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你入甕

過年前一周，我被公司辭退了。
刺骨寒風的夜裡，我跑到閨蜜家哭得眼淚模糊。「嫋嫋，老闆偷我創意還讓我背鍋，我咒他過年堵高速上竄稀！」
不經意間摸到閨蜜的腰，有點硬還有點粗。
我抬頭瞅她。「你長高了？」
閨蜜回：「你抱錯了！那是我哥！」

1
真不怪我，哪個男的會穿粉色毛絨卡通睡衣？
等我擦乾眼淚，重新戴上眼鏡才看清，坐在沙發上的，是一個寬肩窄腰大長腿的冷酷帥哥。
渾然天成的衣架子，搭配一張清冷禁欲的臉，把那身粉色睡衣穿出高定范兒。
我擠出微笑。「牧野哥，什麼時候回國的呀？」
裴牧野略一抬頭。「剛剛。」
難怪他顯得疲憊，原來是剛下飛機。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我起身告辭，被嫋嫋叫住。「外面那麼大的雪，車都打不到，你回什麼？」
不容我拒絕，嫋嫋扔給我一件綠色睡衣。「呶，親子裝，給你也買了一件。今晚你跟我睡！」
我看著手裡的衣服，毛茸茸的，跟裴牧野同款。
不過他的是高定猛男粉，我的是發光真愛綠。
我有些抗拒，這衣服要是穿在身上，得單身一輩子吧。
沒回神，手ƭŭ̀²上的睡衣，飛了。
裴牧野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給我帶來一些壓迫感。
他當著我的面，把自己的粉色上衣脫了，露出八塊腹肌的勁爆身材。
還沒等我細看，就迅速穿上真愛綠。
「你穿粉的。」
剛脫下的睡衣帶著體溫，和他身上冷冽的木質氣息，就這麼塞在我的手中。
我被這熱氣熏到，臉有些發燙。
裴牧野已經起身上樓，只扔下一句「我去補覺，你倆別把家拆了」。
我半張臉埋在粉睡衣裡，壓低聲音問嫋嫋：「你哥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嫋嫋翻我白眼。
「早讓你下手你說不合適，現在，晚啦！」

2
裴牧野這次回國是回來相親的。
對方是裴家最大的合作方唯一千金程佳媛，藤校畢業，聰明漂亮，從腳脖子到頭髮絲兒都是精緻的。
據說是兩家家長搭線，見面後沒什麼大問題，婚事就能定下。
門當戶對，強強聯合。
一想到如此極品帥哥即將成為有婦之夫，我心痛到無法呼吸。
年前背鍋被裁的痛，比不上這痛的萬分之一。
嫋嫋毫不留情，對我持續開大。
「你個沒用的東西，讓你表白你推三阻四，現在好了，男神結婚了，新娘不是你！」
我唯唯諾諾，心道就我這樣的，我敢表白他敢看上嗎？
我那是有自知之明！
二樓探出一個濕漉漉的帥頭，裴牧野：「小妹，幫我找一下衣服。」
「沒空！」嫋嫋頭都沒抬，「讓暖暖給你找！」
樓上沒了聲音，我慌忙拒絕。
嫋嫋揚聲就喊：「暖暖也不幫你，你光著吧！」
半晌，樓上傳來裴牧野的聲音。
「暖暖，」低磁的聲音像帶了鉤子，纏纏綿綿往我耳朵裡鑽，「求你了……」

3
裴家我常來，但裴牧野的房間我還是第一次進。
好在佈局相似，我打開衣櫃，清一色的居家服，以我的眼力辨認，只有顏色和花紋不一樣。
在我進來前，裴牧野又鑽進了衛生間。
我問：「牧野哥，你要什麼顏色的？」
「隨便。」
於是我隨便拿ṭū₅了一件白色的，衛生間的門打開一道縫隙，遞進去。
片刻後。
「我不喜歡這件。」
額，我又拿了一件黑色的。
衣角拂動，帶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盒子掉在地上，露出裝在裡面的，信封一角。
我看那信封莫名眼熟，悄悄往外一拉，如遭雷劈！
那是我高中時候寫給裴牧野的情書！！
「看什麼呢？」
裴牧野不知何時出了衛生間，探出頭看我。
我一驚，手比腦子快，迅速把信封抽出來塞到我袖子裡。
「沒……沒什麼」我捏著盒子，像捏著炸彈，「牧野哥，這個盒子裡……」
「很久前的東西，我不記得了。」
聞言我長舒一口氣，不記得就好。
他越過我，拿走我手裡那件黑色衣服，身上只有一件浴巾堪堪圍在腰間。
發梢滴下的水珠，順著腹肌流進……
「還不走，是要看我換衣服麼？」
裴牧野說著，手真的要解開浴巾。
我放下盒子，奪路而逃。

4
裴牧野是臨海市最成功的商界新貴，天之驕子。
我呢，說好聽點是單親家庭，說難聽點，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裴牧野是天上的明月，我就是陰溝裡的老鼠。
我的喜歡，說出來都是對裴牧野的侮辱。
但這個覺悟，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
在我高中時，因為競賽跟嫋嫋認識，並成為好朋友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我在攀高枝，企圖扒上富家千金，一飛沖天。
年少氣盛的我滿身都是勇氣，這些流言蜚語對我造不成任何影響。
我和嫋嫋依舊一起上學，一起刷題，一起罵食堂插隊打飯的同學。
高三那年，我跟嫋嫋一舉拿下競賽冠軍。
嫋嫋跟我說，感謝學霸帶我飛。
我對嫋嫋說，感謝富婆包我飯。
我站在領獎臺上，將所有嘲諷我的詞彙踩在腳底。
也是那天，我第一次遇見裴牧野。

5
我們用獎金舉辦了一場小小的慶功宴。
吃的是路邊攤，喝的是小可樂。淩晨兩點，我跟嫋嫋穿著校服蹲在路邊，像兩隻藍蘑菇。
裴牧野的車就這樣停在我們面前。
大長腿，黑西裝，額頭的碎發在路燈下閃閃發光。
他俯下身，看著我跟嫋嫋，就像看著兩條流浪狗。
我打了個嗝，明明沒有喝酒，卻感覺自己已經醉了。「嫋嫋，這個帥哥好好看！想親！」
嫋嫋抬頭，尖叫一聲，拉著我就跑。
我不理解。「你跑什麼，我微信還沒加呢！」
嫋嫋：「你特麼不要命了，那是我哥！」
結果就是，我們倆被裴牧野堵在小巷子裡，一手一個，捏著領子帶回裴家。
因夜不歸宿，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滿心滿眼都是：牧野哥哥好帥哦，想親……
那時候他已經上大三，同時開啟創業，成為商界嶄露頭角的新星。
再加上學習好，長得好，家世好，自然而然吸引到一大堆的追求者。
我暗戳戳地跟嫋嫋商量：「我可以追你哥麼？」
嫋嫋斬釘截鐵道：「可以！去！上了他！」
無所畏懼的我真的寫了一封情書，悄悄塞到裴牧野的口袋裡。
石沉大海。
我不死心，寫第二封！
第二封還沒投出去，在放學路上，我的書包被韓夢搶走。
她嘻嘻哈哈掏出我剛買的，給奶奶的藥。
一盒三百，不能報銷，那是我用全部的獎金買的，總共六盒，可以吃半年。
是我奶奶的命！
她腳踩在藥盒上，稍微一用力，藥就不能吃了。
「什麼身份，還想追牧野哥，你配麼？」
她捏著剩下的五盒藥，問我：「想要回去嗎？」
想。
「把情書吃了，我就還給你。」
年少的自尊堅強又脆弱，對一個人的好感，遠比不上我奶奶的命。
我撕掉信封，塞到嘴裡，連帶著我的喜歡，我的勇氣，用力地嚼碎。
轉身看到不知何時來到的裴牧野，他站在陽光裡，依舊閃閃發光。
我躲在陰影中，周身狼狽。
我再也沒有提過那句「喜歡」，我不配。

6
裴牧野第二天一早就不知所蹤，所以我這個無業遊民，放心地窩在嫋嫋的臥室裡，對著天花板歎氣。
嫋嫋拍我。「歎什麼氣，老娘去撕了你們老闆！」
那倒也不用，開發專案的，能不留點保命的坑麼？
接近中午，電話終於打進來了。
付遠的聲音像是被火燒了屁股。「蘇暖暖，我到你家樓下了，我來接你上班呀！」
我嗤笑道：「付老闆是不是忘了，我已經被開除，那個專案你是主開發人，別來挨我！」
付遠的聲音更急了，甚至帶著哀求。
「暖暖，暖姐，我錯了，這個項目今天就要跟藍鯨過會，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全完了！」
「三十萬，先打錢。」
付遠咬碎後槽牙。「成交！」
掛了電話，嫋嫋看著我十分鄙視。
「就你還咒老闆高速竄稀？我看黑心的人是你才對吧！
「不過……你知道藍鯨是誰的公司麼？」
不知道。
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
藍鯨會議室，我跟在付遠的身後入座，一抬頭，正對上裴牧野冰冷的雙眼。
心尖一抖，我躲在付遠身後拿手機搜索。
藍鯨，法人：裴牧野。
今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全程直勾勾盯著我，恨不得在我臉上盯出個對穿。
我如坐針氈，一邊介紹項目，一邊回憶昨天有什麼冒昧的地方。
好像……沒有？
「蘇小姐，據我所知你剛失業，你跟付先生是什麼關係？」
項目介紹完，裴牧野一開口，問得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
我想了一下，覺得最後可能的就是，昨晚我剛罵完老闆，轉頭又跟老闆一起彙報項目，這種行為落在藍鯨這個甲方爸爸的眼裡就是：這個項目不靠譜。
想到還沒捂熱的三十萬，我靜下心，開口解釋：
「付遠是我男朋友。
「昨天，我們只是因為私事吵架，跟項目沒有關係，裴總可以放心。」
付遠在我眼神暗示下，瘋狂點頭。「對對對，情侶之間的小矛盾，給大家造成困擾十分抱歉。」
為了求真，付遠還拉住我的手，一副已經和好的模樣。
裴牧野一言不發，冷漠起身，離開會議室。
剩下的人愣了。
大家彼此眼神交流：這項目，是簽？還是不簽？

7
等待的時間去洗手間，一出門就看到裴牧野站在過道裡。
他沖我勾勾手，待我走近後，修長的手伸在我面前。
「小偷，東西還我。」
「什麼東西？」
裴牧野手摁在我身後的牆壁上，臉上意味不明。「我的，情書。」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
他不是說他不記得麼？這不是記得挺清楚嗎！！
「牧野哥……你那麼多情書，是不是自己放丟了？我回家幫你找啊……」
我想跑，被裴牧野拽住。
他也不摁牆了，手直接環住我的腰，灼熱的手摁在我的腰側，燙得我半邊身子紅溫了。
「裝傻是吧？
「我家只有那一封情書，怎麼會放丟？」
我腦子燒宕機了。
他在說什麼呀？
他的臥室裡，只有我的那一封情書？
那他……
是不是……
「裴總。」
陌生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我的思緒瞬間回籠。
裴牧野的手沒收回去，當著助理的面，還環在我腰上。
「什麼事？」裴牧野不高興。
助理高澈目不斜視。「裴總，您相親對象到了。」
瞬間，我像被潑了一盆涼水，理智全部回歸。
我怎麼忘了，裴牧野回國，就是為了相親，結婚的。
都這種時候了，我的腦子在亂想什麼？
我推開裴牧野的手。
「裴總，沒別的事我先回會議室了，我男朋友還在等著我。」
說完，我轉身就Ţų₎走。

8
這一等，就等到天黑。
中間țū́ₑ我隔著會議室的玻璃門看到，裴牧野陪著一位身材高挑，著裝精緻的大美女出門，再也沒回來。
片刻後，高澈木著一張臉進來。
「抱歉，裴總現在有重要私事處理，今天的會議取消。」
付遠追問：「那我們這個項目……」
高澈：「裴總邀請您參加後天的集團晚會，到時詳談。」
付遠的心放下一半，笑呵呵地帶著我下樓。
一樓前臺正在八卦。
「天呐，裴總的女朋友好漂亮，好有氣質！」
「那當然了，那可是程家千金。」
「豪門聯姻哦，這麼極品的帥哥美女，終究不是我等凡人能肖想的。」
……
是的，裴牧野不是我能肖想的。
他們的相親，應該很順利吧？藤校白富美，誰會不喜歡呢？
「蘇暖暖！」
我的胳膊猛地被拽，回過神，付遠對著我怒駡：「魂兒沒了？非要往馬路上跑！」
付遠罵罵咧咧地把我塞上車，油門一踩，送到我家社區樓下。
門口還停著另一輛車，從車標上看，這車很貴。
不知道停了多久，車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
下一秒，車燈大亮，照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裴牧野下車，站在車前，指尖煙氣氤氳，有暗紅色的光忽明忽暗。
「暖暖，」裴牧野伸出手，「過來。」

9
付遠殷勤地下車，握住裴牧野的手。
「裴總，想不到這麼晚了您還在等我，您有什麼吩咐？」
裴牧野抽回手，淡淡開口：「我找蘇暖暖。」
付遠笑靨如花。「好說好說，您找她有什麼事兒？」
裴牧野噎住了。
當著男朋友的面把人女朋友帶走，這事兒他能做，但不好說。
不過付遠是一個很有眼力見的人，並沒有等裴牧野開口，就催促我下車。
「快快快，暖暖，裴總找你有事！」
付遠殷切地把我推到裴牧野身邊。
「裴總有事儘管吩咐暖暖，我們全力配合！我不耽誤你們，我先走了哈！」
付遠急著回家，撂下話就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稀稀落落的雪花零散飄落，不及裴牧野的冷笑冰涼。
「你的眼光不怎麼樣啊……」
我低頭，離他一米遠。「裴總，您找我什麼事兒？」
「你叫我什麼？」
我改口：「牧野哥。」
他又是冷哼，這次心情好了一丟丟。「上車。」
我打開後排車門，裴牧野後視鏡盯我。「怎麼，拿我當司機？」
「坐副駕駛，讓嫂子知道了不好。」
他神色未變，不發一言，就那麼用後視鏡盯著我。
片刻，我撐不住了，拉開副駕駛坐上去。
到了裴家，裴牧野帶著我徑直走進他臥室。
他往沙發上一窩，像個大爺似的。
「找吧。」
「什麼？」
裴牧野似笑非笑。「我的情書。」

10
「我扔了！」
我破罐子破摔，只想把這個話題翻篇。
他也不生氣，只是蹺著腳說新要求：「那就重寫一份。」
重寫我五年前的情書？
這得是多羞恥的事情！！
「我忘了！」
裴牧野抬頭。
「沒事，我記得。我背，你寫。
「親愛的牧野哥……」
裴牧野現在的心情應該不錯，因為他的聲音又帶上鉤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往耳朵裡鑽。
我坐立難安，不光是被勾的，還有惱羞成怒Ṫű̂₉的。
任誰重寫多年前的情書，都會羞得想撞牆吧？
裴牧野就偏不，他一字一句，慢條斯理地背誦著多年前我給他的情書。
不光背，他還點評。
「這句話當時有錯別字，暖暖寫得不認真呢。
「還有這句：牧野哥，你可以帶我回家嗎？嘖，小孩子家家不學好，這種話也能隨便寫？」
我滿臉通紅，寫出來的字恨不能把他的臉戳破。
但Ṫúⁿ裴牧野毫無羞恥之心，面不改色地念完最後一句。
「牧野哥，可以給我喜歡你的機會嗎？」
他收了尾，停了聲，屋子裡就陷入一種寂靜。
許久之後，他補上一句：「可以。」
像是自說自話，又像是給多年前暗戀的那個小女孩一個回復。
我心跳停了一拍。
僅僅一拍，而後就是襲滿全身的難堪。
我扔了筆，把裴牧野壓到沙發上又陷進去幾分。
我問他：「好玩嗎？」
捉弄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一個五年前暗戀他的女孩，五年後再見依然會對他心動。
所以，他就可以拿女孩的喜歡，聊作消遣，打發時間嗎？
「裴牧野，這是五年前的情書，也是五年前的喜歡。」我對他說，「現在，我不喜歡你了！」
所以，請你好好地相親，好好地跟聯姻物件結婚。
不要再試圖撩撥我。
蘇暖暖對裴牧野的喜歡，只能存在於過去。
我鬆開他，離開沙發，離開裴家。
回到我的小公寓裡，床邊還掛著那件粉色毛絨睡衣。

11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渾渾噩噩，不知黑白。
等付遠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才猛然發覺，到了晚宴的日子。
付遠已經在樓下等著，同在車裡的，還有付遠的老婆。
「這麼大的場合，我想讓我老婆見識一下。」
付遠對著自己老婆嘿嘿地笑。
我理解，也羡慕。
付遠這個老闆雖然心眼子多又摳門，但是對老婆沒的說。
很快，車子開進宴會酒店。
付遠殷勤地扶老婆下車，把我一扔，樂顛顛地帶老婆走了。
又是一隊豪車開來。
裴牧野攜帶程佳媛，走出車門。
瞬間，閃光燈席捲全場，照得酒店門如明星紅毯一般。
裴牧野高冷清俊，程佳媛漂亮高貴，兩個人在眾人的祝福下，真就是一對璧人。
一群人，熱熱鬧鬧簇擁他們而去。
我落在最後，走在喧囂後的寂靜上。
酒會過半，我卻找不到付遠的身影了。
這酒會是要談項目的，找不到人還怎麼談？
我順著宴會廳找一圈，又順著休息室的過道往裡走。
剛拐過彎，就聽到付遠的痛呼聲：「裴總，你幹嘛打我呀？」
裴牧野周身酒氣，透出些公子哥慣有的痞氣，跟他日常的清冷的樣子很不一樣。
此時此刻，他正拽著付遠的衣領子，又是一拳砸到付遠臉上。
「你不是蘇暖暖的男朋友麼？今天帶的女人又是誰？」
付遠震驚，委屈，還不敢還手。
各種情緒上頭，他居然哭了。
「嗚嗚嗚，今天的人是我老婆哇，我帶我老婆來怎麼要挨打呢？我又沒有亂搞……」
裴牧野沒放過他。
「你的意思是說，暖暖是小三？」
付遠崩潰了。
「什麼小三，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
「開會的時候她就那麼一說，我就那麼一配合，裴總你要是看上她你自己去追啊，你揍我幹嘛……」

12
銳利的視線掃到我，我心下一驚，扭頭就要跑。
「暖暖，」裴牧野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危險的氣息，「過來。」
我硬生生停下腳步，直覺告訴我，如果逃跑被他抓到，下場會更慘。
我磨蹭著走過去，擠出微笑。「牧野哥……」
他拽住我的手，拉進旁邊的休息室裡。
休息室沒開燈，他也沒鬆開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燙，燙到我的手心微微出汗。
黑暗裡，我能感覺我的呼吸亂了節奏。
「暖暖……」
裴牧野的呢喃混雜著威士卡的氣息，蒸騰得讓人思緒混亂。
他低下頭，尋找我的唇，吻下去，帶著點急切和燥熱。
我被迫抬起頭迎合著他。
偶有思緒清醒的時候，我試圖掙扎。
裴牧野帶著些躁動和危險。「暖暖，不要推開我，除非……你不願意。」
黑暗中，他靜靜等著我一會兒，在等我的回復。
視線灼熱，燙得我微微顫抖。
我暗戀了 5 年的人。
我在角落裡生長，遙遙望著的光芒四射的人。
說出來的喜歡，都配不上對方的人……
心一橫，我抓住裴牧野的衣領湊近，學著他的樣子回吻過去。
去他麼的配不上！
今天我就是要給自己五年來的暗戀時光一個交代。
蘇暖暖喜歡裴牧野，一直一直喜歡裴牧野。
門外的人漸漸離去，我卻沉在名為裴牧野的漩渦裡，像撲火的飛蟲，用力燃盡自己最後的力氣。
直到——
直到門外響起程佳媛的聲音。
「裴牧野呢？剛剛明明還在這裡啊？」
程佳媛在找人，也在打電話。
她試圖推門，但沒推開，只能先跟電話那頭的人講：「媽，放心了，一會兒找到牧野讓他送我回去……」
一門之隔，她的聲音透過這扇門，狠狠扇了我兩耳光。
蘇暖暖，你在做什麼？
你連臉都不要了嗎？
我掙扎著推開裴牧野。
黑暗中，我有些狼狽地別過臉。
「以前的男神，也不過如此……
「現在我親也親了，摸也摸了，你可以走了！」
我佯裝大度，手指卻止不住地顫抖。
裴牧野半晌無聲，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帶著委屈：「暖暖……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我乾笑了一下。「誰會喜歡一個人那麼久呢，早過時了。」
一大段寂靜之後，他鬆開我，手心失去熱源，染上一股涼意。
他打開門出去，我一個人站在黑暗裡，感覺心口被人挖走一塊，刺骨的涼風灌滿我全身。

13
從那之後，事情好像恢復到平常。
付遠順利簽約，拿下專案訂單，只不過後續再也沒見過裴牧野。
我也徹底拿到我的傭金，籌畫著該怎麼樣度過一個人的除夕夜。
這個關口，嫋嫋病了。
電話裡，她的聲音鼻音濃重：「暖暖，嗚嗚嗚嗚，我需要你……」
我半夜趕到她家，一開門，嫋嫋的眼睛紅成兔子。
她抱著我嚶嚶嚶。
「太可怕了，我哥好像跟程佳媛鬧掰了，這幾天完全就是失戀的樣子，作天作地，還可勁兒地使喚我。
「暖暖，我們約定過要同甘共苦，你可不能不管我呀，嗚嗚嗚嗚……」
嫋嫋還在哭訴，裴牧野的聲音又在二樓響起。
「小妹，我餓。」
嫋嫋崩潰了。「又來，又來！給他請私廚他不要，點外賣他不吃，非要我做的！我哪裡會做飯？餓死他算了！！」
二樓裴牧野幽幽歎氣：「算了，沒人愛我……」
片刻後，一條熱搜憑空而起。
【#裴牧野：她說，要餓死我。#】
瞬間，公司的電話，股東的電話，遠洋爹媽的電話，打爆裴家的座機。
嫋嫋捧著手機尖銳爆鳴：「裴牧野！你要發瘋用小號瘋，別用大號啊喂！」
這麼一會兒工夫，我已經懂了。
嫋嫋不是生病了，嫋嫋的嗓子是被自己喊破了。
我歎口氣：「我會做，我去做。」
嫋嫋淚流滿面，在百般感謝我之後，火速回房，關門，鎖門，遠離一切。
我不知道裴牧野餓了多久，想了一下，給他做了一份面。
做好後，我剛出廚房，就看到裴牧野已經下樓，窩在沙發上。
髮型變成了雞窩頭，淩亂地搭在額頭上。
身上穿的白襯衫，被解開幾顆扣子，隱約露出點胸肌。
整個人顯得潦草中帶著不拘的性感。
有點好看，我偷瞄好幾眼。
我把面端給他。「牧野哥，吃點吧？」
他沒動，半晌，他抬頭，一貫犀利的雙眼現在顯得有點乖巧。「你喂我。」
我感覺我聽錯了。
他又重複一遍：「暖暖喂我我就吃。」
我尷尬拒絕：「吃飯這種事，牧野哥還是自己來吧。」
裴牧野也不勉強，只是幽幽歎氣，掏出手機。
我總感覺這一幕有點熟悉。
一會兒後，又是一道熱搜。
【#裴牧野：餓死我算了，總比被人嫌棄好。#】
嫋嫋在自己的臥室尖叫：「裴牧野，你去外面死！！！」

14
我認命端起碗。「張嘴。」
「啊——」
裴牧野乖乖張嘴。
像一個乖巧的孩子一樣，配合著，一口一口把面吃光。
洗漱完後，他又抽出一本童話書塞給我。
「給我講故事。」
他說得理直氣壯。
我忍不住提醒：「牧野哥，你是失戀了，不是失智了。」
裴牧野幽幽歎氣，掏出手機……
「好好好，我講！」我認命，跟失戀且無理取鬧的人沒有半點道理可講。
翻開書，我愣了一下，以為是盜版。但從封面到配圖都很精美，又不像盜版。
裴牧野催促我。
我定定神，開始念：
「在遙遠的森林裡，有一個聰明的獵人，名叫格格巫。有一天，他撿到一朵藍蘑菇……」
裴牧野插話：「還是在藍蘑菇很小的時候就撿到了！」
「……但藍蘑菇很害怕，怕格格巫會吃掉它，所以它逃跑了。」
裴牧野：「沒良心的藍蘑菇！」
「多年後，藍蘑菇又遇到了格格巫，藍蘑菇長大了，充滿勇氣，再也不怕格格巫。
「於是，他們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故事講完了，我合上書，一抬眼就看到不知何時湊近的裴牧野。
一張臉近在咫尺，近到呼吸都能糾纏在一起。
「你呢？蘇暖暖。」他問，「你現在有沒有勇氣？」
被肖想多年的男神，這麼臉貼臉地盯著，我本能地臉色爆紅，第二反應就是後退。
但沒機會。
他的手環住我的後背，摁在我後心處，截斷逃避的退路。
「別想再糊弄我，也別想再騙我。
「蘇暖暖，你到底，對我有沒有一點點的念頭？」
我被後背的溫度燙得有些心慌。
我怕這次他還是在耍我。
就像之前他一邊相親，一邊逗我那樣。
我回答不上來，也不敢跟他對視，有些狼狽地低下頭。
他又湊近了幾分，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耳朵上，酥酥麻麻，輕易就控制住我心跳的頻率。
「蘇暖暖，我對你有非分之想，一直都有。」

15
「從第一次在路邊見到你開始，我就對你有非分之想，想把你變成我一個人的。
「但是你太小了，也太膽小，我怕驚到你。
「蘇暖暖，現在，你沒機會逃開了。」
有溫熱的吻落在我臉上，一點一點輕移，直到吻上我的唇。
我腦子變成了混沌，可是，怎麼可能的？
他怎麼可能……
裴牧野分開一點點，眼角染上了粉色，看起來性感得要命。
「我已經勾引得那麼明顯了，你還看不出來嗎？」
誰會當著外人的面，在客廳脫衣服？
誰會讓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姑娘隨便進自己的臥室，還輕易找到那封塵封已久的情書？
他就差站在她面前親口說：蘇暖暖，我喜歡你。
但是她太膽小了，五年前因為同學的挑釁，她就龜縮進自己的世界裡再不肯探出一步。
直接表白會嚇到她，只能循循引誘。
原本他還有很長的時間，但是她說，她有男朋友？還當著他的面跟ṭū́⁵別人牽手？
引誘計畫瞬間崩潰，他等不及了。
所以他開始明示，準備搶奪，甚至做好了搶不過來就去做小三的準備。
直到宴會上，知道那個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用來搪塞他的藉口。
很好，不用做小三了。
蘇暖暖，你沒機會再逃跑了。
「暖暖，如果你不願意，就推開我。」
裴牧野在唇邊呢喃，再次吻上。
有過年前的煙花在窗邊炸開，絢爛奪目。
「暖暖，飯還有剩的嗎，我也餓了。」
嫋嫋的聲音炸響，我下意識一把推開裴牧野。
但，沒推動。
他還維持著將我壓在沙發上的姿勢，看著我，挑眉。
好像在說：真推啊？但就算你推，我也不走。
我急了，壓低聲音：「嫋嫋下來了！」
「哦，那又怎樣？」
裴牧野變成無賴的樣子，慢條斯理地又在唇上啄幾口。「尷尬的又不是我們。」
半晌寂靜後，嫋嫋：「那……家留給你們，我走？」

16
年後的聚會開始變多，高中的班長正在召集人手，準備來個同學聚會。
不一會兒就圈到我和嫋嫋。
班長：【蘇暖暖和裴煙嫋，競賽姐妹，你倆來不來？】
我正要回復，手機被裴牧野抽走。
「暖暖，我的衣服又找不到了。」
其實，他的那一衣櫃的衣服真的沒差別，穿哪件都一樣。
可裴牧野偏不。
他耍無賴，拉著我的手摁在他的腹肌上。「求你了……」
我臉一紅，認命地找衣服。
就這麼一個空當，裴牧野炸掉了我的班級群。
起因是裴牧野拿到手機後，二話不說，先發了一張我跟他的合照進群。
在一大片【暗戀對象又-1】的刷屏中，夾雜著一條別樣的信息。
韓夢：【呦，麻雀成功攀枝頭了？就你這樣的，也就是牧野哥圖新鮮玩玩而已，真當自己是盤菜了？】
班長：【韓夢你怎麼說話的？】
韓夢：【我說的有錯嗎？高中拿著補助上學，非要跟裴煙嫋那樣的富家小姐做朋友，轉頭又想當人家嫂子，不是傍大款是什麼？】
裴煙嫋：【呸！被傍我樂意，你想傍我還嫌惡心呢！】
蘇暖暖：【韓夢？】
蘇暖暖：【等的就是你！】
【韓夢被踢出群聊】
片刻後，韓夢的頭像都灰了。
拿回手機後，我有些奇怪。「韓夢怎麼下線了？」
裴牧野：「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不想玩了吧。」
嫋嫋點頭附和：「是的！就是這樣！」

17
我萬萬沒想到，程佳媛會來做客。
一想到我撬走了原本屬於她的男人，我就尷尬得腳趾摳地。
程佳媛先開口了：「別那麼一副對不起我的樣子，我跟裴牧野只是合作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
怎麼會？
看我震驚的樣子，程佳媛忍不住笑出聲。
「他沒告訴你嗎？我跟他的相親，只持續了三分鐘。
「剛見面，他就告訴我，他有喜歡的人，這次回國就是追人來的。我們倆與其浪費一頓飯的時間，不如來談一個專案合作吧……」
程佳媛嘖嘖出聲，面露不悅。
「原本我還挺不高興的，從小到大，還沒有哪個女的能把我比下去，直到我看到你……」
我摸摸臉，有些不好意思。「我有那麼優秀嗎？」
「不。」程佳媛乾脆地否決，「我是禦姐類型，你是可愛類型，裴牧野喜歡可愛型的我能有什麼辦法？只好另尋帥哥咯！」
我：……
裴牧野穿著那件真愛綠過來，將我卷在懷裡，有些警惕。「跟我老婆說什麼呢？你可別教壞我家暖暖。」
程佳媛翻了個白眼。
「看著你長了一副拽樣，偏偏喜歡玩養成？
「把心放肚子裡吧，誰會拐你老婆？
「不過——」
程佳媛掏出一張照片。「這是你發小吧？項目利潤分你十Ṱŭ̀ₔ個點，把他介紹給我。」
裴牧野：「二十。」
「成交！」

18
春天的時候，我跟裴牧野飛去國外見了他父母。
裴媽媽打量我許久都未曾說話。
我惴惴不安，以為她對我不滿意，腦子裡回憶了許多經典婆媳應對語錄。
不料，她把我拉到一邊，第一句話是：「你成年了嗎？」
我：？
「阿姨，我 22 歲了。」
裴媽媽忐忑地補充：「你看起來這麼小，不會是被阿野騙的吧？阿姨跟你說，你要是被騙了吱個聲，阿姨這邊有門路悄悄送你……」
「媽！！」
裴牧野匆匆趕來。「好不容易追到的，您怎麼往黃了攪和呢？」
裴媽媽撇嘴：「誰讓你倆的搭配看起來那麼像強制愛呢？一個高冷霸總，一個嬌弱小白兔，多典型的搭配，我不得給人小姑娘防一手？」
裴牧野摁著額頭跟我解釋：「我媽霸總文看多了。」
被阻止的裴媽媽意猶未盡，又找了個機會悄悄跟我說：
「哪天你要是煩了阿野，跟我說，我有方法讓你換個身份，保證他找不到你……」
忍無可忍的裴牧野第二天就訂了機票回國，然後領證。
然後在裴家附近買了套別墅當婚房。
搬家的時候，嫋嫋倚在門框上，抱著手臂冷眼看自家老哥。
「我總覺得你在利用我。
「你在國外的時候，那麼關心我，我出去吃個飯你都問跟誰吃。
「回國這倆月，你屁都沒給我發一個。
「合著你關心的不是我，是我身邊有沒有暖暖啊。」
裴牧野拿出手機轉帳。
嫋嫋瞄一眼到賬短信，頓時笑靨如畫。
「哥哥，嫂子，新婚快樂，常來玩哦！」

番外：裴牧野視角
1
我撿到一朵藍蘑菇。
在半夜的路邊，我那冤種妹妹旁邊，蹲著一個乖巧的小姑娘。
烏黑柔順的頭髮，整齊的劉海，襯得她的臉只有巴掌大。
她抬起頭看我，一雙眼睛染上了水汽，又無辜又水汪汪的, 看著就想欺負, 又捨不得欺負。
以前我總覺得, 像嫋嫋一樣大的小姑娘，都是些沒長大的小屁孩。
腦子裡除了追星就是盲盒, 幾乎是智商未開化的混沌狀態。
我今天覺得，我想錯了。
她抬著頭對我說：「這個帥哥好帥哦，想親。」
嗯……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外貌優越有了雀躍的情緒。
還有些著急。
你別只想啊，你可以行動的, 我保證不動。

2
第一次收到暖暖的情書，因為一些別的事情耽誤了。
等我在公司熬了三個大夜, 處理完專案上的問題之後, 拿起外套, 才發現那封情書。
暖暖寫的, 暖暖說喜歡我，暖暖想跟我回家。
好的, 我這就去接她。
趕到學校門口, 我只來得及看到零散在地上的藥片，還有暖暖幾乎破碎的背影。
她扭頭看到我的刹那, 我覺得她眼睛裡的星光碎了。
她開始躲著我。
開始瘋了一樣地讀書, 參賽, 拿獎, 做兼職。
嫋嫋抱怨，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暖暖了。
我意識到，如果我還在這裡，暖暖會一直繞著我們家走。
如果有一天，連嫋嫋都無法靠近她，我也將失去所有機會。
我出國了。

3
其實我沒有春節回國的習慣, 國外只過耶誕節，國內春節的時候, 也是國外復工的時候。
處於公司起步期, 我大部分精力都投入這裡。
直到有一天，嫋嫋突然問我, 身邊是否有靠譜的朋友, 她要給暖暖介紹男朋友。
給暖暖介紹男朋友？
小妹你是瞎了麼？
我突然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以前那個脆弱的小蘑菇, 現在已經畢業, 成為一個漂亮又迷人的姑娘了。
如果我敢遲疑, 暖暖就要被別人搶走！
這怎麼行？
我推掉春節前後的所有行程, 趕最快的飛機飛回國。
剛下飛機, 我的車子趴窩在半路，打電話給嫋嫋, 讓她接我。
她只給我來了一句：「自己打車, 暖暖哭了我沒空管你。」
我急瘋了。
半夜在馬路上直接攔車。
剛趕到家, 暖暖就來了，我打門，眼睜睜看著她徑直撲到我懷裡。
好, 我對自己說，這輩子，我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