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国当天,霍诀抛下自己患病在床的妻子桑晚晚来接我。
机场里他眼神深邃,眉眼似含无限深情。
而他的儿子霍思航仰着一张粉嘟嘟的脸,满眼孺慕:「阿姨你好漂亮,你来当我妈妈好不好?」
他们身后,面颊苍白的桑晚晚表情惶惑,身形摇摇欲坠。
我皮笑肉不笑地弯下腰:「但是小朋友,我喜欢你妈妈,我来当你爹好不好?」
(01)
我做噩梦了。
前往心理医生的诊疗所后,给我倒水的小助手看着我关切地问:「又做那个梦了?」
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小助手同情地叹口气:「天天做这种梦,也难怪你刚吃完药就要发病。」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垂着眼,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总有一天要把他们都杀了。」
小助手吓了一跳,连忙抚慰我:「……冷静。」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了许久,直到下一个整点报时,我终于回过神,和惊慌失措的小助手说了句抱歉。
我患有攻击性很强的精神病,药石无医那种。
但过去,我就算发病也很少想杀人,之所以现在病情愈演愈烈,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从某天起,我开始做一个很恶心人的梦。
我的梦里重复着同一个故事,也上演同一个结局。
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结婚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女人性情柔弱,社会地位也与男人相差甚多,儿子和男人都对女人十分冷淡。
后来男人的白月光回国了,男人与白月光旧情复燃,男人的儿子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对白月光更加亲近。
绝望的女人本就卧病在床,索性放弃了治疗直接自杀了。
这时男人和他的儿子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最爱的还是这个女人,他们没办法忍受失去女人的痛苦。
于是这个反社会人渣就把痛苦都转接到了白月光身上。
白月光最终家破人亡,死前受尽折磨。
我的梦境不断重复着这个故事,而那个白月光的脸,恰好和我一模一样。
人设也和我差不多,都是出国的富家千金。
但我出国是因为要治病。
读书时期我就被确诊为物理意义上的精神病,病症十分罕见,医生声称不太清楚。
他们分析我为躁郁、双相、精神分裂结合体,具体症状就是偶尔想发疯,把我看不爽的人都杀了;偶尔想交病友,就想把所有人都逼疯;偶尔又很爱看戏,就想看看全世界破防的样子。
因为圈子就那么大,爸妈生怕我在国内惹出事来,再加上我也厌倦了和国内那群人虚与委蛇的日子,索性就跨越了半个地球,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本来病症已经渐渐平复,偏偏开始做这种梦。
我确定梦里那个白月光就是我自己,但我实在想不通我怎么会和一个有妇之夫旧情复燃。
首先我根本看不上有妇之夫,我对他人的所属品毫无兴趣。
其次我讨厌所有男人,但这也不准确,因为我几乎讨厌所有人类。
最后,就国内那群人,我和他们没有旧情可言。
而且我到底会是谁的白月光?
是那个被我差点砸破相的黑道大佬,还是那个被我嘲笑到破防的佛子,又或者是那个硬要坐我车最后吐了我满车的太子爷?
我实在想不通。
但是另外三个人的脸我都看不清,他们都像是被蒙上一层重重的马赛克。
不然我早在发病最严重的时候就回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02)
其实国内也有一些和我关系不错的人。
比如莫家大小姐莫茹云。
她是和我完全不同的性格,无论何时何地精神状态都无比稳定,总是笑眯眯的,就是有点迟钝。
比如我一周前告诉她我要回国,她一周后给我打电话,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啊。」
我正在砸从工厂批量定制的马赛克人物摆件,噼里啪啦的声音里,莫茹云丝毫不慌,声音温软平和:「我想起来一件事……小榆,原来大家都知道你要回来了。」
其实我也一直在调查梦中的一家三口到底是谁,但我毕竟一直在国外,消息并不灵通,当我向父母问及相关信息的时候,他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当晚我就发现我的外网账号多了很多奇怪的浏览记录。
——「XXX 灭门案细节。」
——「灭人满门要怎么量刑。」
——「解开灭门案惨案的凶手内心。」
——「女儿想杀人怎么办。」
我:「……」
看出他们的忧心忡忡,并且这种担忧并非毫无道理,我无力反驳。
父母这条线走不通,我只能求助于圈内好友。
到了今天,树獭莫茹云终于有信了。
「霍诀,告诉别人会去接机。」她慢吞吞地说,「他有个儿子,很喜欢你。」
霍决?
我眯了眯眼睛,有些诧异。
我都快想不起来这个人了——从前他是我打过的一个神经病身后被欺负的小跟班,那时候我们都在读书,把那个神经病打退学后,霍决还给我送过礼物。
只是少年的脸是阴郁的,表情好像还有些不自在,甚至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要靠近他会变得不幸之类的。
我直到最后才分析出他盯着这张找茬的脸,其实是在找我道谢。
恰好当时刚发完病心情好,我就说了句不是为了帮他,礼物没收,毕竟我时不时地生理性厌人,不想和说话莫名其妙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出国后,我的账号一直有人给我发消息,频率高的那几个我都拉黑了,但是有个叫「诀别」的人,虽然总是给我发些看不懂的话,但是偶尔会让我觉得很好笑,有点像莫茹云推荐给我的电子宠物。
比如:
诀别:你去拍卖会,看了那颗海蓝之心很久,是没钱买了吗?我买下来送给你。
我:?那是我捐的。
然后把那颗宝石又捐了第二次。
再比如:
诀别:今天出席时尚秀,在杂志上的封面很好看,我买了两万本收藏。
我:没授权过肖像,哪家杂志?
然后直接给那家侵权杂志社发了法院传票。
他还会发一些自拍动态,其实客观来说人长得还行,但发的那些若隐若现的腹肌照和欲擒故纵的做派实在很男模,我就直接把他屏蔽了。
直到他前段时间找我自爆身份,我才知道他是霍诀。
没想到多年不见,霍决已经从脑补哥进化成了无脑哥。
「好,知道了。」我若有所思,「先挂了,给你买的礼物都寄回去了。」
莫茹云听上去有些开心:「好哦。」然后她问:「要我帮你,封锁机场吗?」
机场是她家开的,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怕发生流血事件,提前帮我毁灭证据。
说实话,我的确生起过把人迎头打一顿的想法,但是现在我换了一种念头。
我:「不用。」
我:「最近不喜欢打打杀杀。」
(03)
飞机准时抵达机场。
多年未见的霍诀一旁围着一圈衣着富贵手捧鲜花的公子哥,带着一个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小孩在等我。
我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他们身后还偷偷跟着一个容貌清丽面容苍白的女人。
噢,是霍诀的老婆,桑晚晚。
调查过后,我发现霍诀这几年发家很快,已经带领霍氏跻身上层,全因为娶了隐世家族桑家的大小姐,桑晚晚。
桑家嫡系就剩个桑老夫人和桑晚Ťũ₈晚,桑老夫人死后,霍诀因此吞并了桑家的大部分势力。
桑晚晚是个被养在家里不谙世事的病弱小姐,这些年对霍诀一见钟情就嫁给了他。
说实话,这个「一见钟情」总有些人为设计的色彩。
听说初衷还是老套的英雄救美,一看就是男人善用的把戏。
桑晚晚为了霍诀洗手做羹汤,除了和人交际几乎什么都学会了,是近乎完美的家庭主妇,也是个不受重视的隐形人。
至少在圈内的名声是「无趣的女人」,被霍诀的朋友和家人都瞧不起。
霍诀和霍思航应该是背着桑晚晚来的。
他们对于桑晚晚拙劣的跟踪明显毫无所觉——明明这么大一个人。
我终于提起了点兴趣,于是改变主意,换了副表情,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霍诀早说要来接我,此时目光深邃,隐含深情:「好久不见。」
而他的儿子也不知道跟着自己这个爹耳濡目染了些什么东西,明明第一次见我,却一个劲地往我身边凑,软软地喊我「阿姨」。
无聊地寒暄了一会,霍思航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霍诀,抬头对我笑:「阿姨你好漂亮,你来当我妈妈好不好?」
那几个霍决的好友也挤眉弄眼,手肘碰着手肘,一副要起哄的模样。
我停顿半拍,十分茫然地看了一眼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孩,心中既有种遇到病友的恍然,又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这一刻,桑晚晚踉跄几步,表情像是要碎掉了。
我也终于回过神,压下汹涌的呕吐欲。
人类对于孕育自己的母亲会产生天然的依赖和喜爱,就算是我这种神经病也不例外。
霍思航看起来身体健康,交流顺畅,并无智力障碍和人格损伤,这种话不可能是小孩自己想的,只有可能是家长平时就潜移默化地在教他。
说实话,我不喜欢看柔弱的人碎掉。
该碎掉的是旁边这坨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东西。
于是我笑容不改,低下头,声音温柔:「但是小朋友,我喜欢你妈妈——」
佯装思考了半秒,我勾起唇角,幽幽地说:「我来当你爹好不好?」
热闹的接机室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方才还嬉笑着的公子哥们都愣住了。
霍思航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浮现了明显的茫然,以他的年纪,无法理解我说的话。
霍决的表情也出现了片刻的僵硬。
就连桑晚晚,前一秒还世界崩塌的她瞳孔放大,满脸都是具象化的问号。
「时榆?」霍决又恢复了表情,声音低沉,好像还带着一丝深情,「你没变,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我似笑非笑:「我从来不喜欢开玩笑。」
霍决和桑晚晚一家三口的事委实和我毫无关系,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我也扯进来,体验这种让人恶心透顶的伦理关系。
这又关我什么事呢?难道就因为霍决这可笑的感情和垃圾的人品,我就得成为他们畸形家庭的侵略者,承担恶毒女配的角色?
虽然我不反感成为恶人,但并不是这种恶人。
他们的结局理应殊途同归,反正也是分崩离析,不如我亲手把他们扯散。
说完,我蹲下来,摸了摸霍思航的头,正准备毫无负担地信口胡说,一阵尖锐的疼痛却贯穿了头脑,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有手套的保护才感受不到疼痛。
我觉得不妙,因为这是发病的前兆。
我很可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失去理智。
霍决及时扶住了我,他仿佛笃定了什么,眼中的神色变得缱绻,含情脉脉地对我解释:「我知道你是介意她的存在,但我和桑晚晚之间毫无感情,只是商业联姻,我心中的位置只会为你一个人而留,从十六岁那年起……」
胃酸翻涌,我又想吐了。
不爱她,但不妨碍睡她,和她生儿育女是吧?
我费劲地推开霍决的手,又改变主意,想制造一些暴力事件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桑晚晚就像是无法忍受这一切,终于冲了出来。
「霍决。」
本应该是撕心裂肺的一声,可她就像是已经失去了任何力气,气若游丝。
她通红着眼眶,看向除了有点惊愕就再无其他表情的霍决,似哭似笑:「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些什么吗?」
「你跟踪我?」霍决沉声质问她,顿了顿,又冷淡地说,「时榆是我关系一直很好的同学,她回国,我来接她,我就是怕你想太多,才没告诉你。」
小小的霍思航也皱眉,稚嫩的嗓音里满是不赞同:「妈妈,你怎么能跟踪爸爸?」
桑晚晚的嘴唇翕动着,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整张脸都透着死灰色。
够了。
好难看的戏码。
「我和你联姻本就是两个家族的决定,这么多年相敬如宾,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霍决神色漠然,语气厌烦,「我的事情你没资格管,也没资格质问我。」
说完,他的手逐渐往下,就要来牵我。
我「啪」一下就甩开他。
太阳穴仿佛在跳动,疼痛无法忍受,只能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一个「滚」字。
霍决像是没听清,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只觉得耳鸣,世界充斥着嗡嗡的声音。
这里是茹云家的机场,我不想在这里闹事,得赶紧离开。
走到桑晚晚面前,我停下步伐,还是解释了一句:「桑小姐,我和霍决毫无关系——」
声音戛然而止。
我怔忪地捂着太阳穴,看向面前清丽苍白的女人。
消失了。
困扰我许久的疼痛,在靠近桑晚晚的一瞬间,犹如被清风拂面,悄然吹散。
我眼中颠倒紊乱的世界被拨正,混沌的脑海拨云见雾,身体的运转机制回归正常,我嗅到了空气中馥郁的草木香,一切都变得无比明晰。
从发病那年起,我就无时无刻不陷入这样难耐的疼痛,只是程度轻重而已。
出国后,那种感觉才被压到最低,但我依旧觉得自己是个「病人」。
可我总觉得孤独。
家人朋友都在这里,我不能要求他们全都陪我移居国外,我想着回来,就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准备。
直到这一刻。
有种被剔骨疗伤,药到病除的奇妙感觉。
仿佛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我无法说服自己这样的巧合和桑晚晚无关。
我换了一种目光看向桑晚晚,惊奇地发现她望向我的眼睛里没有怨恨。
她不曾因为霍决的表现迁怒我——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在我梦中, 她是一个直到生命尽头也不忍伤害别人,而是选择伤害自己的人。
「桑晚晚,你好。」我取下皮革手套,把碎发捋到耳后,伸出手,「我叫宋时榆。」
她愣住,也许是想起我刚刚随口说的玩笑话,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绯色,虽然不明白我是什么用意,下意识伸出手和我相握:「你好。」
手指相触的一瞬间,那种被疗愈的感觉更明显了。
我将将松手,有些留恋这种正常人的清醒感。
桑家虽然隐世不出,但旗下也有不少企业,他们养了一批精通刺绣的裁缝,做得最好的就是高端定制,我查资料时发现,桑晚晚也很喜欢刺绣。
要查明原因,也要规避发病,短短几秒,我就下定决心要接近桑晚晚。
想亲近一个人,当然要从她的兴趣爱好入手。
「我和霍决不熟,以前在一个学校读过书,话都没说过两句。」我说,「但是我对桑小姐的绣技一直有所耳闻,桑家的衣服我很喜欢,如果以后有机会……」
桑晚晚微怔,眼眸明亮些许。
「时榆,你不用理会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说的东西她也不懂。」但霍决像是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我的意思,上前旁若无人地说,「你刚回国,家里应该还没收拾好,我记得你说过喜欢西郊的枫树,我在那里买了一套别院,什么都置办好了。」
我皱了皱眉,心想真晦气。
虽然我回国的决定下得突兀,但是家里肯定早就为我收拾好了房间。
而且西郊那一块地皮的开发商与我家相熟,我妈特意在那里建了一座庄园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喜欢的东西家人都会给我,用得着靠他这个已婚男吗?
但目光瞟向桑晚晚,我停顿片刻:「我听说桑小姐最近接了一档节目。」
在我的梦里,桑晚晚因为成为全职主妇,接触不到外界,于是自己经营了一个账号Ťùₚ,平时就发一发自己的日常。
调查他们的这段时间,我还经常给这个账号点赞。
因为她霍太太的身份,这个账号一直热度不错,霍氏集团投资的一档新综艺《太太的生活》就邀请她去参加节目。
这个节目属于慢综艺,嘉宾需要邀请两位出镜人,展现自己的日常生活。
桑晚晚不属于圈内人,但她和霍决聚少离多,想要以此为借口,过一段一家三口的平静生活,于是她鼓足勇气答应了,想要邀请霍决和霍思航。
只是霍思航年纪小玩心重,愿意上电视拍节目,霍决却拒绝了,还责怪她抛头露脸,限制了她的资金。
不过我的梦里,后来霍决还是答应了,只是节目中出了很多事端,桑晚晚被嘲教育方式有问题,甚至被暗暗影射虐待儿童,配不上霍家父子,加速了病情的恶化。
其中的催化剂少不了推波助澜想上位的「宋时榆」。
也许是因为冷静下来了,想到梦里的内容我也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好笑。
很幽默。
「这段时间我都有空,之后联系。」我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桑晚晚,「期待桑小姐的来电。」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临走之前,我还摸了摸霍思航的头,语气意味深长。
「不是很喜欢我吗,小朋友。」我弯唇,「相信我,你的看法会改变的。」
(04)
桑晚晚果然联系了我。
也许是出于对丈夫的「白月光」的好奇,也许是因为霍决的要求,也许是她真如我调查中显示的那样没有朋友,总之,我成为了她的邀请出镜人。
霍决还给我发了消息:「时榆,我知道你是想和航航培养感情,我等你。」
神经病。
ŧù⁽但碍于我还想接近他老婆,调查他为什么能促使我发病,我敷衍地回了句「别想太多,有病去治」,没有把他拉黑。
对桑晚晚的一切条件我都答应,我只坚持一点:「住我家。」
住霍决的房子我嫌膈应。
她答应了。
我喊人清扫了我家在西郊的庄园,搬进来当天,桑晚晚除了牵着霍思航,还带着一群人。
她有些忐忑地和我解释:「这些是航航的营养师和家庭教师……」
我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我家这么大,只要不是霍决住进来,谁都无所谓。
到了枫叶染红的季节,漫山遍野都如火如霞。
我走在庄园里,替桑晚晚介绍这里的设施和布局。
她一路走一路看,轻声说:「原来这就是宋小姐喜欢的景色。」
桑晚晚的脸色很苍白,在这枫林之中却多出了几分血色。
霍思航显然也很喜欢这里:「阿姨,你家真漂亮,比我家大很多。」他又小声说:「也比爸爸给你准备的房子漂亮。」
说完,他毫无负担地看向我,丝毫不觉得这句话会让自己的妈妈难过。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霍思航一眼:「你爸的房子写了我名字吗?」
霍思航:「啊?」
「产权转给我了吗?房本写我名了吗?标注了自愿赠与吗?」我慢条斯理地说,「如果都没有,那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是为我准备的?」
霍思航又呆住了。
他年纪太小,不懂这些,但隐隐又觉得我是有道理的,于是低着小脑袋走到一边思考去了。
「宋小姐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出乎我意料,比起那天的伤心欲绝,听到儿子这样的话,桑晚晚的反应平淡了很多。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其实也是有猜对的地方的。」桑晚晚笑了笑,「毕竟是霍决天天提到嘴边的人,宋小姐看上去确实十分光彩夺目。」
「我对霍决没有兴趣,也没有插足你们家庭的打算,」我直白地说,「我和他话都没说过几句,回国也没联系他,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话说完,我又有点后悔,发病以来,随心所欲久了,我已经忘记正常和人交流的方法了。
桑晚晚这么喜欢霍决,我贬低她喜欢的男人,也许会让她不高兴。
刚想补救两句,就看见桑晚晚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只是霍决他一直很喜欢你。」
我哂笑一声:「你觉得那是喜欢?」
「宋家家底雄厚,他想攀上我无可厚非,毕竟身为男人,联姻是他能利用的最好工具。」我毫无情绪地说,「对你不也是这样吗,桑小姐?」
桑晚晚就好像被人敲了一记重钟,怔怔地看向我。
我的话没有错。
霍决所谓的感情也许只是利己主义者为自己蒙上的华美外袍,内里却爬满了肮脏的虱子。
能执掌霍家一步一步往上爬,他所做的一切怎么会没有利益驱动。
一个人的情感不可能拥有那样大的变化幅度,在我看来,梦里他的行为剖析下来,像极了吃绝户的凤凰男。
他真的会因为年少的一面就对我念念不忘多年吗?如果喜欢,为什么会娶桑晚晚,为什么会选择性无视他在制造婚外恋的事实,为什么在桑晚晚死后面目大改,为什么一直以来在舆论上塑造自己的形象?
为什么他能在成功在侵吞了宋家桑家资产后,看似痛苦孤独地坐拥百亿资产,寿终正寝?
他痛苦吗?在心里估计爽飞了吧。
好处他全占了,还要硬拗一个深情男的形象,信他不如相信我是秦始皇。
「但我就不一样了。」我话锋一转,「桑家对我家没有助益,宋家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对桑小姐感兴趣,就仅仅只是对桑小姐这个人感兴趣。」
桑晚晚的瞳孔骤然放大,耳根居然有些泛红。
她本该对我有敌意。
可她就像是一泊柔软的水,几乎包容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也不知道应该怨恨和反抗。
也许她被桑家养得不谙世事,才会那么轻易被哄骗。
可我觉得奇怪,像桑家这种几乎湮灭的,全靠桑老夫人一手支撑的畸形家族,明明一家之主是女性,为什么桑老夫人不把桑晚晚培养得能够「立」起来,而是寄希望于她嫁个良人呢?
一个人的思想会和她的成长路线符合,可桑老夫人所做的一切,不符合她该有的逻辑。
就好像,只要遇到霍决,世界的故事线就会强行汇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
说实话,从前我不信牛鬼蛇神,可越长大,我就越觉得我和周围人都处于一场盛大的演出中,我们是被肆意摆弄情绪的提线木偶。
那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发病时我陷入那样毫无理智的状态,我却觉得是整个世界都疯了,他们全疯了,我从来不觉得我有病。
那么桑晚晚,你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05)
我把桑晚晚和霍思航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
这天晚上,噩梦缠身的我,罕见地睡了个好觉。
以前我不用定闹钟,因为睡眠质量不好,基本上天才刚亮我就会醒来。
可是这一次,一直到节目录制组到来,我才被敲门声吵醒。
宋氏旗下的公司有一部分是交由我管,加上我经常参加一些时装秀,也在缺人的时候当过家中产业的模特,所以我对上镜并不抗拒。
大家族的继承人都是如此,多少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楼下的早餐已经做好,精致健康,一看就是按照最佳营养比例搭配的。
这也不是我们家的阿姨做的,应该是桑晚晚带来的人马。
我在国外吃得简单,第一次遇到这样用心的早餐,于是很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开吃。
却看见霍思航满脸菜色,心事重重地扒拉着盘中的东西,看上去很没胃口。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老佣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少爷,这些都是夫人一大早起来专门给你做的,你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却不知道为什么触了霍思航的霉头,他把菜一推,大声说:「我不吃了!」
随后走到我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我,口无遮拦地说:「阿姨,我想吃那种汉堡包和薯条,就是爸爸给我看的你的照片里的那些。」
我一顿。
梦里确实有这么一段,霍决给他看的照片是那些国外小报社拍到的我吃快餐的照片。
后来我带着这小孩去吃垃圾食品带他玩游乐场,他就觉得自己古板无趣的妈妈真的坏极了,一点也没有我好。
我也确实喜欢吃汉堡包和薯条,还喜欢吃冰淇淋和麻辣烫,但这不代表我对健康饮食嗤之以鼻。
人不应该把怒气迁移到三观还未形成的孩子身上。
他这么小,还远远没到定型的时候。
「航航,」桑晚晚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那些不健康……」
我问:「霍思航,你要不问问你妈妈,吃过那些东西吗?」
霍思航茫然地看向桑晚晚,小小的鼻子皱起来,好像原本要指责她什么,现在却忘了该说什么。
桑晚晚对着我摇头。
摄像头对准了我的脸,好像要拍下这场豪门闹剧。
多亏桑晚晚,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愉悦,就连现在看着霍思航,我也能心平气和。
我笑了笑,慢悠悠地说:「你的妈妈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妈妈,她是第一次做你妈妈,很多事情没人教她,她都是自学的,她也是从你这样的小朋友长大的,所以她是怎么长大的,她就想要你怎么长大。」
「她没吃过的东西,她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她只知道她自己没吃过;你想做的事情,她可能也没有做过,她甚至不知道好不好玩;她起来给你做早餐,不是你想的自我感动,只是她从小是被这样对待的,她以为你会喜欢。」
「她可能只是停留在了过去。」我喝了口热牛奶,「你不是想成为可靠的大人吗,听说以前在幼儿园,你还教自己的小伙伴折纸,那你为什么不能给妈妈多一点耐心,教教她?」
霍思航歪头,喃喃自语:「妈妈也没吃过鸡翅和汉堡吗?」
「是。」
「妈妈也没有去过游乐场吗?」
「……是。」
「妈妈给我做早餐,是因为妈妈的妈妈一直给妈妈做早餐吗?」
桑晚晚的眼眶红了:「不是的,是妈妈的外婆。」
她不会教孩子。
她嫁给霍决的时候才二十岁,那时的她也只能算是个少女,如何能承担起母亲的角色?
偏偏霍决也不愿意教她。
他只怕恨不得蒙了她的眼睛,捂住她的耳朵,让她终其一生浑浑噩噩地困死在家中。
于是成婚不到半年,桑晚晚就怀孕了。
这个孩子捆缚了她的手脚,也成为她人生里最终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家长,既需要孩子的尊重,又需要孩子的亲近。
这些年为了治愈自己的精神病,我也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驯服这小孩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只是歪了,不是烂了。
「阿姨,」霍思航沉思许久,「那我带妈妈去做那些事情,妈妈是不是就会理解我了?」
「不知道啊,」我说,「你要问她愿不愿意。因为你邀请其他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最重要的是问她的意愿。」
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的霍小少爷显然没有征询他人意见的基本观念,又消化了一番之后,才乖乖去问桑晚晚:「妈妈,你愿ţŭ̀ₓ意陪我尝试一次吗?」
桑晚晚对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只是笑着看着她。
于是桑晚晚犹豫片刻才弯下腰,郑重其事地说:「我愿意,航航。」
霍思航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承诺。
「你也没做过,你怎么带她去做?」我戴上手套,「走吧,我带你们去。」
于是,没有主见的桑晚晚和霍思航就乖乖跟我走了。
我叫人买了现成的垃圾食品,又带他们去后厨用空气炸锅自己做,用来对比哪一份比较好吃。
叮叮!
嘈杂的厨房里,桑晚晚在盯着教程努力尝试包裹玉米淀粉,霍思航走到我身侧的时候,小声说:「阿姨,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看来霍决平时说了我不少好话,霍思航对我的信赖度和好感度高得十分离谱。
「你为什么想成为我这样的人?」我眯眼,「你爸爸没说过吗,我可是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这个词汇显然也超出霍思航的认知范围了。
「我觉得阿姨很厉害,说出的话我听不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他好半天才懵懂地仰起脸,「我要怎么学这么多道理?」
我愣住。
那种消除病灶的感觉,那种要我焕然一新的洗涤感,又出现了。
这次,它的来源是面前这个不过几岁的小孩。
我问霍思航:「怎么,你爸爸没教你吗?」
「爸爸很少在家里。」霍思航摇头,「也很少和我说道理,他只会告诉我,什么样是对的,什么样是不对的……」
在霍思航的世界里,他的认知体系全都来源于说一不二的霍决。
什么是对的?妈妈又没有工作,在家照顾自己是对的。
什么是不对的?妈妈一直烦着工作忙的爸爸是不对的。
我:「那你觉得他有道理吗?」
霍思航这次犹豫了很久,才低下头,声音又轻了点:「我不知道。」
这不奇怪。
整个霍家都在他面前树立父系权威的不可置疑性,可他总要读书的,他接触到越多的外界信息,就会越发觉得,正常的世界和他的认知相悖。
霍思航本就是个聪明的小孩,只是在霍决的影响下,他觉得妈妈不该是那样的,索性就选择了抛弃妈妈,而选择一个符合他内心认知的「新妈妈」。
那个人就是我。
不过现在,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让他在明事理后,抛弃霍决,选择一个符合他内心认知的「新爸爸」。
霍决不够格。
况且,我也想验证一下,抑制我发病的因素,是不是和霍思航有关。
「那你现在告诉我,哪份炸鸡好吃。」
我端着碗给他夹了两块。
他尝完后,毫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份说:「这个!」
「嗯,这是你妈妈做的。」一口咬下香酥脆皮,鸡肉嫩滑的汁水瞬间溢满唇舌,我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你妈妈的厨艺很厉害,也很聪明,一学就会了。」
霍思航就像是第一次直视「妈妈的才能」这件事,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妈妈比我厉害,我做不好。」
「所以你现在觉得你爸有没有道理?」我说,「这个不能我告诉你,你这么聪明,你一定有自己的判断,就像分辨这两块炸鸡一样。」
下午,带他和桑晚晚一起去游乐场玩的时候,我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去擦刚坐完激流勇进的桑晚晚满身的水花。
「成长第一课,」我像说悄悄话那样,轻声对霍思航说,「保护妈妈。」
——「因为,她的身边除了你没有别人。不信你回去看一看,是不是在你家里,只有你会站在妈妈身边。」
霍思航扭头看向满脸通红的桑晚晚。
她明显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也没坐过这种刺激性项目,怕得浑身发抖气喘吁吁,可是眼睛明亮,甚至问我:「航航,宋小……时榆,我们要不要再坐一次?」
那是霍思航眼里从没见过的妈妈。
他走上前要帮她擦拭水渍,而就在这一瞬间,天光骤亮,我的世界仿佛被谁吹灭了那一层薄薄的灰尘,干净明亮。
原来是这样。
我站起身:「你是个聪明的小孩,霍思航,我相信你看得见,你也会发现。」
原来是这样啊。
「等你找到答案,你再来跟我学道理。」
(06)
ẗû⁶《太太的生活》第一期的录制,就这样结束了。
桑晚晚和霍思航都回家了,我也回了自己家,打算和爸妈一起待几天。
但回家当晚,莫茹云不请自来,敲门的时候还用那双圆圆的眼睛充满控诉地看着我。
「你回来,都不找我。」她说,「等了好几天。」
我看着她手里提的行李箱:「本来想明天叫你来。我们家都有你的东西,还带东西干什么。」
「……是,送你的礼物。」听到这句话,莫茹云的心情好像变好了,笑眯眯地挽着我的手走进餐厅,然后和我爸妈打招呼。
「云云来啦。」我妈笑着说,「正好,还没开始吃,这些菜你都喜欢。」
我爸妈对莫茹云的认知是有偏差的。
他们总觉得她是做什么事都慢半拍的小姑娘,是不谙世事的乖巧大小姐ẗù⁰,是难得能忍受我病情的小菩萨。
他们哪知道能和我成为至交好友的莫茹云,从本质上来说,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就比如现在,我们一起坐在我房间的床上,她托着下巴,慢吞吞地和我说出国以来我不知道的一切。
「X 的家族企业破产了,被扫黑除恶,除掉了。」
X 是那个目无律法的黑道大佬。
「你下的套?」我太了解莫茹云了。
「嗯。」
她表情沉静:「XX 家也没了,因为涉及,封建迷信,还有办邪教……」 XX 是那个不知所谓的佛子,天天鼓捣一串破珠子,居然还因为一张脸拥有自己的信徒,从前他那群崇拜者制造过不少霸凌事件,有一回还导致一个被他表示过「不同」的女孩自杀未遂,他却始终袖手旁观。 「也是你做的?」 「嗯,那个邪教聚众的事件,是我设计他办的。」她慢吞吞地说,「哦,还有 XXX……他,被扫黄,扫进去了。」
XXX 就是那个曾经要追求我的京圈太子爷。
「这次不是我干的,是他自己,包养了一个陪酒小姐,分分合合,说是在谈恋爱,」莫茹云平静地说,「有次,小姐让他生气了,他羞辱小姐,喊朋友一起逼她做什么事,我就是路过,举报他聚众嫖娼。」
我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京城有病的人不少,这三个我觉得是其中翘楚。
「那你扫尾扫干净了吗?」我有些担心,「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嗯。」她眼睛很清澈,「我之前不记得了,忘了和你说,现在想起来了。」
莫茹云反应慢,也有很严重的健忘症。
「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我摸了摸莫茹云柔软的长发,「应该等我回来一起。」
「你讨厌他们。」她的眉眼里浮现了淡淡的厌恶,「我也讨厌他们。」
「可是这些事让你的记性更差了吧?」我静静地说,「小云,这次回国,我的病好多了……但是我也忽然发现了很多事。」
她只是皱了皱眉,握住我的手:「小榆,没病。」
莫茹云的手很温暖,像是一团柔软的云,驱散了我隐隐窥见真相后,内心浮起的寒意。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忽然患上这样的疾病,你也是,怎么忽然就记性不好,反应变得这么差。」
莫茹云好半天才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你知道排异反应吗?」我扯下从不离手的手套,「我们是和整个世界都不一样的人,我们是世界的脓疮,是要被清理出去的病毒,是不听使唤的木偶,是无关紧要的配角,是——」
是想成为自己的人。
「或许我们出生起命运就注定了。但我觉得他们是错的,是疯子,是畸形的,我不愿意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所以我们被排斥了。」
「我的发病,你的健忘,无非都是因为,这个世界,想要把我们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存在。」
它的排异反应不容抗争。
从我发病那年起,只要我触碰到那些让我产生呕吐欲望的人,我的手臂上就会冒出密密麻麻的红疹。
就像是遇上了让我格外不适的过敏原。
我的反抗太激烈了,所以我会失去理智。
我的疼痛,她的遗忘,源自世界给予的惩罚。
「小云,但凡故事,都有主角。」
「而我们这出故事里的主角,全都是我们认识的人,所以我们讨厌他们,而我们对他们下手,就会病得越来越严重。」
所以我远离他们出国,我就渐渐好了很多——直到正式剧情开始的那一天。
莫茹云怔怔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清澈的眼中不知不觉已经蓄满了泪水。
好像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不带任何情绪的一行泪水。
是脸谱化角色下的演员,为自己落的泪。
「但是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为她拭去泪水,冷笑着说,「故事是可以改变的。」
「主角失格,那我们就扶持第二个主角,修正整个世界。」
她好像反应过来了:「桑晚晚?」
小云不可能忽然想起这么多事,我也不可能忽然就痊愈,这一切的变量,无非是桑晚晚。
这个空白的,几乎没有任何人物底色的女孩。
她好像没有自己Ţűₒ的性格,单薄到单纯为霍决而生。
「我们要帮她。」我说,「小云,这是在帮我们自己。」
我们是将近二十年的好友。
她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也从来不会不相信我。
也许我们的命运早已定好结局,也许从出生起,我们就注定会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
莫茹云忽然伸手,轻轻地抱住了我。
就像我第一次在学校里发病,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唯独握紧了她的手一样。
我们从来都是这样习惯互相依靠的存在。
她毫不犹豫地说:「好。」
(07)
霍思航和桑晚晚被强行退出了《太太的生活》的录制。
霍决发短信质问我,这次的语气不如之前伪装的那样深情款款,反而有几分冷淡的训诫:「航航不需要一个胡言乱语的母亲,时榆,我觉得你的病情很反复,在节目里也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经联系了国外有名的医生……」
我知道他急了。
因为《太太的生活》第一期播出后,网上的舆论反响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emmm……都说霍太太配不上霍总什么的,我怎么感觉不像那么回事啊?】
【而且之前霍总说自己夫人不爱出门,桑晚晚好像也没那么内向。】
【不会是被控制了吧,说实话之前桑晚晚发的那些 vlog 就让我觉得不适,总有种被豢养的金丝雀的感觉。】
【细思极恐。】
【母子关系是有问题,但是这过程中不是桑晚晚一个人的错吧?哪个男人美美隐身了我不说。】
【呃,我觉得一家三口的生活不需要霍决,桑榆非晚就是最牛逼的!】【这个家已经完美了,但是想问问时榆姐姐还缺狗吗,二十岁会自己上厕所那种,没什么意思帮我朋友问的。】
【宋时榆是宋家那个大小姐吧?看上去好飒好美这个手套太那个了我舔舔舔 prprpr】
【霍决装什么啊?什么忙于工作不能参与拍摄,录一期节目的时间都没有吗?】
【我看他挺爱出镜的啊,花边新闻不断,笑死。】
这样的评论,玩笑中却夹杂了真切的不满。
但我不知道的是,在霍决又一次在家里提到我时,桑晚晚却罕见地冷下脸,漠然道:「你以为宋小姐看得上你吗?有家室的男人也配意淫宋小姐?我都嫌你脏!」
而他一向对他崇拜顺从的儿子霍思航居然站在了桑晚晚面前,用一种不似小孩子的口吻指责他:「爸爸,你这样对妈妈说话,是不对的。」
没有棱角的妻子第一次言辞激烈地反抗了他,决心培养的继承人也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变化,钦定的下一任联姻对象对自己毫无兴趣,动辄冷嘲热讽,网上的负面舆论铺天盖地,家中的事业不知道被谁针对了,处处不顺。
一切都和他想象中背道而驰,霍决的气定神闲终于有了裂缝,无法再以深情款款的面具面对我。
这一次,我干脆利落地把他拉黑了。
但我总觉得奇怪。
桑晚晚已经三天没和我主动联系了,我发去的消息她回得客气,我问及退出节目拍摄的理由,她说是身体不适,最近也不能和我见面。
我已经打算去霍家探望她的时候,我的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天暴雨倾盆,全身湿透的霍思航独自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的衣服上沾了一些血污,好像是摔了一跤,膝盖破了,脸上也有些擦伤,冻得瑟瑟发抖。
看见我的一瞬间,霍思航的眼中顿时冒出了些许水光,他哽咽着说:「阿姨,救救妈妈。」
等带他进屋冲了个热水澡又让人给他煮了姜茶后,我才要他把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他小小的手紧握在一起,情绪很低落:「回家以后,阿姨说要我去看谁会站在妈妈这边,我就去看了……」
答案不言而喻。
属于爸爸的一言堂,甚至容不得妈妈的半点声音。
「后来节目播出了,爸爸很生气,把妈妈关起来了。我也见不到妈妈,我求爸爸,求家里的保姆阿姨放妈妈出来,可是,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
听不到妈妈的声音,看不到妈妈的模样,她被整日囚禁在那间上锁的房间里,就连手机的消息也都是霍决在回。
霍思航在家闹出了动静,霍决索性直接把他送去学校寄宿,不允许他离开校园。
霍思航只能趁着中午学校午休,悄悄翻墙跑出来。
霍家那么大,他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帮他的人——直到他想起了我。
「我明白了。」我沉下眼,「我现在就去救你妈妈。」
桑家已经全部并入霍家,桑晚晚在世界上的唯一一个亲人早已去世,霍决还占着一个合法丈夫的身份,限制桑晚晚的自由简直易如反掌。
但是,这和非法囚禁有什么区别?
不想惊动霍决,我给霍思航的学校打了个电话请假,叮嘱霍思航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外出,临走之前,他却叫住了我。
「宋阿姨。」
「嗯?」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好像知道答案了。」
霍思航说:「我没有问爸爸,我去问了老师,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经常让妈妈伤心。」「那你的老师有没有教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教了,老师教了我很多道理,」他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把妈妈关起来,不要妈妈参加节目是错的,他没有道理。」
「那么霍思航,你已经有判断对错的能力了。」我蹲下,摸了摸他的头,「你很厉害。」
「宋阿姨,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的大名呢?」
「因为在我心里,你是一个会成长起来的大人。你这次做得很好,还记得我说的吗?成长第一课,保护好妈妈。」
「这一次,你有在尝试保护她。」
(08)
我原先没想到霍决会这么大胆,直接囚禁桑晚晚。
他还真是一个狂妄的人。
和他不同,我一直遵纪守法,霍家不能硬闯,要想点办法。
莫茹云及时给我传递了一条重要消息。
「小榆,霍决带桑晚晚看了国外的精神科医生,」她欲言又止,「如果鉴定书出来……」
我有些愕然,随即冷笑起来。
看来是在我身上找的灵感。
桑晚晚当然不可能有精神疾病,只是霍决想要她有。
伪造一纸精神病鉴定报告多简单,一旦报告公开,桑家无人,霍决就是桑晚晚唯一的监护人,可以随意掌控桑晚晚的人身自由,剥夺她作为正常人的一切基本权利。
说不定还能凭借不抛弃精神病妻子的新闻搏一个好名声。
到时候,我才是真正地见不到桑晚晚,遑论帮她的忙。
「吃绝户的垃圾。」我轻嗤一声。
「小榆,现在该怎么办?」莫茹云却有些忧虑,「要不要我家直接围了霍家?」
「莫家在商场上已经给了霍决很大压力了。」我顿了顿,「我们现在要去找。」
「找什么?」
「我不信桑老夫人没有给桑晚晚留后手。」我说,「哪怕是被世界的意志控制,她大概率也和我们一样,留存清醒的一瞬间。」
莫茹云沉默几秒:「我明白了,我去查桑氏集团以前的资料和原来的工作团队。」
如果桑老太太留下什么东西给桑晚晚,那会放在哪里呢……
思考片刻,我说:「我得去桑老夫人的墓园看一看。」
「好。」
暴雨仍在下,天空都雾蒙蒙的。
桑老太太所处的墓园我知道,可具体位置不太清楚,于是我就一排一排地找。
中途却遇到一个正在清扫的中年妇女。
「诶?」她好像是这里的守墓人,叫住我,「你找谁啊?」
「桑珏。」
她却像是十分熟悉这个名字,愣在原地,上下打量着我,半晌才问:「你是她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啊?又不是清明,来找她做什么?」
「我是她孙女的朋友。」这妇女底细不明,我原本不该交代得这么仔细,却鬼使神差地抽出身份证递给她,「我叫宋时榆,是来……」
该编造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我沉默片刻:「是来帮桑晚晚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可妇女沉默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下扫帚,戴上一副眼镜,像是核对着什么一样,仔仔细细地对比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我只瞥了一眼,发现位列第一行的赫然就是霍决的名字。
旁边的,都是霍家嫡系。
我没出声打扰她,她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才如释重负:「真的没有,我就说我记性还不错。」
说完,她也不管我,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跟我来吧。」
我们一路走到了墓园前厅。
她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抽屉里准确地抽开了一格,递给我一个小巧的保险箱。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她长舒一口气,「好多年了,终于能送出去了。」
我捧着那个轻巧的保险箱,忍不住问:「这是桑老夫人要您保管的吗?」
「是啊。她是个怪人呢,自己给自己买了块墓,」妇女似是陷入回忆,喃喃自语,「但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以前欠她个人情,就答应她瞒着所有人守着这东西,这张纸也是她给我的,上面的每个名字我都记得清楚,这上面的人来,我就装不知道。」
可我分明看见那张纸的最后一个名字是「桑珏」。
她连她自己,都防住了。
「那如果是桑晚晚来呢?」
「一个人来,就给她。可是每一次,每一年,她的身边都陪了人。」
是陪伴吗,还是监视呢?
让人遍体生寒。
我垂眼看着这个箱子:「我明白了。」
「箱子的密码我不知道,只有能打开它的人才能带它走。」
我点头,几乎没有犹豫就输下一串数字。
桑老夫人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不对劲的呢?
桑晚晚的父母去世得蹊跷,如果我没猜错……也许这是一次惩罚。
因为她曾是距离桑晚晚最近的人,所以身体发肤之疼,不及失去至亲骨肉之疼。
我输入的,就是他们去世的日期。
「咔哒」一声,箱子开了。
「你真能打开,看来我没等错人。」妇女眼睛亮了,「桑姨还在我这里存了笔钱,但我得见到晚晚本人,才能给她。」
我看着已经打开的箱子,轻轻摇头:「不用了。」
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厚厚一沓文件,一封信,一张便笺。
便笺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字迹铁画银钩,眷意潇洒。
「多年相助,难言谢意。钱是为你准备的,不必停留,未来光明灿烂,祝好。」
没有落款和署名,但我知道这是给谁的。
我将它递给了面前的守墓人,合上箱子转身离开。
她愣在原地,随后从喉间溢出一声哽咽。
可我已经看不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09)
霍家。
「时榆,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霍决为我倒酒,语调深情,「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情。」
莫茹云坐在我身侧,没忍住,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我只是抬头看向他紧锁的二楼:「桑小姐呢?」
「她身体不适,」霍决面不改色,「不方便见人。」
「你不用和我装,」我似笑非笑地说,「我今天过来就是要你放人的。」
霍决微微眯眼。
脑海中的刺痛若隐若现。
我「啪」的丢了一沓文件在桌上。
「这个,是你以前非法吞并其他小微企业的证据。」
我又丢了一沓文件。
「这个,是你们公司以前的财务报表,偷税漏税够严重的。」
我又丢了一沓。
「这个,是桑晚晚位列宏安集团股东一职的证明。」
又是一沓。
「这个,是你合并桑氏缺失的让渡协议书,你没找到这个,桑晚晚依旧是桑家家主。」
最后一沓。
「这个——是桑晚晚从小到大的健康证明,经过权威认证的智力正常,精神健康,而你准备出具的精神疾病鉴定证明,在这种级别的证明下假得可怜。你是不是没想到呢?那个每年来给你们体检的家庭医生,每年都会将这些东西上传。」
莫茹云平静地推来一个 u 盘。
「你雇凶绑架桑晚晚的证据,照片录音转账记录都有。」
霍决的脸色随着每样东西的拿出,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他死死盯着桌上的一切,怒吼道:「你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都是假的!伪造的!」
「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我敲了敲桌子,无视了越来越疼痛的大脑,「你也猜到这些东西是谁为你准备的吧?你不是找了很多年么?」
他表情骤变。
可旋即,他就好像冷静了下来,轻笑两声:「那又怎么样?我的公司也是晚晚的公司,她愿意替我顶罪,你们难道要害她坐牢?还有这些我们的过去,虽然不太美好,但我们现在很幸福,只要晚晚不介意,这些东西,都视作无效,警方也懒得管家务事。她离不开我的,她爱我,比你们想象中的要爱。」
说完,他招了招手:「把夫人放出来。」
门开了。
一袭白裙的桑晚晚走了下来。
她看向我和莫茹云,死水般的眼睛动了动,很快又归于寂静。
「阿决?」
「晚晚,这些天我和你之间的误会也都解释清楚了,」霍决揽住她的腰,亲昵地靠近她的耳边,「不要再管这些疯疯癫癫的无关人员了,以后就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你再给我生个小公主,好吗?」
桑晚晚精神恍惚,但她怔怔地看着霍决,半晌露出了一个十分幸福的微笑。
疯了。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疯的是他们不是我疯的是他们不是我疯的是他们不是我——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全都去死啊!
世界在颠倒,汹涌的呕吐欲冲刷着我并不稳定的精神,我的眼前染上一片血色,我捂着耳朵试图阻拦那些奇怪的杂音,直至一片柔软覆盖在我的手上。
「小榆。」
「你没疯。」
是莫茹云的声音。
「我会陪你一起的。」
她松开手,从我口袋里取出一封信,直接撕开封口。
「吾孙晚晚,展信安。」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过世很久了。你那里是现在是什么季节?如果是冬天的话,你怕冷,一定要多穿点,你以前爱漂亮,穿得太多了像一个球,但是晚晚,你在我心里,怎么样都是最可爱的小雪球。」
「我希望你打开这封信,又希望你永远不要打开这封信,因为我的晚晚,如果是一个人来看我,那么一定是很孤独很孤独,一定是遇到我想过的那些难题……所以想我了。」
「我也很想你。」
疼痛缓解了。
我抬头,看见桑晚晚的眼中焕发了新的色彩,她愣愣地注视着莫茹云手里的这封信。
霍决脸一沉,上来就要夺信:「什么鬼东西。」
我上前就是一巴掌,又补了几下把他暂时踢晕,省得碍事。
十年空手道不是白学的,上学时就爱打架的我,没点本事早就遍体鳞伤了。
莫茹云就像没注意到这一切,她还在念。
「也许是人老了,快死了,我终于有了一段可以清醒的日子。晚晚,你知道吗,过去的每一天,我都在为自己赎罪。」
「这些年来,我总觉得自己活得混混沌沌的,你小时候,我没有教你怎么保护自己,也没教你怎么提高防备心;你长大一点,我没教你怎么变得强大,怎么选择自己的路;你再大一点,我等不及了,我想教你继承公司……我被惩罚了。」
「我觉得那是惩罚,晚晚。」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要我把你变成那样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它用『贤妻良母』的藩篱,困住了我,我是那个提线木偶,越是反抗,就越获不得自由,所以我经常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我觉得这是惩罚。」
「你父母的去世,就在我领着你走进公司的第二天。」
「我每天都在后悔,都在害怕,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女婿,我还要害死你吗?」
「可是我又很想问问上天,为什么,为什么就非得选中我的晚晚。」
「你带着霍决来见我的那一天,我惊悚地发现他或许就是那个注定的人,可他不是什么好人,我想把他赶出去,我想保护你——于是从那一刻起,我想反抗,我又失去了自己。」
「晚晚,我把你交给了他。我还记得自己无知无觉地对他说把公司都给他,我挣脱不开,我只能低声恳求他好好对你。我明白那时的我只是个躯壳,我怎么会相信一个外人?我只会把公司给你,你不想管就找个代理人,但外婆已经赚到了你可以花一辈子的钱,你只需要快快乐乐地长大,不依附任何人就能过好这一生。」
……
「我又失败了。」
「幸好我已经快死了啊。」
「死亡前我有了这一段清醒的日子,我看着你的眼睛,这个时候的你很幸福,霍决对你很好,但那是不是因为我们桑家,还对他有利用价值?我知道你很爱霍决,可是外婆不敢去想,这种爱是被控制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愿。」
「我没用了,但是给你留下了足以让你脱身的东西。」
「霍决在骗你,可是外婆希望他能骗你一辈子。」
「如果有一天,他连骗都不愿意骗你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痛苦想要离开,如果有一天,你交到了愿意帮助你的朋友,那你一定会来看我。」
「我不能好好照顾你了,但是晚晚,外婆只希望你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我这一生……」
莫茹云是跳着念的,念到这,她顿了顿,微垂的眼睫毛有些颤动。
她合上了纸张,没有继续念后面的内容。
这摞厚厚的信纸里夹着不少照片,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血色,像是有人咳血时慢慢书写的。
滴答。
是桑晚晚的眼泪。
她将那封信抱在胸口,捂着嘴,无声地哭着,肩膀都在颤抖。
啪嚓。
在这一刻,我听到了很清晰的,很细微的,在耳边响起的破碎声。
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霍决的身上,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消散了。
我转头看向莫茹云,发现她也露出了怔怔的表情。
「这封信,有奇怪的力量。」莫茹云说,「摸上去是温暖的,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
她似是不知道如何形容。
但我知道。
那封信上,大概寄存了同为世界伤疤的桑珏,反抗的力量。
「我们成功了。」我说,「小云。」
「剧情」改变了。
(10)
多年犯罪证据确凿,霍决锒铛入狱。
开庭那天,作为原告的桑晚晚穿着干练的西装, 有条不紊地递交起诉状和证据材料。
我和莫茹云坐在台下,身边是也穿着一身西装的霍思航——
不对,现在要叫他桑思航了。
他小声对我们说:「妈妈好帅啊。」
莫茹云也小声对我说:「那他以后是不是不能考公了。」
小男孩却听到了。
他坐得端正,认认真真地和我们说:「我以前要妈妈伤心,要受罚, 爸爸做错了事情, 也得受罚。」
但说完后, 他的表情又有些纠结。
我问:「怎么了?」
他鼓着脸颊说:「爸爸就是爸爸, 但是如果我不想要这个爸爸了,是不是我没道理?」
「和人才需要讲道理。」莫茹云一本正经地说, 「霍决不太算是人, 所以不需要。」
我没忍住, 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又笑了一声。
「那我能不要他了吗?」桑思航眨巴着眼睛,有些低落, 「他做的坏事太多了, 而且是他先不要我的。」
「这个你得问你妈妈。」我慢悠悠地说,「再教你第二件事, 那就是不知道怎么决定的事情,就问妈妈。」
他乖乖点头。
桑晚晚最近接管家族企业, 手忙脚乱, 幸好有我和莫茹云帮忙。
但她也不白要我们帮忙, 不仅分了股份,还送了两幅刺绣给我们。
都是她手工绣的, 最近才拾起来这门手艺, 却已经结交了不少刺绣大师了,已经有了些名气。
我倒是看不出针法高明, 但我妈眼前一亮, 挂在大厅里,言之凿凿地说这是名家大作,未来肯定升值。
桑思航追着妈妈去问能不能不要爸爸的话题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忽然转过头看我和莫茹云, 粉雕玉琢的脸颊上露出了兴高采烈的表情。
下庭后, 我们来到了桑晚晚的新家。
今天保姆放假,晚餐是桑晚晚做的。
桑思航蹲在一边认真地洗菜, 我洗完水果, 勾勾手指,他就跑过来。
「你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妈妈说打算自己投资拍节目, 到时候每组四个嘉宾, 就能拍ṱù⁶我们四个啦。」
莫茹云咬着菠萝说:「航航,不是问你这个。我们是想问, 那个问题, 妈妈给你答案了吗?」
「给了呀。」他狡黠地笑了, 「妈妈说,没有爸爸没关系。」
——「因为,我以后就有三个妈妈了!」
我们愣住了。
「把我当干妈可以, 你敢喊我妈我就揍你哦。」
「唔,我确实也不打算生孩子……那好吧,我也当你的妈妈。」
……
离开法院后的天是灰蒙蒙的。
但是我们走得很快, 逆着人流走,走出蔽顶乌云,终于走到了一条阳光普照的路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