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感脑洞

貓貓教萬歲

年假的時候,我第一次帶小貓雪豆回家過年。
為防她被村裡的流浪貓欺負,我開了一排罐罐賄賂流浪貓。
可是,就算這樣,三天后她的腿還是受傷了。
我氣得當即提了掃把,準備出去教訓那群流浪貓一頓。
卻不想在我的家門口,遇到了喵喵開大會。
「豆姐說了,這次爭地盤,她雖敗猶榮,等她傷好還要打,勢必要打敗那黑老大!」
「以豆老大那 18 斤的重卡形態,我覺得她率領這個村的日子不遠了。」
「當時豆姐一進村,我還以為哪裡的人撿了頭灰豬回來了,謔!」
「喵喵教就是墜牛的,豆姐萬歲!喵喵喵!」
1
回家的高鐵上,我刷到一條短視頻。
文案是【愛是常覺虧欠】,配圖是一隻正在打滾的小貓。
視頻裡的奶牛小貓非常可愛,配上音樂和動作,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我火速點贊並評論:
【可愛,想親!】
順便點了下方的範本準備拍個同款。
在相冊裡找到了雪豆最近撒嬌的視頻,剪輯發送配文案一氣呵成。
等發送後,高鐵到站,我收了手機下高鐵,回家後才發現自己火了一把。
網友辣評:
【首先,愛是常覺虧欠,其次,這輛半掛是?】
【覺得虧欠就放她回狗熊嶺[感謝][感謝][感謝]】
【醒醒,你的半掛快三高了[微笑]】
我看了看一旁扭頭舔毛舔不到後背的雪豆,憤怒回擊:
【惡語傷人六月寒,為什麼要這麼說一個孩子?[心碎]】
【她才一歲,你們要網暴一個孩子嗎!】
一場大汗淋漓的戰鬥後,我走到雪豆身邊,捂上她的眼睛:
「乖寶,別看。」
「是惡評。」
接著,我想將她抱起來狂吸並安慰一番。
努力了一下,失敗了。
2
【雪豆是我去年年初買的小貓,到現在剛好一歲。
她具備了所有完美小貓的特點,給擼給抱給親親,撒嬌黏人打呼嚕。
她夾夾地叫一聲,那貓咖裡的所有貓都沒她萬千風采,當然,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畢竟有了家室……】
我Ţū́ₙ看著今年帶雪豆回家時寫的日記,又看了看想舔自己的腿舔不到的雪豆,有些沉默。
我們村的流浪貓會說話,要命。
但是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要命的是,它們說我家雪豆回家五天就成了貓老大!
這對嗎?!
我們還是個小姑娘啊!
似乎發覺我在看她,雪豆突然張開粉紅色的肉墊,沖著我夾夾地「喵~」了一聲。
暴擊。
真的是暴擊!!
「我的寶寶怎麼可能是貓老大呢?媽媽吸吸媽媽吸吸!」
是啊,會說話又怎麼樣?
它們就是嫉妒我們寶寶是城裡來的小美女~
我吸我吸我吸我吸!
而第二天,我跟著媽媽出門買菜回來的時候,卻看到那群巷子裡,無數貓咪聚集在此。
為首背對我的那只重卡,黑條紋,灰毛色,看著 18 斤的體重,略有些熟悉。
與在家裡柔弱的模樣不同,她此刻的背影蕭索,肩膀上的腱子肉一抖一抖,一開口,一粗獷女音:
「這幾天,我家裡那位人,表現得有些奇怪,你們是不是走漏了什麼風聲?」
「那黑老大你們不用擔心,我承認,他是有些本事,但是,倘若我拿出這健壯一拳,他又該如何應對?!」
「不過啊,幹我們這行,尤其,不能讓家裡人知道,聽懂沒有?!」
所有貓頓時立正,喵了一聲!
我啪地一下捂住了臉快步走開。
「怎麼了?」
我媽不解地問我。
「錯覺,一定是錯覺……」
我喃喃道,隨即慢慢蹲下。
嗚嗚嗚嗚,不是錯覺!
她在外面真的煙酒都來的!
3
上當了。
有一種發現自己的女兒青春期在外吸煙喝酒打耳釘,回家還要裝乖乖女的感覺。
而此刻,雪豆看著面前的食碗,採用大眼攻擊:
「人,今天真的不開個罐罐嗎?」
我仿佛聽到她在說:
「人,今天真的真的真的,不開個罐罐嗎?」
雪豆喵喵叫。
但是現在,她的這副柔弱模樣已經騙不了我。
我……
輕車熟路地給她開了個罐罐。
雖然騙不了我。
但是我甘願上當。
可愛!
我擼了她一把,出門給她倒水。
回來的時候,雪豆不見了,那剛倒好的罐罐也不見了。
扭頭看向窗外,一隻黑豬體型的貓叼著她的小食盆一扭腚一扭腚地離開了。
隨後,門外有粗獷女音:
「小的們!朝廷的賑災糧下來了!」
我……
默默捂住自己的錢包。
4
回村第八天,雪豆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經過這幾天的好生休養,她的體形又大了一圈。
我估計,當上村裡的貓王確實沒問題。
沒想到,傍晚的時候,她卻直接叼回來一隻黑貓。
那只黑貓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看著比雪豆小一圈,呼吸起伏,偶爾發出兩聲喵喵聲。
家人們,誰懂啊,我的貓撿貓了。
雪豆將小黑放下,抬起頭,用肉墊拍拍小黑,喵了一聲。
她的尾巴一搖一搖,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可憐的小貓,為了救自己的小同伴出賣色相。
「寶寶,這是你的朋友嗎?你是想幫它嗎?」
雪豆在地上的尾巴搖得更歡了。
「好哦,媽媽幫你。」
我又摸了摸小黑的頭,將它抱起來,帶它去了寵物醫院。
這也是只很聽話乖巧的小貓咪。
醫生說,在村裡,貓咪打架搶地盤也很常見。
而我卻有些擔心,她的小弟都被打成這樣,身為老大,她豈不是更危險?
這個想法讓我憂心忡忡,晚上摟著那只小黑貓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不知道為何,今晚雪豆也不願挨著我睡。
睜開眼睛,雪豆正躡手躡腳到了院子裡,從牆上跳下來兩隻小白貓,喵喵地問:
「怎麼樣?老大!你把你那搶地盤捉來的戰利品黑老大給人看,人有沒有誇你?有沒有摸摸你的頭?」
我一愣。
而雪豆的背影也一抖一抖,半晌後突然低吼:
「沒有!人不但沒有誇我!還沒有摸我!」
「更恐怖的是,她還讓那只貓住在了家裡!住在了我的床上!嗚嗚嗚,人不愛我了!!」
聽著外面的貓哭聲,我緩緩轉頭,正巧對上黑夜裡那雙發著光的貓眸。
完了。
是臥底。
「你……能聽到我們說話?」
5
我暴露了。
此刻,我正在接受這只小黑的審判。
他舔著腳,綠色的眼睛在夜裡熠熠生輝。
這是一場交易。
硝煙四起。
我問他:
「三個罐罐,幫我隱瞞。」
小黑眼珠子轉了轉:
「這不是罐罐的問題,我們喵也是有原則的。」
「四個。」
「哎呀,這位人,我說了不是罐罐的問題……」
「五個。」
「你知道的,我們喵喵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能聽懂我們說話的了,這很危險,我們……」
「六個,六個,不能再多了!!」
「成交!」
他果斷伸出他的黑爪爪,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有時候很多事都沒法說,比如我今晚跟一隻貓做了交易。
正當我打算跟他擊掌時,窗戶處突然傳出一聲響動。
我們兩個驚弓之貓迅速抱到一起!
「好寶寶,好寶寶,睡覺覺,睡覺覺……」
在雪豆的注視下,我緊張地抱著小黑晃晃悠悠。
表面不說,其實已經緊張得大汗淋漓。
小黑在我懷裡還悄咪咪道:
「敢把汗蹭我身上,你就完了。」
空氣中落針可聞。
良久以後,我才敢偷偷回頭去看雪豆的表情。
這一看,我的良心受到了深刻的譴責。
她綠色的瞳孔睜著,直直地看著我跟小黑。
從沒想到,能從一個貓的眼睛裡看到如此多的情緒。
不解,憂愁,驚訝。
總體來說。
就是天塌了。
「寶寶,你聽媽媽解釋ţū́ₛ……」
我立馬放開小黑想去抱她,卻被雪豆輕巧躲開。
她從窗戶跳了下去,一扭一扭的大腚滿是蕭索。
完了。
傷了寶貝女兒的心了!
「都怪你!」
我狠狠瞪小黑一眼。
他舔舔爪子,翻著肚皮躺在床上:
「別來沾邊。」
6
開了個罐罐試圖緩和我跟雪豆的關係。
失敗了。
拆了包零食,試圖給她喂她最喜歡的雞胸肉凍幹。
她很想吃,但是忍得很辛苦。
所以失敗了。
最後,在她單方面冷暴力我三天后,我無可奈何跟蹤了雪豆。
還是那條熟悉的街道,還是那熟悉的虎背熊腰。
只不過,雪豆的背影略顯憂傷。
「老大,最近那位人怎麼樣?還是被黑老大所迷惑嗎?」
一隻小狸花問道,那大大的眼睛裡充斥著獨屬於貓界大學生清澈的愚蠢。
雪豆久久不語。
直到眾貓紛紛不解的時候,她才用粗獷的聲音道:
「我跟人,現在算是同床異夢了。」
「畢竟,每一對人貓時間久了都會這樣的,現在的人很難抵抗外面的花花世界。」
「這裡還好,在大城市,還有那種充斥著各種貓,拋棄尊嚴討好人的那種場所,雖然我家的人不說,可是,我也總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說到這裡的時候,雪豆的聲音帶些哽咽:
「可是貓有什麼辦法?明知她去貓咖,明知她的心裡裝著千萬貓,可是貓卻不能鬧!」
「因為,貓為人綱啊!!」
她痛苦號叫,惹得周圍小貓紛紛哭泣哀號,一瞬間,各種貓的聲音充斥巷子。
可惡。
明明每次去貓咖回來都會洗手,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心虛,現在就是無比地心虛。
心疼,現在就是非常地心疼。
嗚嗚嗚嗚,寶寶,媽媽現在就跟那只黑貓小三斷絕關係!
於是,等雪豆回家後,她便看到了,我跟小黑相望的場面。
我:「雖然很抱歉,但是你的傷已經好了,我不能再留你了。」
小黑:「喵喵喵喵。」
我:「我已經有雪豆了,她跟了我一年,也一直陪伴我,我不想讓她傷心,你走吧。」
小黑:「喵喵喵……」
家人們,我認為這一段表演可以納入電影學院教材了。
畢竟連一隻小貓,都被我感動得眼淚汪汪。
時隔三天,雪豆第一次主動來貼貼我,並吃了我給的罐頭。
小貓而已。
拿捏。
直到夜裡,雪豆再一次出去開大會,離開的小黑就爬牆找上了門。
我給他裝了約定好的六個罐罐,又給了他今天的工資二根貓條。
欠款徹底結清,我下定決心,要告別這個貓小三,和雪豆好好過日子。
「我就不懂了。」
小黑吃著我給他的貓條:
「其實就算讓她知道,你能聽懂我們講話也沒什麼的。」
「非要藏著掖著,人真奇怪,貓不懂。」
我看他一眼,低下頭又給他擠了一根:
「其實,我以前也聽到過貓咪說話。」
「那是我養的第一隻貓,陪了我五年。」
小黑來了興趣,停止舔毛,看著我道:
「那現在呢?那只貓呢?」
夜中蕭索,伴隨一些冬日的寒風。
「死了。」
我說。
7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貓咪說話了。
在很小的時候,我也養過一隻貓咪,當時我給它起名叫做阿喜。
它性格很好,一喚就來,也是跟雪豆一樣的乖乖小貓。
我是從一個夜裡,聽到它會說話的。
能與貓咪攀談,讓我十分興奮,甚至不眠不休地跟阿喜聊了一天一夜,將這只小貓聊得困到極致。
相處五年,我與它感情不是一般深厚。
可是,畢竟是在村裡,當時的我年紀太小,怕它跑丟,便整日將它關在屋裡,不准它出門。
我以為,我看過很多書,我知道貓咪是獨居動物,我覺得它不會孤獨,我認為,它受我掌控。
所以,在那一年的冬天,阿喜跟我大吵一架。
它說,想出去看看,還會回來。
我不同意,我說,外面很危險。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並開始冷戰,誰也不理誰。
直至媽媽出門不小心將門留了一道縫。
它擠了出去。
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兩天我在村子裡找貓找瘋了,哭著找阿喜,找到淩晨三四點。
從前一直應我的阿喜,這次也再也沒有應我。
三天后,我在結了冰的河裡發現了它。
它被人扔進河裡,砸了冰面一個大窟窿,並奮力向岸上爬,將冰面劃出了一道痕跡。
冬天的河țŭ̀₉,真冷啊。
那道痕跡持續到離岸邊只有一米,它永遠被凍死在那個位置。
「我很後悔。」
我說。
「如果當時,我聽不到它說話,自然就不會跟它吵架,也就不會失去它。」
「一年前,我遇到了雪豆,她跟阿喜一樣,都是一隻美短。」
「長大了,自然也就明白自己當時的做法多麼不對,所以這次回村我沒有關住雪豆。」
「小貓嘛,天生就是自由的。」
我笑著說,手卻在抖。
如果,我聽不到貓咪講話,便不會發生後面這些事。
如果,我能聽聽阿喜的訴求,是不是,Ťű̂⁴也會是不一樣的結局?
「我很後悔,所以,我不想說。」
小黑沉寂良久。
最終默默地將貓條吃完。
「很可惜,我們並不能跟死去的靈魂對話。」
他道:
「所以,雪豆的出現,是你用來代替那只貓,撫慰你心裡的傷痛嗎?」
我看了看他,輕聲回應:
「你這麼認為嗎?」
小黑轉身跳上牆角離開。
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雪豆,跟阿喜長得很像嗎?」
「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回答。
日子將近十五,那一夜月亮很圓。
小黑離去了。
我回屋了。
而牆角之下,一個小小的、胖胖的身影。
望著月亮,很久很久。
8
雪豆離開了。
那個晚上後,我再也沒有找到她。
她跟當初的阿喜一樣,離我而去,再無音訊。
曾經找阿喜的方法,我全都再用了一遍。
我在房子周圍撒她的貓砂。
我在屋外放她的貓糧。
我甚至抓住一隻流浪貓,哭著問它:
「雪豆呢?你知道雪豆在哪兒對不對?我知道你們會說話,求求你,告訴我雪豆呢?!」
它吃著我放的貓條,看著我眸子轉了轉。
最後歪了歪頭道:
「喵。」
人長大了,大抵情緒就再難釋放了。
我不會跟小時候一樣號啕大哭一整夜。
也不會再一找找她好幾天。
畢竟要過年了。
我只是睡不著了。
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我擔心我的小貓,吃不飽,穿不暖。
我擔心我的小貓,被虐待,被戲耍。
直到一天早上,我打開門,在門口處,看到了一隻死掉的老鼠。
「雪豆?!」
我的眼淚立馬湧出。
從前的時候,雪豆便經常拿她的玩具老鼠送我!
是雪豆回來了!
我抬頭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旁靜靜看著我的小黑。
「人。」
小黑拍拍老鼠:
「吃吧,你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
「在她回來之前,貓就替她先養你這個人吧。」
我斂下眸子,強顏歡笑地摸摸他的頭:
「沒事,謝謝你。」
「她可是貓老大。」
「不會有事的。」
我這麼說。
似乎是在安慰他,也在安慰我自己。
9
村裡的流浪貓越來越少了。
平日裡媽媽在外放的貓糧,第二天都會空空如也。
如今,卻只是剛動了一點。
媽媽常會說:
「奇怪,平日裡每天都會聽到喵喵叫,如今怎麼一天都這麼安靜?」
可能是貓老大不在了,所以它們也不開會了。
我這樣想。
日子還是平常地過,小黑也經常來看我。
他一直是個十分沉著冷靜的小貓,在某一天,卻突然十分緊張地來找我,不由分說地拉著我的褲腳就要往外走。
那天下了大雨。
我甚至沒來得及拿傘,就被小黑拽到一處破舊的房屋。
媽媽說,這戶人家已經搬走很久了。
「人,你快救救它!」
小黑在一堆茅草前踱步。
ƭū₊我順著小黑指的方嚮往茅草裡看去,在被打濕的茅草裡面,有一隻很小很小的小橘貓。
它被凍得渾身發抖,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氣息也越來越弱。
我立馬將它塞進衣服裡,抱它到寵物醫院。
小貓太小,並有嚴重的營養不良,一整套檢查下來已經到了晚上。
「人,謝謝你救它。」
小黑看Ŧù₆著逐漸恢復的小橘低下了頭:
「冬天了,它的媽媽帶著兄弟搬走了,只有它不願意走。」
「為什麼?」
我問。
「因為,貓要等一個人……」
我與小黑談話期間,小橘終於醒來。
它的聲音也很稚嫩,看到我並沒有任何意外:
「你就是黑老大說的,能聽懂貓話的人吧?」
「貓給你講個故事吧。」
「貓以前的時候還不是小橘,貓以前是一隻小白貓,是兄弟姐妹裡最醜的。」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理解了它說的以前。
是前世。
「媽媽不喜歡貓,把貓丟下了,是那戶人家的小姑娘收養了我。」
「貓的一生過得很幸福,最喜歡給小主人唱喵喵歌,貓活了十幾歲,等貓死去的時候,那個小姑娘跟貓約好了。」
「下輩子,再做她的貓。」
「於是,貓求了貓貓之神,終於又變成了她的貓,可是她不見了。」
「貓等啊,等啊,每天唱貓貓歌,都等不來她了。」
小橘的臉上露出失落,慢慢將頭低下:
「人真壞,不守約定。」
它失落的模樣深深刺痛我的心。
我明白等待的感覺。
從前明白,現在也明白。
「一定不是這樣的。」
我摸著小橘,輕聲道:
「我幫你找她,好嗎?」
10
我問媽媽要了那家的電話。
這麼多年過去,本來的小姑娘如今已經變成了有兩個孩子的母親。
接電話的瞬間,聽筒裡傳來兩個孩子的吵鬧之聲和一位母親疲憊的聲音。
「喂,你好,哪位?」
聽筒中,又傳來了煎炸的聲音。
聽媽媽說,這姑娘前段時間剛跟老公離了婚,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似乎在最近還患上了輕微的抑鬱症。
媽媽說:
「她是個好孩子啊,可惜。」
「命不好。」
我沉吟半晌,最終打開了擴音鍵,對她說明了我的身份。
「噢,村東頭徐家的,我認識你。」
「你小時候放學經常路過我家呢。」
她敷衍回我兩句,進行了簡單的寒暄: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回歸正題,我摸著小橘思忖良久:
「是這樣的,我們在你家門口發現了一隻小貓,它一直窩在你家院子裡,誰都攆不走它,所以想問問你,是不是你家的小貓?」
「怎麼可能?那是老房子。」
女子立馬回應:
「我們很久沒有回去過了,而且我們家裡也沒……」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
「已經很久沒養貓了。」
「那您,願不願意領養她呢?畢竟,她好像只認你家。」
在小橘期待隱忍的目光中,我問出了這句話。
卻不想,那女子很快拒絕:
「不好意思啊,我們家裡不能養寵物,畢竟有孩子在,而且我現在沒那個精力,家裡的事都操持不完呢。」
她語氣裡的勞累疲憊甚至透出了絕望。
我抿著嘴,跟她告別後掛斷了電話。
小橘沉默了很久。
它小小的,在原地瑟縮著。
「沒事的,人都很忙。」
「人有了小人,不要小貓了。」
小橘的聲音很小,垂著頭,不斷發抖。
這模樣,像是當時的雪豆一般。
小小的,在貓販子的籠子裡瑟縮著,發抖著。
當時的我想,如果貓咪也有眼淚。
那地上,得有多少小珍珠啊。
我心一痛,再次撥通了那通電話。
「再試一次吧。」
這次,我沒再說話,反而把電話遞到小橘耳朵邊。
「喂?喂?」
那女人的聲音充斥著一些不耐煩。
小橘聲音嘶啞,最終眼裡蒙上一層水霧。
「喵喵喵~喵喵喵~」
從一隻小貓嘴裡,唱出了奇怪的音調。
想必,這就是它所說的喵喵歌吧。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
就在我跟小橘都以為沒結果,失望地要掛斷電話時。
電話那頭號啕大哭。
一個母親,在孩子們的吵鬧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四喜,四喜,對不起,媽媽把你忘了……」
「你是媽媽的第一個孩子啊,媽媽怎麼能忘記跟你的約定呢?」
「媽媽明天就去接你,四喜,四喜。」
媽媽說,這個女人是個苦命的女人。
我反ẗṻₒ而覺得不是。
她這一生,婚姻不幸,命薄福淺。
偏偏有一隻小貓,上一世,這一生,用胖胖的身軀,壓在她的命運上。
「看啊,這福氣不就厚了嗎?」
小貓說。
「能被小貓惦記,是很幸福的事情。」
第二天清早,我就見到了這個女人。
她黑眼圈濃重,臉頰凹陷,卻用那雙瘦弱的手將這小小的橘貓抱在了懷裡。
「四喜,四喜。」
「媽媽一眼就認出來,你就是我的四喜。」
女人喜極而泣,握著手掌裡那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在原地怔愣許久。
那,我的珍寶,何時能回來啊?
雪豆,你在哪裡?
「人,你過來。」
臨走的時候,四喜將我叫了過去。
它伏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邊道: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個關於貓貓之神的秘密。」
小橘走了。
一人一貓,相隔一țŭₚ世,終於再次治癒了對方。
11
村裡有一位貓貓之神,可以滿足所有人的願望。
小橘告訴我。
不過,那貓貓之神有些孤僻,不喜歡與人和貓交往,它也是求了好久才求他答應自己的。
跟著小橘給我的地址,我來到了那破敗的房子前,想問問他,知不知道雪豆的下落。
小黑冷哼一聲:
「沒用的,這小神仙怪著呢。」
「雖說能滿足貓的願望,可是一般不幫忙。」
「上次貓都快被餓死了,求他救救貓,求了好久,他才給貓一口飯吃。」
「而且,作為交換,他還拿走了貓的鬍鬚,那兩天,貓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
小黑不滿地控訴著,看樣子對這貓貓之神有很大的成見。
「可是,有一絲希望我們都不能放棄啊!」
我摸摸小黑:
「更何況,你也想雪豆了,不是嗎?」
小黑不說話了。
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面前的房子十分破敗,而這房子的主人,我其實是認識的。
這是一個留守兒童,每天都髒兮兮地在外流浪,精神好像也有些問題。
村裡很多人都不願跟他接觸。
我剛來村裡的那兩天,偶爾見他,會時不時給他幾個饅頭吃。
這個孩子,會是貓貓之神嗎?
我想了想,還是帶著小黑走近。
卻聽到房子裡傳來一聲怒吼,無數貓咪從門裡和窗戶裡跑出來。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幫就是不幫!你能不能別來煩我了?!」
「你們這些貓最是煩人!都離我遠點!」
那孩子罵罵咧咧地出來,臉上早已經沒有了平時的憨態。
只一瞬間,我就愣住了。
因為他的衣角處,好多貓用嘴咬著。
而為首一隻,正是我心心念念,找了很久的雪豆。
「不管!你就必須幫貓!」
「如果你這次再不幫!貓就還不走!貓要在你這裡餓死!貓化成鬼了也會煩你!」
「你這貓怎麼這麼煩人!你……」
那孩子罵著罵著發現了我,突然一哽。
他古怪地看向雪豆:
「這是你的主人?」
雪豆也看到了我。
不過,她似乎在進行十分激烈的戰鬥。
一邊咬著,一邊伸出粉紅色的小爪沖我打招呼:
「人!你先等我!」
孩子沉默半天。
最終憋紅了眼,突然提起雪豆就往屋裡走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雪豆!」
我剛想跑過去,一旁的小黑拉住我:
「先別去, 她成功了!」
而周圍的小貓咪紛紛歡呼:
「耶!豆姐果然成功了!不枉費我們這些貓磨了這麼多天!」
「豆姐威武!連這古怪的小神仙都搞定了!」
我被小黑拽著, 到底是沒有沖進去。
良久以後, 門打開。
雪豆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
她身上很髒, 唯有那副表情卻是十分驕傲:
「人!我問到那只小貓了!」
「那只——被你埋葬的小貓。」
「它說,對不起,當時跟你吵架, 對不起,不聽你的話!」
「它說, 有你陪它, 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貓!」
「它說,它從來沒怨你!只怪自己沒有好好跟你道別!」
「它說,它叫阿喜。」
「希望人以後能一生歡喜。」
「所以,人, 你不要再難過了, 也不要再後悔了。」
「以後有什麼事,還有貓在呢!貓保護你!」
說著,雪豆又挺了挺胸。
我站在原地, 腳上似乎被釘住。
淚如雨下。
「寶寶。」
我哽咽道。
「你的鬍子呢?」
12
貓咪沒辦法跟死去的貓貓魂對話。
所以雪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求到了貓貓神。
那天,我跟雪豆小黑一起去看了阿喜。
從它去世後, 我一直沒來看過它, 大部分原因, 是因為心裡無法接受。
它被埋在麥苗裡, 現在已經長出了翠綠的麥苗, 迎風飛舞。
「人,貓真的是替代這只小貓的嗎?」
雪豆看著阿喜躺著的那塊地面,問道。
我蹲下, 摸了摸她的頭:
「你覺得呢?」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小貓。
她想了很久, 最終鄭重其事道:
「貓覺得不是。」
「貓就是貓,人就是人,貓不是任何貓的替代品, 貓就是人的貓。」
「貓是雪豆。」
我將她抱起, 感受著我這失而復得的明珠。
「雪豆從來不是替代品。」
「你們雖然長得像,但是性格卻完全不一樣。」
我點了點雪豆的額頭:
「畢竟,媽媽知道的一點是, 阿喜要是在村裡, 肯定成不了貓老大。」
「你阿喜姐姐啊,最不喜歡打架了。」
「你跟阿喜, 都是媽媽, 最珍視的寶貝。」
雪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伸出她粉紅色的爪爪:
「沒事,貓是老大!貓可以保護人和姐姐!」
小黑適時發出一聲冷笑:
「呵, 區區城裡來的弱貓。」
兩隻貓頓時又廝打成一團。
小狸花從暗處冒出, 在我身邊大喊:
「豆姐加油!豆姐加油!」
卻在看到我時,又緊張地閉了嘴。
第一次在人面前開口。
緊張。
我笑笑,看著那滾成一團的兩隻貓,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貓貓教萬歲,對嗎?」
小狸花一愣,隨即沖我開心地喵了一聲:
「貓貓教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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