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福利院領養孩子時,我看見了彈幕:
【沒錢的女配能不能離男主遠一點,我們男主以後可是要當江家太子爺的!】
【真好笑,看她穿的那樣,飯都吃不上了吧,還領養什麼孩子?】
我動作一頓,目光掃過男主,落在角落裡那個灰撲撲的男孩身上。
「院長,我決定領養他了。」
彈幕滾動得飛快:
【什麼!她選走了未來的大反派?】
【反派要吃苦咯,真是活該啊,讓他未來和男女主作對!】
1
我牽著未來大反派的小手出了福利院.
路邊正好有一輛賣糖葫蘆的小推車。
注意到周懿行的目光正落在那輛小推車上,我蹲下身,給他整理了下衣領,
「你想吃糖葫蘆嗎?」
周懿行搖搖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他臉上還掛著幾塊淤青,外套的拉鍊被人扯破,露出裡面單薄的內搭來。
福利院裡每個孩子都穿得乾乾淨淨,只有周懿行縮在角落裡。
我曾問過院長,他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院長訝然:「沒有哪個孩子能打過他,他只是不想自己被選上,懿行他已經被棄養過太多次了。」
「還是買一串吧。」
我拉著他,在糖葫蘆車前停下,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布包,裡面僅剩的幾塊錢是回去的車費。
我從裡面挑出三塊,換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周懿行。
他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沒接。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透著緊張,似乎在努力辨認著什麼。
「給你的。」
我揉揉他的腦袋,認真說,「村裡沒有糖葫蘆,以後想吃也買不到了。」
於是周懿行伸手,接過了糖葫蘆。
他沒吃,反而將糖葫蘆遞到我面前。
我咬了一顆山楂,「很甜,你吃吧,我不喜歡吃糖。」
周懿行顯然是高興的,小孩子能有多少心眼,吃糖的時候眉眼會微微彎起,很滿足的模樣。
但他一隻手始終抓著我的衣角不放。
與此同時,一輛豪車從福利院裡緩緩駛出。
我認出了坐在後排的那個貴婦人,也是來領養孩子的。
她領養的那個小孩好奇地張望著車窗外的風景,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
正是一開始我想選擇的那個孩子,嘉言。
不過現在,應該叫他江嘉言了。
彈幕一看見男主就活躍了起來,
【嘉言小寶要去過好日子了!至少未來十五年都碰不上這個大反派!】
【這個女配是要把反派帶回村吧?一想到反派ţṻₔ要被折磨十五年我就激動。】
什麼反派不反派的。
哪有折磨一個孩子的道理。
我看著正在吃糖葫蘆的周懿行,心想,養好一個孩子還不容易?
江嘉言坐著豪車,朝著繁華的城市中心駛去。
而我牽著周懿行的手,順著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回了村裡。
2
我的丈夫是個瘸了一條腿的農民,生活很艱難。
聽說城裡福利院能花錢「買」孩子,他就拿出了為數不多的存款,希望我能帶一個回來,農忙時節幫襯著種田。
看見周懿行瘦瘦小小,只有七八歲的模樣,林戈立馬黑了臉。
他搶過我的布包,抖了抖,裡面跳出了僅剩的一枚硬幣。
不夠坐車,所以我和周懿行是走著回來的。
「我這麼和你說的?」
他拽了把我的胳膊,一巴掌就要抽在我臉上,被我擋住了。
於是他反手抄起一旁缺了口子的碗,砰一聲砸在了我身上。
「你自己生不出孩子,讓我老林家斷了香火,現在還帶回來一個小拖油瓶?」
林戈ŧũ₂把手邊能砸的都砸了,脖子上青筋暴起,喘著粗氣看著我,
「這他媽是不是你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整天和隔壁那個賣魚的眉來眼去!」
彈幕刷得飛快:
【就這環境,也難怪反派變成陰暗瘋批了。】
【不是吧,這個男的是超雄吧,自己沒本事還打老婆。】
【……感覺反派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了。】
周懿行靠在我身後,顫抖得厲害。
下一秒,他像是鼓起了勇氣,擋在了我身前,
「不許打她!」
「哪來的野種!」
林戈抬起那只完好的腳,踹向了周懿行的胸口。
我抱起倒地的周懿行,厲聲道:
「他姓周,是我的孩子,和你沒關係!」
「林戈,我們明天就去離婚,孩子,我自己會養。」
看著因為忍痛而滿頭大汗的周懿行,我憑空生出了些勇氣。
離婚的女人在村裡總會受些閒言碎語,日子並不好過。
再此之前,我一旦浮現出這個念頭,就被自己掐滅了。
可彈幕點醒了我,如果我和周懿行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成為反派是遲早的事。
在那些電視劇裡,每個反派都下場淒慘,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我忍著手臂上的疼,抱著周懿行走出了家門。
我的孩子,不會是那樣的下場。
3
我帶著周懿行回了娘家。
媽媽勻了一間屋子給我,等人都離開,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這次來要待多久?不是媽趕你,你嫂子看著不太高興,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房子本就是你哥哥的。」
「你一來,就說要和林戈離婚,當初林戈也是你嫂子介紹的,你讓她臉往哪裡擱?」
正狼吞虎嚥朝嘴裡扒飯的周懿行動作慢了下來。
他抬起頭,驚魂未定。
我到娘家時,哥哥嫂嫂正好吃完飯。
桌上有豬肘子,有白斬雞,可是端到我面前的,只有兩碗白飯,一罐腐乳。
「我明天就走。」
聽了這話,媽媽頓時眉開眼笑,
「好,那早點睡,媽就不吵你了。」
周懿行坐在床沿邊,艱難地吞下了最後一口飯。
與此同時,眼前的彈幕剛罵完林戈,轉眼又開始罵哥哥嫂嫂:
【這一家子怎麼沒一個好東西,都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有個男的還以為有皇位了。】
【天呐!反派黑化值百分之五十了,我要是周懿行我也黑化了。】
……
周懿行抬眸看我,眼圈紅紅的,
「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了?」
他一來,我就和丈夫吵得不可開交,轉眼又要被自己的哥哥嫂嫂掃地出門。
可周懿行實在是太害怕了,院長曾說過,他因為不會說話,性子木訥,被棄養、拋棄過七次。
「你想要回去嗎?」
「不想。」
我抓過他的小手,和他拉鉤,
「那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東西,帶著周懿行出了門。
既然村裡留不住,那我就去城裡。
端盤子、拖地、搬磚……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有一個落腳點。
然而找到天黑都沒能找到。
我買了一份盒飯,周懿行搖搖頭說不餓。
「吃吧,這豬肉太腥,我不喜歡,你不吃也是浪費。」
周懿行咽了下口水,大口大口開始扒拉飯。
不遠處,一張廣告單被風卷著吹來。
我一腳踩住,發現是張招聘廣告。
要求很嚴苛,第一條就是:自尊心強的別來。
提供吃住,需要跪地式伺候主人家穿鞋,用抹布一寸一寸擦地,不允許使用拖把等工具。
地點在,城北江家。
4
我將招聘廣告疊好,放入了衣服口袋。
周懿行三兩下就吃完了飯,提起袋子跑向了不遠處的垃圾箱。
「怎麼樣,飯菜都還可以吧?」
在工地賣盒飯的姐姐收了攤,騎著三輪車路過我時,特地停下來問了一句。
「很不錯。」我朝她露出個笑來,「飯菜很新鮮,量又大,價格也實惠。」
「合胃口就好。」
她看看我,又看看不遠處的周懿行,
「這都晚上了,你還不帶著孩子回家?是來城裡找工作嗎?」
「嗯,還沒找到工作,我明天去城西看看。」
帶著孩子總歸是不方便的。
周懿行年歲也大了,總得有一處落腳點。
盒飯姐姐猶豫一下,問:
「要不你來給我幫忙吧?我家那位也在這片工地,至少還要一年半,工人不少,盒飯也做不過來。」
「你要是願意,我家正好還有間空房能住人,就是工資給得不高。」
這對我和周懿行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過渡機會了。
我帶著周懿行,坐上了盒飯姐姐的車。
盒飯姐姐自稱紅姐。
老公王哥就是工地的一名小工。
夫妻兩在工地附近租了個小屋,一個早出晚歸工地搬磚,另一個就做盒飯,早晚騎著三輪車去賣。
走了一天,終於有了一處落腳的地方。
周懿行眉眼彎彎,興奮地開始舉著掃把打掃房間,連牆角的蜘蛛網都沒放過。
紅姐則給我們送來一床被子,看著周懿行笑,
「妹子,這被子沒曬過,有點潮,你們先將就著。」
我和她剛說上幾句,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應該是我家那位回來了,你們先休息,我去給他煮碗面吃。」
我抱著被子,整整齊齊地鋪好。
然後抽了張紙巾,把鬧騰的周懿行攔下來,給他擦臉。
沒多久,門外傳來了摔碗聲。
一道粗獷的男聲響起,
「我是娶了個老婆還是請了尊菩薩?你心腸這麼好,乾脆外面的流浪漢全撿回來算了!」
紅姐壓低聲音,輕聲懇求他小聲些。
「有什麼說不得的,還怕他們聽見?死皮賴臉地留在我們家,還有臉了?」
爭吵聲接連不斷,直到午夜才停歇下來。
我緊緊地捂住周懿行的耳朵,而他蜷縮在我的懷中,臉色發白。
清晨第一縷光透進窗戶時,一夜都沒怎麼睡的周懿行起來了。
他沉默著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一塊毛巾,一件外套,還有一顆長得像貓貓頭的小石子。
沉默許久的彈幕終於開始滾動了。
【好不容易住下,反派又要被趕走了嗎?】
【孩子昨天還這麼賣力地打掃衛生,把自己的小外套仔仔細細疊好了。】
【黑化值漲到百分之六十五了,還是別同情反派,可憐可憐未來的男主吧。】
我牽著周懿行的小手,決定向紅姐道別。
敲開廚房門,看見的卻不是紅姐,是她的丈夫王哥。
撞見我,王哥先是一愣。
很快,他的眼底亮起奇異的光來,盯著我不動了。
後頭還在揉面的紅姐上前,推開了王哥,
「妹子,你們這是?」
「我們打算離開了,謝謝紅阿姨。」
周懿行認真地朝她鞠躬。
「害沒什麼,我和我家老王……」
紅姐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哥打斷了。
「外頭天冷,工作不好找,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們孤兒寡母的就留下吧。」
紅姐臉上的笑意凝固了。
她狐疑地看了眼丈夫,卻發現此刻王哥的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
再次看向我時,紅姐的眼裡多了幾分審視。
「是啊。」她笑得勉強,「留下來吧。」
5
我和周懿行的行李被重新放回了小房間。
周懿行突然有些感冒,再和我出去吹冷風恐怕會發燒。
我們只能再留一晚上。
整理好,我返回廚房,擼起袖子開始給紅姐打下手。
一邊洗菜,一邊聽紅姐碎碎念那些往事。
說起王哥,紅姐還是一臉崇拜。
她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父母將她養大,就是為了換一筆不菲的彩禮。
王哥拼命打了三年工,才將她娶回家。
把她從那個地獄裡拖了出來。
「所以啊妹子,你覺得你王哥怎麼樣?」
這是句再明顯不過的試探。
我將洗好的菜放到砧板上,
「紅姐,我只想把懿行好好養大,沒有想過別的。」
「王哥對你好就足夠了,今天忙完,我也去外面找找工作,不好一直麻煩你們。」
紅姐的臉漲得通紅,「沒什麼,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幫紅姐打完下手,我開始主動打掃起衛生。
到點王哥要回來時,我主動進房間關上了門。
周懿行蜷縮在被窩裡。
一隻手拽著我的衣角不放,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來。
我給他倒了杯水,隔一會兒就起來試探一下他額頭的溫度,生怕他發燒。
正是這反復的起夜,我聽見了鑰匙輕微轉動的聲音。
哢擦一聲,門被打開。
有人摸黑走了進來。
「王哥,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那人腳步一頓,好半天才尷尬地出聲,
「還沒睡呢?我就是睡不著,到處走走,不小心走錯屋子了。」
王哥借著月光看見了我懷中的周懿行,
「孩子生病了?這年頭孩子生病可是筆大錢。妹子,我看你一個人帶孩子也不方便,有沒有想過嫁人?」
「我工地裡頭有個小主管,手頭有錢著呢,就是個子矮了點,一直沒娶到老婆,我給他形容了一下你的模樣,他還挺喜歡,你們明天見見?」
我平靜地看著他,沒出聲。
「算了,你當我沒說。」
他打著哈哈,就要退出去。
「王哥真的是不小心走錯了嗎?」
啪的一聲,王哥的手肘撞在了牆邊的開關上,整個屋子亮起了刺眼的燈光。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ŧũₗ這是我家,我去哪不行?」
紅姐也被這邊的動靜吵醒,她趕來時,正好看見抱著孩子的我和腰帶半解的王哥對峙。
她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我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放在了桌面上,抱著周懿行朝著外面走去,邊走邊說,
「謝謝紅姐收留我們,孩子生病了,我也該走了。」
不知道走出多遠,紅姐追了上來。
她拿著一件厚外套,還有我放在桌面上的那些錢,硬要塞給我。
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我手背上。
紅姐滿臉愧疚,
「是我對不起你妹子,我沒管住他。」
「王哥不是孩子了,他的行為不需要你來負責,他的錯誤也不用你來替他道歉。」
我接過外套,將錢重新塞進了紅姐的口袋,認真說,
「紅姐,其實那時候,就算沒有王哥,你也一定能逃出來,現在也一樣。」
6
紅姐最後給我指了條路。
她有個表叔在城北江家那裡當司機。
聽說江家還缺個打理花木的工人,包吃包住,待遇還不錯。
紅姐本想自己去,但遲遲放不下家裡的事。
於是這一次,她將名額讓給了我。
我抱著感冒的周懿行,沿著路燈一路朝北。
天亮時,周懿行睜開了眼睛。
他將臉埋在了我的肩膀處,沒多久,那裡一片濕潤。
「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把他放下來,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
周懿行的眼裡還含著水霧,
「你還沒丟下我?」
「我說過了,我永遠不會丟下你的。」
他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了我。
其實那個福利院並不正規。
大多數孩子被領養走,是真正邁向新生活的。
但院長特地挑出了幾個孩子,看准了某些家庭想要孩子,但條件不符合,沒法領養。
他就法子,花錢「領養」。
只要願意出錢,就能挑走一個孩子。
周懿行一次又一次被人當作商品「賣」出,又被退回。
現在,他不會再回去了。
他有媽媽了。
紅姐的表叔很快給我們安排好了工作。
幫我把為數不多的東西送進江家專門給員工住宿的單間後,他快速說了一遍注意事項。
包括不能直視江夫人,看見她要低頭彎腰,只能在院子活動,沒有允許不能進門等。
「這工作清閒,工資還算不錯。」
話音剛落,他四下張望,確保沒人才敢壓低聲音說,
「其實別墅裡面的工資才高呢,一個月三萬塊!就是江夫人難伺候,要跪著給她穿鞋,跪著拖地,這些天來趕跑了不知道多少人。」
一點的鬧鐘響起,表叔連忙整理了下領結,
「不說了,我要送少爺去練琴了。」
7
我整理好床鋪,戴上手套,收拾好工具,下樓去請教老員工。
周懿行也跟了下來,像模像樣地戴上了手套,跟在我身後。
剛過半天,他就和老員工們混熟了。
一口一個哥哥姐姐,把人心都叫軟了。
江夫人的眼裡容不下一株雜草。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花叢中的雜草剔除乾淨。
先清除地上部分,再把地下的根翻出來拔掉。
周懿行做得很認真,沒一會兒功夫,就跑到了前頭。
我一邊聽著老員工們講話,一邊想著周懿行的學籍問題。
我讀的書不多,但我很珍惜每一次能接觸到課本的機會,深知知識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等冬天過去,新學期開學。
周懿行也該在學校裡,和同齡人一起學習。
正想到這兒,一輛車,緩緩在門口停下。
大門被打開,管家快速上前拉開了車門,
「夫人回來了。」
江夫人眉心微蹙著,看起來心情不妙。
院子裡的人都自發站了起來,彎腰低頭。
只有周懿行直挺挺站著,眼神迷茫。
這時候我跑過去拉他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江夫人的視線要掃到周懿行的前一秒,管家一個箭步,將周懿行擋得結結實實。
「夫人,江總給您的禮物已經放在門口了。」
江夫人輕哼了一聲,
「還算他識相。」
「對了,鋼琴還在路上,等到了就搬上二樓去。」
管家連連應聲。
江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我走過去時,正聽見周懿行的聲音,
「為什麼大家都要彎腰低頭?」
他的感冒還沒好,聲音有些啞。
管家轉過身,摸了把他的頭髮,
「這是夫人的要求,我們領著江家的工資,就要把分內的事做到最好。」
「況且大家都知道,夫人不是為了羞辱人,她自小就過著這樣的日子,她只是習慣了。」
管家將周懿行朝我這邊推了推,
「我已經老了,腰彎了一輩子,你們還年輕,有直起來的機會。」
那輛車還停在門口不動。
管家微微側身,這才看見後座上還有人。
我攬著周懿行,朝那邊看去,只一眼,彈幕就炸開了鍋。
8
【那是嘉言小寶吧!穿得真貴氣,現在真的像個大少爺了。】
【雖然江家的氛圍詭異了點,江夫人喜怒無常了些,但是嘉言在這裡真的學到了許多,什麼彈琴、書法……就連認識女主,都是在這時候。】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什麼的,還是太好嗑了!】
……
江嘉言穿著量身定做的小西裝外套,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貴氣。
福利院那副靦腆的模樣消Ṫṻ⁷散了許多。
他抿著唇,眼睛紅紅的,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但是對上管家的笑臉,他還是強撐著,露出一個笑來。
「夫人的要求嚴苛,少爺剛學了幾天鋼琴,已經做得很好了。」
「嗯。」
江嘉言看著裡面那扇緊閉著的門,一時間不敢進去。
「媽媽她……真的很生氣嗎?」
他原本是想問管家,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我身上。
隨即下滑,看見了站在我面前的周懿行,瞳仁一縮。
周懿行還穿著福利院出來的那件外套,連著幾天奔走,整個人消瘦了許多,也黑了些。
他雙手滿是泥土,一隻手上甚至還有剛拔出的草根。
時隔多日,兩個孩子再度見面。
「你是……」
江嘉言話還沒說完,周懿行踉蹌著後退一步,丟下手中的草根,轉身就跑。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和我一起打理院子的老員工忍不住出聲,
「小周,快去看看孩子吧。」
「窮人家的孩子,到底和含著金湯勺的少爺不一樣,懿Ṫů₋行這個年紀,心裡有些落差也正常。」
剛才還在關注江嘉言的彈幕也將注意放在了周懿行身上。
【反派的黑化值百分之八十五了!】
【果然,陰鬱瘋批就是從小養成的,周懿行得多壞啊,這麼小就開始嫉妒江嘉言?】
【虧我前兩天還覺得他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就連管家都勸我,
「你去吧,這裡我盯著呢。孩子年紀小,自尊心作祟也正常,你這個當媽的說開了就好了。」
江嘉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被人拉走時還一步三回頭,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最終什麼都沒說。
真奇怪,孩子一發脾氣,大人們就會從他們的身上挑毛病,認定是他嫉妒,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而總把自己放得高高在上、摘得乾乾淨淨,從來沒想過往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我放下工具,洗乾淨手回了江家的單間。
周懿行就坐在窗邊,愣愣地看著對面那幢華麗的別墅。
「吃橘子嗎?」
我從口袋裡掏出兩個管家給的小橘子。
周懿行無聲地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將腦袋轉了回去。
他看著窗外的樹,看著停在電線杆上的鳥,就是不敢看我。
「一開始你是想選他的,對不對?」
這句話沒頭沒尾,但我很快反應了過來周懿行在指什麼。
那天我在福利院,一眼相中的其實是江嘉言。
只不過因為彈幕改變了想法,把周懿行帶回了家。
周懿行敏感又自卑,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比不上江嘉言,只是一個備選項。
委屈、難過、失落……齊齊湧上了心頭。
於是我走到他面前,俯身解釋:
「懿行,那天我的確想選嘉言,可是後來,我注意到了角落裡的你。我想,我們可能更適合成為一家人。」
「這些天我們一起經歷過了許多,你也讓我看清了我的丈夫和家人。我不會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對他們報以期望,沒有你,我可能現在還在被他們吸血。」
「我從來沒後悔選擇了你。」
周懿行緩慢地轉過了身。
他的眼裡倒映出我的臉來。
然後,他顫抖著伸手,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好半晌,我聽見周懿行低低地喊了我一聲,
「媽、媽媽。」
9
在江家的日子逐漸安穩下來。
每個下午,別墅二樓總會傳出斷斷續續的琴聲。
聽說江夫人特地為江嘉言請了一位名師上門教導。
沒多久,江嘉言能把簡單的曲子彈得很流暢了。
然而最近這些天,江嘉言不知怎麼了,彈的曲子又開始磕磕絆絆,上氣不接下氣。
管家整張臉都皺成了苦瓜,
「要是被夫人聽見了,少爺估計要受罰了。」
我若有所思地望向二樓,有藍色的衣角一晃而過。
如果我沒記錯,周懿行今天穿的就是藍色。
這套新衣服是他自己挑的,一直捨不得穿,今天卻罕見地換上了。
早上不算忙,我收拾了工具,拿了兩盒飯提前回去。
誰知一打開門,家裡多了個孩子。
周懿行和江嘉言兩人脫了鞋,正趴在床上看《水滸傳》話本。
一個穿白色,一個穿藍色,看到緊張處還會同時驚呼出聲。
前所未有的和諧。
彈幕都傻了眼。
【等會兒,我沒看錯吧?男主和反派在一起做什麼?】
【是我早上沒睡醒嗎,我怎麼感覺自己產生幻覺了。】
【這兩人將來鬧得你死我活,小時候竟然能湊在一起看話本?】
……
聽到我關門的動靜,兩個孩子齊齊回過了頭。
周懿行三兩下穿上鞋,跑過來接我手中的東西,
「媽媽,我來吧!」
江嘉言則靦腆地笑笑,「周阿姨好。」
「你好。」
我沒忍住,摸了把江嘉言毛茸茸的腦袋。
周懿行很快也湊了過來,將頭抵在我身上。
我失笑,也摸了摸他的。
兩個孩子一個大人,但我只帶了兩份盒飯。
「你們先吃。」
我放下盒飯,「我再去拿一份。」
「不用了媽媽,我和他吃一份。」
他們一人拿筷子,一人拿勺子,用小碗將飯菜平均分開。
江嘉言歪頭,手疾眼快地從周懿行那份裡偷了顆西蘭花。
周懿行從他的碗裡夾了個豆角。
小孩子的友誼就是如此簡單,沒一會兒功夫就打成了一片。
我收拾屋子的功夫,還聽見江嘉言對周懿行說,
「要是沒吃飽,等會兒和我去裡面再吃一頓,有很好吃的什麼榴什麼酥餅,到時候給周阿姨也帶一份!」
一直到晚上,周懿行才回來。
回來時還包在紙巾裡給我帶了兩塊酥餅。
我一邊吃,一邊聽他講白日裡的那些趣事。
問起兩人的關係是如何突飛猛進的,周懿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練不好琴,被老師打了手心,躲在角落裡偷偷哭被我發現了。」
早就被江嘉言的魔音折磨到身心疲憊的周懿行不屑地撇嘴,
「這有什麼難的,是你笨。」
然後他被江嘉言帶去了二樓,第一次摸到了黑白琴鍵,胡亂彈了首更刺耳的。
說到這裡,周懿行突然開口,
「媽媽,其實我和江嘉言是一樣的,我們能做好朋友,對嗎?」
我掐了下他臉上的軟肉,
「當然。」
這句話說完的第二天,周懿行罕見地一個人回來了。
他沉默地關上門,抬頭,眼底閃著淚光,
「是不一樣的。」
10
我推掉了員工聚餐,陪在周懿行身邊。
「是孩子出事了?」
「嗯,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這有什麼。」一個熟悉些的同事說,「小孩子沒心沒肺的,你晾晾他,很快就好了。」
和好朋友吵架了、靜心栽種的植物死了、心愛的卡片丟了……這些孩子們的大事對大人來說不值一提。
但每一件被我們忽視的「小事」,在孩子眼裡就是天大的大事。
我至今都記得八歲那年,表姐送了條裙子給我。
那時家裡窮,我穿的都是哥哥的舊衣服,從來沒有過小裙子。
非常珍惜地將它疊好,等著來年的夏天到來。
可是我沒等到夏天。
媽媽把這條裙子翻了出來,裁了做成了兩個枕套。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爸爸反倒煩躁地推了我一把,斥責我不懂事,到時候給我買一條新裙子作為補償。
後來他信守承諾,給我買了條碎花裙。
但我仍記得那條表姐送的那條裙子,藍色的蝴蝶結,由淺變深的裙擺,成了我心底的陳傷。
「和你的朋友吵架了嗎?」
周懿行搖頭。
他將桌上那杯溫水一飲而盡,胸腔上下起伏著。
許久平穩了情緒後才開口。
「江嘉言說要和我學種花,剛教到一半,有個女孩子進來了。」
為了不弄髒新衣服,周懿行特地翻出了最破舊的那件披在外面。
他拿著工具,滿手泥土,江嘉言也聽得入神。
就在這時,江嘉言的朋友來了。
就是那位在彈幕中經常提起,和江嘉言青梅竹馬的女主紀檸。
紀檸好奇地看著周懿行那張陌生面孔,問,
「嘉言哥哥,這是你朋友嗎?」
江嘉言看看自己乾淨整潔,被熨燙到沒有一絲褶皺的衣服,又看看對面穿著公主裙,打扮精緻的紀檸。
最後,他將目光落在了周懿行身上。
江嘉言遲疑了。
就是這一停頓,周懿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沉默地收拾乾淨地上的泥土,一字一句說,
「我不是他的朋友。」
11
「所以媽媽,其實我和江嘉言不一樣,是嗎?」
周懿行委屈的時候,總喜歡站在我旁邊。
等我摸摸他的頭髮,或者拍拍他的背。
「在我眼裡,你們都是一樣優秀的孩子。江嘉言教會了你彈鋼琴,你也教會了江嘉言如何辨認花草,他在當你的老師,你也從他身上學會了許多,都是真心把彼此當成朋友的,這就足夠了。」
「我猜,江嘉言只是一時沒想明白。」
第二天一早,我換上工作服開門出去,江嘉言已經站在了門口。
他正遲疑著要不要敲門,被我突然開門嚇了一跳。
「周阿姨,我來找周懿行。」
江嘉言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看起來很局促。
早就醒了的周懿行聽見動靜出來,看著江嘉言冷哼一聲,
「你有事?」
臭屁小孩。
昨ťü₊天因為朋友沒有堅定地選擇自己,都掉眼淚了。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Ṱū¹,走到了院子裡。
江嘉言昨晚也翻來覆去沒睡著,兩個孩子都頂著大大的黑眼圈。
「對不起。」
江嘉言將昨天發生的事重新複盤了一遍,再次認真地向周懿行道歉。
最後,他睫毛顫了顫,問:
「你能原諒我嗎?」
周懿行雙手插兜,很不屑地偏過了頭,
「這點小事我早就忘記了。」
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這時,來找江嘉言的紀檸從不遠處跑了過來,
「好啊,你們騙我!昨天還說不是朋友!」
三個孩子很快打鬧在了一起。
我撥弄著樹葉上的積雪,在一旁看著他們笑。
然而好景不長,剛結束一場出國旅行的江夫人回來了。
她一回來,就將江嘉言抓去練琴。
二樓,江嘉言在玻璃窗上哈氣,約定和小夥伴們玩耍的時間。
可是這天晚上,周懿行和紀檸沒等來江嘉言,我等來了江夫人。
12
這是我第一次踏進別墅裡。
江夫人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著盤新鮮果切。
而她的腳旁,正跪著一個人給她按摩。
「你叫周小草是吧,我才剛走幾天,你就迫不及待地要來教壞我的孩子了?」
「我說嘉言這些日子怎麼沒有進步,看了監控才知道,你養的那個小孩,整日整日地拉著嘉言出去!」
「他們還是孩子,玩耍是天性。」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江夫人。
第一次是在福利院,她開著豪車朝著繁華的城市中心而去,我牽著周懿行,趕著日落前走回村。
第二次是在江家,她將價值百萬的鋼琴帶回了家,我彎腰低頭,手裡拿著剛拔出來的草根。
第三次,就是現在。
「這些天,嘉言學會了很多東西。他學會了辨認植物,知道了它們合適的栽種時間,認識了新朋友,以及——我是我自己,不是旁人生命的延續。」
「江夫人,江嘉言並不喜歡鋼琴,他喜歡的是架子鼓。喜歡鋼琴的人,一直是你。」
江夫人眯了眯眼睛。
她嗤笑一聲,「我的孩子,不需要學會這些。」
「現在,帶著你的孩子滾出去。」
「馬上開春了,聽人說,你一直在處理學籍的事,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沒學上吧?」
我和江夫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遙遙對視。
側邊的樓梯傳來突兀的腳步聲。
江嘉言穿著睡衣,踩著拖鞋,跑到了江夫人面前,
「媽媽,你別趕走周阿姨他們!」
他是在害怕的,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著,卻固執地擋在了我面前。
「周懿行是我的好朋友,我以後一定好好練琴,你別趕走他們好不好?」
管家拉著個行李箱,帶著一臉茫然的周懿行走了進來。
他的眼睛裡透露著掙扎和不舍,最後還是在江夫人面前低頭彎腰,
「夫人,他們的行李收拾好了。」
「跟我討價還價?」
江夫人看著不自量力的江嘉言,笑出了聲,
「你忘記了是誰把你從福利院裡帶回來的?又是誰給了你現在的生活?和這樣的人當朋友,也不怕丟江家的臉。」
這一次,江嘉言沒有退縮,他堅定地出聲,
「周懿行就是我的朋友!」
可是最終,我和周懿行還是沒能留下來。
踏出江家大門的那一刻,周懿行拉住了我的手。
彈幕開始打賭,周懿行的黑化值會飆升到什麼程度。
【之前降低到了百分之十,這次至少回到百分之五十吧?】
【好可憐的小反派,我發現自己對他已經恨不起來了,就算飆升到百分之一百,我都覺得周懿行沒錯。】
【什麼!黑化值是為什麼變成零了?】
……
周懿行的懷中抱著紀檸送的娃娃、江嘉言送的話本、管家爺爺送的橘子……很多很多東西,很多很多愛。
他有家人、有朋友,有了去任何地方的勇氣。
周懿行沒有再問我去哪,他說:
「媽媽,你想做什麼?」
我想了想,「開個花店吧。」
13
江家給的工資不菲,臨時租個鋪子並不困難。
屬於我和周懿行的小花店就這樣開了起來。
開春時,周懿行去上學了。
但他一回來,就會幫我整理花材。
紀檸和江嘉言也是一有空就來我的花店湊熱鬧。
他們三顆小腦袋喜歡湊在一起,看我搭配花束。
生意逐漸多了起來,還有不少老顧客來訂花。
某個晚上,我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電話那頭,媽媽的聲音裡帶著點試探,
「是小草嗎?」
「你這孩子,跑出去大半年,一點動靜都沒有。」
「媽,有什麼事嗎?」
媽媽停頓了幾秒,
「Ŧù₀我聽人說,你在城裡開店了?那不錯,也養得活自己了,林戈這半年一直沒再娶,你們兩個要不重婚吧?」
我認真地說,「我不喜歡他。」
「矯情什麼?喜歡不喜歡有什麼要緊的。你最重要的就是把婚給結了,不然離婚還帶個娃,除了林戈誰看得上你?」
我沒再出聲,掛了電話,把這個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
我的人生正在重啟,無需他人指手畫腳。
他們沒吃過我吃的苦,沒受過我受的罪,沒看過我看過的風景,也沒感受過我得到的愛。
我將包裝好的花束小心綁在車上,騎著去送今天的最後一單。
目的地是家知名的瑜伽館。
據說裡面寸土寸金,私教也是天價,很多貴婦人都會來這裡請老師。
我抱著花朝前臺走去,正好撞見一個年輕女孩哭著跑了出來。
「這是那位罵哭的第幾個老師了?」
「見過難伺候的,從沒見過那麼難伺候的,賺這點錢真不容易。」
「噓,小心被她聽見了,到時候你的工作也保不住。」
……
前臺的女孩打了個電話確認,「你好,送到二樓就可以了。」
電梯門剛打開,又一個哭著的老師差點撞上了我。
我將花放到指定的門口,一抬頭,看見了隔壁房間熟悉的身影。
江夫人眉心緊蹙,臉色難看,
「要是不會教,你也走吧。」
裡面的那位老師本就被嚇破了膽,聞言,逃也似的跑了出來。
江夫人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腰微微彎起,一隻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小腹。
我意識到了什麼,從隨身的包裡拿出衛生巾,走了過去。
「是你?」
江夫人看了看出現在眼前的衛生巾,又抬頭看了看我。
她冷笑,「來討好我?」
我搖頭。
平心而論,我並不討厭江夫人。
「我是來送花的,路過看見,正好帶了衛生巾。」
「我都把你趕了出去,誰知道你會不會朝裡面加點什麼。」
我直接將衛生巾放在桌上,
「隨你。」
「特殊時期容易情緒波動,那幾位老師一定很想讓你滿意。」
江夫人愣了一下, 緩緩開口,
「我知道。」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江夫人一生都是順遂的, 被嬌寵著長大, 前人鋪好了路, 她只要坐在轎子上被抬著走就行。
想發脾氣就發脾氣, 看什麼不順眼就直接罵,反正有的是人給她收拾爛攤子。
「算了。」
江夫人拿起桌上的衛生巾,「勉強信你一次。」
14
幾天後的週末, 又是三個孩子們約定好的時間。
他們聚在我的小花店裡幫忙,手法也越來越嫺熟。
江嘉言左看看右看看, 亢奮得不行,但他還是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開口,
「你們猜這些天我家發生了什麼?」
紀檸頭也不抬, 「聽語氣這麼高興, 江阿姨這些天沒逼你練琴?」
周懿行還在修建花枝, 「江阿姨允許你學架子鼓了?」
「都錯了!」
江嘉言咳嗽兩聲, 清了清嗓子,
「我媽把家裡那些奇怪的規矩都撕了!以後見到她不用彎腰低頭,阿姨們也不用跪著擦地板了。」
「變化這麼大?」
紀檸最近看多了小說, 「不會是被人奪舍了吧?」
「我倒是問過她,她說突然覺得那樣沒意思, 改了就改了。」
「對了!」
江嘉言拔高聲調,「我以後不用讓司機叔叔偷偷送我來這兒了, 我媽說,我想來就來,別像只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的。」
但江嘉言還是東躲西藏了一個月,才相信江夫人不是在釣魚執法。
是真的認可了他的朋友們。
此後每一周, 我都會收到瑜伽館的花束訂單。
偶爾江夫人練完,會勉為其難地和我說上幾句。
一年時間轉眼過去, 又到了大雪紛飛的季節。
去年這時候, 我和周懿行還蜷縮在江家。
一人一碗熱騰騰的排骨湯,就當是過年了。
今年我提前定好了飯店,打算請三位小員工出去吃一頓。
出門前, 我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
「年夜飯要不來我家吃?別誤會,就是人多看著熱鬧。」
江夫人頓了頓,「你可以帶上你那個黑不溜秋的兒子。」
「黑不溜秋」的周懿行正好聽見了這句話。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用圍巾將臉捂得嚴嚴實實的。
跨年那天,大家齊聚江家。
桌上是熱騰騰的火鍋,紀檸和江嘉言為了爭一個魚丸鬧得滿頭大汗, 最後被周懿行撿漏,一口吞了進去。
吃完飯, 三個孩子鬧著要去院子裡放煙花。
江夫人彆扭地站在我身邊, 她突然發問,
「你有沒有想過,辦個福利院?」
原先懿行和嘉言的那家福利院已經瀕臨倒閉, 江夫人想出資, 將它重新開辦起來。
我仔細想了想,「可以。」
「那你取個名字?別像你自己的名字那樣土就好了。」
村裡總說,賤名好養活。
從我出生起, 父母就沒在意過我,只要我「好養活」就行。
但我還挺喜歡「小草」這個名字。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