚,每個毛孔都散發著對未知生活的熱情和期待。
而現在的我,沉默,疲憊,整個人透著無力和強顏歡笑,眼裡沒了光。
【楚楚沒進娛樂圈前是我們年級第一,數學競賽拿過國獎,本來是個搞科研的苗子。】
【在我們那屆網友心目中,她被叫做「微笑女王」。】
【原來婚姻對於一個女人,影嚮如此之大!】
網友們紛紛跑到我的社交賬號下問我:
【後來離了嗎?】
【你們不是劇本吧?你是真的要離對吧?】
極少現身社交平臺的我,罕見地在下面回覆:
【離婚牽扯方方面面,正在處理中。】
網友們琢磨來琢磨去,又操心地湧到沈宸風公司的直播間刷屏。
人數越來越多,天天喊著要沈宸飛出來表態,人數最高峰一度達到了百萬。
沈宸飛真的出現了。
他是商人,自然不會錯過這波流量紅利。
直播間裡,他穿著接地氣的平價衞衣,往常一絲不苟的頭髮垂了下來,認真又誠懇地講述這幾年的婚姻反省。
他承認這幾年忙於工作,對我陪伴和關心少了,以至於讓自己的婚姻出現危機,但他自始至終是愛我的,不然也不會為了挽回婚姻陪我上節目。
救助理,是因為助理有心理疾病當時落水陷入昏迷,而我擅長游泳,並且畫面外其實有很多工作人員正趕來。他相信,在那種情況下,任何一個理智且有良知的男人,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最後,他誠懇又凝重地說:
「我不會離婚。我愛楚楚,我相信楚楚也愛我,她在節目上提離婚,恰恰是想給彼此一個機會。不然,當今社會婚姻自由,她如果真想離婚誰也阻止不了,對嗎?婚姻不易,我們每一個人要且行且珍惜。」
我靜靜看著行動電話裡,眼眶通紅的沈宸風,心中一片荒蕪。
網路輿論並沒有完全被壓下去,但有了分化。
流量為王的時代,人們見識過太多的虛假和欺騙,並不敢對公眾人物完全信任。
有人發出疑惑。
【是啊,一個人如果真要離婚還能離不成?工資三千的人為身家數億的人操甚麼心?】
就在這個節骨眼,參加節目的素人女開直播了。
她帶著諱莫如深的語氣說:
「楚楚姐曾經和我夜談,說他們夫妻捆綁得太緊,後悔當時結婚沒有做財產切割……」
網友藏龍臥虎大有能人,立刻理清了關鍵點。
【所以不是不想離,是離不了,離了就會一無所有!】
【楚楚這些年雖然不是女一,但參演的電影電視也不少,總不可能沒有個人資產吧?】
【有又怎麼樣,她玩得過純商人?幾個操作就能把個人資產變成公司資產。】
【天!這豈不是搭人搭錢,還搭一輩子!】
【必須離婚!不離拉黑沈氏集團所有產業!】
終於,由一款離婚綜藝引發的現象級網路輿論,經過數輪來回拉扯,達到空前一致:
勸離。
全網勸離。
這幾年的經濟下行和社會發展低迷,很多人陷入低穀甚至直接躺平,人們心中積攢了太多的情緒,需要一個出口。
婚姻是能引發所有人共鳴的問題。
與普通人的婚姻不同,明星婚姻是唯一可以放在公開平臺上供人娛樂、評判、公斷的存在。
人人都是參與者,人人都是評判者。
接下來一段時間,網友們不僅湧到沈宸風公司直播間裡抗議、罷買,還無差別攻擊名下的傳媒公司和傳統產業線。
沈氏集團股票價格大幅下跌。
沈宸風曾經附庸風雅寫的自傳被自媒體逐字逐句挑出來諷刺。
就連牽扯離婚事件的相關人安藍,也被海外網友爆出,她所謂的斯坦福大學碩士學历,其實是下級學院合作辦學頒發的學位。
……

14
沈宸風終於同意了離婚。
在百萬網友的見證下,他請了專門的離婚律師,為我們這些年的共同財產作了明晰公正的剝離。
他沒有虧待我。
我不僅獲得了自己應得的,就連他名下的所有財產,我也得到了一半。
看著合同上的數字,我實在震驚。
沒想到沈宸風竟有如此身家。
沒想到他願意給我這麼多。
明明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占比,是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規避掉的。
總之,一場由綜藝節目引發的離婚事件,在历經轟轟烈烈的兩個月後,終於拉下帷幕。
故事的結局是:
我搖身一變,成了身家百億的單身富婆。
……
我和沈宸風再一次見面,是在民政局。
風波後期,他疲於應付各項會議決策,根本沒時間回家。
是真忙得沒有時間。
他同意離婚後,我立刻找人打包了他的所有東西,送去了公司,連面都沒有見。
此時已是隆冬,白天又Ţú₀下起了小雪。
我和沈宸風從不同方向來,各自下車。
漫天雪花中,我和他默然對視。
他穿著黑呢大衣,頭髮上、肩上錐著點點白色,身形瘦削許多,輪廓線條更顯鋒利之感。
「楚楚。」
一開口,嗓音裡含了啞。
我溫和地對他笑了笑。
「聽說一會有暴雪,沈總,我們抓緊時間進去吧。」
他眼睫輕顫,苦笑了一下。
「你連名字都不肯叫我了麼?」
「這段時間,你不跟我見面不接電話,我們畢竟有夫妻之情,你真的要這麼決絕?」
「這次離婚是形勢所迫,楚楚,等我一段時間好不好,我會重新把你追回來——」
他說著停了下來,驚訝地看著我。
因為我突然開始脫手套捋袖子。
先是羽絨服,再是毛衣,最後露出一截手臂。
他愣愣站著,有些困惑。
我把手臂伸到他面前。
「你看,我的皮膚上起紅點了。」
他茫然地掃了一眼,不懂我甚麼意思。
我語氣平和:
「你一說話,我的身上就會起這樣的紅點。我特意去醫院看過,醫生說,這是過敏,最好的辦法是隔絕過敏源。」
「所以,沈總,不要說那些話了。我整個人,包括我的心和我的身體,全都接受不了你。」
「我們到此為止,各自安好吧。」
他眼睛瞪大,嘴唇翕動,張開又閉上,想說甚麼又說不出來,最終在喉嚨裡擠出「咯咯」的兩聲怪音。
我不再多言,攏了攏圍巾,徑直入內。
沈宸風整個簽字過程,面露恍惚,身體微微顫抖。
我面無表情,從容且淡定。
走出民政局時,暴雪已至。
天空中飄舞著鵝毛大雪,整個世界一片灰蒙蒙的白。
我踩著厚厚的雪往停車的地方走。
「楚楚。」
沈宸風喊了一聲。
我回頭,見他眼睛紅得厲害。
「你甚麼時候開始,開始對我過敏的?」他艱難地問了一個問題。
「半年前。」
「這麼久……」
他身子晃了一下,落寞地垂下頭去。
猛地,他又抬起頭來:
「所以你,你早就打定了要離婚?」
我雙手插兜站在雪裡,沉默地註視著他。
他露出奇怪的表情,用一種仿佛被雪花包裹所以又悶又遙遠的聲音,慢慢說道:
「你言聽計從上節目,是為了利用節目制造網路輿論,逼我離婚。」
「不僅離,你還要利益最大化的離。」
「那段視頻是你找人放出來吧,素人嘉賓的直播想來也是你安排的,每一次事件出現的時間點都恰如其分。」
「我多可笑啊!還提醒你要表達離婚意願,生怕你不配合。卻原來,你千方百計地在想著離開我!」
我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淋著大雪,忍住過敏不適,給予了他充分的尊重。
畢竟,他給了我百億資產。
一番話說完,他的頭低垂了下去。
許久,顫聲問:
「楚楚,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我和婉地笑了。
「是啊,不愛了。」
「這句話,我不是一早就告訴過你了嗎?」
「……」
我轉身,朝大雪深處走去。
整個世界又被這場預料中的暴雪裹上了厚厚的一層,所有痕跡皆被抹去,仿佛原本就是幹淨平整的糢樣。
看著漫天飛雪,我喟嘆:
白茫茫一片,真幹淨啊!
番外
從那天起,沈宸風陷入了一個執念裡。
他發瘋似地想看見楚楚。
卻絕不敢出現在她面前,不敢跟她說一句話。
一想到自己的聲音讓她身體有那種反應,他就絕望得如身處十八層地獄。
他只能默默地,遠遠地看著她。
深夜的樓下,街頭的車裡,錄制現場的觀眾席裡……
楚楚離開他以後,事業一飛沖天。
離婚事件讓她圈了一大波媽媽粉姐姐粉,她們感同身受地心疼她,如同對待自己的女兒、妹妹,為她未來的生活出謀劃策,保駕護航。
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燦爛,溫暖,充滿力量。
她開始接女性成長類電影,參加各種女性相關的節目,甚至當起了主持人。
他在屏幕上看著她自信、優雅地侃侃而談,只覺陌生又熟悉。
很多次,他當著外人的面批評她,「嘴笨」、「反應慢」、「文化層次不高」,她大多只默默聽著,並不反駁。
現在屏幕裡的她,讓他陌生之極。
可他又覺得有一絲熟悉,仿佛這才是真正的她,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他恍惚地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場景。
她紅著眼,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辦公室裡。
旁邊,她唯唯諾諾的前經紀人說因為自己疏忽導致楚楚陷入合同糾紛,請他出手幫一把。
他本欲拒絕,卻在開口瞬間,瞥見楚楚亮得像鑽石一樣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他同意了。
於是,他見證了那一霎她破涕為笑,美得像雨後綻放的花兒一樣。
在一起後,楚楚曾經好奇地問他,「你怎麼會選我呢?好奇怪哦,我以為你會選別人……」
他問,「哪個別人?」
她歪著頭,「比如安藍那樣的。」
安藍?
那時他只覺得好笑。
那個被刻意調教出來的完美女人,哪有楚楚來得明媚生動?
可——
就在和楚楚感情最濃烈時,他和安藍上了牀。
就那麼一次。
他喝醉了,記憶中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
他以為是楚楚,可睜眼看見的是一絲不掛的安藍,地上撕碎了的裙子,以及白色牀單上的點點血跡。
他幾乎是狼狽地讓她開個價,條件是離開公司,把這件事咽在肚子裡。
安藍哭了。
說昨晚他力氣太大,說自己是第一次。
她發誓決不會說一個字,只求別讓她離開。
她沒了精心呵護的處女之身,不想連多年努力的事業也沒了。
那天,他看著她一貫挺直高雅的背脊,就那麼赤裸著,可憐兮兮地彎在他面前。
他心軟了。
那件事發生後,他變得不敢直面楚楚。
她那麼單純、熾熱、昂揚,對未來充滿了熱情和期待,容不得生活有一絲雜質。
他不自覺地避開她,在公司一夜一夜地加班。
安藍果然如她發誓的,將那夜的意外完全拋之腦後,一如既往地細致工作,坦然溝通,從不因此企求更多的回饋。
安分守己得讓他產生了一絲愧意。
而楚楚,因為他的突然冷落,開始患得患失,情緒失衡。
此時,一個得了國際大獎的年輕導演突然聯繫經紀人,表示有一個絕好劇本很適合楚楚,希望邀她演女主。
那時他和楚楚還是隱婚,年輕導演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對楚楚的欣賞和欽慕。
他沉著眉眼,心中猶豫。
內心無比清楚的知道,楚楚如果參演,演藝之路將邁上一個嶄新的臺階,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可,那時的楚楚,還會安分地留在自己身邊嗎?
那天他回到家,看見楚楚正在一眨不眨Ŧŭ̀₂地看電視採訪,正是那個年輕導演。
眼中溢出的欣賞,與今天坐在他辦公室裡的年輕導演,如出一轍。
他拒絕了。
在楚楚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他更加不敢坦然地面對她,可也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不光明的一面。
於是,他採取了一種可笑又愚蠢的方式。
開始打壓她、指責她。
開始拿她和她最介意的安藍對比。
他看著她慢慢陷入自我懷疑。
看著她為了安藍崩潰吃醋。
看著她全身心只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看著笑容從她臉上一點點消失……
他因此變得安心,甚至從這個過程中享受到一種變態的樂趣。
那次,她因為換經紀人的事和他大吵一架,他憤怒之下停了她半年所有的資源。
那段時間,她像一朵萎靡了的花,惶惶不可終日。直到那天,她突然跪在了他面前,留著淚向他認錯,求他不要再懲罰自己。
他震驚,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慌亂之下,他倉促地表示原諒她就奪門而出。
大概就是從那次起,他清晰地察覺到,有甚麼東西慢慢變了。
她不再吃醋,不再關心他和安藍的相處,不再眼裡滿滿是他。
變得安靜、平和、淡漠。
他的生日那天,她一點表示都沒有。
沒有拎著禮物來公司,沒有給他打電話。
他故意拖得很晚回家,卻見她已經安安靜靜睡了。
一股難以抑制的情緒控制了他,他幾乎是失措地壓在了熟睡的她身上,想要求歡來壓住心頭的空蕩蕩。
她卻拒絕了他。
從那天開始,他們更加漸行漸遠。
經紀人提出離婚綜藝議案時,他立刻答應了。
管它甚麼綜藝,內心深處,他渴望一段和楚楚封閉相處的時間。
他想借著劇本營造的挽回婚姻的人設姿態,真正地向她求和,向她低頭。
楚楚一定會感動,會驚喜。
那時,她失而複得,一定會欣喜若狂。
他們會跨越種種不堪,重新回到以前。
然而,事實與他預想的背道而馳。
她依舊一步步,堅定地遠離他。
他自我安慰,楚楚是在按劇本行事,說的話,做的事,做不得準的。
可那天,他看見夜空下楚楚和其他嘉賓放松聊天的糢樣。
人群中,她露出了久違的笑。
眼睛明亮之極, 連天上的星星都被她遮去了光澤。
那一刻,他慌了。
落水救安藍那次,他並沒有撒謊。
一方面是人命關天, 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這次的行為給愧疚許久的安藍一個補償, 他想的是,就當是結局,回去就能心安理得地辭退安藍了。
雨中登山那次, 他沒看見楚楚,第一次感受到了甚麼是發自內心的害怕和惶恐, 於是愈加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楚楚最後一次依舊選擇離婚時, 他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卻又似早有預感。
節目結束後,他想好了,軟的也好硬的也罷,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楚楚想要離婚的心。
他回了家。
可事情的態勢朝著他難以掌控的方向發展。
他沒想到, 網路輿論竟然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他幾乎是被外界綁架著, 和楚楚離了婚。
……
安藍被他辭退了。
她哭著跪在地上, 說自己已經名聲受損,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求求他收了她。
那一刻,他甚麼也沒聽進去,腦中浮現的,是楚楚對他下跪時的畫面。
他痛苦地彎下了腰。
後來,安藍落寞地提出, 那給她一些錢吧,就算看在第一次給了他的份上,給她後半輩子的保障。
他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煩躁地安排下屬跟她談判。
就在這時, 他收到了楚楚的一條資訊。
他顫抖著打開,沒有一句話,只有一張截圖。
裡面是半年前安藍給她發的幾張照片。
那晚酒店意外的事後場景。
撕碎的衣服、帶血的牀單、赤裸的他……
他震驚、憤怒、絕望。
當即沖到隔壁辦公室,當著幾位助理的面, 用盡全身力氣揍了安藍一頓。
他放了瘋般嘶吼。
「你說過不說的!為甚麼騙我!賤貨!為甚麼要害我!」
安藍被 120 抬走時, 血肉糢糊,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糢樣,只有喉嚨裡發出糢糊的嗚咽聲。
事情的最終結果是:
安藍毀容, 並瞎了一只眼。
沈宸風賠償 86 萬, 判兩年。
其實他本可以花更多的錢換取緩刑, 但他拒絕了, 說坐牢就坐,一分多餘的錢都不給她。
兩年後——
沈宸風出獄前一天, 收拾好自己牀鋪後,規規矩矩坐在小板凳上看電視。
電視裡正在播放一場電影頒獎盛典。
璀璨舞臺上,楚楚穿著一身燿眼晚禮服,捧著獎杯致謝。
她眨著星眸般的眼睛, 笑著說:
「感謝我的愛人……」
一旁與她相視而笑的,是當年那個年輕導演。
他還是找到了她。
沈宸風癡癡地看著屏幕裡正在綻放的女人。
一眨不眨,生怕錯失一秒。
那天晚上, 他躺在牀上,聽著窗外不知哪兒傳來的呀呀唱腔。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
「苦海回身。」
「早悟蘭因。」
他默默地,流下了兩行毫無意義的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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