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純胖那年,一屁股把校霸坐哭了。
他越哭我越亢奮,跨過一條腿騎住他,扭了幾下。
硌得慌。
從此他看見我就一溜煙跑得沒影。
三年後同學聚會,同學們開玩笑:
「秦嫣現在這麼瘦,再也沒法一屁股把周摰坐哭了。」
他身體往前傾了傾,蹺起二郎腿。
我渾身發熱,臉紅到脖子根。
1
我已經忘記周摰的長相了。
整個高中,他一見我就跑,跑得賊快。
快到我記憶中他的長相是模糊的。
高中一開學,同桌就提醒我。
周摰是雲城首富的孫子,無惡不作,走路看見他要繞開。
我媽也告訴過我,到城裡讀高中要謙卑,千萬不要得罪人。
我記得牢牢的。
那天我看到他在操場角落裡,一對五。
五個高年級男孩子圍住他。
他看見我,老遠喊了一聲。
「秦嫣!」
Ṭũ̂⁾我眯著眼,往前走了幾步。
發現是他,就頭也不回地繞開了。
隨後我就聽見他的慘叫聲。
回到教室,我擔心他出事。
就告訴了全班同學,又告訴了班主任。
班主任帶著全班同學找到他時,他衣服破了,一邊臉腫得老高,眼睛像熊貓。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他。
花癡女同學都說周摰又高又帥,五官深邃如混血。
可現在的他看起來,像我們村那個撿破爛的。
我沒忍住笑了一下。
正好和他的目光對上。
他站起身,嘶了一聲,指著我:「你給勞資等著。」
班主任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痛得他嗷嗷叫。
第二天傍晚,我剛從食堂出來就被他和他的小弟攔住了。
我把手裡的雞腿藏到身後,吞了口口水。
剛咬第一口,還沒咬下來。
雞腿冷了就不好吃了。
所以我忘記了同桌和媽媽的話,語氣非常暴躁。
「煩不煩,就因為我沒幫你?我要是幫你打贏了,你不是更丟人?」
他身後的小弟低下頭,有點被戳破的難堪。
他耿著脖子罵我:「秦大胖,你胖得跟豬一樣還吃雞腿。」
就這?
好幼稚。
我推開他往前走,他拽住我。
我一甩手,不小心把雞腿甩地上了。
沒事,撿起來洗洗,把外面那層麵糊剝掉還能吃。
他抬腳踩住雞腿,腳脖子狠狠扭了幾下。
我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他臉上。
憤怒像火山爆發,我吼叫一聲,把他打倒在地。
他一隻胳膊打著石膏,一隻胳膊招架不住我肥胖的身軀。
我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你還我雞腿,你們還我雞腿!我一年才吃這麼一次雞腿!嗚嗚……」
周摰的臉憋得通紅,兩行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圍觀的人多起來,有人喊「快去喊老師!」
聽到這句話,他的小弟們撒丫子跑了。
周摰越哭我越亢奮,跨過一條腿騎住他,扭了幾下。
就像他對我的雞腿那樣。
不知道為什麼,硌得慌。
我被同學拉了起來。
為那只雞腿,我傷心了整整一個月。
悲憤到月考考了年級第一,我才走出陰霾。
2
從那以後,周摰看見我就一溜煙跑得沒影。
周摰進入學校的管道和我們不一樣。
他媽是校董。
聽說他的中考成績連雲城最差的高中都夠不上。
像我這種從小到大都在貧困生名單裡的學生,最討厭他這種人。
尤其是他還毀了我的雞腿。
但我不能把他怎麼樣。
相反,我還怕他。
怕他去跟他媽告狀,把我的貧困生補助黑掉。
或者隨便找個理由,把我從學校開除。
整整一個學期,我都在等待班主任通知我滾蛋。
每天夜裡做噩夢被惡狗追趕。
那條死狗跑到我眼前露出獠牙,嘿嘿一笑,臉就變成了周摰。
直到期末考結束,班主任說有件事要公佈。
封閉的教室裡,熱氣蓬蓬。我背脊發涼,想著回去怎麼跟我媽交代。
大不了就跟她一起去礦裡做工。
班主任喊我名字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秦嫣,學校新設定的獎學金,你年級第一,獎金八千塊。」
這不是獎學金,是救命錢。
我不僅有了生活費,我媽也不用為了每個月多幾百塊,冒著得肺病的風險去礦裡做工。
班主任還表揚了周摰。
他的成績從倒數第一到了中游。
同桌說周摰有了喜歡的女生,級花沈若糖。
沈若糖成績穩居年級前十,曾說過不會和比自己成績差的男生好。
周摰的桌子上堆滿了女生送的新年賀卡。
他全都塞進了抽屜裡。
唯有沈若糖給的,他裝進了書包。
他就這樣安生起來,不再搗亂。
偶爾碰到,我不用躲著他,他也不再喊我秦大胖。
哦不對。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高三畢業,他成了學妹口中的冷面校草。
拒絕女生無數,就為等待沈若糖點頭。
畢業後,我與他唯一的交集,是拿畢業證書時。
班主任說周摰媽媽托他給我帶話。
「感謝你們班那個漂亮的小胖妞,一屁股把周摰的任督二脈打通了。」
我撓頭,笑了笑。
他媽媽還挺幽默。
轉過身,周摰正好在辦公室門口。
目光對上,他移開視線,我低下頭。
擦肩而過,從此再也沒見過。
3
這次同學聚會,我本沒打算來。
臨近大四,我要兼職,要找實習,忙得找不著北。
高中同桌提醒我:
「你來見見,以後都是人脈。
「而且這次聚會,是周摰組織的。
「記得不,被你一屁股坐哭的周摰。」
我扶額打斷她:「能不能別提這茬。我去我去我去。」
無人的角落裡,我舉著電話,臊紅了臉。
我後來才明白,為什麼會……硌得慌。
聚會那天,為表不在意,我沒化妝。
特意穿了身洗得發白的運動服,拎著印著某輝超市的帆布袋。
一到現場,果然我最寒酸。
與我相反,周摰逼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搶眼。
肩寬背闊,白襯衫的扣子隨意解開了兩顆。
害得我想到當年那只雞腿,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我一進去,同桌就把我拉到周摰面前。
「周老闆,記得不,秦嫣!」
周圍一陣善意的哄笑。
「秦嫣現在這麼瘦,再也沒法一屁股把周摰坐哭了。」
聽到這句話,周摰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的身體往前傾了傾,蹺起二郎腿。
我渾身發熱,臉紅到脖子根,拼命扇著手掌。
「好熱啊這裡面,我出去透透氣。」
「熱你把外套脫了不就行了。」
同桌眼疾手快,伸手扒拉我的外套。
這件外套是我沒瘦下來的時候買的,套在我身上像個大麻袋。
她一扒拉,衣服輕鬆滑下。
露出我只穿了吊帶的上半身,正對著周摰。
他目光一垂,我身前的春光被他看個精光。
我慌裡慌張將外套套回來。
同桌咋呼個沒完。
「你這不該縮水的地方是一點沒縮啊!
「現在你一屁股往誰身上一坐,也得讓人哭。」
我邊整理帽子,邊偷偷瞄了眼周摰。
他的耳廓通紅。
4
直到周摰開口,我們才知道他有備而來。
「我在雲城開了家科技公司,正在招兵買馬。
「待遇從優,提供食宿,大家有興趣給我發簡歷。」
同桌捅了捅我。
遞給我的手機上,顯示著周摰公司的簡介。
「這不正好跟你的專業對口?」
我犯起難來。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周摰扯上關係。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我在兼職的蓋吧看到過他。
雖然不歧視,但想起來總覺得不舒服。
可我想回雲城。
我媽心疼我上學打工,就偷偷去礦裡做工,得了肺病。
我想回來照顧她,看著她。
雲城是傳統工業城市,這種新興行業的公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還都是不受重視的分部,沒錢途。
周摰公司招聘資訊上的薪資,讓我心跳加速。
晚上,我翻來覆去,又開始做夢。
夢裡,一隻大白狗搖著尾巴朝我奔來,將我撲倒在地。
舔得我直癢癢。
大狗抬起頭,變成了周摰的臉。
醒來時,我渾身發汗。
陰魂不散。
手機忽然來了通陌生電話。
「秦女士,我們是勤舟科技公司,想邀請您下周來面試。」
是周摰的公司。
可我沒投簡歷。
我媽的主治醫生發來消息說下周安排手術。
我對電話那頭說了聲「好」。
反正要回雲城,不如順便去一下。
面試那天,周摰不在。
和科技總監聊得很愉快,不用實習,可以直接入職。
試用期工資不打折。
知道自己優秀。沒想到這麼優秀。
再拒絕就不禮貌了。
但因為我媽手術臨時改時間,我還是推遲了一天入職。
一大早,就在電梯裡碰到了周摰。
我畢恭畢敬地喊了聲「老闆好。」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沒說話。
電梯「叮」的一聲。
門剛拉開一條縫,我就抬起一隻腳。
縫隙裡,門外兩條修長的美腿。
電梯門緩緩打開。
是沈若糖。
她無視我,直接撲到了周摰懷裡。
「周摰哥哥,你昨天開會,不是說今天不來公司嘛。」
「臨時有事。」
我跨出電梯,轉過身。
周摰舉著兩隻手,任憑沈若糖吊在他身上,笑得寵溺。
5
剛到工位,領導就找我去辦公室。
「周總秘書沒到位,你背景好,去頂一段時間。」
「不太好吧——」
「我意思是,沈若糖不介意嗎?」
「沈若——?哦老闆娘啊,她為什麼要介意。
「周總給你那麼好的待遇,你懂點事。」
老闆娘。
合理。
但我心裡悶悶的。
在新工位屁股還沒坐熱。
我罵罵咧咧收拾東西去樓上。
周摰的辦公室外面,有張秘書辦工位。
來都來了,先跟老闆問聲好。
推開門,他正好對著我,被我嚇了一跳。
皺著眉問我為什麼不敲門。
他身後,沈若糖背對著我的方向俯著身,胳膊支在辦公桌上。
這姿勢。
我臉唰地紅了。
「打擾了。」
我後退幾步替他們關上門。
幾秒後,沈若糖出來了,玩味地看了我一眼。
往前走了兩步,揉了揉腰,輕喘一聲。
周摰在裡面喊了聲Ťũ̂ⁱ「進來」,嚇得我一驚。
他靠在辦公椅上,一隻手揉著眉心。
「剛剛是我太大聲了,你別放心上。」
我媽常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我清了清嗓子。
「怎麼會,老闆客氣了,你想罵就罵,想打就打。」
他抬眼,壓住嘴角的笑意。
「打也行?」
「行啊。」
他嘴唇翕動,似笑非笑。
「女孩子,還是要保護好自己。」
「我很會保護自己啊,你也要保護好自己。你忘記我們打架我——」
我為什麼要長嘴?
他閉著眼揮了揮手。
「出去。」
回到工位,我埋頭整理材料。
周摰忽然開門,扔給我一套制服。
「換上,跟我去出差。」
換就換,馬上換。
白襯衫,收腰西裝,包臀裙,黑絲襪。
我的身材,胸和腰的比例極不合理,買衣服很難買。
這身衣服卻如量身定做的一般。
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義正詞嚴地敬了個禮。
從洗手間出來,正好撞見周摰。
他大概有病。
耳朵總紅得滴血。
6
第一次坐飛機,還是頭等艙。
我問周摰:
「下次能不能給我安排經濟艙,把頭等艙的差價折算現金打給我。」
他轉過身,沒理會我。
飛機突然顛簸,我尖叫Ṱŭ̀₌了一聲。
聲音未落,人已經在他懷裡。
他的喉結貼在我耳邊滾動幾下,聲音從我頭頂上方落下來。
「膽小鬼。」
我抬起頭,與他的目光對上。
他眼神迷蒙,緩緩低下頭,眼看就要落在我的唇上。
我吞了口口水,艱難道:「我是有底線的。」
他鬆開手,回到座位上,別過臉去。
我心怦怦跳,手心濡濕。
一直到下飛機,他都沒再看我一眼。
沒辦法,他是老闆,我害怕得罪他。
我幫他拿行李,跟他講笑話。
我還不斷暗示他。
「沈若糖真漂亮,很難找到比她漂亮的了,你說對不對?
「沈若糖嫁給誰,就是誰的福氣。不珍惜的人就該一輩子不舉。」
他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動容。
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很喜歡她?」
「喜歡啊!」
「所以你去那種地方打工?」
「哪種地方?」
「周總!」
對方接機人喊了一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那人舉著接機牌跑過來,劍眉星目,帥氣不輸周摰。
「我叫舒岩,也是雲城一中畢業的。
「按輩分,兩位是我的學弟學妹。」
我甜甜喊了聲「學長好」。
周摰瞪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作為乙方還這麼傲嬌,怎麼簽得下來合同?
他這種富家大少爺,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我繼續對舒岩施展魅力。
「學長,你們公司特別難進,學長一定很優秀。
「這次有機會來我們很榮幸。下次再來,我給你帶家鄉特產。」
周摰的臉越來越黑。
他這是不想做生ƭű₋意了?
7
晚宴結束,一切順利。
回到酒店,我收到周摰的資訊。
乾巴巴三個ťũₙ字:【你過來。】
飛機上的那一幕在我腦中慢鏡頭重播。
現在又讓我去他房間。
狗男人。不去。
【你來,下次出差給你折差價。】
哦。
我想了想,到衛生間把兩件浴袍裹在身上。
又在外面套了件外套。
像顆粽子。
這個鬼樣子總不會讓人浮想聯翩吧。
我在他房間門口剛抬手,門就開了。
他單手撐在牆上,上下打量我,滿是疑惑。
我捂住鼻子。
「阿啾。
「我好像受涼了,怕冷。」
他側身讓我進去。
我抱緊胳膊坐在沙發上,他在廚房搗鼓半天。
端來一碗紅糖薑茶。
「你先喝掉。藥一會兒就送到了。」
看著冒著熱氣的薑茶,我體內一陣躁動。
我乖乖端起茶杯,假裝喝了一口。
我熱。
周摰擰眉看著我。
「乖乖喝完。」
語氣溫和,不容置疑。
我仰頭一口氣喝掉,瞄到他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
我想起來正事,問他:「你找我幹嗎?」
他垂了垂眼。
「今天在飛機上,是我太唐突了。我不該……」
「沒事。以後時刻謹記,你是我老闆,我是你下屬。」
我舉起三根手指頭。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除了升職加薪,我什麼都不圖。」
他抿緊了唇,咬得嘴唇青紫,眼神中透著懊喪。
狗男人,羞愧難當吧。
我站起身。
「那我走了。舒學長喊我去擼串,你去不去?」
「你不是不舒服嗎?」
「我——這薑茶真不錯,我感覺好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我邁腿就走,他長長的胳膊一伸,拽住我的衣領。
將我按進椅子,又把電腦摔在我眼前。
「既然好了,留下來寫企劃書。」
8
誰信。淩晨從老闆房裡出來,是寫了一夜企劃書。
當個義正詞嚴的打工人註定要付出更多。
好消息是,公司給我回程定了經濟艙。
謝天謝地。
坐在老闆身邊,總不得勁。
我剛坐下,身邊一道熟悉的身影俯下,折騰半天,才把自己塞進座位裡。
「給我訂錯票了。」
周摰怒氣大到要把飛機拆了。
我安慰他:「問問空姐有沒有空位,加錢能升艙。」
我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歪頭閉眼打呼嚕。
頭都快垂到我肩上了。
我挺直身體,在肩上墊了條毯子,勉強撐住他下巴。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睡著了。
醒來時,他整個人斜斜杵在座位裡,翻著本雜誌。
我靠在他肩上。
口水濡濕了他的衣服……
一下飛機,他腳步極快。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求他。
「你把衣服脫了,我帶回去洗乾淨還給你。
「真的太抱歉了,我平時不這樣的。
「都怪你,昨晚被你弄得太累了。」
他猛然頓住步子。
害我滑溜出去好幾米遠又折回來。
他嘴角向下,抿得很緊,過了好幾秒才開口。
「這麼容易就累,以後怎麼辦。」
救命。
才上幾天班,我怎麼在老闆面前喊累?
「我不累,我以前上學打三份工。我很耐造的!」
他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往前走,餘音在我耳邊盤旋。
「耐造就好。」
9
出完差回來,請了半天假陪我媽手術。
路過男科門口,瞟到虛掩的門內一個熟悉的身影。
奇怪。
我往Ṫű̂⁽回退了幾步,假裝不經意地站在門口看化驗單。
「男人好面子,他死都不肯來,我爸媽都急死了。」
「你是說,有可能被當年一屁股坐他身上那女孩傷到了?」
「現在追究這件事可太難了,沒有任何證據。
「我想辦法勸他來面診,謝謝你啊醫生。」
聽見裡面挪椅子的聲音,我溜得飛快。
沈若糖的意思是,周摰那方面有問題。
他有問題,是因為當年被我坐壞了。
我當年 165cm 的身高,足足有 160 斤。
想到他的兩行淚和通紅的臉……
「你怎麼在這兒?」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怎麼在這兒?!」
抬起頭,我和周摰大眼瞪小眼。
「我去給我媽取藥。」
「我來找人。」
我們同時脫口而出。
我按了按心口,拔腿就跑,邊跑邊喊:
「那你先忙我先走了我媽著急。」
他要是沒結婚,大不了我眼一閉,對他負責。
可他結婚了。
沈若糖的語氣只有擔心,沒有嫌棄。
她是個好女人。
可她說想追責。
周摰把我招進公司,還假裝勾引我。
難道是想等我自己承認,好收集證據毀我?
可以理解,畢竟我毀了他。
腦子亂糟糟,身子輕飄飄。
我不知道怎麼走回的病房。
路過我媽主刀醫生的辦公室,正好看到周摰出來。
我趕忙進去問了一嘴。
「你老闆很照顧你啊。為了你媽媽的手術,昨天打了電話,今天還親自來打招呼。」
我走出去的時候,腿有點軟。
他這是……想用我媽威脅我?
10
手術完,我把我媽安排在了醫院附近的賓館。
公共場合,都是監控,安全係數高。
走出賓館,對面的五星級豪華酒店門口轉進去兩個熟悉的人影。
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腰上。
「明明不行,還開房,玩得挺花。」
我回到公司,在工位上托著腮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呢?」
「老闆,你回來了?」
我想得到太入神,沒注意到周摰的腳步聲。
我瞄了眼手機。
距離我看到他們走進去,還沒到半個小時。
「還挺快。」
「什麼挺快?」
「你挺快啊。」
「現在不行了,不如年輕那會兒的手速。」
他伸了個懶腰,搓搓手指頭,解開領口的襯衫扣子。
「累死了。我眯一會兒,誰都不許進來。」
「哦。」
他一進去,公司小群就炸開了鍋。
【沒想到周老闆還愛打遊戲。】
【又菜又愛玩,還挽尊說年輕時手速快。】
【他很接地氣的,上次出差讓我給他訂經濟艙。】
我有點蒙。最近腦子不夠用。
經濟艙不是訂錯,他就是想陪我?
他剛說的是打遊戲?
那沈若糖……
我推開辦公室的門。
「周老闆,我有事必須——」
他背對著我緩緩轉過身。
陽光正好斜斜灑在他身上。
小麥色的皮膚泛著迷人光澤。
窄腰寬背,結實的肌肉曲線一路延伸至腹部,被一根黑色皮帶Ŧū́ₘ打斷。
他拿起衣架上的一件 T 恤套上。
「怎麼又不敲門?」
「我——」
口水卡在了喉嚨裡,我話沒說完,乾咳兩聲。
「你過來。」
他的聲音好像有種魔力,我抬起腳不自覺就往前走。
「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他的氣息從頭頂上方傳來,有些急促。
我低頭看著他的腳和我的腳,面對面,如果沒穿鞋,就觸碰到一起了。
我屏住呼吸,還是忍不住喘得厲害。
「對不起。」
「你確實該說對不起。」
他的呼吸漸漸急促。
我看著鞋的視線收回。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
11
「周摰哥哥!」
沈若糖的聲音比人先到。
周摰迅速閃回辦公桌後,坐在椅子上。
胳膊支在桌面上撐住下巴。
抬起眼皮,看蹬著高跟鞋一步步走近的沈若糖。
「上次你給我的膏藥很好用,我腰不痛了。
「你臉好紅。太陽這麼曬,也不曉得拉窗簾。」
我趕緊退出去,替他們關上門。
真會演。兩個人都會。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恨不得把它剁了。
這下怎麼說得清。
我要是把沈若糖的事告訴他,他肯定以為我不擇手段侮蔑她。
我為什麼當時不拍照?
死手,該動的時候不動!
沈若糖走出來的時候,朝我笑了笑。
「你有空到我家去吃飯呀,我老公老跟我提起你。」
想到剛才的一切,我突然羞憤難當。
她有什麼錯?她只不過是一個被騙的女人。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不如就今天吧?」
她噎了噎。
「今天倒也不是不行,我讓家裡多準備幾道菜。」
周摰一直在辦公室裡面看著。
目送沈若糖離開,他又喊了聲「進來」。
這兩個字聽得我耳朵起繭子。
「剛剛是我太衝動了。
「可是你也不能騙人啊,你明明就行,非要說自己不行。」
他倒一臉淡然,看著窗外。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
「我也強迫自己跟別人嘗試過,但都不行。
「只有想著你的時候,我才能專注。
「你對我也是有感覺的對嗎?」
第一次覺得聽不懂中文。
這是人話?
我恨不得沖上去給他一巴掌。
卻礙於身份,只能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真摯的假笑。
「老闆娘說晚上請我去你家吃飯,您能載我一起麼?」
12
既然他們夫妻倆各玩各的,我不如找沈若糖攤牌。
讓她知道周摰背著她玩得花,她就不會想著幫周摰追責了吧。
我瞎想著,車子拐了個彎。
真大。周家真大。
跨進門,沈若糖挽著個男人上前迎接。
「老……老班?」
他肯定是沈若糖的老爸。
難怪當年他在學校敢揍周摰。
沈若糖的臉上一抹緋紅。
「按理說,你得喊我一聲師母。
「我一直沒好意思告訴你,也不讓周摰告訴你,怕你笑話。
「他是辭職了之後才追我的,不是師生戀。」
一串話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想想也合理。
老班教我們的時候大學畢業沒幾年,比我們大不了幾歲。
聽說教完我們這屆,他就辭職下海經商了。
而且遇到貴人,生意越做越大。
原來是這位。
「那大家為什麼喊你老闆娘啊?」
「我和你老班是大股東,我當然是老闆娘囉。」
這時一個打扮溫婉的女人走上前。
「你就是秦嫣吧?我就知道這小子喜歡你。
「不然他會拿出Ťṻ⁹所有的壓歲錢,讓我成立獎學金?
「高一那會兒,他房間裡一打資料,這麼厚,都是關於你的。」
「媽——」
周摰無奈地搖搖頭。
「你把我說得跟變態跟蹤狂似的。」
「周摰哥哥,阿姨是怕你悶葫蘆,只做不說。」
從他們的對話裡,我拼湊出了沈若糖和周摰的關係。
異母同父的兄妹。
沈若糖從小跟她生母過,隨生母姓。
初三時她生母去世,她才被周家接回來。
周摰媽媽和周摰都對她極為寵愛。
見我出神不說話,周摰問我怎麼了。
我眼眶紅紅,明白了一件事。
「我媽媽生病,一直約不上好的專家,後來忽然就約上了。
「是你,對嗎?」
13
他說他很抱歉。
「一直在關注你家的情況,卻沒注意到阿姨後來又去礦上。
「病理結果出來那天,我才松了口氣,幸好不是惡性的。
「那天你為了一個雞腿大哭的樣子,好傷心。
「我不信,一年才吃一次雞腿?裝可憐。」
因此,他查了我所有的資訊。
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差點凍死在垃圾桶裡。
被啞巴女人撿回家養大。
不僅長大,還長得胖乎乎,看上去沒心沒肺。
啞巴女人沒什麼本事,只能去山那頭的礦裡幹雜活。
可因為只有一隻胳膊,賺的工錢也只有別人的一半。
於是我一年到頭只吃最便宜的素菜配白米飯,加勺豬油。
買那個雞腿,是因為我撿到了五塊錢。
三塊錢買個雞腿,還有兩塊錢留著吃頓飯。
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鼻音。
「我把壓歲錢拿出來,讓我媽設個獎學金。
「她的條件是我必須認真學習考大學。
「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挺混帳的。」
我拍了他一把,吸了吸鼻子。
「這麼說,要感謝我啦?」
大家都聽得又哭又笑的。
周摰媽媽岔開話題。
「今天這頓太匆忙,爸爸和爺爺去出差了。
「等他們回來,我們再正式吃一頓,把你媽媽邀請過來。」
他們每個人都給我夾菜。
我從來沒有吃得這麼飽,這麼全身熱乎乎過。
吃完飯,到天臺吹風,周摰問我要不要留下來住。
我臉頰發燙。
「會不會太快了。」
他惡劣地笑了笑。
「不試試怎麼知道快不快。」
「我不是——」
一個吻輕輕柔柔落下來。
我伸手攬住他的腰。
貼得緊。
硌得慌。
我是說皮帶。
14
一陣冷風,吹得我猛然清醒。
「那你說強迫自己嘗試過,是什麼意思?」
我推開他,手有些顫抖。
他這種公子哥,談過女朋友不奇怪。
可我心裡依然不是滋味。
生出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被你一屁股坐過之後,我就起不來了。」
他攤手, 一副要我負責的樣子。
死風,吹得我臉上發燙。
「那大不了柏拉圖。」
「你想得美,我還沒打呢。你喜歡打哪裡, 什麼力道……」
唔——
怎麼什麼顏色的迴旋鏢都有啊!
……
他面色恢復正經。
他擔心了一整個高中,畢業後偷偷去看了男科和心理醫生。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心理障礙。
頹廢了一段時間, 他到處找女孩帶回家。
每次對方躍躍欲試, 衣服還沒脫, 他就難受得不行。
把人直接推到門外。
這麼幹的次數多了, 謠言也就多了。
謠言傳到他媽媽和沈若糖的耳朵裡。
他無能,他是蓋子。
把他媽急得夠嗆。
急到沈若糖這個當妹妹的都擔心他媽媽的身體, 顧不上避嫌。
幫周摰到處約專家, 聽意見, 勸他治療。
可他自己卻放棄了。
因為他發現,只要認真想著我,就可以。
我臊紅了臉。
「我才不信!」
「不信?那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你就知道了行不行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環在他的腰間。
我耳朵貼近,聽見他的心跳撲通撲通。
我羞澀地說:「那我們去睡覺吧。」
二十多歲, 正是想睡覺的年紀。
15
「秦嫣姐姐, 你就將就睡這間。被子都是新換的,很乾淨。」
我「嗯」了一聲。
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你高中的時候,為什麼給周摰送賀卡?」
她眨眨眼,俏皮地伸了個懶腰。
「煩那些追我的男生,故意讓他們以為我喜歡哥哥。」
我正要關門, 她轉身又打開了話匣子。
「你知不知道,你大學那個特別獎學金, 也是哥哥資助的。
「你打工的地方, 他都托家裡關係打過招呼,親自去過, 就怕別人欺負你。
「依我看,他老早就偷偷愛上你了。愛的最高境界是心疼嘛。」
送走沈若糖,我躺在床上思緒亂飛。
高一時, 學校突然多設立一項獎學金。
高中畢業後,聽說出資人撤資,獎項沒了。
人生中第一次, 我感到幸運。
大一時, 學校多了專門針對我們專業的獎學金。
我開始相信,我的餘生一定都是好運氣。
我起早貪黑,每次都考年級第一, 能拿一萬五千塊。
覆蓋掉每學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還能多出來一部分寄給我媽。
沒有了高考壓力, 不用再吃素菜配豬油。
我才慢慢瘦了下來。
越想越開心,腦袋好清醒。
索性打開手機處理工作。
看著公司名稱,我心裡一驚,如遭雷擊。
我怎麼這麼遲鈍。
16
【勤舟】。
【秦周】。
他早就把我當成很重要的一部分了。
我起身悄悄摸進了周摰房間。
他對著檯燈, 俯著身子, 過於專注。
沒聽見我走近他的聲音。
湊近一看,他在畫圖。
是一枚戒指。
他抬頭看我,眼睛裡有亮閃閃的光芒。
語氣有些無奈。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被你看到了。」
我環住他的脖頸。
「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我低頭吻他。
他的呼吸逐漸粗重,熱熱的掌心按住我的手。
「你確定嗎,我怕你……」
「我才不怕。我餘生都是好運氣。」
「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