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五皇子的侍衛。
叛軍圍城時,他受五皇子重托,救出了年僅十二的公主。
公主嬌蠻,吃不了苦,也看不慣我。
我拿著荊條逼她讀了三年書。
五皇子平定天下後,她卻又拽著我的袖子:「你得跟著我回去,做我嫂嫂。」
我:「啊?」
1
我十五歲那年,哥哥從亂軍裡救出了昭榮公主。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抖著手,關了門,把懷裡的女孩放在木床上。
女孩看起來年齡很小,身上穿著宮女的衣裳。
一張臉卻好看得緊,像從畫裡跑出來的一樣。
我見過她,那是宮裡金尊玉貴的昭榮公主。
她受萬千寵愛長大,在城南的繡坊見到我時,還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跟哥哥說:「許大哥,這就是你妹妹啊。」
「為什麼要在這麼小的地方給人刺繡?」
哥哥啞著嗓子跟我說:「知晚,長安要亂了,我們逃吧,去永嘉。」
永嘉離長安,何止千里。
我聽見外面傳來兵刃的聲音。
短刀相接,很快就有血濺到窗紙上,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沒流淚,聽著哥哥的話,用尚且稚嫩的手抱起昭榮,對他點頭:「好,好,我們走,哥哥。」
哥哥回首,攥緊了手。
一向沉穩的少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在這一刻,眸光很黯。
他點頭:「抱緊她。」
我說好。
哥哥在前頭開路,走了出城的小道,手上的刀不敢離手。
我抱著昭榮,抱著抱著,手就酸了,忍不住道:「哥哥,我抱不動她了,怎麼辦啊?」
「我們自己走,不成嗎?」
何必帶上一個拖油瓶。
他厲聲斥我:「知晚!」
「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對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叛軍圍城,他將妹妹託付于我,我就是……將你丟了,也不能不管她的。」
我呼吸驟亂。
想問一句,究竟誰才是你的親妹妹?
可走過的路血流成河,遠方的道前途未蔔。
我不能在這樣的節骨眼使性子。
我抿了抿乾澀的唇,吸著鼻子,可憐兮兮地說:「那……我不敢了,我們走吧。」
「走吧哥哥,求求你了。」
他的身子僵住,點頭:「嗯。」
就這樣,有驚無險,我們到了定遠。
2
五皇子愛妹心切,不知給昭榮用了什麼藥。
一路走來,整整半個月,她竟一路酣睡,只每日醒上半個時辰,用一頓飯,便又沉沉睡去。
連半分苦頭都未吃。
只我,磨壞了三雙鞋,瘦了兩圈。
要換第四雙鞋時,哥哥的錢袋子見了底。
皇城已經換了主人,是那早就野心昭昭的異姓王周琨。
周氏天下,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我歎了口氣,用生了凍瘡的手,將懷裡的玉佩拿出來。
徑直往當鋪走。
哥哥瞧了那玉佩好幾眼,斂眉,將我攔下來:「這玉佩……」
這玉佩,是兩年前,我跟哥哥一起出去玩,正巧遇到五皇子。
他見我總盯著那玉佩瞧,便笑一聲,賞給了我,扭頭跟我哥說。
「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你妹妹喜歡,就給她吧。」
兩年過去,我揣著那玉佩,從長安,走到定遠,離永嘉還有百里路,要在這裡當掉它。
哥哥有些生怒:「這是他賞給你的,怎麼能流落到外頭?」
我笑了下,仰起頭,指著不遠處馬車裡的昭榮:「我不能用,他的妹妹用,總該是天經地義吧?」
「她也很久沒吃過好東西了,不是嗎?」
哥哥這才動容,沉默地讓開。
就這樣,等昭榮再醒來,正要吐槽飯食簡陋時,眼神亮了亮:「你們……算你們還有點用。」
她頤指氣使,還以上等人自居。
哥哥出去打探消息了。
房中只有我和昭榮。
我推開她,自己先坐下來,用筷子夾了兩口:「你如今已經跌落塵埃,何必再擺架子,我給你什麼,你便吃什麼。不許再挑。」
她啟唇,指著我:「你……你,本公主要讓皇兄弄死你。」
我拿過一旁折好的荊條,執在手裡,冷聲:「那你看看,究竟是誰先弄死誰?」
她哼唧兩聲,又不說話了。
我放下筷子,不再管她,自己出了門,拿出了懷中的饅頭。
實在餓得狠了。
這個月月底,我們終於到了永嘉。
昭榮整日悶在馬車裡,這會也不由松了口氣。
下馬車時,她不自在地拉了下我的袖子。
我轉身:「怎麼了?」
她拿出袖中的金釵:「用這個,去租個好宅子,本……我住不慣太簡陋的地方。」
我知道,她口中的簡陋,指的是我跟哥哥從前在長安的居所。
哥哥張嘴,正要拒絕。
我就已經接過那金釵:「好。」
租到宅子的那天,長安的消息也傳過來。
前朝皇室皆已伏誅。
只逃了個昭榮公主。
昭榮知道的那天,在屋子裡哭了整整一天,出來的時候,哥哥就守在門外,低聲哄她:「公主莫哭,臣在。」
從前,許家遭受不白之冤,我和哥哥流落街頭。
是五皇子收留了哥哥,替許家洗刷冤屈,還給了我們棲身之所。
如今,時移勢易,卻又好像一切如舊。
3
公主以後就不是公主了。
為了不惹人懷疑,她換上了粗布衣裳,跟我一起,把哥哥叫哥哥。
哥哥有些惶恐。
七尺男兒,在十二歲的小姑娘面前,居然紅了臉。
昭榮的眼睛還紅腫著:「就這麼定了,你們先出去,我要就寢了。」
她仍舊嬌蠻,卻總算露出幾分鮮活來。
出了昭榮的房門,哥哥忽然道:「這院子只有兩間房,你們一人一間,我去找份差事,晚上可以睡屋頂。」
他從前給五皇子做侍衛時,就經常睡在屋頂。
風餐露宿的。
我說:「不成。」
他抬起手,摸了下我的頭髮:「這一路走來,你主意大了許多,可現在也是沒有辦法了,聽哥哥的,嗯?」
我扯了下唇:「兩間屋子,怎麼就沒你住的地方?」
「我跟她一間,你一間。」
他繃著臉:「不行,她哪裡能跟你……」
我打斷他,眸中帶了點嘲意:
「哥哥,你很厲害嗎?是權傾天下還是腰纏萬貫?
「你又能為她遮風擋雨到幾時?
「若哪日,她被旁人發現,好一點,或許還會被賣到妓院,給別人當牛做馬,壞一點,便要身首異處。」
我話落,啪的一聲,臉被打得紅腫。
哥哥舉著手,顫抖得像是那天把昭榮抱回來時一樣。
可這天以後,哥哥果然沒再把昭榮當成什麼易碎的珍寶了。
也會偶爾讓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遞遞東西,倒杯茶。
我也跟昭榮住到了一間屋子裡。
她大概是真的不習慣睡覺的時候旁邊有人,睡熟了,就會翻身擠我。
大雪天,窄窄的一張床,我被她擠得滾下來。
剛開始的時候,我會睜眼到天明。
後來實在忍不了,就把她撈起來,讓她看書,陪著我熬。
她惱怒極了,險些要打我:「許知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置若罔聞,指著上面的一句話問她:
「哦。
「這句什麼意思?」
她睜著眼,不懂。
坊間傳聞,昭榮公主頑劣,文墨不通,看來不是假話。
過了會,她不知想起什麼,居然反過來笑我:「你個繡娘,學這些做什麼?還要拉著我一起看。」
我歎:「多學學,總會有用的。」
又頓了良久,接著道。
「我原本也是書香世家的姑娘,昭榮。」
她愣了一下。
這時候才想起來,我其實也出身極好,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只剩了我和哥哥二人。
哥哥和五皇子,其實年少時就認識,並非只是簡單的君臣和泛泛之交。
否則,也不會將她交到我哥哥手上。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在逼仄的繡坊裡為人刺繡的。
她軟了口氣:「好吧,我不懂。」
「你講給我聽。」
4
在永嘉住下來後,正巧當地的太守招護衛,哥哥武功高強,沒怎麼費力氣,便被聘上了。
我也找了處繡坊接著刺繡。
我手藝好,很快便哄得繡坊的主人張娘子一口一個晚妹妹地喊我。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以前。
我每日在繡坊做完工,就去太守府外等哥哥。
然後一起回家。
他生得俊,又身形高大,站在一群人裡頭,極為顯眼。
跟他最要好的那個護衛,是太守的外甥,叫方懿。
太守嫌他整日在家裡無所事事,沒個正形,這才讓他跟著手底下的人一塊歷練,學點功夫,過兩年,再扔到軍營去,混身軍功。
方懿見到我,拉著哥哥過來:「知晚妹妹來啦。」
我點頭:「嗯。」
他不好意思地瞥一眼哥哥,又摸了下鼻子:「過兩日是花朝節,你想看花燈嗎?」
我愕然。
哥哥沉了臉色,一把將我拉走,扭頭責他:「看什麼花燈?小心大人又說你。」
我跟著哥哥回家,他走得飛快,不搭理我。
臨走到家門口,跟我說:「以後不必去等我了。」
「有時間,多陪陪昭榮。」
我本也是想跟他說這事的,順著他的話開口:「昭榮整日待在屋裡也不是法子,從明日起,我教她讀書吧。」
哥哥蹙了下眉:「可……」
我抿唇:「幼時,父親也說過的,我於詩書一道,極有天賦,你信我,哥。」
說罷,又笑了笑:「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還是這麼怕我被人拐跑啊?」
我十五歲了,已經及笄,按理說,早就該許人家了。
他喉頭滾動:「那些臭小子,都配不上我妹妹。」
自從昭榮跟在他身邊。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我說話了。
5
哥哥憋著一口氣,辦差事很賣命。
每個月賞銀都能拿上不少。
也不知,到何時才能腰纏萬貫。
昭榮不服我,起初總是挑刺。
我拿著荊條,仗著比她有力氣,她若不願學,學不好,就打她一下。
不重,卻也足夠了。
女兒家的淚,有時候很有用。
我氣得狠時,在她眼前掉兩滴眼淚,她便惴惴地不敢多言。
漸漸地,或許是真的無聊,她便也能聽我的話了。
偶爾,還會同我窩在一起看看話本子。
張娘子也讀過書,我教昭榮之前,若有不懂的,都會先去同她談論一番。
她問我:「你這妹妹,怎麼從來沒在外頭露過面?」
「她怕生。」
張娘子感慨:「幸好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姐。」
我不說話了。
我哪裡能做她的姐姐。
哥哥也不敢讓她喊哥哥。
昭榮公主的親姐姐,是才色雙絕的婉玉公主。
死在了生她養她的皇宮,死前,還用簪子劃傷了數十個叛賊。
昭榮公主的親哥哥,是光風霽月的五皇子沈甯州。
他博文廣識,三歲誦詩五歲成章,十五歲在丹元一戰成名,重文人禮下士,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
可這樣的人,死啦。
或許是日有所想,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知怎地,我突然就夢到了五皇子。
夢到那年春天。
我在鋪裡看料子,他在街上打馬而過,忽地停下馬來,對我輕輕點頭,目光溫和而誠摯:「許妹妹。」
夢著夢著,就哭了。
昭榮在一旁聽到,把我叫醒,臉上帶了點憂色:「喂,你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把淚擦乾:「沒什麼,睡吧。」
過了好久,我以為昭榮已經睡熟了,她卻忽然道:「若皇兄還活著,娶了你,或許不錯。」
我的心跳就這麼慢了半拍。
昔年,誰不知道,昭榮公主對未來的五皇子妃挑剔得很,親手攪黃了五皇子的好幾樁婚事。
6
這日以後,昭榮又對我親近了許多。
甚至跟我一起學起刺繡來。
有一次,她起了玩心,在外頭閒逛的時候,被見過她的叛賊發現。
我正巧路過,拉著倉皇的她跑了半座城。我們一起躲在井裡,水淹過口鼻,她擰著眉,出來的時候,臉蒼白得不像話。
好在哥哥及時趕來,將那人殺了。
昭榮後怕極了,醒過來以後,彆扭地跟我說謝謝。
這樣一來,她更不敢出門,時日久了,讀書刺繡,性子竟也慢慢沉靜下來。
又過了一年,昭榮的樣子慢慢長開,燦若朝陽,宛若芙蕖。
儼然有了些她親姐姐的風華。
哥哥在太守的重用下,得了跟方懿一起去軍營歷練的機會。
走前,他再三交代我,要看顧好昭榮。
還留下了一百兩銀子。
那是他在太守那借的銀子。
我盈著淚,在破曉時分送他,小聲道:
「哥哥,去年在長安小道,你我舉步維艱,你說,無論何時,你都會棄我而保昭榮。
「我這個人自私,心裡不是不恨的。
「可到了今日,我以性命向你擔保,一定會護住她。」
他大笑一聲,翻身上馬,說好。
說罷,揚起鞭子,正要跟方懿一道出城,就傳來了一道馬蹄聲。
我轉身,看到昭榮覆著面紗,像是怕來不及,跑過來,額上還有汗:「哥哥。」
哥哥呆了一瞬:「嗯。」
昭榮莞爾,把手上的包袱遞給哥哥:「一路珍重。」
哥哥凝視著昭榮,半晌都沒接。
我喊他:「哥。」
他回神,接到手中:「謝謝。」
我驀然想到,初到此處,他在她房門外守了許久,跟她說:「臣在。」
方懿見狀,趁哥哥沒注意,趕緊跟我說了兩句話。
「你……你也等我啊,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笑了:「早日回來。」
哥哥走後,我拿著那一百兩銀子,在張娘子的幫助下,也開了一家繡坊。
這一年,我十八歲,旁人喚我許娘子。
外頭也沒人找昭榮了。
她也跟從前不是很相像了,閒暇的時候,還會來給我幫忙。
有一回,等繡娘們都歸家了,她站在窗前,我在後頭收拾東西,忽然聽得她喊我:「晚姐姐。」
曾幾何時,她頑劣不堪,性情驕奢,還說要讓她的皇兄弄死我。
7
我的繡坊生意越來越好。
我跟昭榮商議著,把家裡那只有兩間房子的宅子換掉了。
我把她的金釵贖回來,還給了她。
太守的那一百兩銀子也還清了。
還回過一次定遠。
卻沒能找到那枚玉佩。
這一年深秋,我要去江州談生意。
幾番躊躇,還是帶上了昭榮。
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總是要放心些的。
去江州要坐船,又因為都是女子。
加之世道不太平。
我便雇了幾個鏢手。
只是沒想到,剛到海上沒多久,便真叫我們遇上了海盜。
運氣之差,聞所未聞。
我們人少,根本敵不過,船被打翻,很快便被那些海盜擒到了他們的大船上。
我周旋其中,以利相誘,卻被那海盜頭子挑起了下巴。
「這一趟不虧,帶回去兩個大美人,還有好幾個小娘子。」
再多的利益,都不及眼前的美色讓人心動。
昭榮哼了一聲:「你們也配?」
她話音落下,海盜頭子的臉色瞬間變了,我忙撲過去,擋在昭榮身前:「別動她。」
「行,那動你。」
他的手伸過來,眼看著就要解我的衣衫。
這個關頭,卻有一支箭,帶著破空之勢,射中了面前的人。
他死了。
船上亂了起來。
有人將我們救了下來。
被帶到那人的船上後,昭榮驚魂未定,有些彆扭地跟我說:「以後別再擋在我前面了,我才不稀罕。」
我安撫了會她。
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個持弓之人,找了個船上的人,問她:「方才那個射箭的,是誰啊?」
她看了我一眼,神情帶著些我捉摸不透的東西:「是我們公子。」
直到抵達江州的前一夜,我ṭŭ̀ₘ才見到這位救命恩人。
我睡不著,出來走動。
在甲板上,看見一個背影,他迎風而立,衣袍翻飛。
身形蕭肅,沉穩持重,又隱隱可窺見殺伐之氣。
熟悉又陌生。
我抿著唇,差點就要喚出那三個字。
他卻像是察覺到,轉瞬便在我面前消失了。
8
萬幸,我們一行人,又平安回到永嘉。
哥哥也寄了書信回來。
說他在軍營裡立了功,年後可以回來一趟,探探親。
我高興,掐著指頭算日子。
昭榮卻突然開始不對勁起來。
她心思重了許多。
或許,是見到了人,聽到了什麼事。
我帶她去街上看雜耍,她起初是高興的,可忽然間,便發了瘋似的往一個方向跑。
我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尋了過去,就見昭榮蹲在小巷子裡,臉上落滿了淚。
我走到她面前,拉起她。
「別哭,有我。」
她哭著哭著,又笑起來,一把抱住我:「晚姐姐。」
本來三分真心,到今日,也成了十分。
又過了一個月,張娘子扯到一樁案子,也帶累了我。
被押進牢裡待了一夜。
太守大人出面幫我都不管用。
第二日天剛亮,卻又有人恭敬地將我和張娘子請出來。
我問:「是有人幫我了嗎?」
來人含笑,拱手道:「許娘子好運道。」
再多的,便不說了。
可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這兩日,五皇子未死之事,已經傳遍了天下。
他早已暗中掌控南方諸多州府,雄踞一方,誓要拉下龍椅上的亂臣賊子。
我如今,便生活在他庇護管轄的州府裡。
昭榮也早就見到了她的皇兄,在不久之前的甲板上。
還有那日人影憧憧的大街上
9
回去後,我剛進門,便被昭榮撲了滿懷。
她含著淚:「進去沒受委屈吧?」
「若是有,只管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她終於有人撐腰,說這種話時也莫名有底氣了許多。
我拍拍她的肩膀:「沒事的。傻姑娘。」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很低沉的笑,有人負手而立,深深看我:「許妹妹。」
昭榮也止了哭,乖巧地立到一旁。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喊我了。
我抬起眸,望過去:「殿下。」
五皇子沈甯州,經歷叛軍圍城,隱忍蟄伏,早就不復當年天真。
他的面容,變得淡薄透不出喜怒,可見雷霆之勢。
他ťŭ̀⁰唯一,且最最擔憂的,便是他身後的幼妹昭榮。
否則,不會在暗處偷偷護著我們。
10
當晚,我仍跟昭榮睡在一起。
她抿著嘴,在我耳畔道:「晚姐姐,皇兄還活著,我好歡喜。」
「你呢?」
「你歡喜嗎?」
她的語氣裡隱隱帶了些期盼。
我捂著被子,把臉露在外面,想起不久前見到的那一面:「殿下還活著,能匡扶正統,肅清朝綱,我自然是歡喜的。」
這兩年來,天子不仁,天下處處都不太平。
百姓也多受流離之苦。
像當初的我和哥哥一樣。
唯有昭榮,在哥哥的照拂下,沒吃什麼苦頭,想來,這塊美玉,很快便要完璧歸趙了。
昭榮嘁了一聲,很明顯對我的答案不大滿意。
可又實在太困,沒等接著問下去,便睡著了。
11
五皇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次日一早,便獨自一人走了。
只留下了一張字條,是給我的。
他的字跡很漂亮,筆鋒淩厲。
【許妹妹:
昭榮的書,讀得比以前好多了,多謝你。
有你看顧她,我心甚安。】
就這麼兩句話,也沒帶走昭榮,仍將她留在了我身邊。
我恍然抬頭,有風吹過來,帶起地上未燃盡的殘頁。
和我手上這張字條的字跡相同。
只能看見其中一句。
【前兩次躲你,你可怪我?】
12
臘月二十五,哥哥趕了回來。
他面色如常,問我跟昭榮最近如何,仿佛根本不知道五皇子的事。
昭榮對於五皇子沒有將她一道帶走的事,似乎也並不傷心。
等吃完飯,我將哥哥拉到一邊,問他:「你是何時知道的?」
他也不瞞我:「去參軍之前。」
我倒吸一口涼氣。
如此便說得通了。
他原本只打算在此處好好護著我們,過完一生,緣何突然就起了意,想去掙功名。
想來,都是在為五皇子鋪路。
等我們談完,再出門,就瞧見院子裡擺了很多東西。
昭榮解釋:「這是皇兄讓人送來的。」
我跟哥哥對視一眼,欣然收下。
三十晚上,我特意找了當地有名的大廚,為我們做了一頓佳餚。
吃到一半,門外有人敲門。
昭榮以為是五皇子,高興地起了身,可打開門,卻是一臉帶笑的方懿。
他提了好多東西,大包小包的,兩隻手都快要拿不下。
昭榮失望地坐了回來。
方懿跟哥哥的交情越發好了,徑直便坐在了我跟哥哥中間的空位上。
他又試探地問起我:「知晚妹妹,我要是掙了功名,能常來找你嗎?」
哥哥的態度也不像最初那樣堅硬,含笑望著我。
我想了想,剛要回答,門就又被敲響。
昭榮不願意再去了。
我卻如蒙大赦,連忙站起來開門。
月色下,男人身影如松,眼眸黑沉,看見我,彎了彎唇,挑眉:「新年安康。」
方懿跟過來:「咦,這是?」
昭榮早就看他不順眼,故意嗆他:「這是我哥哥。」
方懿悟了。
昭榮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
他笑了,拱手:「原來是兄長,請坐。」
哥哥起了身,沉默地對五皇子行了一禮。
五皇子的視線在我們中間來回轉了轉:「看來是我擾了你們的興致,你們方才在說什麼?我能聽聽嗎?」
方懿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想以後經常來找知晚妹妹玩。」
五皇子一聽,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為何,面色突然沉下來:「哦?」
我如坐針氈。
不過好在,這個年過得還不錯。
是這兩年來,人最多的一次。
昭榮破天荒地飲了好多酒,飲到最後,人醉醺醺的,一直笑,又抱著我說個不停,最後跟她的皇兄說。
「有很多人喜歡我們晚姐姐的。」
五皇子沈甯州低低笑了一聲,扭頭望我,目光很亮,像星子一樣:「嗯。」
「我知道的。」
他知道?他怎麼就知道了?
13
很快,五皇子便離開了。
仿佛他這次的出現,不過是一場雁過無痕。
哥哥也回了軍營。
臨走之際,方懿找到我,非要給我一個香囊。
繡得很醜,但看得出來,用了心思。
我拒絕了,但是將我前幾日去寺裡求的平安符給了他一個。
盼他早歸,盼他平安。
不為別的。
他這才又笑起來,對我招了招手:「走啦。」
我點頭,又拱了拱手,對他作揖。
笑道:「恭送方小將軍啊。」
我都聽哥哥說了。
這大半年來,他一改往日紈絝,出生入死,萬事都沖到最前面。
將來一定能做個將軍。
他也笑,夕陽的光灑到他身上,步伐間帶著說不出的灑脫。
「真走啦。」
14
我繼續領著昭榮讀書。
她學得更認真了些,之前打她的荊條也生了灰。
張娘子開始操心我的婚事。
幾次向我埋怨:「你哥哥也是粗心,翻了年,你就要十九了,怎地還不給你尋個好人家。」
我拈著繡花針,跟她說:「我不急的。」
她卻不信,私底下給我介紹了許多兒郎。
最後,還是太守聽說此事,找到了她。
也不知說了什麼。
張娘子便沒再替我琢磨這事了。
還嗔怪地跟我說:「有那樣好的郎君等著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我愣了會:「啊?」
她意味深長地笑:「不用說,我都懂。」
昭榮知道以後,在家捧著肚子大笑。
笑完,又說:
「昨日皇兄來見我了。
「聽他隨身的侍衛說,來之前,他們還去了趟太守府。
「晚姐姐,你說巧不巧?怎麼他前腳剛走,太守後腳就找了張娘子?」
我更蒙了。
不過我確實沒想過婚嫁一事。
這些從那年深夜離開長安後,好像就離我很遠了。
這以後,五皇子便常常來看我們。
我明白,他的事情應當越來越順利了,連行蹤都不必再隱匿。
他氣度斐然,又生得好,每次來,鄰里都要問我。
「這是你未婚郎君?」
我搖搖頭,說不是。
想了想,還是找到五皇子。
他耐心地站在我面前,等我道明來意。
我斟酌良久,這才啟唇:「你如今……萬事皆順,此時若帶走昭榮,也是可以的。她若留在這,還要勞你掛心,多費許多心神來瞧她,倒不如將她帶走,也好兄妹團聚。」
他默然片刻,喚我:「許妹妹。」
我抬頭:「嗯?」
「你怎知,此處讓我牽掛的,只有吾妹昭榮一人?」
此處,你怎知?
只有吾妹昭榮一人?
我睜大眼,一時忘了反應。
片刻後,才欲蓋彌彰地看了眼遠方稍稍吐了些嫩芽的柳枝:「哦,此處風景獨好,昭榮在這裡待著,也挺好的。」
他的笑意從胸腔裡漫出來,卻是在看我。
「是啊。」
15
沒多久,朝廷開始派人來攻打五皇子。
打著剿殺前朝逆賊的稱號。
起初,倒還很有氣勢。
慢慢地,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去的消息,說五皇子所管轄的州府,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有人偷偷來看,竟然真是如此。
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
民心本就嚮往正統,很快,便都向五皇子倒戈而來。
哥哥在軍營策反了幾員大將,很快,南疆境地五萬兵馬,便向五皇子稱了臣。
這之後半年,哥哥都在外頭打仗。
永嘉是要道,四通八達,又繁榮至極。
也經歷過一場戰亂。
周琨派來的人夜襲了城池,鬧得城裡亂哄哄的。
出事的時候,我還在繡坊。
昭榮身邊有五皇子的人護著,我倒不是很擔心。
只好帶著繡娘們先躲在繡坊後的一間倉庫裡。
地方隱蔽,也沒什麼人知道。
天亮之際,短短半個時辰,外面的殺喊聲便停了。
有人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喊:「五皇子高義!」
我的眼眶熱了熱,推開門,邁步出去。
大概是太久沒走動,腿一時軟了下來,險Ţų²些跌倒。
身後卻有人扶住了我。
他的掌心觸著我的腰身,嗓音沉沉:「當心。」
我抬眸,正是多時不見的五皇子沈甯州。
他穿著甲胄,手執利劍,眼神極堅毅,卻又帶了點柔意。
我垂眸:「多謝殿下。」
「昭榮……」
他抿唇:「她無事。」
我這才真正安心。
這一瞬間,看著遠方掛起的沈字軍旗,我忽然便想明白,當初,他為何要讓哥哥帶我和昭榮來永嘉。
16
經此一役,五皇子的軍隊一路高歌猛進。
新朝本就不穩,沒多久,他便領著人馬,打到了長安城下。
與此同時,太守府傳來了方懿戰死的消息。
屍身是哥哥親自派人送回來的。
太守早就暗投五皇子。
方懿此番入軍營,為的也不是什麼微末戰功,而是從龍之功。
他少年意氣,清楚地知道自己效忠誰,要做什麼。
卻到死前都不知道,有一年的除夕夜,他跟他一心忠於的君主對飲了幾杯酒,還叫他兄長。
我去太守府為他上香,三拜到底,就落了淚。
太守遞給我一個平安符。
說方懿到死都將這東西握在手裡。
很多人去掰他的手,都沒能掰開。
還是太守哭得老淚縱橫,跟他說:「阿懿,回家了。」
那緊握的手才鬆開。
我的平安符,究竟還是沒能護他平安。
可天下不平,帝王不仁,每日都會有如他一般的人死去。
或戰死,或餓死,或飽受欺淩而死。
三年前,叛軍圍城,便死了數以萬計的人。
後來的暴政,更是害了很多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只盼著,新的君主,能換一片天地。
17
我的繡坊暫時關了起來。
每日和昭榮一起等信。
等來自長安的信。
哥哥給我寫信,寫到最後,總是要添一句。
【問公主安。】
可我瞧著,昭榮的心思已經跑了。
五皇子派來保護她的人,是忠勇侯家的小公子。
當初侯府眾人被叛軍殺死,小公子也跟五皇子一起詐死,陪他沉浮三年,現在來保護他的幼妹。
我的哥哥,反倒在這個關頭,披甲掛帥,離開了他的公主。
有時候,造化真的弄人。
昭榮從前不愛臉紅的,也很少害羞。
遇到這位小公子,卻次次臉紅。
小女兒情態盡顯。
哦,對啦。
昭榮十五了,已是及笄年華,可ṱùₐ以許親了。
18
長安徹底亂了。
周琨被逼得太厲害了,一時間狗急跳牆,竟然以百姓作餌,要圍殺五皇子。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多日。
說書先生神采奕奕地拍著手上的醒木。
「多虧五皇子神勇,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不僅識破了周賊的陰謀,還救了無辜百姓。
「這才是真龍血脈啊!」
堂下眾人群情激憤:「對,若不是三年前周賊圍困皇城,五皇子早就是天下之主了,哪裡能容他作惡。」
昭榮聽到這些,眼睛亮晶晶的,高興極了,握著我的手浸了薄薄的一層汗:「我就知道,皇兄很厲害。」
是啊,他很厲害。
這一路走來,降定州,守溫城,收復人心,力挽山河。
誰不贊一句神勇。
19
顯武三年冬,五皇子沈甯州推翻暴政,建新朝,立國號貞晚。
新帝登基後,大赦天下。
太守升官了,方懿被追封為甯遠大將軍。
所有跟著新帝一路走過來的人,都得了封賞。
哥哥也封了將軍。
昔年五皇子身邊的侍衛,終於得以一展拳腳。
塵埃落定後,昭榮的身份也被街坊們知曉。
一時間門庭若市。
我們那小小的宅子,擠不下太多人,我便出去找張娘子討教刺繡的技法。
她望著我,卻是問:「怎麼?現在不擔心你那妹妹了?」
我說:「無事,她身邊啊,有人護著。」
張娘子笑了笑:Ťŭ̀ₜ「倒是我愚鈍了。」
「去年,太守說你的姻緣在長安貴人那,我還以為……沒想到,竟是這樣的。」
我手上打了個磕絆,針腳亂了,索性也不繡了:「別……沒有的事!」
她看著,又打趣了我兩句,這才肯作罷。
20
昭榮要回長安了。
接她的鑾駕,從長安到永嘉,跋山涉水,要迎回這個皇朝的公主。
我在門外送她。
昭榮問我:「哥哥如今也在長安,你不與我同去嗎?」
我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哥哥,並不是曾經的五皇子,如今的新帝。
而是我的哥哥。
我搖頭:「我還有繡坊,那麼多繡娘都還在等著我,此時Ṭûₑ,我不能拋下她們,就算要去長安,也不是現在。」
她哭了,妝都花了,帶了點初見時候的嬌氣。
「那我呢,你覺得我就鐵石心腸,忍心拋下你?」
我莞爾,抱了下她:「這哪裡是什麼拋下。」
「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從長安離開,是我抱著你。你太重了,我就跟哥哥哭,不想帶你一起走。如果不是哥哥堅持,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將你扔了。」
她看著我,咬牙,也不叫我姐姐了:「你敢!」
說著,直接轉身上了馬車。
背影還帶了點氣憤。
我歎口氣,轉身,往宅子裡走,卻不防,袖子突然被人抓住。
轉頭,是昭榮下了馬車,跑了回來,抿著唇,氣息微亂:「那你償還我。」
「跟著我去長安,做我嫂嫂。」
她身旁的侯府小公子撲哧一聲笑了,拉她:「昭榮,別開玩笑了。」
「趕緊走吧,太陽就快落山了。」
她的嫂嫂,是一國之後,哪裡是她空口白話就能定下的。
我也勸:「去吧,昭榮,陛下在等你。」
她身披錦緞,頭上的金釵微晃,儼然是當初被當掉,又贖回的那一支。
我提起裙擺,跪下,對著她的方向磕頭:「恭送昭榮公主。」
一時間,巷子裡傳來此起彼伏的恭送聲。
天家威嚴,不過如此。
昭榮在貞晚元年的春天離開我,回到了她的故土。
21
天下初定,哥哥很忙,來看過我一回,便又走了。
來的時候,有三個人。
突然便只剩下我一個了。
昭榮隔兩日便會給我送一封信。
每一封,都在催我回長安。
剛開始的時候,還喊我姐姐,後來便叫嫂嫂。
【再不來,皇兄就娶別人了!
昭榮想你了,嫂嫂。】
所以,這一日,收到她的信時,我也只是無奈地笑了下,然後隨手拆開。
可看到第三張時。
字跡卻不再雋秀,而是一行力透紙背的大字。
【為何不來?嫌路遠,還是怕朕?】
這一瞬間,我似乎透過紙張,看到男人揶揄地沖我笑。
我急忙把信放起來,不敢再看。
臉也紅得徹底。
22
四月,春光正好的時候,哥哥回了永嘉。
同他一道回來的,還有一封昭榮的信。
哥哥的神情落寞,將信遞給我,又摸了摸我的頭髮,歎道:「知晚,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看著他。
哥哥的身量很高,此刻注視著我的目光裡,飽含歉疚。
五皇子為了昭榮煞費苦心,深謀遠慮。
而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也同樣是我的哥哥啊。
從小到大,我們不曾分離,有過短暫的嫌隙,可到頭來,我們終究血濃於水。
我怎麼能怪他呢?
這個世道,又有誰不苦呢?
我踮起腳尖,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拍去他這一路風塵僕僕,一路難耐不安:「有哥哥在身邊,知晚從來都不覺得辛苦。」
他笑了,眉間仍舊帶著散不盡的愁緒。
於是,我去看信。
果然,昭榮要成親了。
小公子已經襲了他父親的爵位,現在是忠勇侯了,配得上金尊玉貴的昭榮公主。
她在信裡囑咐我,言辭懇切。
【晚姐姐,前年燈下夜讀,你教我千遍萬遍,昭榮頑劣,總也記不住,今日提筆,卻憶起那年紙上所言,原來字字情真。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你何時才能來長安,來剪我大婚時的喜字窗花呢?】
我拿著這封信,再抬眸,已經帶了哭腔:「哥哥,我隨你一道,去賀昭榮大婚。」
他點頭:「好。」
23
我又將同樣的路走了一遍。
只不過,來時狼狽不堪。
如今,再也不會因為一雙鞋而躊躇不前了。
我突然想起,幾月前,昭榮歸京, 一個人坐在馬車裡,還會不會孤獨?
我知道, 她當年跟我和哥哥一道走的那一路,其實很孤獨。
離長安越近,我便越有近鄉情怯之感。
哥哥笑話我:「你如今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我輕哼了一聲, 難得耍起女兒家的性子:「才不是。」
末了,他想起什麼,試探地問我:「陛下很掛懷你,已來信問了我許多次了。」
我的心突然一緊。
又不說țṻ²話了。
他又笑:「其實,當初, 他將昭榮託付給我時, 還說了一句話, 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馬車繼續前行著, 風吹動車簾, 吹動我的衣衫,我抿了抿唇, 問:「什麼?」
他揚鞭:
「他說——
「他運道不好,本來想來許家提親的,聘禮已備了一半了, 可惜,應當全都已經毀了。」
24
抵達長安後, 我跟哥哥又住進了舊時的府邸。
傍晚時分, 昭榮便迫不及待地過來了。
幾個月的錦衣玉食,讓她又變得好看了許多。
我們像舊時一樣, 又擠在一起睡。
睡到半夜,她竟又將我擠了下來。
我把她推醒:「昭榮!好不容易改回來的毛病, 怎麼又犯了。」
她笑笑,也不惱, 撲進我懷裡:「晚姐姐, 下回不敢了。」
下回?
她都要成親啦!還能有下回嗎?
次日, 她回宮的時候, 突然跟我說:「今晚康平橋見啊, 我等你。」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
可到了晚上, 怕她等,我還是去了。
去的時候, 橋上已經很熱鬧了, 一問才知țŭ̀ⁿ道,原來今日是乞巧節。
花燈滿城, 郎情妾意。
走到橋上時,突然有人在我身後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暗道,昭榮這愛拉人袖子的毛病, 怕是也改不了啦。
一轉頭, 卻是一張豐神如玉的面龐。
他的腰間,還掛著一枚玉佩。
品相上佳,剔透玲瓏。
在他身上戴了十七年, 從不離身,卻在某一年的中秋,被他送給了一個小姑娘。
他輕輕地笑:「許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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