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將一隻拔了毛的野雞送給了路邊一隻餓得奄奄一息的白狐。
三年後,一名劍眉星目、白衣似雪的翩翩少年出現在我面前,問我:「姑娘,您還記得三年前您用一隻野雞救過一隻狐狸嗎?」
我被少年看得臉色一紅,害羞地問他:「你是那只狐狸嗎?」
怎料少年臉色一怒,提劍向我刺來,大喝道:「我是那只野雞,看劍!」
01
我穿成了仙門第一大派玉清宗的小師妹,特長是做雞。
做雞第一步是要把毛拔乾淨,否則吃下去就是一嘴毛。
平日不修行的時候,我喜歡在宗門後山抓野雞烤來吃。
那日,我抓到了一隻羽毛十分漂亮的野雞。
尋常野雞的羽毛皆是灰褐色,可今日這只野雞羽毛竟足足有七種顏色,鮮亮惹眼,甚是貴氣。
按照流程當是先殺雞再拔毛,但今日面對這身羽毛,我卻忍不住想用來做頂發冠。
先殺雞恐羽毛沾了血,我便準備先拔幾根毛,再給它個痛快。
我攥著野雞的翅膀防止它掙扎,「哐哐哐」將它翅膀上最鮮豔的幾根羽毛拔下。
估摸著做發冠的羽毛夠了,我捏住了野雞的脖子,準備給它個痛快。
正要動手之際,我忽然聽到一旁的草叢裡傳來一陣嗚咽聲,像是剛出生的小狗「哼唧」著找媽媽。
我好奇地走過去撥開草一看,只見一隻已經奄奄一息的白狐委屈巴巴地望著我手中的野雞。
曾有同門跟我說,狐狸是很有靈性的生物,我們山中的狐狸,不少都沾了宗門的仙氣,可以化形成人。
我以為白狐受傷了,檢查了一下它的身子,發現並無傷口,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它癟癟的肚子上。
我笑了一笑:「原來是餓了呀,也罷,今日這只野雞就便宜你了。」
無論如何羽毛已經拿到手了,我將手中的野雞遞到了狐狸口中。
狐狸一瞬間站了起來,眼中透出亮晶晶的光,沖我搖了搖尾巴,咬著野雞興奮地逃進深山中去了。
02
小師妹的人設是笨蛋美人,徒有美貌,修為極差,平日少不了被人嘲諷。
但偏偏我無意修行,只想吃雞。
小師妹有一個特長是對食物、氣味特別敏感,原本可以用來鑒毒,偏偏被我用來乾飯。
我心道:都穿越了,還卷什麼卷?
師兄甯清遠多次安慰我,叫我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啃著雞腿眨巴著眼,含含糊糊地說:「師兄,其實我不想修行,每天只想烤雞吃。」
師兄瞪我一眼,搶過我手中的雞腿,自己啃了一口,又勸我:「你要走出舒適圈。」
我:「舒適圈那麼舒服,我為什麼要走出去?」
師兄又歎口氣:「師妹,雖然我知道這條路對你困難重重,但總要想辦法克服,不是嗎?」
我:「師兄,我本來沒有困難,為啥非要創造點困難然後克服?」
師兄:「……」
師兄被我氣走了,我望著師兄離開的背影,忽然目光鎖定了草叢裡的一隻野兔。
吃了這麼久的烤野雞,來點烤兔肉也是非常不錯的。
灰褐色的兔子背對著我,我凝神屏息,死死盯住它的尾巴。
正當我掐指準備使出靈力之際,一雙腳毫無Ťùₖ徵兆地出現在我面前。
03
我猛地抬頭,見一少年正低著頭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以為是同門,急忙站起身來,與少年對視,但見他面若冠玉、目似朗星,一襲白衣如三九冬雪。
他腰間別著一柄鳳凰紋青劍,風度翩翩,猶如天神下凡,叫我一時看呆了眼。
真好看,穿到這裡三年多,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男子。
他絕對不是玉清宗的人,如果是,我不可能不認識。
少年瞥了一眼我頭頂的七彩羽毛發冠,誇道:「姑娘這發冠真好看極了。」
這羽冠正是我三年前用野雞毛做的。
我臉色一紅,害羞地道了一句:「謝謝。」
少年忽然抓住我一隻手,一雙眸子透出無比清亮的光,溫聲問:「敢問姑娘可還記得,三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你曾用一隻拔了毛的野雞救過一隻快餓死的狐狸?」
我眼睛有些震驚地睜大了,難以置信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那只野雞是我三年間見過的最漂亮的野雞,因此我記得很清楚。
少年的模樣叫我瞬間想起了當年那只白狐,白狐的毛髮正如他今日這般潔白如雪,沒想到僅過了三年的時間他便化形了,而且如此漂亮。
我心想,或許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狐狸精?
不,什麼狐狸精?這分明是祥瑞。
我心「怦怦」跳了起來,以為被安排了隱藏的感情線,激動地問少年:「你就是當年那只白狐嗎?」
怎料少年臉色一變,方才眸子中透出的那點光像是忽然凍上似的,拔出腰間的佩劍直刺我胸口憤怒大喝一聲:「我是那只野雞,你受死吧!」
04
劍光一閃,一道寒氣直逼我面門,我反應過來,「啊」地大叫一聲,撒腿便跑,邊跑邊喊:「師兄救我!」
少年修為遠高於我,眨眼憑空出現在我面前,直劍直抵我胸口:「看你往哪裡跑!」
「雞哥,雞哥,有話好好說。」我舉起手表示投降,哆哆嗦嗦地望著他,「其實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麼苦衷!」少年厲聲問我。
我:「這個事,怎麼說呢?我只能說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具體的大家也都能看得到,可能你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我只想說懂得都懂,這裡面水很深,牽扯到很多東西,我只能說這麼多,剩下的你是自己悟吧。」
少年愣住,皺著眉思索著我的話,未出幾秒竟又氣得要動手:「膽敢拖延時間,我現在就殺了你!」
「別!」我急忙向後一閃躲開致命一擊,將頭頂的羽冠摘下還給他,「不就幾根羽毛嘛,我還你就是了,至於喊打喊殺嗎?」
少年情緒激動,眼角發紅,顫抖著聲說:「幾根羽毛?你以為它只是簡單的幾根羽毛?你知不知道它是……」
「師妹!」師兄的聲音將少年的話打斷。
見有救兵前來,我急忙躲到師兄身後:「師兄救我。」
師兄打量少年一眼,問:「閣下便是鳳凰神族的少主桓燁?」
少年冷哼一聲,將劍收回:「正是。」
師兄將手搭在我肩上,無奈地捏了一捏:「師妹,這下你可真是闖了大禍了。」
05
「師兄,到底怎麼了?發什麼了什麼事?」我急忙問他。
師兄神情嚴肅,歎了口氣,說:「回去你就知道了。」
玉清宗用來接待客人的大殿已經人滿為患,似有大事發生。
大殿中央,一位身穿六彩羽衣,雍容華貴、氣質不俗的年輕婦人正坐在椅子上,神情不滿。
一旁鬚髮雪白但紅光滿面的師尊一臉歉意,低聲不知在向婦人說什麼。
我跟著師兄踏進殿門,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向我們投來,方才那位被喚作桓燁,吵著要殺我的少年目光怨恨地跟在我們身後。
師尊見到我,憤恨地拍了拍桌子,大喝一聲:「跪下!」
我心中一ţű̂₍驚,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
「為師問你,三年前,你拔了鳳凰神族少主的七彩鳳翎?」
「師尊,弟子是拔過一隻野雞的毛不假,可弟子不知它是鳳凰族的少主啊!」我急忙解釋。
「造孽啊。」婦人痛心疾首,掩面而泣,「玉虛掌門,我鳳凰一脈雖然沒落了,但何時受過如此屈辱,被人喚作過野雞啊?」
師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虛至極,可又覺得委屈,聲音低低地說:「這位夫人,我絕不是這個意思,況且,方才您家少主都親口承認自己是那只野雞了。」
「我那是被你氣得!被你氣得,懂不懂!」桓燁在身後大喊。
「玉虛掌門,事到如今,你必須給我鳳凰族一個交代。拔了我兒的鳳翎,就是看了我兒的身子,我鳳凰神族一向以女子為尊,貞節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我兒被你這女弟子糟蹋了,以後可怎麼嫁……可要怎麼娶別的女子為妻啊!」婦人號啕大哭起來。
「師尊,我……」
「住口!」師尊冷冷地打斷了我,又一臉歉意地轉向婦人,說,「夫人,我知您鳳凰一族血脈高貴,但我玉清宗在仙門也排得上號,這兩個孩子相識一場也算有緣,若您不嫌,依我看,不若就讓我這不孝徒弟與您的愛子結為道侶,如此一來也算沒有壞了您族中的規矩,不知您意下如何?」
06
「師尊,我不願!」
「母親,我不願!」
我與桓燁同時高喊。
我心道,雖然這小子看這人模狗樣,但一言不合便拔劍砍人,指不定有超雄綜合征,我修為這麼低,婚後若被他家暴可還了得?
不結!絕對不能結!
桓燁也氣得眼睛發紅,說:「母親,她是我的仇人,況且您別忘了,兒子可是已經與……」
「閉嘴!」婦人厲聲呵斥他,「大人講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婦人旋即轉悲為喜,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向師尊道:「既是如此便再好不過。我鳳凰一族的男子講究娶雞隨雞,娶狗隨狗,既娶了您的愛徒,我兒自當也應留在這玉清宗,還望玉虛掌門不嫌我兒愚鈍才好。」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師尊點頭稱是。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什麼貞節嫁娶都是假的,借此機會與玉清宗聯姻,得玉清宗庇護才是真。
鳳凰族雖是上古神族,但隨著仙門崛起,以及與魔族的爭鬥,這些昔日的神族不少已經湮沒在了時間長河中,留下的也都是旁支旁系,說句宗族凋敝並不為過。
玉清宗如今在仙界獨佔半壁江山,能攀上這個高枝兒,往後就不愁魔界再犯,更沒有不長眼的仙門敢去爭搶地盤。
這算盤響得我宗門被埋在地下幾百年的老祖宗都聽見了!
「玉虛掌門,方才我掐著一算,七日後正是良辰吉日,您覺得如何?」
師尊雙手合掌行了一禮,道:「一切聽夫人安排。」
07
就因為三年前拔了一隻野雞的毛,三年後我竟然就要被迫嫁給這只野雞。
師尊是個體面人,畢竟我有錯在先,成親那日玉清宗給足了鳳凰一族面子,宴席足足擺了三百桌。
又因我與桓燁因雞結緣,因此每桌的壓軸菜是一隻烤得金黃酥脆、外焦裡嫩的扒雞,喚作「玉清扒雞」。
是夜婚房,桓燁面色不悅,氣鼓鼓地沖我說:「你雖然得到了我的人,但得不到我的心,我告訴你,三年前我便已經與表妹定親,此生我非她不娶。」
我眨巴著眼睛,咬了一口從宴席上順下來的扒雞,含糊不清地說:「祝你們幸福。」
「穆雪笙!你難道對我就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桓燁被我氣得夠嗆。
「我為什麼要愧疚?雞過拔毛,天經地義。再說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那日要殺我的時候,修為不是挺高的嗎,怎麼就能變成野雞落我手裡呢?」
聽到此話桓燁氣焰頓時低了下來,咬牙悻悻道:「三年前我被魔族所擒,中了他們的毒一時修為盡失,僥倖逃脫逃到了你們這裡,不想就被你……」
玉清宗是離魔界最近的宗門,也難怪桓燁會流落到這裡。
「那個,實在不好意思啊。」我心中生起一絲歉意,將雞腿遞到他嘴邊,「吃兩口吧,味道真的不錯。」
桓燁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沾著我口水的雞腿,沉默片刻還是接了過去,默默啃了一口。
「那鳳翎當真就像你母親說得那樣珍貴?」我又問他,心虛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那頂發冠。
「那是。」提到鳳翎,桓燁一時又來了氣,冷冷地沖我說,「我們鳳凰一族,如有意中人,便會拔下一支鳳翎贈予對方。可你,卻拔了我七根,拔去了我全部的鳳翎。」
「拔一根與拔七根有何不同?」我問桓燁。
桓燁將雞腿上最後一片肉啃完,站起身來看著我,目光幽怨,最後在我的注視下,緩緩變成了一隻白毛雞。
08
看到桓燁的模樣,我再也忍不住捧腹爆笑,倒在床上笑得一時肚子都疼Ťų⁻。
「你笑什麼!你笑什麼!還不都是你害得!」桓燁撲騰著ẗŭₖ翅膀飛到我身邊啄我,憤恨地說,「你拔了我全部的鳳翎,我的羽毛再也生不出顏色了!」
我拿手擋在臉前,邊笑邊說:「其實這樣也很好看,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話叫作『一白遮百醜』。」
桓燁看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洞房花燭夜雞飛狗跳。
我二人達成戰略合作協定:我睡床鋪,他睡地板,彼此絕不相碰。
待他在玉清宗修行取得一番建樹,便與我合離,回鳳凰族迎娶自己的表妹,而在此之前我們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副琴瑟和鳴的模樣。
通俗來講,叫:各玩各的。
桓燁說:「除了表妹,此生我絕不會碰別的女人。」
我悄聲嘀咕:「一隻雞還要講貞潔,怎麼聽著這麼彆扭?」
桓燁怒了,沖我喊:「再說一次!我是鳳凰!我是鳳凰!不是雞!」
我瞥他一眼,打趣他:「鳳凰哪有長成你這樣的?」
桓燁冷哼一聲:「就算是旁系,那也是鳳凰。」
「哎,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啊。」
「穆雪笙!你這個女人實在可惡!」
09
按照門中規矩,弟子新婚後的第一月要到人間歷練,斬妖除魔,體驗人間疾苦,我與桓燁第二日一齊拜別師尊後便下了山。
有道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在宗門吃喝不愁,可人間歷練期間一切皆需白手起家。
我們到了玉清宗山下的一個小鎮,這裡因得仙門庇佑,商賈雲集,富庶繁華。
我二人身無分文,打聽了一日也沒聽說哪裡需要除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只能對著街邊的包子鋪望洋興嘆。
正當絕望之際,我忽然瞥見了街邊一個招牌,頓時有了主意,興奮地拍拍桓燁的肩膀,說:「有賺錢的法子了,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什麼法子?」桓燁也來了興致。
我按著招牌的指示,帶桓燁去了地下鬥雞場,只要勝出ƭũₒ,便能得到一百兩銀子。
到了地方桓燁才明白我的意圖,將我拉到一個角落,咬著牙氣鼓鼓地說:「穆雪笙,我堂堂鳳凰,你讓我去跟雞打架?」
「你要錢還是要臉?」
「我都要!」
「在這裡沒人認得你。」
最後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桓燁極其不情願地化出了真身。
待我將他抱上擂臺,圍觀的賭徒哄堂大笑。一隻白毛雞站在鬥雞面前,看著無異於以卵擊石。
可很快他們便笑不出了。桓燁有鳳凰血脈在身,旁人認不出,但那些鬥雞卻認得出,見到他便戰戰兢兢地縮起脖子,還未鬥氣勢便輸了一大截,待桓燁撲上前來,立刻轉身「咕咕」叫著,撲騰著翅膀逃了,叫一眾賭徒大開眼界。
靠著桓燁「賣身」,我們獲得了人間曆煉的啟動資金,只要省著些花,撐過一個月沒什麼問題。
從鬥雞場出來我與桓燁去客棧辦理入住,不在宗門自是無須演戲,正當我告訴老闆準備兩間房時,桓燁又走上前來,冷冷地說:「開一間。」
見我看他,他又鼻孔朝天「哼」了一聲,說:「這錢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必須省著些花,否則下次換你去跟雞打架。」
我心道他說的話倒也有理,畢竟還要靠他掙錢,自是一切依著他,便改口沖老闆說:「那便開一間吧。」
10
到了屋內,桓燁瞅了床一眼,又說:「穆雪笙,錢是我掙的,這一個月我睡床,你打地鋪。」
「好好好,你是金主爸爸,一切依你。」我咬了一口路上買的雞腿,扔給了他。
「什麼叫金主爸爸?」桓燁啃著雞腿,睜著一雙大眼問我。
「說了你也不懂。」
「穆雪笙,你真的很可惡。」
我走到窗邊,打量著街上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青樓門口,一名老鴇領著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招攬客人。
這座青樓我曾聽師兄提起,名曰「留香樓」,在這十裡八鄉遠近聞名,裡面的姑娘們只賣藝不賣身。
聽說三年前樓裡來了一位花魁,姿容卓絕、風情萬種,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不少達官富商願擲萬金只求與佳人共飲。
可偏偏這位佳人心氣極高,不認錢財只認眼緣,看上何人便向那人丟一繡球,由婢女請那人進入閨房。聽佳人撫琴彈唱,與佳人秉燭夜談。
想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陽光開朗大女孩,既來到這個世界,還不能享受享受?況且我原先本就極愛看女團小姐姐跳舞,如今有這個好機會,自是不能放過。
我瞅了一眼正躺在床上閉眼小憩的桓燁,說:「桓燁,你且歇著,我到街上再買一些食物回來。」
「嗯。」桓燁淡淡地應了一聲。
擺脫了桓燁,我偷偷換上了男子的裝束,來到留香樓門口,正要進去,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我一轉頭,便見桓燁一臉憤恨地瞪著我,說:「穆雪笙,你一個女孩子,竟然還想去青樓?」
「你怎麼跟來了?」我有些意外。
「看你方才鬼鬼祟祟的模樣便猜你要使什麼壞心眼,我自是要跟出來瞧瞧。」桓燁一字一句地解釋。
門口的老鴇見我二人拉拉扯扯,便知我們是潛在發展客戶,熱情地過來招呼我們,甚至撲到桓燁身上,說:「兩位公子既然來了不妨就進去坐坐,一會兒我們的花魁時離姑娘還要獻舞,若兩位公子能被時姑娘看上,還能與時姑娘舉杯對飲,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機會呢。」
「荒唐!」桓燁掙脫老鴇,憤慨道,「誰家正經男兒會來這種地方!」
「你可閉嘴吧。」我急忙捂住桓燁的嘴,在他耳邊悄聲說,「就算不喜歡,也不至於當著人家的面摔碗,這是在人間,你要謹記人間寬容十六字箴言。」
「什麼箴言?」桓燁問我ťṻₑ。
「來都來了,人都走了,大過年的,孩子還小。」
11
桓燁就這樣水靈靈地被我帶進了留香樓,進門時甚至還在與我說:「是你說的這青樓只賣藝不賣身,我才同意進來的。」
我:「你放心,我不認識你表妹,不會告訴她的。」
桓燁想了想,「哼」了一聲說:「這倒也是。」
因為花魁要獻舞,樓中已是人滿為患,我拉著桓燁在人群中擠了幾圈,才勉強找到一處位置坐下,目光興奮地打量著臺上。
「你一個女子為何會想來這種地方?」桓燁幽幽地問我。
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嫌棄道:「你一隻白毛雞,自是不明白看演唱會的快樂。」
「穆雪笙,我再聲明一遍,我不是雞!」桓燁壓著聲沖我吼了出來。
「差不多,差不多。」
桓燁正要與我吵架,臺上忽然銅鑼一響,賓客們一時安靜了下來。
琵琶聲起,一名女子面紗半遮從後臺款款行來,向賓客行了一禮。
雖然只露半張臉,但也瞧得出女子面若芙蓉、眉如細柳,眉眼含笑如三月的桃花。
女子隨琵琶聲在臺上起舞,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引得賓客陣陣高呼,當真是姿容卓絕、風情萬種。
我瞅了一眼一旁的桓燁,便見這小子已經看直了眼,目光落在人姑娘臉上移不開了似的,不禁冷哼一聲,心道果然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鬼樣。
一首曲畢,女子手中竟憑空多出了一個繡球,賓客們都紛紛向台前湧去,高舉著雙手,希望能得到花魁的青睞。
我倒沒湊這個熱鬧,轉頭問桓燁:「怎麼樣?好看嗎?」
桓燁皺著眉,甚是認真地說:「我覺得這花魁身上的氣息好生熟悉。」
我正要譏諷他一句,忽然頭不知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而後那顆繡球便直挺挺掉入了我懷中。
我一臉吃驚地向臺上看去,只見花魁笑吟吟地望著我,伸出纖纖玉指朝我一指,便被婢女們護著下了台。
沒搶到繡球的賓客對著我唉聲歎氣,一臉羡慕嫉妒恨,兩名婢女走到我面前,沖我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位公子,有勞到時姑娘房中一敘。」
我沒想到這種好事竟會落在我身上,欣喜地站起身來,說:「桓燁,你先回去吧。」
「不行,我也要跟你去,我要看著你。」桓燁緊跟著我站起。
「公子,這不合規矩。」婢女沖桓燁說。
「你跟著我像什麼話?別耽誤我追星,趕緊回去。」我向外推著桓燁,豈料那人變成一尊雕塑似的,立在原地巋然不動。
僵持之際,又一名婢女從走到我們身前,沖我與桓燁行了一禮,說:「二位公子,時姑娘邀請二位一同去赴宴。」
12
我與桓燁被婢女引著向花魁閨房走去,一進門一陣清香便撲鼻而來。房中央一張檀木桌上擺著幾碟小菜與一壺清酒,花魁坐在桌前,沖我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與桓燁在桌前坐下,向她頷首致意,但依舊有些不知所措。
時離為我與桓燁各斟了一杯酒,舉杯沖我們說:「兩位公子不必緊張,今日相聚既是有緣,不如共飲此杯。」
酒的度數不高,但喝下去我感覺胃裡還是被燒得有些難受,不禁皺了皺眉。
時離問我:「公子不善飲酒?」
我急忙說:「尚可,但需喝得慢一些。」
桓燁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氣得我睜大眼珠子直瞪他。
時離捂著嘴笑了笑,又問我:「公子可知今日我為何選你前來?」
我搖了搖頭,說:「在下實在不知。」
時離又說:「公子可還記得,三年前在玉清宗的後山,您曾經救了一隻餓得奄奄一息的狐狸?」
我與桓燁同時愣住了,一臉愕然地望著眼前的花魁。
莫非這名花魁是當年那只白狐?但我記得我為白狐檢查身子時發現它是一隻雄狐,就算化形也絕不可能變成女子。
既不是白狐,怕不是又是像桓燁一樣來討債的。
一個桓燁已經夠叫我頭疼了,絕不能再多一個債主,給自己徒增煩惱。
我急忙否認說:「我沒有,我沒有拿野雞救過狐狸。」
「穆雪笙!」桓燁在桌下狠狠地踩我一腳。
時離笑得更大聲了,緩緩摘下面紗,一張清俊柔美、雌雄難辨的臉露了出來,說:「若不是姑娘,姑娘又怎知是用野雞救的狐ťū₉狸呢?」
我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了,死死地盯著花魁的臉,過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男子?」
花魁起身向我行了一禮,柔聲道:「時離多謝姑娘當年救命之恩。」
13
我急忙起身將花魁扶起,望著他的臉問:「你țü₉真是那只狐狸?」
花魁頷首,柔聲說:「那時我離家出走,沒有食物行將餓死,是姑娘將野雞送與我才保了我一命。雖然那野雞最後還是跑了,可我也喝了它一口血,說來也怪,這血喝下去身子便恢復了不少力氣。」
「廢話,那是神族的血,能一樣嗎?」桓燁也站起身來,幽怨地望著我二人。
「神族?」花魁不解。
「他腦子不好使,別見怪,那就是一隻野雞而已。」我笑著沖花魁說,又問他,「那你為何要離家出走?」
花魁心痛地說:「做花魁自小是我的心願,可家中不同意。」
我恍然大悟,拍拍他的手說:「我懂了,這叫『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花魁問我:「穆姑娘,與您同行的這位公子是您的……?」
我:「他是我的戰略合作夥伴。」
花魁:「姑娘可曾婚配?」
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被安排了感情線,對著花魁著一張臉我不禁臉色一紅,心道自己既與桓燁是表面夫妻,那便不算婚配,答道:「尚未。」
花魁喜笑顏開:「這我便放心了,三年前我便認准了姑娘,下定決心此生若再見姑娘,非姑娘……」
「她成親了,她已經成親了!」桓燁打斷花魁的話,憤恨地將我拉到懷中,沖對方說,「她是我的妻子,不信你可以去玉清宗打聽打聽,你休想再做什麼。」
花魁一臉蒙地望著我二人,我心中一氣,沖桓燁問:「明明是你說的你我只是逢場作戲,你憑什麼攔著我?」
「我就攔著了,你能拿我怎麼樣?」桓燁二話不說拉著我往房外走,臨走前還沖花魁威脅,「以後你不准來找她,否則連同當年放血之仇一併算。」
我們回到了客棧,我還是氣不過沖桓燁質問:「你憑什麼管我?」
「穆雪笙,感情之事講究情投意合,他一見面便問你有無婚配,未免太心急太功利了些。」
「那也不要你一隻野雞管!」
「再說一次,我不是雞!」
14
第二日,桓燁便逼著我離開了這個鎮子,說這裡靠近玉清宗沒有妖魔作祟,要換一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方曆煉。
我們來到了一個幾百裡外的小鎮,這裡時有邪祟害人。桓燁修為尚可負責除妖,我負責吃雞。
畢竟我的人設擺在那裡,擺爛就是我此生的歸宿。
我二人日常看對方不順眼,尤其是他強行掐斷了我的感情線。
桓燁也自知理虧,竟然主動提出去鬥雞場找雞打架,賺錢給我花。
我一想感情之事倒也不著急,不如多賺票子讓自己滋潤,於是心安理得地壓榨起了他,至少應當是他睡地板,我睡床鋪。
一月期滿,我二人準備返回宗門,不巧此時卻收到了桓燁母親的靈鴿傳書,說鳳凰一族被魔族入侵,叫他速去支援。
桓燁是鳳凰族的少主,收到消息當即便帶我趕往族中。
在鳳凰族門口,我見到了桓燁那個與他定了親的表妹,傾國傾城,也難怪桓燁中意於她。
「表哥!」表妹激動地撲到桓燁懷中,流著淚說,「你終於回來了。」
桓燁輕輕抱了抱她,問:「魔族的人呢?」
「已經被父親率族中之人趕走了。」表妹說。
桓燁:「舅父一向英武,這次真是多虧了他。」
表妹將目光轉向我,問桓燁:「表哥,這位便是你在玉清宗娶的妻子嗎?」
桓燁急忙解釋:「表妹你知道的,我與她只是逢場做戲,你我既已定親,我怎麼可能背棄誓言。」
我眨了眨眼,向表妹伸出手:「你好,前夫姐,我與桓燁不是真的,你別介意。」
表妹皺了皺眉,但還是伸手與我相握。
桓燁:「表妹,快帶我去見母親與舅父吧。」
表妹:「表哥不急,父親與姑母還在山中處理事宜,你且先回房中候著,待他們回來我再來請你。」
我跟著桓燁回到他的房中,表妹又端了兩盞茶前來放在桌上,說:「表哥與穆姑娘一路辛勞,先喝口茶休息片刻,我再為你們拿些糕點過來。」
桓燁:「表妹你不必麻煩。」
表妹莞爾一笑:「穆姑娘遠來是客,又是玉清宗的人,可不能叫人說我鳳凰族不懂禮數。」說罷便離開了房間。
溫柔體貼、大大方方,我不經對表妹生出一絲好感,心道桓燁這小子上輩子修來的什麼福分。
吃了一天的雞腿嗓子正好鹹了,我端起茶正欲啜飲一口,忽然在茶水中聞到了一股奇怪但不易被察覺的味道,不禁臉色一變,沖桓燁說:「水里加了東西,別喝。」
「你在胡說什麼?這可是表妹親自端來的。」桓燁不滿。
「我雖然修為不行,但對鑒毒也算有天賦,裡面加了迷藥,你若不信就陪我演個戲。」
我與桓燁佯裝暈倒躺在地上,不一會兒便聽到了表妹帶人進來的聲音,表妹冷冷地說:「都關到地牢裡去。」
15
地牢裡,我與桓燁被單獨關在一個牢房,一併被關押的還有他的母親與親族。
桓燁不信表妹會做這種事,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化作一隻飛蟲飛到母親牢房,才知道原來舅父與表妹早就與魔族勾結。
叫他回來的書信也是表妹模仿母親字跡寫的,只為將他騙回來,一網打盡。
桓燁回來後眼睛紅紅的,受了極大的刺激,喃喃地說:「她竟然騙我。」
表妹來到牢中,隔著柵欄冷冷地望著我們,說:「表哥,茶水中的藥能讓你們暫時失去修為,別想著再逃出去了。」
「三年前我為魔族所擒,修為盡失也是你的傑作,對不對?」桓燁紅著眼問她。
表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為什麼!」桓燁咆哮著問她。
表妹:「表哥,我鳳凰一族沒落太久了,只有依靠魔尊,才能重振昔日的輝煌。」
桓燁:「這就是你們與魔族勾結的原因?你難道不知道我父親就是為魔族所害!」
表妹:「魔族也好,仙門也罷,關鍵是要能為我所用。姑母讓你與玉清宗聯姻,何嘗不是利用?」
桓燁大聲質問:「那我們的婚約呢?你對我的感情都是假的,是嗎?」
或許是覺得桓燁會從柵欄後沖出來,表妹向後退了一步,挑挑眉說:「心中無男人,事業自然神。」
表妹走後,桓燁失魂落魄地縮在角落一言不發, 我歎口氣走了過去, 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說:「別傷心了, 咱們又不是真的失去修為了, 快回玉清宗求援吧。」
「穆雪笙,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你心底是不是在笑話我?」桓燁眼角掛著淚問我。
我:「沒有沒有, 不過你有此一劫也好。按照套路, 一般感情上受了傷後修為都會突飛猛進的。」
桓燁冷冷地「哼」了一聲,知道以為我的修為是指望不上回宗門報信的, 便留了個傀儡假人在牢中,自己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要是可以, 記得多帶幾隻烤雞回來啊!」
16
大師兄他們是三日後趕到的,與桓燁聯手清理了表妹、舅父等一眾甘願做魔族走狗的人。
而他們寄予厚望, 指望能庇護他們的魔族, 見他們已沒有利用價值,草草走了個過場便撤退了。
利用人者人恒利用之。
牢門被打開時,我已經餓得如當年那只狐狸般奄奄一息,短暫地後悔一秒沒聽大師兄的話好好修煉,以至於連辟穀都做不到。
桓燁將一隻金燦燦的雞腿塞入我口中,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咬一口雞肉, 說:「不怪你, 是我太菜了,我是菜雞。」
桓燁不解,問我:「菜雞是什麼雞?」
我含含糊糊地說:「在我家鄉很常見,喜歡打架,喜歡互啄。」
「回頭有機會讓我見見。」桓燁抱著我說。
「嗯。」
解決了鳳凰一族的事, 我與桓燁回到了宗門。
能拜入玉清宗是無數修行者的夢想, 桓燁未來還要正式坐上鳳凰族族長之位,自是要好好利用機會在玉清宗苦心修煉。
桓燁說:「我要靠自己的努力,重振家族的輝煌。」
我倚在樹下,啃著雞腿,沖不遠處練劍的他打著雞血:「桓燁加油,桓燁你是最棒的。」
練累之後,桓燁將劍一收走到我身邊,搶過我的雞腿,恨鐵不成鋼地問我:「穆雪笙, 你為什麼就不能努力一下?」
我又撕下一隻雞翅, 咬著說:「我跟別人不一樣, 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修行上。」
「那你每天就準備一直這樣做烤雞嗎?」
我眼珠子一轉,沖他「嘿嘿」一笑, 說:「其實我還想暴富, 等你哪天有空了咱們下山, 再幹他個一筆大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人間,已經是鬥雞界的戰鬥雞了。」
桓燁面色一變, 握著拳頭一字一句地沖我說:「穆雪笙,我再強調一遍,我!真!的!不!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