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我都會和同班的校草一起穿越到十年後。
我怎麼都想不到,十年後的我們已結為夫妻,而且還生了個小寶寶!
所以一看到他躺在我枕邊,我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1
有件事,說出來沒有任何人相信我,都以為我色迷心竅了。
以至於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事情的起初,是某天晚上,我穿越到了十年後。
我叫伊幻幻,剛滿 18 歲,是名學生。
十年後的我住著高檔公寓,用著各款奢侈品名牌,已婚,有個一歲的孩子。
孩子的爸爸是我的後桌兼我校校草,蘇嶼。
我對蘇嶼垂涎已久,夢到他沒什麼奇怪的。
所以一看見他躺在我枕邊,我色從心頭起,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蘇嶼被我弄醒了,他驚恐地睜大眼睛,看清我的臉,又露出坦然接受的神情。
然後一個反撲,比我還兇猛!
早上 7 點,鬧鐘把我叫醒。
我怔怔地坐起來,好半天沒回過神。
這個夢太真實了,連餘留在身體上的感覺都帶了過來。
我又害臊又抓狂。
我可是個清純少女啊!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簡直瘋了!
2
來到學校,我踩著預備鈴邁進教室,第一眼先看向倒數第一排蘇嶼的座位。
同學們都到齊了,只有我和蘇嶼一前一後的位置空著。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學,什麼都和往日一樣。
我混混沌沌地坐下來,把書包塞進抽屜裡。
同桌潞安扶了扶眼鏡,腦袋勾過來問我:「幻幻,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她雖然有著七八百度的近視,但眼神總是很尖,連我們的班主任懷男懷女都能看出來。
我大驚失色,幾乎是喊出來的:「我什麼都沒幹!」
前後左右的同學都朝我看了看。
我趕緊捂住嘴。
潞安表情懷疑,「我不過隨口問一句,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
腳步聲從教室前門傳來,我有預感般地抬頭望去。
然後,和蘇嶼四目相對。
蘇嶼是我們學校長得最好看的男生。
他不光長得好,學習還名列前茅,喜歡他的女ťű̂⁴生數不勝數。
發現他也在看我,我倉皇地低頭假裝翻閱課本。
3
蘇嶼從我身邊走過,帶動空氣,在過道留下他專屬的清新好聞的氣味。
和他前後桌的這大半年,我對這個味道很熟悉。
不知道是他家洗衣液的味道,還是他衣櫃裡的香氛留在了他衣服上。
這股香味非常淡,乾淨清冽,但每聞一次就身心舒暢。
我以前問過潞安有沒有聞到過,潞安卻說什麼味道都沒有。
她說我喜歡蘇嶼喜歡到入魔了,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經歷了昨晚的夢,我有點相信她的話了。
太喜歡一個人,真的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吧。
我雖這麼喜歡蘇嶼,但在學校一次都沒和他說過話。
我和班上所有人都說話,唯獨除了他。
蘇嶼也沒主動找過我說話。
正這麼想著,突然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後背。
我渾身像過了電一樣,一秒坐直,上半身繃得直挺挺,然後僵硬地轉過身。
蘇嶼趴在桌子上,戳我的那只手搭在桌沿,他眼睛從下往上看著我,哀求地說:「幻幻,作業借我抄一下。」
他的同桌立即大驚小怪起來,「不是吧!蘇學神,你還抄作業?」
蘇嶼懶懶地回他:「昨天睡得早,沒寫。」
他這話點醒了我,頓時我也顧不得緊張害羞了ẗũ̂ₛ。
因為,我也沒寫。
我說完,蘇嶼和我一起沉默了一會兒。
同桌發出一連串大笑,幸災樂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剛好上課鈴響起,以嚴苛出名的歷史老師踏上講臺,指示課代表把昨天的作業收上來。
事到如今,我和蘇嶼只得到教室外罰站了。
4
蘇嶼比我高很多,我們並排站著,我的額頭僅到達他肩膀。
他站得不是很直,姿勢隨意散漫。
而我戰戰兢兢,偷偷往一旁挪動腳步,不想和他貼太近。
在昨晚的那個夢裡,就是身旁這具身體,山一樣地壓著我。
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重量,他看起來瘦,哪想到居然那麼重。
即便已經過去了一夜,一接近他,我身上不由自主地做出條件反射。
我的耳朵啊,熱得就跟被火燒著一樣,但我連抬起手抓一抓的動作都拘謹得不敢做。
蘇嶼側過臉看著我,過了會兒突然問我:「你很怕我?」
我應激般抬起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啊?我沒有啊。」
「既然沒有,離我那麼遠幹什麼?」
我才注意到我和他的距離,從一開始的一拳Ṭű̂⁷,默默發展到了可以站下一個人。
蘇嶼淡淡看回前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我不言不語,只好往他那邊挪了挪。
風穿林梢,走廊外柳條抽新,春意萌動。
我心中暗自期待起,今晚再度夢見他。
5
放學回到家,我趕早寫完了作業,端端正正地在床上躺好。
沒一會兒困意就上來了,不知又過了多久,再睜開眼時,我果然又進入了昨晚和蘇嶼一起的夢境。
和上次一樣,蘇嶼依然睡在我旁邊。
這次我有空暇好好看看他,我發覺這個蘇嶼和我日日面對的蘇嶼是有些差別的。
他的臉龐上,清秀消減一些,成熟和英俊取而代之。
還有他睡衣下的手臂,光看輪廓就是強壯有力,已然褪去了少年的清瘦。
很明顯,這時的蘇嶼年長了好幾歲,我猜應該在 26 歲以上。
我放輕動作坐起來,目光掃了一遍這間臥室,最後轉身看向床頭。
上面居然掛著我和蘇嶼的結婚照。
照片上的我和他身穿婚紗西服,感情很深地依靠在一起,笑容都很發自內心。
我的心窩甜甜蜜蜜,心說這夢還挺會安排的,把我們成年後的模樣都構造出來了。
我端詳著照片上我以後的樣子,那時的我,氣質肉眼可見地自信了很多,也漂亮明麗了很多。
以後我真的就是這個樣子嗎?
我摸摸自己的臉,想起同樣關心的部位,雙手伸下去,托了托我的胸。
呵!果然大了不少!
我滿足地露出笑容,一轉頭才發現原來蘇嶼早就醒了。
他單手支著腦袋,淡笑著問我:「幻幻,你在做什麼?」
6
我像碰到燙山芋一樣迅速撒開手。
要是在現實,我肯定想一頭撞死。
但現在可是在我的夢裡,我想幹什麼都可以,無須顧及以往最為看重的蘇嶼的想法,更不用承擔後果。
想清楚後,我沖他笑了一下,開開心心地躺回被窩裡,枕上他的枕頭,摟住他的腰,和他貼在一起。
這是我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
我軟著嗓子對蘇嶼說:「老公,你醒了?」
蘇嶼挑了挑眉梢,默默抓住被子,然後猛地一把拽起,把我和他都蒙了起來。
繼續做上回做的事。
……
我腦袋從被子下探出來,大口呼吸。
蘇嶼的腦袋埋在我脖子上,叫了聲幻幻。
我打了個激靈,想到白天他找我要作業時叫的那聲幻幻。
同窗這麼久,我倆第一次交流就是在第一次入夢後的早上,他連我的姓都省略了。
我喜歡他叫我幻幻。
比任何一人叫起來都好聽。
我更加情難自已,抱住蘇嶼的肩輕聲說:「蘇嶼,你以後都這麼叫我吧。」
他身體力行地當場答應我的要求。
7
夢境不知不覺地結束,我又是在早上七點準時醒來。
洗漱的時候,我看著鏡子裡自己的模樣。
怪不得昨天潞安問我是不是幹了什麼,瞧這一臉的潮紅,雙目含水,一看就是被好好疼愛了一場。
我愣了一下。
被、被什麼?
救命!我為什麼要把霸總文裡的形容代入自己!
不過那可比看一百篇霸總小說都要刺激真實。
今天到學校來得早了些,我剛進校門就聽到後面有人叫我的名字。
「幻幻。」
我的心跳好像都停滯了一秒,轉身,果然看到蘇嶼正朝我走來。
明明都是一樣的普通校服,穿在他身上,比那些明星藝人們的高級定制都要好看。
他又叫我幻幻了。
昨晚夢裡說過的話成真了?
我的膽子很小,性格靦腆又容易害羞。
這會兒校園裡學生很多,他這樣叫我,又單獨和我走在一起,讓我迎來了不少打量。
「吃早飯了嗎?」蘇嶼問我。
我連看他都不敢,埋頭往前走著。
對他的問題,先下意識地搖搖頭,又連忙點點頭。
很快,我面前就遞過來一盒牛奶,連吸管都插好了。
我慢騰騰地接過,對他說謝謝。
牛奶盒就那麼大點兒,我手指不免要碰到他,指腹輕輕擦過他堅硬的關節,我指尖不爭氣地顫了顫Ţũ̂¹,臉上騰地一下像著了火。
怕被他嘲笑,我匆忙觀察了下他的表情。
蘇嶼風度翩翩,明明什麼都盡收眼底,卻沒有點出來。
我的疑惑沒有緣由,像雨後的小草一樣毫無預兆地探出頭。
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還有啊,我們一直都沒打過交道,他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8
蘇嶼突然的改變我尚未琢磨清楚,到晚上時,我又一次做了這個夢。
這次我留意看了眼床尾牆上的鐘錶,睜眼的時候,剛好十點整。
十點入夢,早上七點回歸現實,這應該就是規律了。
這次我和蘇嶼幾乎是同時醒的,
蘇嶼枕著自己的手背,側躺著靜靜看著我,眼中帶有喜愛的光。
都把我給看害羞了。
我把半張臉埋進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緊張地移向別處。
接下來又要做什麼,也已經有規律了。
被子窸窸窣窣地響,我心頭的鼓點密密麻麻地敲。
其實和喜歡的人這樣,我承認是挺美好的,只是經歷了前兩晚,我有點怕了他。
可以推掉嗎?
說來這是我的夢,肯定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
於是我施法一樣並著手指在蘇嶼面前晃了晃,「定!」
蘇嶼蒙了一下,抓住我的手,一開口嗓音又沉又啞,「幻幻乖,我們像前兩次一樣……」
他竟然還提前兩次!
我身上泛起高溫,覺得可能拒絕不了他了。
就在這時,我敏感地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嬰兒啼哭聲,嗚哇嗚哇,小貓叫似的。
我立刻叫停蘇嶼,問他:「你有沒有聽到小孩兒哭?」
蘇嶼仔細聽了聽,看著我,微微變了臉色說:「還真有。」
9
我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走出臥室。
蘇嶼也跟在我身後出來了。
我在夢裡可一點都沒虧待自己,住的是一套高檔的大平層。
但就是因為房子太大了,反倒不好尋找哭聲的根源。
我和蘇嶼無頭蒼蠅似的找了好幾間屋子,直到蘇嶼停在一個房間門口,打開房門,十分不可置信地對我說:「幻幻,你看這是什麼……」
一進去就看見滿牆的嬰兒藍色,屋子裡堆著各種玩具,牆邊放著一張嬰兒床。
哭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我和蘇嶼互相看了看,放輕腳步走向床邊。
其實已做好了準備,但低下頭看到床裡寶寶的那一刻,我和蘇嶼雙雙倒吸了一口氣。
裡面的小寶寶白生生胖乎乎的,烏潤的眼睛像兩顆黑葡萄,蹬著小手小腿哇哇哭。
看到我們來了,他一抽一抽地停下哭泣,朝我伸來雙手,含糊不清地叫了聲 mama。
我的心臟霎時像被揉成一團,一下高高捧起,一下又飄飄落進一團軟棉花裡。
天呐。
他居然叫我媽媽耶。
10
看來我的夢境正在一點點擴大規模,連我和蘇嶼的孩子都加進來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他,這一團軟乎乎的小東西抱起來卻格外踏實有分量,趴在我肩頭吮吸自己的大拇指。
蘇嶼也是被萌到一臉血,眼睛一刻都沒從寶寶身上移開過。
「是不是餓了?」
他比我先注意到這個問題,我覺得看起來也像,他就去沖奶粉了。
沖好回來,還知道先擠出來一點在手背上試試溫。
寶寶果真餓了,一把抱住奶瓶咕咚咕咚地吞咽起來,邊喝還邊發出愜意的吭吭聲。
我抱著他,愛不釋手地不想放下。
一旁蘇嶼興許看得眼饞了,忍不住說:「讓我也抱抱吧。」
生出這麼可愛的寶寶也有他一份功勞,我雖不舍,但還是讓給他了。
蘇嶼抱娃的姿勢非常笨拙,抱緊了怕寶寶痛,抱松了又怕摔下來,很是滑稽。
我笑道:「這不是你的寶寶嗎?你怎麼跟第一次見到似的。」
蘇嶼尷尬地舔了下嘴唇,在我的協助下終於找對姿勢了。
寶寶好乖,喝完奶不哭不鬧,躺在墊子上抓自己的腳腳玩。
他脖子上戴著一個軟包做的長命鎖,上面金線繡了他的名字——蘇清羽。
我翻過長命鎖的背面,看到了一行詩。
我語速緩緩地念出來:「三清羽童來何遲,十二玉樓蝴蝶飛。」
「這句詩就是寶寶名字的來源吧。」蘇嶼說。
我點點頭說是的,「很好聽。」
這一晚我倆什麼都沒幹,光顧守著小清羽了。
就算他後來睡著了,我們也不捨得把他放回嬰兒房,圍繞這個小人兒討論了一整晚。
所以當早上七點,再次被鬧鐘叫醒,睜開眼的同時,鋪天蓋地的困意也朝我席捲而來。
11
從早上第一節課開始,我就昏昏欲睡,幾個課間全趴在桌上補覺。
這也太奇怪了,怎麼在夢裡熬了夜,醒了也跟一整晚沒睡似的。
好不容易撐到放學,潞安把我叫醒,納悶地說你今天怎麼這麼能睡。
我直起背迷茫地揉眼睛,聽見蘇嶼的同桌也在叫他:「喂喂!下課了,起床了。」
我忍不住向後看去,正和緩緩坐起來的蘇嶼打了個照面。
蘇嶼和我都是滿臉的困倦,我看到他眼睛裡像蒙了兩片薄霧,對上我,又顯出淺淺笑意。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記得昨晚的夢裡也是同樣的距離。
中間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這一來,我就突然發現,夢裡的那個寶寶和他還真挺像的。
「你倆有情況啊。」蘇嶼同桌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壞笑著說,「昨晚一塊兒熬夜了?」
我眼睛閃躲起來,飛速轉過身不再看他們,然後又聽蘇嶼拿書本摔了同桌一下,不冷不熱地說了聲「滾啊你」。
蘇嶼最近的反常出現得有點多了。
種種巧合,讓我萌生出一個極其玄乎的想法。
12
晚上回去後,我在網上搜索「兩個人會做一樣的夢嗎」這個問題。
看完各種科學研究甚至周公解夢,我最終決定相信點贊量最高的一個回答——
「可能性為零。」
這麼說,近日蘇嶼的種種跡象都是我腦補太多了。
我最近頻繁做夢,所以才導致白天也精神恍惚。
他對我親近,其實只是把我當作一個普通同學而已。
況且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人一向都很好。
想明白後,我心情變得煩躁起來。
突然覺得自己好猥瑣。
如果蘇嶼知道他在我夢裡被我這樣那樣,現實裡還揣測他,一定會把我當成變態敬而遠之的吧。
他永遠都是我伸手都摸不到的星星月亮,做這種無意義的夢又如何,不過就是個自娛自樂的心理慰藉。
我不想再走進那個虛假的夢境了,否則回到現實,巨大的落差會帶給我空虛失落。
所以今晚,我不打算睡覺了。
一直到快十點我都沒上床,強撐著精神坐在寫字臺前玩手機。
時間跳到 21:59 分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認為只要熬過了這個整點就不會再做那個夢。
但我錯了。
這件事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59 分一過,我的眼皮就跟被強力膠黏上了一樣,死活睜不開,腦子裡像鑽進了一條瞌睡蟲,把裡面攪動得亂七八糟,什麼都不能想了。
我強撐的毅力,最終成了這股力量的手下敗將。
13
好似並沒有過去多長時間,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我還是坐在桌前,手裡依然拿著手機。
我很驚訝,難道這回真的沒做夢了?
但當我抬起頭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又錯了。
我還是來到了那間熟悉的臥室,只是我現在坐在梳粧檯前,面前的鏡子照出我完全蛻變成女人的模樣。
鏡中的我衣著整齊,精心做了妝發。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化妝後的模樣,說實話,有點被自己美到。
性格原因,我一直都很不自信。
即便潞安早在我耳邊對我的外貌讚揚了無數次,我也只認為她是同桌眼裡出西施,從沒覺得自己好看過。
可是稍微打扮一下,真的可以誒。
尤其到了這個年紀,渾身上下多出一股女人味,這讓內膽還是個黃毛丫頭的我,對這個姐姐型的自己看入迷了。
聽到臥室門打開的聲音,我轉頭看向門口。
蘇嶼穿著一身睡衣,手放在門把手上推開門,看到我,他猝然愣了一下。
那反應竟然像不好意思了一樣,摸了摸鼻子沉默幾秒,然後才想起正事問我:「幻幻,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對啊,這穿戴整齊要準備去哪兒?我自己更是一頭霧水。
這時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消息,點開看到竟是潞安發來的,她問我:「幻幻,你怎麼還沒到?我等你好久了!」
我把聊天消息往上翻,看到我們約好今晚去一個酒吧,她已經把位置發給我了。
我實在驚奇,現在居然連潞安都加進來了!
14
我如實告訴蘇嶼,我和潞安約了去酒吧。
我很好奇接下來的夢境走向,也想去看看十年後的潞安。
蘇嶼好像不太想我出去,但也沒反對。
我穿高跟鞋走路很不適應,路過蘇嶼身旁時崴了下腳,他眼明手快地扶了我一把。
我抓住他的小臂,只覺得手下的觸感硬邦邦的,讓人感到很有力量和安全感。
和我的蛻變一樣,這時的蘇嶼也已經是個實打實的男人了。
我剛才匆忙打量了下他的樣子,卻又覺得,他的眼神還和白天時我那個後桌蘇嶼一樣。
我低聲說了句謝謝,蘇嶼頓了一下,對我說:「幻幻,我是你老公,不用對我說謝。」
我心怦怦地看向他,只覺得心臟上印滿了他這句話中的每一個字和標點符號。
15
今晚家中多出來一名住家保姆,有她照顧小清羽我很放心。
我來到和潞安約定的地方,這是一間人不算很多的清吧。
第一眼看到她我都沒認出來,潞安摘下了標誌性的眼鏡,個頭也竄了一躥,搖身一變成了個大美女。
見面後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麼樣,還是要和你老公離婚嗎?」
我以為她在開玩笑,但不免產生疑惑,擰著眉問:「離婚?和蘇嶼?」
我怎麼捨得啊。
潞安說:「你不是說他出軌了嗎?」
我像被當頭一棒砸下來,短暫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這種嚴肅的事潞安可不會跟我開玩笑,我連忙追問:「他出軌?和誰?」
潞安不解地說:「和樊穎然啊,不還是你告訴我的,你失憶啦?」
我緘默下來,一時間,手腳都變得冰涼。
16
這是在夢裡,我很清楚。
可惜它早已和現實一樣真實難分,歡愉和痛苦都體會得格外清晰,所以這一刻,我心口痛得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了。
多日來夢裡反復見面,我已經代入了這個角色,猛地一下,血淋淋的事實像刀子一樣插在一腔柔情的心窩裡,比經歷了什麼都要難受。
如果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倒不必這麼難以接受。
我用力掐了把自己,想現在就醒過來。
但沒有用,直到疼得淚花都激出來了,我還安安穩穩地處於這個夢之中。
潞安看我這樣,不敢再說話了。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坐到對面跟我們搭訕。
潞安在花費口舌打發他離開,我心神不寧地端起手邊的一杯酒喝了幾口,很快酒杯就見了底,小夥兒連忙又給我滿上。
我才知道原來這杯酒是他倒給我的。
就算沒來過酒吧,我也知道不能在這兒隨便喝別人給的東西。
擔心剛才下肚的那杯不乾淨,我匆忙拉上潞安跟她說該走了。
對面的青年也緊跟著站起來,「哎?美女別走啊!」邊說邊朝我伸來爪子。
一道身影和我擦肩而過,擋在我前面抓住了小夥的那只手。
小夥變了臉色,卻根本動不了,惱羞成怒地說:「誰啊你?管什麼閒事!」
「我是她老公。」
17
我呆呆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蘇嶼,他穿了一身的黑衣,棒球帽的帽檐遮蓋上半張臉,眼神顯得晦暗不明。
「滾。」
他撒開小夥的手,小夥兒半句話不敢說,揉著手腕急忙離開了。
蘇嶼轉身從潞安手裡接過我,語氣冷冰冰地,「人我帶走了,以後不要再約她來這種地方。」
潞安被他嚇得狀若鵪鶉,連連點頭保證再也不會了。
走出酒吧沒多久,我身體就已出現更多不良反應,在車裡就難耐地扯開了衣領。
那杯酒真的有問題。
蘇嶼是跟著我來的,他一定親眼看見我喝下去了,也察覺出了我的異常。
但他沉默地開著車,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他好像生氣了……
18
生氣就生氣,我已自顧不暇,同時,滿腦子都是從潞安那兒得到的訊息。
我渾身上下火熱得像塊燒紅的炭,心卻像冰封的寒冬。
回到家時,保姆已經帶著寶寶睡下了。
我搖搖晃晃地走進臥室,蘇嶼突然一把把我摁到床上,我回頭看他,他已經褪去了外套,摘下帽子隨手扔到一旁。
我被他眼神盯得發怵,問他要幹什麼。
蘇嶼面無表情地說:「我的地方,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那杯酒的藥效太大了,還有他報復心的加持下,我根本來不及糾結別的事情了。
快七點的時候,我期盼地望向鐘錶,靜等秒針歸零。
最後一秒來臨時,我緊緊閉上眼睛。
耳側的喘息像被風吹散般淡去,重新掀開眼皮,我看到了我房間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燈。
我大汗淋漓地蘇醒,坐起來大口大口喘氣。
天終於亮了,夢又消失了。
我緊緊捂住發燙的臉,過了好久才緩過勁。
19
這一次夢醒後,我沒有留給自己任何回味的空間。
沒有害羞,沒有甜蜜,沒有期待。
有的只是滿心滿肺的憤然。
明知是夢,可我還是控制不住地生氣。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某人整日一副陽光帥氣招人愛的模樣,背地裡竟然和那些臭男人一樣出軌。
也就今天是週末,不然要是在學校,我肯定要好好翻他幾個白眼。
下午,潞安給我打電話,說她有兩張音樂會的票,讓我陪她去聽。
音樂會開場前țū́₊,我把那幾個夢打了碼給潞安簡單複述了一遍,我急需傾訴,希望她能幫我分析到底什麼原因才會不斷地做這種夢。
我說,我真的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總覺得那是真的。
潞安淡定地說:「一個夢而已,你怎麼這麼當真?都是你對蘇嶼色迷心竅了,所以才會夢見和他在一起。」
「好吧……」
20
開場時,鋼琴演奏家拖著長裙登臺,我驚訝地看到那竟然是樊穎然。
樊穎然是我和蘇嶼的同班同學,是我這個暗戀之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我對蘇嶼的暗戀藏著掖著,不見天光,像石頭縫裡的苔蘚。
而她正相反,她喜歡蘇嶼,喜歡得光明正大昭然若揭,就像頭頂熱烈的豔陽。
樊穎然家去年剛給學校捐了一棟圖書館,她漂亮,家境不凡。據說她的啟蒙鋼琴老師還是蘇嶼的媽媽,因此在學校裡總被宣揚和蘇嶼是青梅竹馬。
有她在,渺小的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把對蘇嶼的喜歡說出口。
並且,自從在昨晚的夢裡知道了蘇嶼的出軌物件就是她,這個名字就一直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潞安說,她那兩張票就是樊穎然給的。
我和潞安跟她沒打過什麼交道,潞安說,誰知道她怎麼突然這麼好心,不過她主動示好,她也不好駁人面子。
而且,樊穎然特意說了讓她帶我來。
一個半小時的演奏結束,我也早已坐不住了。
我想快點離開這裡,潞安收到樊穎然請她去後臺的消息,又硬拉著我過去找她。
潞安:「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搞什麼鬼!」
她表情狐疑了陣,又說:「不會是看到蘇嶼最近對你親近了吧?醋勁兒可真夠大的啊。」
我哪裡知道別人怎麼想的,但實在沒轍,受邀來音樂會,結束後到後臺見個面是禮貌問題,硬著頭皮也得去。
我本來想著打個照面就可以撤了,然而一到後臺,第一眼就看見了蘇嶼。
他怎麼也在這兒。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樊穎然。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壓下來的煩亂,詐屍般破棺而出。
21
樊穎然號稱天才少女鋼琴家,來後臺送花要簽名的粉絲絡繹不絕。
潞安去感謝她送給我們票,我在這兒待不住,轉頭要出去。
蘇嶼突然向我走來,叫住我說:「幻幻,跟我來這裡,我有話和你說。」
後臺門外是一個安靜的消防通道。
站定後,我小聲問:「你要說什麼。」
他的目光仿佛能把我燙到,那麼熱,緊緊地鎖著我。
昨晚他也是這樣看著我,一遍遍地念著幻幻幻幻。
可是到了白天,他卻又來了樊穎然這裡。
蘇嶼似乎在琢磨怎麼開口,停了會兒才說:「你有沒有……」
「蘇嶼,你怎麼在這兒?」
一道女聲突然出現,打斷了他的話。
說話的人是蘇嶼的媽媽,享譽國內外的著名鋼琴家。
也是樊穎然的老師。
「快,過來合照了。」蘇媽媽催促道。
等她進去後,蘇嶼柔聲對我說:「走吧,一起。」
22
合照的時候樊穎然捧著花束站在中間,人有些多,我和蘇嶼剛去就被擠散了,各站在左右最邊角的地方。
拍完合照,樊穎然走到我面前笑著說:「幻幻,謝謝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我知道她不喜歡我,也能猜到她無緣無故喊我來這,就是為了讓我看到她和蘇嶼一起。
我說:「彈得很好,加油,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連她的表情都沒看,直接離開了後臺。
一出來就看見蘇嶼就守在外面。
這會兒他正在和別人說話,我低下頭,當作沒看見他朝另一邊走去。
好巧不巧,今天蘇嶼同桌也來了,扯著嗓門喊我:「幻幻,你要去哪兒啊?」
話音沒落,我就注意到蘇嶼的目光又投到了我身上。
他們一行人準備去聚餐,蘇嶼問我要不要去。
我還沒回答,他同桌就吵吵嚷嚷地說:「去吧去吧,多個人多份熱鬧,幻幻你說是不是?」
在學校時,我和蘇嶼這個同桌說過的話都比和蘇嶼多很多,蘇嶼同桌性格好,和誰都聊得來。
這麼過度外向的性格,多年後成家卻沒一點花花腸子,昨晚聽潞安說,他是個為妻命是從的妻管嚴,對老婆好得不得了。
這才是可靠的人。
我向他露出欣賞的眼神,接著他的話和他聊了幾句。
可他說著說著,忽然擔驚受怕地閉上了嘴。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原來蘇嶼雙臂環在胸前,正一臉不爽地盯著他。
23
到最後我也沒同意跟他們去聚餐。
蘇嶼說了句,那我也不去了。隨後他就坐上他媽媽的車離開了。
樊穎然氣得狠狠剮了我一眼。
蘇嶼同桌安慰她說:「沒țṻₐ關係啦,以後多的是機會。」
是啊。
她和蘇嶼是青梅竹馬,連開演奏會蘇嶼媽媽都親自來捧場,她總是有著別人羡慕不來的機會。
晚上十點,我沒有意外再次進入了夢境。
這是我連日以來第五次做這個夢了。
只是這一次,醒來後沒有見到蘇嶼。
我感到臉上濕漉漉的,抬手抹了一把,原來都是淚,照照鏡子,眼睛都哭腫了。
我走出臥室,看到外面一片狼藉,保姆正在收拾滿地的魚缸碎片。
我疑惑地問她:「蘇嶼呢?」
保姆欲言又止,然後說:「太太,先生被您趕出去了。」
我直接愣住。
我?趕走蘇嶼?
所以這是吵架了嗎?
24
我急忙走進嬰兒房看看小清羽。
他睡得很熟,嘴巴裡咬著一枚安撫奶嘴,看來父母的戰爭沒有影響到他。
這個夢是我做的,卻總有我想不到的一面。
我急於解開這個謎題,回到房間開箱倒櫃地翻找。
結果還真讓我找出線索了!
我在床頭櫃的抽屜裡發現了幾張產後抑鬱的診斷證明,還有一大堆安定藥物。
再加上,上次從潞安那裡知道的蘇嶼出軌的事。
事情果然沒那麼簡單。
我打開手機,想從和蘇嶼的日常聊天記錄中得到問題的答案,找了半天才在黑名單裡看到了他。
原來我早就把他拉黑了……
我:小倆口這樣過日子可是要不得的啊!
愈發覺得這個夢邏輯嚴謹,有依據,毫不荒唐。
我就像置身一個真實事件裡,未知的東西需要我自己去破解,自然我也無比在意蘇嶼是否真的出軌。
回到現實前,我試探地給 10 年後的我留下了一張紙條。
「你好,我是 18 歲的你,我想你可能遇到了一點麻煩,如果可以,我願意盡力幫幫你。」
我把紙條塞在枕頭下,忐忑地猜度明晚會不會得到回應。
25
第六次入夢,我得償所願。
一睜眼就看到昨晚留下的紙條被放到了床頭櫃上,一行小字在下方的空白處回應了我的話。
「你好,我也猜到了,那晚我在你的手機上,看到你搜索關於這個夢的問題,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夢,直到看到你留在我枕下的紙條,我相信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這個字跡和我大差不差,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我心如擂鼓,繼續往下看。
「十年後,你和蘇嶼結婚了,你們很相愛,但你卻發現了這個,蘇嶼送給你的戒指,和當年樊穎然戴過的是同一只。」
我目光移向一旁,那裡放著一張照片,一枚精緻的戒指壓在照片上。
我看著那戒指,第一眼就覺得眼熟。
拿起照片,果真在樊穎然手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一隻。
而這張照片,正是昨天在音樂廳後臺我們合照的那一張!
照片上有我、蘇嶼、蘇嶼的同桌、潞安,樊穎然身穿禮服站在最中間,左手上碩大的鑽石戒指異常引人注目。
我拿起桌上的這一枚,仔細對比照片,企圖尋找出一絲一毫的不同。
可這分明就是同一只。
我的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用力抓緊,生拖硬拽,幾乎要被硬生生摘下來了。
這就是感同身受吧。
十年後的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一定和我此時是同樣的心情。
26
回到現實,今天又是一個週一,我渾渾噩噩ťũ̂₍地去上課。
經歷了昨晚,我心中的天平已偏向這不是夢。
可是十年前的我,沒有給現實留下任何存在過的依據,所以無法十分確信。
匪夷所思的一切,如同莊生曉夢迷蝴蝶,說不清到底是我夢見了她,還是她夢見了我。
再說到,十年後的我懷疑蘇嶼出軌的事。
其實這事也好解決,直接向蘇嶼問清楚就行了。
外人不懂她為什麼埋在心裡不說,只有我最明白我自己。
膽小和自卑,是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
她一定想過當面去問蘇嶼,蘇嶼也一定會給出一個答覆。
然則她擔心的,正是這未知的答覆。
她怕蘇嶼承認,更怕他選擇用謊言向她否認。
即便是生活中最親近的人,也無法做到把心一目了然地剖開。
產後抑鬱讓她多思多疑,最愛的丈夫的青梅竹馬,本就是紮在她心尖多年的一根刺。
就連我有時都懷疑蘇嶼是不是也喜歡樊穎然。
在最憂愁難熬的時間裡,她夢回學生時代最美好的暗戀階段。
不同的是,這個時期的我並沒有抑鬱情緒,所以能夠更客觀地分析蘇嶼出軌的真實性。
我總覺得,蘇嶼不至如此。
那天在後臺合照時我沒有留意,昨晚看了照片才知曉,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即使遙遙相隔,他的視線也依舊落定在我身上。
27
課間時蘇嶼在球場打球。
我想去問問他樊穎然戒指的事,在球場邊徘徊好久都不敢接近。
和他一起打球的一個男生先看到了我,他用胳膊肘戳了下蘇嶼,昂昂下巴示意他看過來。
蘇嶼轉身看見我,把手裡的球拋給了別人,大步向我走來。
我緊張到整個人都木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撒開腳丫子就跑掉了。
蘇嶼在後面追我。
跑到足球場後我實在跑不動了,蘇嶼拉住我的胳膊讓我停下來。
他眼睛很亮,還笑盈盈地,跑這麼久氣都不帶喘的,問我:「你跑什麼?」
我終於決定下來,咬咬嘴唇,小聲地開了口:「蘇嶼,……」
正說著,我突然發起愣,一下子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明明已經組織好了語言,話到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所有的訊息像在腦子裡格式化清零了。
我停頓了下,閉上嘴,一切又清晰地傳送回了腦中。
蘇嶼還在等我說。
我不清楚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但是清楚這話是問不出來了,於是只跟他說了個沒事。
蘇嶼微微皺起眉,手快地按住我身後的球門擋住我的去路,我一矮身,靈巧地從他腋下穿了過去。
蘇嶼:「……」
我步伐匆匆地朝前走,餘光裡一片黑影壓了過來,我轉頭看去,就聽見重物撞擊的一聲悶響。
下一秒,蘇嶼倒在了地上,旁邊一隻足球骨碌碌滾遠。
「蘇嶼!」
他替我挨了這一下,不然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28
情況很嚴重,蘇嶼痛得緊閉眼睛,短短幾秒額上就滲出一層冷汗。
我著急忙慌地蹲下來,嚇得都快哭了。
我顫著嗓子說:「蘇嶼你怎麼樣?你還好嗎?」
我一碰到他,蘇嶼趕緊擺擺手說:「別動,疼。」
我不敢輕舉妄動了,看他疼得厲害,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更加著急。
淚珠子大顆大顆掉下來,我說:「蘇嶼,你別疼,我、我……」
他嘴唇都白了,竟然還有工夫笑,放平語氣對我說:「別擔心,我沒事。」
一起打球的幾個男生跑過來,七手八腳地推開我,背起他沖向醫務室。
我想跟上去,又怕自己添亂,聽見上課鈴響起,只得先回教室了。
幾節課過去,蘇嶼一直都沒回來。
放了學,我第一時間跑去醫務室。
校醫說,蘇嶼骨折了,已經去了醫院,他家長過來把他接走了。
我甚至還沒有謝謝他。
我很內疚,更多的是擔心,晚上回家蒙著被子偷偷哭,靜靜等待十點鐘的到來。
29
十年後的蘇嶼,在吵架後已經被趕出去兩天了,我以為這次還是見不到他,剛醒來就聽見臥室外他和保姆的說話聲。
我連鞋都顧不得穿了,光腳著跑出去,蘇嶼剛進門,人還站在玄關那裡。
這回的蘇嶼和我熟悉的樣子很不一樣,他穿著件及膝的大衣,身材高大成熟,神態穩重,正在摘下手套。
看見我出來,他稍稍愣了下,目光下移注意到我光著的腳丫,皺了下眉頭。
然後他對保姆說:「不早了,你去哄清羽睡覺吧。」
等客廳只剩下我們兩人,他不確信地問向我:「幻幻?」
他都用上這種懷疑的語氣了,我便知道他已識別出我和他妻子的區別。
而我,也看出了他和我日日面對的那個蘇嶼的不同。
我慌張起來,脫口而出道:「不,我不是幻幻。」
說完才想到這是什麼傻話,就算這具身體裡的靈魂回到了 18 歲,她也依然是伊幻幻。
我連忙糾正,「我是。」又壓低聲音道:「但不是你的妻子。」
蘇嶼並沒有表現出驚奇,仿佛很瞭解這種狀況。
他看了眼牆上的掛表,剛好 22 點過了幾分。
他重新看向我,聲音輕柔地說:「剛睡醒,餓不餓?」
30
蘇嶼挽起衣袖,進廚房給我做宵夜。
我端坐在餐桌前,聽到他在廚房忙碌的聲音。
有了今天的對比,我才知曉,前幾次我見到的那個滿滿少年感的成年蘇嶼,和他並不是同一個。
那麼就是說,今天蘇嶼沒來?會不會是受傷的緣故?
前幾次的蘇嶼,是不是也就是現實裡的那個蘇嶼?
這到底是夢境還是平行時空,又或靈魂互換?
我想不出答案,覺得好混亂。
蘇嶼給我煮了碗桂花元宵端出來。
他竟然知道我喜歡這個。
元宵是很小的那種,一口可以吃掉一個,他還放了蜂蜜和白糖。
我舀起來準備送到嘴邊,他提醒我,「小心燙。」
我慢慢咬著元宵,蘇嶼就坐在桌子對面看著我。
發覺到了我的不自在,他安撫地說:「不用管我,你吃你的。」
我還真餓了,很快就把一碗元宵吃得乾乾淨淨。
隨後想起昨晚經受的囑託,我決定和他攤牌,小心翼翼地開口:「我……不是幻幻。」
蘇嶼聽得懂我說的什麼,眼神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他溫柔平和的樣子使我不再緊張,我簡明地告訴他:「幻幻最近狀態不好的原因是,她翻到了十年前的一張照片,看到你送給她的戒指,和樊穎然戴過的是同一只。」
蘇嶼有些不解,「什麼戒指?」
我噠噠噠跑進臥室,又噠噠噠跑出來,把那張照片交給他。
我指了指樊穎然手上的鑽石戒指,「就是這只。」
蘇嶼看著照片沉思了會兒,片刻後,神態好似放鬆了許多。
他收起照片對我說:「幻幻生完孩子心情一直不好,謝謝你告訴我。」
吃完宵夜,蘇嶼去嬰兒房把小清羽抱了出來。
寶寶睡到一半被叫起來,小臉兒濛濛的,居然也不哭鬧。
蘇嶼看小清羽的目光非常慈愛,把他遞給我,說:「這是清羽,還有兩個月就周歲了,你抱抱。」
一看到可愛的小清羽,我就把所有的心事全拋到了腦後,動作小心地接到懷裡。
小清羽吃著小手仰頭看我,「媽媽……」
我連忙瞄一眼蘇嶼,臉變得通紅。
他含笑看著我們,什麼話也沒說。
睡前蘇嶼讓我回了臥室,我坐在大床上誠惶誠恐。
他並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口對我說:「快睡吧,醒來就回去了。」
然後替我關上燈,輕柔地合上了門。
31
沒能從十年後的蘇嶼那裡得到答案,我總感到心吊在半高處,不上不下的,很是煎熬。
我是願意相信他的,然而好奇心更加強烈。
白天蘇嶼還是沒來上課。
他同桌告訴我,昨天蘇嶼被球砸的那下骨折了,學校給他放了假在家休養,如果我想去看望他,可以把他家的ťũ⁰位址給我。
潞安也給我做思想工作,「是啊是啊,蘇嶼都是為了你才受傷的,你該去看看的。」
我想了想,決定過去一趟。
潞安說好和我一起去的,臨走前突然變了卦,說有別的事,讓我一個人去。
我只好如此。
到了蘇嶼家,他家的阿姨熱情招待了我,說蘇嶼在樓上,然後帶我上去。
門虛掩著,他這個房間比我家客廳都大,還分內外套間。
我沖裡面叫了他一聲,沒人應。
我放輕腳步走到裡面,看到他躺在床上睡覺,胳膊打著石膏,樣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心說還是別打擾他了。
準備離開時,手突然被他一把握住。
他力氣很大,直拽得我撲通一下跪坐在地毯上。
蘇嶼眼睛裡一片清明,噙著笑對我說:「說走就走,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32
我驚訝地說:「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剛進來那會兒。」
「那你還……」
我臉上升溫,試了試想把手抽出來,他很配和地放開了我。
「怎麼想起來看我了?」
我低眼看著床單,小聲說:「來謝謝你。」
「只是謝謝?」
我啞然。
頓了會兒,更小聲地說:「那不然呢。」
說完,我們一起沉默下來。
和他共處一室,房間內安靜得落針可聞,空氣裡好像彌漫了青春萌動的酸酸甜甜。
蘇嶼下定決心似的突然開口:「幻幻,我問你……」
他的話和我上次一樣斷在中間,我打量著他迷惑的模樣,某個想法更加明確。
蘇嶼果然每晚都是和我一起進入到那個夢裡的。
我們無法將它複述出來,可能這是夢境對自我的保護機制,以免日後被宣揚起來,讓眾人對自然規律起疑。
這就算了,就是夢裡的那點事不想還行,一想起來不得了。
我以為是在我的夢裡,他以為是在他夢裡,我們任意妄為,無拘無束,醉生夢死。
太要命了,我現在都不敢直視他穿上衣服的樣子了。
蘇嶼看到我耳朵變紅,他思索了會兒,不知是不是和我想到了一起,慢慢地臉也跟著紅了。
33
反正都這樣了,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問了他戒指的事。
只提演奏會那天樊穎然手上的戒指,沒有關係到那個夢,於是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問出口。
我在手機上翻出那張合照,放大了戒指給他看。
我找的藉口是:「你和樊穎然熟,她的戒指是在哪兒買的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
蘇嶼趴在枕頭上無辜地看著我,答非所問:「我哪裡和她熟了?」
我糾正,「我在問你戒指呢。」
蘇嶼接過手機看了眼,皺了皺眉說:「這是我媽的戒指,說要留給未來的兒媳婦的。」
我的心即刻沉了下去。
蘇嶼接著又說:「好像是被樊穎然纏著借走的,表演完當天就讓她還回來了,現在應該還在我媽的梳粧檯上。」
短短幾秒,我的心情經歷了大起大落,知道真相後,連該做什麼反應都不知道了。
蘇嶼保持著趴在那兒的姿勢,問我:「幻幻,你喜歡這個戒指?」
得知那枚戒指的真實用途後,我當然不可以再說喜歡了,趕緊搖頭否認。
蘇嶼完全不相信,「不喜歡還問?」
我:「就問問而已,怎麼了嘛……」
「不怎麼。」他唇角露笑,語氣輕盈地說,「你要是喜歡,以後我送你。」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思一晃飄到了十年後。
十年之後,這枚戒指確實出現在了我的手上。
我忽然想到,這個世界的我們也會按照那樣的人生軌跡發展進行嗎?
思考時,我和蘇嶼的目光對在一起。
我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是不是忽略了,他眼中其實一直都有我?
默默無言中,蘇嶼撐起上半身,緩緩向我湊近。
等我明白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的鼻樑和嘴唇和我近在咫尺。
我全身的氣血一刹那全湧向了頭頂,臉熱得像個快爆炸的氣球。
我猛地推了把蘇嶼的胸口,他毫無防備向後倒去,腦袋撞到床頭,發出一聲痛呼。
「幻幻!」
而我早已抓起書包,站起來跑出了他的臥室。
他怎麼回事!
不在夢裡都敢這麼壞!
34
白天在蘇嶼家被弄得臉紅心跳,我卻又暗暗希望,今晚他能再次和我一起到夢中來。
十點鐘一到,我期待地躺平閉眼。
在熟悉的困意裡過渡了一陣,還未完全睜開眼,我就先感到自己渾身濕熱、大汗淋漓,仿佛置身在一個大蒸籠裡。
我疑惑地扭頭看向枕邊。
蘇嶼也是剛醒。
只見他雙唇緋紅,頭發汗濕,被子下露出的肩頭都布著一層熱騰騰的汗。
見過上次成年後的蘇嶼,現在我已一眼就能認出他。
18 歲的蘇嶼終於又和我一起過來了。
只是,我們這回來得好像很不是時候。
透過他的眼睛,我看到自己的倒影——
長髮淩亂,眼眶泛紅,嘴唇都被親腫了……
知道了眼前的蘇嶼大概率做著一樣的夢後,我再也無法直視他了。
我迅速攏緊被子縮到床邊。
散下的頭髮遮蓋住肩頭,但我更需衣物遮擋。
我指了指他那邊,小聲說:「你……你壓著我的衣服了……」
蘇嶼反應了一下,也坐起來些,欠身扯出我的睡衣遞過來。
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咬著嘴唇不敢看他。
蘇嶼也一言未發,對這種狀況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還是他先打破了沉寂,遲疑地說:「幻幻,這到底是不是夢?」
看來他也察覺到了。
我想了想,告訴他,其實我昨晚自己有來過,還和 28 歲的他說了話。
十年後的我們正在遭遇婚姻危機,不過看目前的情況,是已經和好如初了。
我還跟他說,可能他昨天剛骨折,傷得很重,所以才沒來。
蘇嶼聽後沉默了會兒,突然轉移了重點,語氣略僵硬地說:「這麼說,前幾次躺在我身邊的,也都是真實的你?」
我眼皮一個勁兒地抖,扭過去不看他。
蘇嶼也是現在才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他情緒比我穩定些,再開口時神色如常:「幻幻,抱歉,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夢裡想像出來的,所以才……」
我臉上早就滾燙得能煮雞蛋了,不想聽他再點出後面的事,連忙故作大度地說:「沒事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月色如銀,靜靜灑落了滿室。
片刻的靜默過後,蘇嶼卻認認真真地告訴我:「可我若說,我就是故意的呢?」
35
這一晚,車水馬龍在落地玻璃下方遊走,天上星辰與十年之前毫無二致。
房子裡面的氣氛變得溫馨平和,仿佛空氣中都流淌著蜜意。
一定是十年後的我們坦誠相待後的結果。
臥室內氣溫攀升,我的心跳一刻都沒有緩下來。
我掀開被子,落荒而逃地說:「我去看看小清羽。」
蘇嶼穿上他那件一樣的情侶睡衣,也一起來了。
小清羽正在睡覺,我們不忍心打擾。
輕輕合上門,出來時看到陽臺上擺放了玫瑰花和燭臺的餐桌,上面還有瓶喝到一半的紅酒。
蘇嶼過去倒了一杯,問我:「幻幻,要喝點嗎?」
我酒量不好,三兩杯下肚就醉了。
喝醉後膽子變得無限大,我摟住蘇嶼的脖子說不想醒,想一直做夢。
迷迷糊糊間,聽見蘇嶼好像問我,「幻幻,你喜歡我嗎?」
我頭埋在他胸口,沒有作答。
垂眼猶豫之際,一杯酒遞到了我面前,頭頂蘇嶼的清潤的聲音洋洋盈耳。
「如果你害羞,就先灌醉我,再說喜歡我。」
其實他話音剛落下,我就已在心間應答了千遍萬遍。
可惜直到醒來,我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告訴他。
36
我不再糾結樊穎然的事,但如今尚未明確的告白,又成為了我新的掛念。
我做好了準備,告訴自己下次入夢後一定要不留遺憾。
但更遺憾的是,之後我再也沒能進入到夢中。
我即將宣之於口的表白和戛然而止的夢境一樣,再也無法繼續了。
幾天後我逐漸認清情態,我可能再也無法去到那個世界了。
遺憾的滋味像風吹過河面,吹走一隻小小的紙船。
紙船去得更遠了,誰也不知道它後來會怎麼樣。
十年後的我和蘇嶼,在那個世界又怎麼樣了呢?
會不會偶爾也想起我和蘇嶼,會不會這一生都白頭偕老?
我將把這幾個奇妙的夜晚悉數記錄在心間,永生不忘。
但大約一周後,我的這段記憶出現了明顯的模糊。
我發現很多細節我已記不太清了,好似憑空多出來一個橡皮擦,在慢慢地擦去我腦海中的畫面。
我急忙提筆,想記載在本子上。
沒有用。
夢境不容許我有任何描述它記錄它的行為。
又過了一陣子,我已完全不記得曾經發生過什麼,只知道自己做過一個冗長的夢。
浮生大夢一場,是溫馨和甜蜜的,夢裡有個人,仿佛就在我身邊,又像離我很遠。
37
我繼續按部就班地學習和生活。
蘇嶼傷好後回學校了,我知道他受傷是因為救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我當時找他到底有什麼事。
我和他一直都是客氣而疏離的,上次的插曲過後,就自然回歸了原本的狀態。
偶爾不經意對視一眼,能感到有不知名的情愫在心間產生,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出緣由。
有天課間,潞安沒頭沒尾地問我:「你最近還做夢嗎?」
我:「做什麼夢?」
潞安撓頭,「你前陣子好奇怪,現在不奇怪了,但我怎麼覺得更奇怪了。」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埋頭繼續做我的試題。
一天清晨,我把睡衣塞進洗衣機清洗之前,照例掏一掏口袋。
我手頭微頓,不明不白地摸出來一張紙條,看到上面寫著一句話——
「也許有一天,當你學會勇敢的時候,可能有些東西已經不在了。」
小小的字跡鐵畫銀鉤,像我的,又比我純熟一些。
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有寫過了,怎麼還塞在睡衣的口袋裡?
我沒有細想,揉成一團準備扔進垃圾桶前,突然猶豫了下,把它展開鋪平,夾在了一本書中。
38
長久以來,我小心暗戀著我的後桌蘇嶼。
那張紙條,一定是我哪個時間寫給自己的指示。
只不過勇敢並非人人都能做到,我可能要辜負了自己。
今日的詩文賞析課上,老師讓大家進行小組討論。
我和潞安,還有蘇嶼以及他的同桌是一組。
有首唐詩叫《錢塘對酒麴》,蘇嶼念了遍這首詩,念到第五句時他忽然停下,抬頭怔怔看向我。
我也正被這句詩觸動著。
「三清羽童來何遲,十二玉樓蝴蝶飛。」
腦中像通上了不連貫的電流,眼前閃過的一幕幕畫面如同卡頓的電影片段。
夜裡的愛人、溫存的笑意、房間裡香松在釋放淡淡清香,垂眼看到小小幼童攥手握住我的手指。
他說,寶寶的名字就是出自這句詩嗎?
我說,是的,很好聽。
39
後面我和蘇嶼沒有再參與討論,甚至都沒再說一句話。
放課後,潞安和我道別匆匆跑出教室。
我慢吞吞地掏出書包背到背上,彎腰把凳子塞到桌下時,聽到蘇嶼叫我。
我轉身,看見蘇嶼紋絲未動地坐在座位上。
他向後靠著黑板,神態似等待了我許久,我預感到他有話對我說。
「幻幻,你總讓我有種熟悉感。」蘇嶼平靜地說著,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可能是我早就喜歡你的緣故吧。」
我好似被人施法盯住,放輕呼吸,無比認真地聽他說。
斜照的夕陽在他身後的黑板上投下一道光芒。
「我以前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但今後我想有,怕你害怕,所以想徵求你的同意。」
視線外有女生哭著跑出教室,我後知後覺地看見,那竟然是一直關注著我們的樊穎然。
蘇嶼絲毫不關心,目光依然停放在我身上。
他的語氣虔誠,小心而期盼,「幻幻,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以為膽小的自己又要臉紅了,這回出奇的沒有。
我想起了那張紙條上的話,它就像一個 buff 血條,在關鍵時刻給我加滿了勇氣。
我抓緊手心,急切地回應道:「是的,蘇嶼,我喜歡你。」
聲音太小了,他沒有聽清,湊近了一些。
「你說什麼?」
我生怕他等不及,放課後的教室裡聲音嘈雜,也怕他再聽不清。
我的心跳震耳欲聾,加大了聲音,擲地有聲地說:「我說,我喜歡你!」
他聞言笑起來,竟然毫不意外的意思,讓我覺得這是不是就是他想看到的。
不管如何,值得慶倖的是,我終於說出來了,我用盡力氣舉高手,摘到了我遙望已久的星辰。
一生中最美的晚霞發生在這一時刻,漫天卷地,如夢似幻,裝點滿了粉色的少女夢。
蘇嶼站起來,吻上了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