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排隊產檢時,刷到一個視頻——
酒吧的角落裡,一對男女擁吻在一起,難捨難分。
網友熱評:【你倆別生我手機裡了。】
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轉手將視頻分享到家族群裡。
群裡很快炸了鍋,電話短信紛紛打來。
我將手機關機,和醫生預約了流產手術。
1
診室裡,醫生拿著報告單,蹙眉看著我。
「剛滿 8 周,你確定要做流產嗎?
「你和明翰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
「明翰呢?他怎麼沒陪你一起過來?」
秦川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我扯出微笑,沒有回答他的疑問。
翻出那條熱度持續升高的視頻遞給他看。
秦川難以置信地看著視頻,又看看我。
他認出來了。
那個抱著女人啃得忘情的男人,正是他的好兄弟——江明翰。
也是我的老公。
我笑著說:「秦醫生,孩子是我的,我有權決定生或不生。」
秦川卻說:「可是,你的身體不是很好,做手術很傷人,萬一以後——」
我打斷他,態度堅決:
「秦川,你也看到了,江明翰背著我出軌了,我不可能讓這個還沒長大的胚胎,成為拴住我的牢籠。
「身體是我自己的,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現在我唯一的要求是儘快手術。
「你是醫生,也是江明翰的兄弟,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換家醫院。」
秦川點了點頭,僵硬地說:
「李冉,我們也是朋友。
「不用換醫院,我會安排好一切,你放心。」
我微笑說「好」。
不顧炸鍋的群聊,回家收拾證件。
2
秦川是我和江明翰從戀愛到結婚的見證人。
我們結婚時,秦川是伴郎。
我懷孕後,江明翰不放心別的醫生,堅持讓我掛秦川的號。
大學時,他們倆關係很好。
江明翰追我的時候,每次約會都帶著秦川。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害羞,找人陪著壯膽。
後來吃了幾次飯,我明白了。
江明翰是在拉踩。
秦川是我們學校的貧困資助生,有他陪襯,江明翰更有優越感。
江明翰追了我一年,風雨無阻地接送我上下課。
大三那年寒假,我答應了他的追求。
我們迅速陷入熱戀。
他待我好得不像話。
好到他跟我求婚的時候,我不答應,反被我媽罵了一頓不識好歹。
我媽讓我別矯情。
她說像小江這樣實誠的孩子不多了,樣貌、家世、工作都沒得挑。
像我這樣的死腦筋、老古板,真是修來的福氣才談到小江。
她說這話時,是當著江明翰全家的面。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男方父母尚未挑剔我,我的媽媽率先讓我難堪。
我無地自容,當場要走。
是江明翰站起身維護我。
他說,我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氣才對。
他的父母順著說,他還沒結婚就開始護老婆。
私下,他抱住我,紅著眼眶說:
「我的小冉讓我心疼,以後我會加倍愛你,把你寵成唯一的小公主。」
畢業兩年後,我答應了江明翰的求婚。
新婚夜,他抱著我泣不成聲。
「小冉是我的了,終於是我的了。
「我愛你,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我默默地回抱他,心一點點軟化。
3
一個月前,我大姨媽推遲十天。
我月經本就不正常,再加上婚後一直有避孕,我沒太當回事。
江明翰記得我的生理期。
他立即下樓去藥房買來十幾種驗孕棒,激動地讓我試試。
當驗孕棒上浮現鮮紅的兩條杠時,我愣住了。
「江明翰,我們說好不要孩子的。」
他欣喜若狂,抱著我的腿,近乎無賴地求我:
「生一個吧,冉冉,求你了,就一個。」
我問他:「是不是你頂不住你父母的壓力?」
他否認:「是我想要,我想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
「最好生一個女兒,和冉冉一樣漂亮可愛,會軟軟地叫我爸爸。
「或者生個兒子,我會教他好好愛媽媽,和我一起保護媽媽。」
望著他喜極而泣的臉,我說不出拒絕的話,卻也開心不起來。
我現在的工作很忙,並沒有要孩子的準備。
如果我把孩子打掉,江明翰會很難過吧。
畢竟,他對著一根驗孕棒都能幻想到以後女兒婚禮的畫面了。
前兩次產檢,都是江明翰全程陪伴。
我的 HCG 很低,伴隨輕微出血,懷孕狀況並不理想。
江明翰對我關心至極,換著花樣煲湯給我喝。
可我總喝不下,精神懨懨的。
秦川建議我在家休養保胎。
公司高層有人事變動,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請假,只是每個星期都去抽血做檢查。
這一次產檢前,江明翰說他要去出差,時間地點、隨行人員全都交代了一遍。
我壓根沒有多想,甚至覺得他過於誇張,不必事事報備。
誰承想,等待叫號的時候,刷個視頻,就刷到了自己的老公,在酒吧裡抱著別的女人,忘情地擁吻。
4
我的手機一直有電話進來,還有 99+ 的消息。
那短視頻應該是酒吧裡的路人拍的。
如果不是他倆舉動太過火,人家也不會大驚小怪發到網上。
視頻拍的角度很好,江明翰沉醉的模樣清晰地出現在螢幕上。
家族群裡,我一貫不說話。
突然冒個泡,每個人都去看了。
大概翻了翻消息,群裡最先戳破真相的,是江明翰的表弟。
【臥槽!表哥玩這麼大!】
緊跟著是他媽讓他撤回。
可他還在八卦:
【這酒吧我知道,是會員制的,裡面消費很高,不是,我說嫂子,你這麼大方?!】
下一條,他表弟被移出群聊。
江父和江母都打了好幾個視頻通話。
我沒接。
他們又說:【小冉啊,你是不是被人騙了啊?
【現在網友都會 P 圖,隨便弄個視頻,再換張臉去造謠!你可千萬不要信!
【我打電話問過了,明翰還在出差呢!】
剩下的消息我懶得再看。
任何情況下,父母都會維護自己的孩子。
他們對我心存芥蒂,自己養大的優秀兒子,覥著臉跟在我後面追,我態度還不冷不熱的。
看我不爽也很正常。
可惜,江明翰把我護得死死的,誰也不可以說一句我的壞話。
最堅持不懈給我打電話的是我媽,微信裡一連串的綠色,都是 60 秒的語音。
我一條都沒聽。
我收拾好結婚證和戶口本,等著江明翰回來,直接離婚。
5
我泡了個澡躺在床上。
小腹又隱隱疼痛。
我給秦川發了消息,問他什麼時候能安排手術,儘快通知我。
對面很快回復,明天就可以。
那再好不過。
打完電話,我又連夜訂了月子中心。
這時,已經晚上八點。
江明翰遲來的電話,終於響了。
他開口就道歉:「老婆!那視頻是假的,你相信我!
「昨天我是去了酒吧,但那是陪陳總他們——」
我不想聽他廢話,打斷他的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激昂的語氣頓時噎住,磕巴了一下才說:
「老婆,我訂了最早一班飛機,最遲明天下午就到家——」
「好,明天再說。」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我拎著包去了醫院。
秦川面色凝重,仿佛要上戰場。
我開了個玩笑,緩解氣氛。
「秦醫生,你年紀輕輕就升到主任的位置,你的醫術我很放心,但是你的表情讓我不放心啊,能不能笑一笑,照顧一下患者的情緒?」
他緊蹙的眉頭舒展開,冷寂的眼睛多了一絲無奈。
「放心吧,有我在。」
聲音清清冷冷,有點溫柔。
6
Ţü⁾躺在手術臺上,冷白的燈光刺得我眼睛生痛。
秦川穿著無菌服,濃黑的眉眼擋著燈光。
「李冉,閉上眼睛。
「不要怕。」
我笑了笑,輕輕搖頭,想說我不怕。
卻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液體,順著靜脈流入血液。
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我已經在病房裡。
手上打著點滴。
定了定神,感受了下身體。
沒有很痛,但是感覺什麼東西空空的,生命似乎缺失了一塊。
不過。
我的人生本就殘缺,少一份擔不起的愛,又有何妨?
門外傳來爭吵聲,是江明翰。
他速度倒挺快,聯繫不上我,直接趕到了醫院。
「秦川!你什麼意思?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老婆!你憑什麼攔著我不讓看!?
「小冉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住院?」
激烈的爭吵聲中,秦川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
「她剛做完手術,需要靜養。
「而且,她不想見你。」
江明翰像被扼住喉嚨,過了好一會,才嗓音顫抖地問:
「手術?
「什麼手術?!」
接著咆哮起來:
「秦川,你他媽弄死了我的孩子?!」
7
秦川給我安排的是單人病房。
可任由江明翰在外面發瘋,也不是個事兒。
「秦川,你讓他進來。」
秦川聽到我的話,打開了門。
江明翰惡狠狠地瞪了秦川一眼,擦肩而過時還故意撞了他一下。
一進門就委屈:
「老婆,你為什麼要打掉孩子?
「那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寶寶啊——」
我語氣平靜地打斷他:
「行了,閉嘴。
「要好好談,就坐下。」
江明翰看我臉色不對,拉了把椅子坐在我床邊,握住我打點滴的手。
「老婆,你的手好冰。
「我不是在怪你,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寶寶,可以告訴我,我陪你來做手術,一想到你一個人躺在手術臺上,我心裡就難受得不行……」
我淡淡地看他一眼。
「眼淚別滴在我手上。」
江明翰迅速擦了下眼睛,小聲抽泣著。
你看,就是這樣一個處處以你為先,看你受委屈,他比你更難過的男人,竟然出軌了。
我到現在都像飄在雲霧裡,很不真實。
可是理智幫我做了決定,及時止損比什麼都重要。
「江明翰,別裝了,我們離婚吧。」
他猝然抬頭,眼眶紅紅的。
「老婆……我錯了,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那天我只是喝多了,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立馬就推開了她!老婆,你相信我,我愛你,我只愛你啊——」
我冷靜開口:
「無所謂,江明翰,我要離婚。
「離婚協議書已經擬好了,你簽個字,你喝多也好,喝死也好,都與我無關。」
江明翰怔怔地看著我,眼神逐漸絕望:
「小冉,這麼多年,我對你不好嗎?你真的要這麼絕情,一次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我望著他,不為所動:
「是,一次機會都不給。」
8
江明翰離開的時候,塌著肩,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樑。
秦川跟著進來,他替我調了下點滴,又量了次體溫。
一個字也不說。
我看著他的白大褂,輕聲地說:
「秦醫生,這種小事讓護士來就可以,沒必要你親自來做。
「如果是想問我和江明翰的事情,你在門外應該都聽到了。」
秦川的心思被我戳破,甩溫度計的動作僵在空中,很快恢復鎮定的模樣。
「手術是我做的,我親自看看,沒什麼不妥。」
我不置可否,隨便吧。
男人總是有許多藉口。
見我安靜,他狀似不經意地問:
「李冉,你會原諒他嗎?」
我抬眸,靜靜地看著秦川。
他戴著口罩,遮住了臉上的情緒,但是眼睛不會騙人。
秦川眼神冷淡,好像只是出於對好兄弟的一句關心。
可是,越掩飾,越容易出錯。
我笑著說:
「不會。
「我選擇原諒自己。」
口罩下的秦川,悄悄松了口氣。
我都看在眼裡,但是不想再說破。
9
出院後,我直接住進了月子中心。
我休了半個月的年假。
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復起來。
解決掉眼前的事情。
偏偏江明翰不肯配合。
每次我催他,他都磨磨唧唧,說不到幾句話就開始哭著求我原諒。
我一聽他的聲音就條件反射想掛電話。
見我態度堅決,他搬來了救兵。
我媽一進門就板著臉,好像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給我送早飯的阿姨看苗頭不對,捧著碗杵在一邊。
我揮揮手,讓她先去忙。
人走後,還把門帶上了。
結果我媽上來就扇了我一耳光。
「你能耐了!自己把孩子打了,還住起了月子中心!
「小江哪裡不好了?你到底在矯情什麼東西?」
舌尖頂了頂腮幫,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臉上的痛和心裡的麻木比起來,不值一提。
這一生,我經歷過最大的惡意,就是來自自己的母親。
我冷冷地看著她:
「這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她更來氣了,一把揪住我的頭髮,口水直噴。
「我是你媽!你以為我想管你!
「小江不就是喝多了,被別的女人佔便宜了嗎?你犯得著小題大做嗎?
「就你這死魚一樣的臉,哪個男人看了能有興趣!?也就小江,鬼迷心竅似的對你上頭,你還不知好歹!
「蠢貨!離了婚的女人屁也不是!你等著後悔死!」
頭皮生痛,我端起小桌幾上的熱粥,朝她潑了過去。
她被燙得尖叫一聲,鬆開了我的頭髮。
「陳巧雲,離了婚的女人屁也不是,那是說你自己。
「你沒本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人出軌,忍氣吞聲維持表面的婚姻,結果呢?人家照樣嫌棄你,一腳把你踹了。
「把人生押在男人身上,你才是蠢貨。」
10
我媽憤憤地離開了。
臨走前還放狠話,讓我不要哭著求她去找江家。
笑話,我什麼時候求過她?
她一走,我就打電話給江明翰。
「你再繼續拖下去,那就走法律途徑。」
說完,不等他解釋,直接掛斷電話。
我望著窗外大片的綠植,深呼吸。
坐月子不能生氣,我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在月子中心這半個月,秦川來過兩次。
帶著水果和花籃。
被我拒了。
「下次別帶了,傳出去不好解釋。」
他臉色白了白,低聲嗯了一句。
「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他們看到的這樣。」
他低頭的時候,我看到他眼尾還有一塊淤青。
「秦川,你受傷了?」
他抬手摸了摸臉上,扯了扯唇角。
「沒事,快好了。」
肯定是江明翰打的。
他氣惱秦川答應幫我做手術,還跟我一起瞞著他。
兄弟一場,到此算是結束了。
我心裡說不出的憋屈,因為我連累到秦川,我很過意不去。
「你還手了沒有?」
他張了張嘴,斟酌著該怎麼回答。
「我希望你沒有吃虧。」
秦川見我一臉認真,低聲笑了。
「嗯,沒吃虧,我替你揍了他好幾拳。」
說起來,好像從頭到尾,只有秦川幫過我。
他對我的示好,已經昭然若揭。
可我不想利用他。
「秦川,等事情結束,我請你吃飯吧。」
他抬眸看著我,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嗯,我等你。」
出院後,我不但沒瘦,還胖了兩斤。
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把孩子打了。
請假也是說回家奔喪。
如今回來了,自然第一時間投入工作。
晚上十點,公司的人都走光了,我起身收拾東西回家。
手機螢幕亮了亮,是陌生號碼發來的一張圖片。
打開一看,是聊天記錄截圖,曖昧露骨。
夾雜著幾句對我的控訴。
江:【李冉性冷淡,結婚後也很少讓我碰,躺在床上像條死魚。】
念念不忘:【你不就是喜歡她那樣的冰美人嗎?大學的時候追得熱火朝天,看都不看我一眼。】
江:【嘿嘿,那是以前不懂事,和你在一起後,才知道你的好,今晚還去找你,老地方見。】
念念不忘:【討厭,人家那裡現在還痛痛的,你都不會憐香惜玉。】
後面是那個女人發來的消息:
【明翰根本不喜歡你了,還纏著他不放幹什麼?大家都是女人,我同情你,但也請你成全我們。】
我盯著手機螢幕,撲哧笑了出來。
江明翰拖著我不肯離婚,又釣著別的女人聲色犬馬。
真是既要、又要、還要。
本想著女人不必為難女人,就沒去查小三。
沒想到,退讓反倒讓她倡狂。
人家舞到我面前來了。
11
我們公司和江明翰的公司一直都有合作。
不過為了避嫌,和他對接的專案,我從來不插手。
但是今天,公司小李去找江明翰開會的時候,我跟了過去。
「小冉姐,有你在,我心裡更有底了。」
我拍拍他的肩,給他加油。
會議室裡,我一出場,江明翰臉色就慌了。
一整場談判下來,他都沒聽到幾個重點,就簽了企劃書。
出去後,小李高興地揮拳。
我讓他先去停車場等我,我稍後就到。
轉身直接殺進江明翰的辦公室,悄悄撥通了那個女人的電話。
我開門見山:
「江經理,佔用你幾分鐘時間。」
他慌忙站起身,拉上百葉窗簾,過來拉我的手。
「老婆,你終於肯見我了。」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冷聲說:
「離婚的事情,你儘快配合一下,鬧得太難看,你更收不了場。」
江明翰臉色慘白,他又擺出弱者的姿態,向我服軟。
「老婆,我真的不想離婚,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和你結婚,讓我和你分開,比殺了我還難受。
「你把孩子拿掉這件事,我們既往不咎。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差點笑出聲。
「江明翰,你跟那個女人,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嗎?」
他斬釘截鐵:「真的!你要相信我!外面的女人那麼髒,我怎麼去碰?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這只是個意外,老婆,我有多愛你,你是知道的ţű̂₃——」
我將手機開成外放:
「都聽到了吧,是他不想離,他還嫌你髒。」
對面傳來尖利的女高音:「江明翰!你這個騙子!人渣!」
江明翰的臉色,慘白如紙。
12
我和江明翰算是徹底撕破臉。
他不再偽裝。
只是依舊拖著不肯去簽離婚協議。
甚至喝醉了找上門來。
在我的公寓門口大喊大叫。
「李冉!你根本不愛我!
「我對你掏心掏肺,TMD 像個舔狗一樣,跟在你後面討好你!
「你呢?總是高高在上,像施捨一樣,給我個笑臉,我就湊上去!」
我拉開門,冷眼看著他醉醺醺的模樣。
「別在這兒發瘋,再不走,我報警。」
他見我開門,又哭起來:
「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什麼都告訴你,那個女人是我們的同學,她勾引我,她把我灌醉了,我沒想跟她怎麼樣的,我跟她斷乾淨,求求你,別不要我,好嗎?」
我平靜地望著他,心裡有一絲絲的難過,更多的是失望。
「江明翰,你不愛我,你更愛你自己。」
他喘著粗氣,狼狽地上來抱我。
「不,我愛你,你為什麼不信我?」
「你怎麼那麼狠心,打掉我們的孩子,你恨我怨我,可以打我罵我,為什麼要傷害孩子?」
他喝醉了,力氣很大,我推不開他。
「江明翰,別發瘋了。
「少拿孩子來道德綁架我。
「當初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我,我才答應你。
「我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更不想生孩子。
「是你,一直跟我保證,讓我產生錯覺,好像我真的值得被人去愛、被人保護。
「好了,關於婚姻的體驗結束了。
「我們互不相欠,好聚好散。」
江明翰的手逐漸鬆開,他失魂落魄般癱在地上。
嘴裡喃喃念著:「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我轉身進屋,「砰」一聲關上房門。
不再看他一眼。
心裡累得幾乎快要虛脫。
或許江明翰愛過我,但是誠如他所言,他的熱情,早就被我的冷淡磨光了。
他如今不肯放手,是因為內心的驕傲。
當初在學校,追我的人不是沒有。
只有他成功了。
我像是他的戰利品,哪怕沉重得他難以背負,他也仍咬牙堅持。
我決定走法律程式,起訴離婚,我淨身出戶。
婚房,婚戒,一切都是他準備的。
他迫切地想讓我心安,給我他要和我長相廝守的錯覺。
溫柔的人,背叛起來更加讓人噁心。
我無意傷害任何人。
我不會主動,但我選擇了接受。
何必非要強求冰河開出花朵?
13
一個月後,我和江明翰在民政局見面。
他憔悴了許多,濃重的黑眼圈,連鬍子都懶得刮了。
他笑了笑,和我打招呼:
「一個人來的?」
我點頭,率先走進大門。
他跟在後面,西裝掛在手臂上,慢悠悠地走著。
「急什麼?我又不會跑。」
「我等下還要開會。」
他「哦」了一聲,腳步還是慢吞吞。
我耐著性子,和他簽好了字。
他盯著離婚證,驀然笑了笑。
「李冉,你知道嗎?
「這一個多月來,不,應該說這六年來,我就像個笑話。
「從第一次在秦川的嘴裡聽到你的名字,到注意到你,到第一次約你,被拒。
「我在秦川眼裡看到理所當然,好像被你拒絕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不服氣,我討厭秦川身上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難道我江明翰追不到的女人,他能追得到?
「後來,我越陷越深,像是打了一場上癮的遊戲,你對我越冷,我越想拿下你。
「等我反應過來,已經深陷其中,你呢,始終清清冷冷,像樹梢的月亮,看我狼狽,看我沉醉。」
婚已經離了,再聽他說起這些,心裡已是波瀾不驚。
只是沒想到,會再次聽他提起秦川。
我平靜地望著他,「江明翰,人生無悔,後會無期。」
他抬眸,眼眶紅紅的,笑著說:
「你看,你總是這樣,冷靜得像個旁觀者,好似隨時都能抽身離開。
「我真好奇,誰能捂熱你的心?」
我沒有回答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14
從民政局出來,我收到了秦川的微信。
【有空來醫院複查一下。】
我想了想,過去快兩個月了,是該去檢查一下身體了。
但是我不想再去找秦川。
我給他回復:【不用了,我掛了別的醫生的號。】
對面「正在輸入中」和「秦川」之間來回跳轉。
良久,他回了句「好」。
我收起手機,將離婚證隨手塞進儲物櫃,驅車開往公司。
公司新調來的總裁,年紀輕輕卻比那些老油條還難纏。
人生有很多事情要做,感情上的事,既不可靠,也不著急。
一場會議開完,身心俱疲。
我站在落地窗前,伸了伸胳膊。
窗外濃雲如墨,這場雨怕是不會小。
無所謂,我不著急回家。
不必擔心下不下雨。
待公司最後一個人走了之後,我起身收拾東西。
「李經理真是敬業,早就聽說你是加班狂人,今天算是讓我見識了。」
我一回頭,看見新總裁林淵站在身後,抱著胳膊,臉上帶笑。
「林總說Ťù³笑了,我只是不喜歡把事情拖到明天再做。」
他走近兩步,靠在我的辦公桌旁。
「李經理這麼晚回去,家裡人不會擔心嗎?」
我笑了笑,「都是成年人,出來上班又不是失蹤,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陪你加班到現在,我也餓了,一起吃個飯吧。」
我愕然。
他到現在才走是陪我加班?
「我沒有要求林總陪我——」
他突然嚴肅道:「打住,知道李經理是直女,但是請給我留點面子。」
我訥訥道:「好吧。」
他笑道:「走吧!好久沒回 N 市,不知道還有哪些好吃的,你帶我去,我買單。」
說完,率先走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犯了難。
我從不對吃得上心,這些年都是江明翰帶我去吃各家好吃的。
我能記得起幾道菜的味道,但是卻死活想不起來餐廳的名字。
直到林淵坐在我的副駕。
我還是不知道該去哪兒。
他身高腿長,在我的車裡,顯得局促,不安分地挪動著調整坐姿。
「怎麼還不走?我很餓。」
好吧,我發動汽車,調頭去了大學城。
以前上學的時候,那邊有一條街,我喜歡吃那家的餛飩。
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開。
一路上,我安靜地開車。
林淵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著。
好自來熟啊。
開會的時候那張臉冷得要結冰,隨時蹦出一句話,能讓五十歲的採購部經理老臉一紅,恨不能從 32 樓跳下去。
現在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倒有點讓我不適。
「李經理,你偷看我。」
我猛地一驚,差點把油門當刹車。
他睜開眼睛,側眸看著我。
「你慌什麼?」
我穩住方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沒有慌,我以為你睡著了,你突然說話嚇到我了而已。」
他學著我說話:「而已~」
故意把尾音拉長。
我:「……」
沒再理他,我專心開車。
到了之後,他下車活動著身體,望著那條美食街,挑了挑眉。
「哇哦,看起來臥虎藏龍。」
這倒也沒說錯,很多好吃的東西,是藏在小巷Ṱû₇裡的。
現在網紅的餐廳太多,都是名氣而已。
我還是念著以前的老味道。
他一路跟著我,不緊不慢,四處看著。
大學城的餛飩店還沒打烊。
老闆認識我,我一進門,他就笑著招呼我:
「小李啊,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我笑著應了一聲,「最近忙,才下班就過來了。」
林淵跟在我身後進屋,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小的鋪面。
正好老闆說:「喲!加班到這麼晚啊?你們領導也太不像話了,沒人性啊!」
林淵看著我,指了指自己。
「他在說我嗎?」
我面露尷尬,心裡有些後悔,為什麼要答應和他一起出來吃飯。
他這一身衣服,都快抵上老闆這間鋪子了。
坐在這裡,實在格格不入。
索性他沒再多話。
等老闆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上桌後,林淵埋頭吃了起來。
我加了兩勺辣油,頓時被餛飩的香氣激起食欲。
正吃著呢,老闆坐在旁邊的桌子和我搭話:
「小李,ťű̂₁這是你新男友嗎?之前在學校談的那個分啦?」
我一口湯嗆住,恨不能把氣管都咳炸了。
林淵放下湯勺,探過半個身子,給我順著背。
我嚇得一身冷汗。
他回頭笑眯眯地對老闆說:「我暫時還不是她男朋友,只是她沒人性的上司。」
老闆:「……」
我:「……」
15
自從上次和林淵吃了一次飯後。
他找我的次數越來越多。
「李經理,這份報告是你手下的實習生寫的,問問他是不是腦子骨折了,用腳寫的這玩意。」
「抱歉,林總,我馬上拿回去讓他重新改。」
「李經理,這次的會議由你來主持。」
「可是林總,這是採購部的——」
「沒事,就你來主持,採購那老頭說話嘴裡跟卡著剩飯似的,聽著我想打人。」
「……」
他年紀輕,做事不講章法。
公司的人都怕他。
我倒不怕他,但是我很煩他。
自從上次加班被他蹲到,我現在都準時下班。
到點就走,把電腦背回家幹活。
這天下班,我剛走,林淵也跟了過來。
電梯裡其他同事看到總裁過來,都恨不能貼著牆邊站。
好不容易出了電梯,我在大廳看到了熟人。
秦川。
他看見我,站起身沖我招手。
我走過去,「秦川你怎麼來啦?」
他笑笑,「今天是你生日,我想請你吃飯。」
我怔了怔,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生日。
隨即笑道:「上次說請你吃飯,到現在也沒機會,就今天吧,我請你。」
「走吧。」
秦川「嗯」了一聲,望向我身後。
我回頭一看,是林淵。
他手裡把玩著車鑰匙,笑得浪蕩,聲音卻冷得要結冰一般:
「沒想到李經理這麼吃香,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他一過來,大樓裡其他同事的目光都跟了過來。
「林總,這是我朋友,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說完,我拉著秦川的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16
餐廳裡,秦川低聲問我。
「最近身體還好吧?」
我埋頭吃飯,應了一聲。
「嗯,恢復得很好。」
安靜了一會,他又說:
「李冉,你和他還有聯繫嗎?」
我放下叉子,抬頭看他。
「你說江明翰嗎?」
他點點頭,面上還有些不自在。
我抿了口紅酒,回他:
「沒有,離婚之後,我們就再沒聯繫過。」
他捏著刀叉,銀色的餐具在水晶燈下,閃出細碎的光。
讓我一下想到那天,我躺在手術臺上。
也是這雙手,指節修長,手掌寬大,在手術燈下,掌握著我的生死。
他說,放心吧,有我在。
「李冉,他後來聯繫過我。」
我早已放下,聽他提及江明翰的現況,也只當是聽別人的故事。
上次我當著他的面,撥通了那女人的電話。
對方知道後,和江明翰鬧了起來。
聽說她,為了和江明翰結婚,用了手段懷上他的孩子。
最後還是江明翰帶著她來找秦川做手術。
賠了她一大筆錢。
「明翰變了很多,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一般,有點破罐破摔的意思。」
我想了想,輕聲說:「也許吧。」
秦川放下餐具,抬眸看著我。
「李冉,你有沒有想過,重新開始,找個人照顧你。」
我回望著他,從他眼神裡看到了小心翼翼,還有渴望。
我笑了笑。
「我已經重新開始了啊,現在過得很好——」
他第一次沒等我話說完,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紅酒。
豁出去般說道:
「我說的是,我想追求你。
「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但我總是晚了一步。明明是我先喜歡你,卻被江明翰搶走。
「我總想著再等等,等我再優秀一些,再配得上你一些,或者,等明翰放棄了,你脆弱受傷的那一天,我再出現會不會更合適,更有把握一點。
「我真是錯得離譜,我喜歡的人,她永Ţṻₒ遠堅強,我畏畏縮縮,永遠追不上她的腳步。
「小冉,我喜歡你,我可以追你嗎?」
自我認識秦川以來,他似乎就一直單身。
上學的時候,他是貧困生,但是他學習好,長得也好。
只是遇到了江明翰那種表面將他當兄弟,實則拿他當工具的朋友。
有時候,假意的示好,比直接的嫌棄更戳人心窩子。
他很優秀,年紀輕輕就升到副主任。
前途無量,卻一直單著。
沒見他和哪個女孩談過戀愛。
秦川緊張地看著我,臉上浮現一層薄紅。
我笑了笑,輕聲說:
「秦川,你很優秀。
「還有,別把我想得那麼好,江明翰應該告訴你,我是冷血動物。
「我自ţûₙ己的媽媽都和我斷絕了關係,在我這裡,我自己最重要。
「所以,我們還是繼續做朋友吧。」
秦川眼眶瞬間紅透,迅速低下頭,笑了一聲掩飾道:
「好,做朋友。
「做朋友也好。」
我給他斟滿酒,舉杯。
「秦川,來日方長,友誼長存。」
他舉杯,和我碰了一下。
「嗯,李冉,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17
有些事,秦川不說,或許會成遺憾。
少年的心事藏了六年,早就隨著年齡醞釀成熟。
這份感情太沉重,我回應不起。
本能逃避。
或許,我才是那個膽小鬼。
我和秦川兩個人喝光了三瓶紅酒。
敞開心懷,說了許多事。
他問我, 為什麼對誰都這麼疏離, 讓人看著都不敢靠近。
我扶著下巴傻笑。
或許是從親眼看到自己的爸爸出軌開始的。
看到媽媽歇斯底里, 放下所有自尊求他留下。
爸爸卻一腳把她踹開。
變本加厲,有恃無恐。
我媽把恨轉嫁到我身上。
怪我為什麼要撞破爸爸的事情,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情捅開,為什麼要讓她知道,害她每天都提心吊膽、疑神疑鬼。
我茫然過一陣。
真的把錯誤歸咎在我身上。
好在, 我很快清醒。
或許天生冷血吧。
他們再吵再鬧, 我麻木地坐在房間裡寫作業。
我的父母就像兩根長滿刺的藤蔓,彼此糾纏、傷害,至死方休。
而我, 就是他們隨意播撒的種子。
若我攀附著他們長大,我也會被糾纏進去,毀掉一生。
我將觸角伸向光明的地方, 拒絕所有的示好、所有可能的陷阱。
可還是在江明翰這裡狠狠摔了一跤。
不過, 都過去了。
18
和黎川告別之後, 我在路邊等車。
一輛黑色的路虎停在我面前。
車窗降下, 露出一張冷冰冰的臉。
「跟別人吃飯就來高檔餐廳。
「帶我吃飯就去小餛飩店。
「李經理還真是偏心啊。ṭŭ̀ₖ」
我努力看清林淵的臉, 可他還在不停晃蕩。
晃得我頭暈。
他氣衝衝地下車, 將我拉進副駕,系好安全帶。
我大著舌頭問他:
「林、林總, 你怎麼在這?」
他冷哼一聲。
「我怎麼在這?呵, 我也想知道, 跟個傻子似的在這裡等了兩個多小時, 等出來一個酒蒙子。
「真是閑的。」
我點頭, 煞有介事道:
「你真的很閑。」
氣得他咬牙, 黑著臉一路開到我家樓下。
下車後, 我掏出手機給他微信轉帳一百塊。
「車費付你了。
「謝謝林總。」
說完,我轉身走進社區,卻被他從身後拉住胳膊。
「李冉, 我真恨你是根木頭。」
變戲法似的從車子裡抱出一捧玫瑰,塞進我懷裡。
「還沒過十二點, 快收下吧。
「還有,轉帳數額不對,重新轉。」
我腦子發蒙,但我不傻。
「李總,我打車只要三十塊,給了你一百塊, 那七十是小費, 沒有問題吧?」
他瞪我:
「有問題,很有問題。
「我開路虎跑滴滴,你最少給我轉五百, 二十算小費。」
我冷冷地望著他:
「你想訛我。」
林淵:「……」
我:「……」
林淵閉了閉眼睛,「算你狠,明天再找你算帳,回去睡吧。」
他目送我上樓, 直到我房間的燈亮起。
手機裡震了震,我點開查看——
林總:【生日快樂。】
林總:【明天見。】
明天……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