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心願博主。
過年時,我在街頭遇到一隻緊跟不舍的橘貓。
一時興起,我掏出貓條,彎下身詢問小橘貓:「一根貓條還是一個心願?」
我以為它一定會選貓條,但沒想到。
它喵嗚了聲:「人,喵選心願,喵要去看生病的麻麻,可以喵?」
我笑了笑,道:「出發!」
當晚,我的直播間爆了。
1
大過年的,市中心的街上掛滿了紅燈籠。
作為沒什麼粉絲的心願博主,我開著直播,準備繼續尋找合適的訪問對象。
但沒想到,人還沒找到。
倒是有一隻橘貓緊跟不舍。
我回頭看了眼貓貓,有些驚訝。
自打今晚我問第一個人開始,這只小橘貓就跟著我了。
我一開始沒當回事,畢竟我習慣喂貓。
可能天生比較招小動物喜歡吧。
但沒想到,從六點鐘一直到九點鐘,足足三個小時,這只橘貓一直跟在我身後!
這是餓了?
我瞅了橘貓一眼,只見它眼巴巴地盯著我,小小的喵嗚了聲。
出乎意料的,我好像聽懂了它的意思。
「人,你為什麼不來問喵?」
我:「??」
2
等下。
我晃了晃腦袋,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這會兒直播間觀看人數寥寥無幾,倒是有幾條彈幕。
【哈哈哈主播怎麼被貓咪纏上了?】
【這貓髒兮兮的,估計播主不會理會吧。】
【聽我的,還不如快去找個好看的小哥哥來的流量多……】
我沒理會彈幕,忽然來了興趣,兀自蹲下身去,從包裡掏出貓條,笑著詢問:「小橘貓,要貓條還是一個心願?」
其實問這話很是沒有必要。
出於貓咪的本能,它肯定會選貓條。
顯然,直播間裡的人也是這麼覺得的。
【哈哈哈播主問的什麼蠢問題啊,貓咪的心願不就是吃飽嗎?】
【我賭一根辣條,這只橘貓肯定會選貓條!】
【包的啊!】
我也沒打算等橘貓回答,正準備拆了貓條喂它,但拆貓條的動作忽然被制止。
一隻小爪爪扒拉在我手上,阻攔了我拆塑膠包裝的動作。
小橘貓似是有些急了,喵嗚直叫:「人,喵不要貓條,瞄選心願,喵要去看生病的麻麻,可以喵?」
這下我是真的確定了。
我好像突然之間能聽懂動物的話了!
為了確認這一發現,我試探著重複:「你是要去看你生病的麻麻對嗎?」
直播間的人看見這一幕,觀看的人數都多了。
【播主在說什麼啊?這橘貓不是要吃貓條嗎?】
【我靠,播主不會能聽懂動物說話吧?!!】
【樓上,你在說什麼啊,這怎麼可能?】
【……絕對是假的吧。】
各種不信的言論湧進來。
但就在我話音落下的下一刻。
原本還很急切的橘貓突然點了下腦袋,像是在印證我說的話。
【我去,真的假的啊?這橘貓是真的要去看它麻麻?】
【我不信,一隻小貓能懂什麼!】
【估計是播主故意搞出來的噱頭吧!真是不擇手段啊!】
我沒理會彈幕,兀自看向還蹲在面前的小橘貓,似是怕我聽不懂,它扒拉住我的衣袖,喵嗚著:「麻麻一個人生病了在醫院裡,好可憐,喵要去看她!」
「好好,我知道了。」
我安撫著它的情緒。
說來,我還沒給動物實現過心願呢,索性將橘貓抱起來:「行,出發!」
見我聽懂了它的話,小橘貓的眼睛一下亮了,喵嗚喵嗚的:「人,你真好喵,以後喵給你抓老鼠!」
我失笑。
3
我將小橘貓安置在了副駕,順便給小橘貓系上了安全帶。
小橘貓老老實實地坐著,睜著烏溜溜的淡棕色眼睛好奇地盯著前方看。
這副乖巧的模樣直接將直播間裡的人萌倒。
【這也太乖了吧!好想 rua!】
【突然想起來我家貓過年回家的時候,一開始也是這樣可愛,十幾個小時過去後就萎靡不振了哈哈哈哈(攤成貓餅)】
【嘖,那麼聽話肯定是播主自己養的貓吧?還幫小貓實現心願,笑死人了。】
【附議,估計等會兒出鏡的也是個漂亮小姐姐,兩人串通起來博眼球吧!】
我掃了眼評論區,自動忽略那些不和諧的聲音,啟動車子。
順便和橘貓一通交流。
據橘貓說,今天看見麻麻在街上暈倒,所幸被路人發現,打了急救電話,它本來想跟上去,但救護車開得太快,它追了好久,但沒跟上,只能在原地乾著急,然後就碰上了我。
我聽完,約莫知道是在市醫院了。
市醫院距離這條街不算太遠,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等抵達醫院,我停好車,轉身把設備帶上的功夫,小橘貓已經兀自跳下車,在前頭激動地跑。
我不知道它口中的麻麻是誰,只好跟著它。
但很快,小橘貓就被人發現了。
「醫院裡哪裡來的貓,快快趕出去!」
「會不會咬人啊?保安呢!」
「……畜生!滾出去!」
我才追上小橘貓,氣還沒喘勻,下一刻,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嫌惡地一腳將小橘貓踹開!
橘貓一聲慘叫。
我的瞳孔一縮,忙不迭放下設備,沖上前去,在那男人準備踹第二腳的時候,擋在橘貓面前,阻攔道:「抱歉,這是我的貓,不會咬人的!」
聞言,男人瞥了我一眼,罵罵咧咧的:「來醫院帶什麼寵物,神經病!」
罵到一半,看見我身後有設備,男人嘴裡更髒的話到底是沒說出來,憤憤走開。
我沒管他,蹲下身去,想查看小橘貓的傷勢,但原本被踹倒的小橘貓這時候晃晃悠悠地爬起來,繼續朝著前面跑去,喵嗚直叫:「麻麻,麻麻就在前面!」
它渾身髒兮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踹傷了,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
直播間裡直接炸了。
【啊啊啊讓我去給那男的一巴掌!】
【怎麼可以踢小貓啊?!】
【……啊,別告訴我這是劇本,主播不會這麼惡毒吧?!!】
彈幕刷的飛起,但我卻無暇顧及。
我一路追著,直到看見小橘貓停在一個女生面前。
看清女生的模樣,直播間裡有一刹那的停滯。
4
這是在掛水區的大廳裡。
女生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披散著頭髮,只穿著薄絨的毛衣,鼻尖被凍得通紅,臉上沒什麼表情,雙目無神地盯著空氣。
一直到聽見「喵嗚」聲,她的眼珠子才緩緩轉動了下,下移到小橘貓身上,明顯有些驚訝。
見狀,我皺了皺眉,將羽絨服脫下來披在女生身上。
好在我除了穿羽絨服外,還穿了裡衣、薄睡衣、保暖秋衣、厚實毛衣、針織外套……圍了圍巾,就算短時間內不穿羽絨服也不會覺得很冷。
乍一察覺到暖意,女生又將視線轉移到我臉上,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我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個心願博主,來幫忙實現小橘貓的心願,它想來見你。」
雖然這麼說有些荒謬,但事實就是這樣。
說著,我將直播間遞給她看。
這時候直播間裡已經湧入了許多人。
【真的假的啊,那女生眼裡的陌生不像是演的,兩人真不認識啊!】
【這麼冷的天,小姐姐怎麼一個人在醫院啊?】
【我能證明,這真的不是劇本,我就在醫院,剛剛看見主播一路追著貓過來,還一路道歉呢!這小姐姐一直在這裡,好像還是救護車送進來的,好像是發高燒暈倒!】
【嗚嗚嗚還得是小橘貓!一個人看病的孤獨感 100%,在異地一個人看病的孤獨感 1000000%!】
女生看了眼我的直播間,也不嫌小橘貓髒兮兮的,抬手摸了摸小橘貓的脊背,摸著摸著,猝不及防間,眼淚就掉了下來。
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小橘貓柔軟的皮毛上。
像是被灼燒到一般,小橘貓著急地抬起淺棕色的眼睛,探頭探腦的,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孩的手:「麻麻,喵來看你啦!你別哭呀!」
我即時翻譯,卻不想,女生的眼淚掉得更凶,像是被戳中了什麼,到最後,竟是號啕大哭起來,像是受盡了委屈的人突然找到了某一個宣洩口。
小橘貓就蹲在她旁邊的位置上,緊張地盯著她低著頭痛哭出聲,烏溜溜的眼睛裡流瀉出悲傷來,明知道她聽不懂,卻依舊喵嗚喵嗚的小聲叫喚,做無力的安慰。
我適時地移開了鏡頭。
氣氛沉寂下來,只聞啜泣聲。
不知過了多久,女生的情緒總算平復下來。
她抬眼,見我的鏡頭並沒有對著她,沖我感激地一笑,嗓音有些嘶啞:「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我……多謝你帶小橘來看我。」
我搖了搖頭。
這時候女生的鹽水已經掛完了,我去叫了護士過來替她拔了針,等拔完針,她站起身,將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遞還給我,再次道謝:「謝謝。」
我:「不用客氣。」
說罷,她回頭看向小橘貓,眼眶通紅著,嗓音卻很溫柔:「對不起呀,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了,沒有東西給你吃,也不能養你,對不起……」
小橘貓眨巴著眼睛,喵嗚叫著,看向我。
我自覺充當貓貓翻譯官:「小橘說,沒事的,她會養你。」
這話一出,一大堆彈幕刷了起來。
【哈哈哈哈小橘貓:人桑,喵醬會捉老鼠養你噠!】
【太可愛了吧!好治癒!】
【為什麼我家的小貓咪只會給我一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得罪它了吧!】
5
許蕙破涕為笑。
我抿了抿唇,正要再說點什麼,卻被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許蕙的電話。
她抱歉地看了我一眼,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神色微微一變,卻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傳出不耐煩的男聲。
「你去哪兒了?」
「醫院。」
「……大過年的,非要這麼鬧才痛快?不就打了你一巴掌嗎?許蕙,你有完沒完?」
「是我鬧麼?分明是你……」
「算了,你愛回不回,我就不信,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能倔多久!」
撂下這麼一句話,電話被掛斷。
許蕙宛若雕塑一般定在了原地,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握緊手機,越來越用力,用力到指節泛了白,眼圈陡然又紅了。
情緒瀕臨崩潰,可她卻笑了出來。
——原來人難過到極致,是會笑的。
大抵是不想再留在這裡丟人,她沒再看我,手無力地垂下,兀自往外走去。
就在她走出幾步後,忽然被一道聲音叫住。
「小姐姐,要打車錢還是一個心願?」
她的腳步定住,回過頭來,目露驚訝。
我沖她一笑。
貓咪幫不了的,我可以呀!
6
深冬的醫院大廳內,來來往往間空調的暖氣攢不住,穿堂而過的鋒利冷風似能將人的心臟一併穿透,是很冷的天氣,卻又無端生出些許暖意來。
我的話音落下,女生明顯愣住,她臉上的淚痕尚未幹透,嘴唇嚅動了下,眸光微晃起來,閃爍起希望來,但她並沒有馬上就選,而是問:「真的可以嗎?」
我笑著點頭:「當然啦,如果你選心願的話,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實現的。」
聞言,女生抿了下唇:「我想回家。」
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心願了。
但我直覺沒有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
她的聲音輕下來,告訴我:「但我家不在這裡,在海城,當年遠嫁到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橘貓在旁邊喵嗚喵嗚地叫,哪怕旁人聽不懂,卻也能聽出心疼。
【嗚嗚嗚誰懂遠嫁的苦啊,遠嫁就是一場豪賭。】
【小姐姐好慘啊,在外地生病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待在醫院裡……】
【真心錯付還不是最慘的,慘的是人生地不熟,連離家出走都不知道去哪兒。】
【果然這世界上不能沒有女孩子和貓咪!】
【……】
提到海城,我愣了一下,旋即朝她伸出了手:「好巧啊,我也是海城的,一起回去過年吧!」
原本我是沒打算回去過年的。
但既然遇上了,回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她癡癡地望著我伸出去的手,對上我的笑臉,良久,她眉眼間的鬱氣散開,主動握住了我的手:「好。」
橘貓在一旁圍著我們繞圈圈,有點焦急又有點高興的模樣。
我發覺異樣,蹲下身子瞅它:「怎麼啦?」
我原以為它是怕我們丟下它,卻不想,橘貓睜著眼睛盯著我,舔了舔身上的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乾淨一些,像是動畫片裡的貓紳士般沖我伸出爪子:「人,拜託你照顧喵的麻麻啦。」
我一下怔住。
7
因為鏡頭正對著橘貓,這一下,彈幕刷得起飛。
【哇啊啊啊啊,我這下是真的相信這只貓真的很有靈性了!】
【它這個樣子好萌呀,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主播姐姐,快翻譯一下!】
【道德在哪裡?人性在哪裡?地址又在哪裡!我去偷一隻回家!】
【附議,組團去偷!】
旁邊,許蕙好奇地問我:「小橘說什麼啦?」
我笑了笑,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它說,它捨不得我們,所以,我們帶它一起走吧。」
許蕙不疑有他,把橘貓從地上抱起來,眉眼間多了些笑模樣:「等回了海城,我就給你一個家哦!」
橘貓眼睛滴溜溜地盯著她看,明顯聽懂了她的意思。
良久,那雙淺棕色的眼瞳眯了眯,討好地蹭了蹭她的手,像是開心。
我看得也樂:「走啦,回海城!」
8
在路上,許蕙與我說起了她的故事。
她與男友相識四年,本來感情很好,是以結婚後她義無反顧來到了他的城市,她以為相愛可抵萬難,可她沒想到的是,來到這裡的第二年,他就變了。
他開始嫌她煩人,總黏著他,要她給他一些私人空間。
於是他開始與朋友深夜不歸,在她的連聲質問中愈發不耐煩,甚至還會對她動手,讓她滾。
可他忘了。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她無處可去。
又逢過年,她沒能搶到回家的票,情緒忍不住崩潰,跑出來後,本來就有些不舒服,沒想到會暈倒在路上。
等聽完,我久久不語。
窗外的景色在不斷退去,這會兒已經臨近深夜,夜色濃郁寂寥,徒添了幾分悲涼底色。
橘貓坐在後座,安分地系著安全帶,也認真聽著,雖然不是很理解,但還是試圖加入這個話題:「那個人壞,麻麻不要理他!」
「麻麻,告訴喵那個壞人在哪,喵去打他!」
小橘貓喵嗚喵嗚的叫聲在寂靜的車廂內回蕩,一掃沉寂的氛圍。
我將它的話翻譯給許蕙聽。
許蕙被萌得不行,瞬間將難過拋之腦後。
【哈哈哈哈橘貓:吃喵一記喵喵拳!】
【雖然但是,她獨自跑回娘家不用和她老公說一聲嗎?】
【管他呢,都讓她滾了,她回娘家還不行啊?笑死,讓他後悔去吧!】
9
從南市開往海城,要開十幾個小時,我們輪流開車,開了足足一個晚上。
一直到天色將明時,我才將許蕙送回家。
她中途的時候就給她爸媽還有哥哥打過電話。
我們到的時候,她爸媽就等在家門口。
見到自己的女兒,老兩口登時就圍了上來,一陣噓寒問暖後就是義憤填膺:「哎喲,那小子竟敢對你不好!真是造了孽了!」
許家哥哥更是擼起了袖子:「我非得去教訓他一頓!」
許蕙原本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但面對家人,到底還是沒忍住,撲到婦人懷裡痛哭起來。
我靜靜地看著,心底湧上些許羡慕來。
但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許家哥哥圍在妹妹旁邊,見幫不上忙,一抬頭,注意到我,神色微動,原本還有些暴躁的人一下子熄了火,嗓音清冽:「謝謝你啊。」
聽見他的聲音,我抬起頭,總覺得他的眉眼有些熟悉,但也沒多想,抱出在車上已經蔫頭耷腦的橘貓,笑道:「沒什麼,這得多虧了小橘貓的心願。」
橘貓與許家哥哥大眼瞪小眼。
良久,青年小心翼翼地從我手裡接過橘貓,低下頭小聲問:「喂,小胖橘,你真的能聽懂我說的話嗎?阿裡嘎多?」
說話間,他的黑髮垂落下來,俊臉上滿是認真。
我忍不住笑出聲。
直播間也被刷屏。
【啊啊啊啊哥哥長得好帥啊!怎麼可以問得這麼認真啊哈哈哈】
【小橘貓:麻麻的哥哥,喵給你帶回來一個漂亮姐姐!】
【笑發財了,今晚小橘貓上大分!】
我看得尷尬,都在亂說些什麼啊。
但為了安全起見,我沒切斷直播,而是禮貌地和許家人道別,然後自己驅車離開。
10
忙碌了一晚上,我幾乎沒什麼時間去看直播間的熱度。
本以為也就多了一些人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一晚上,我的直播間流量暴漲,甚至還登上了熱搜。
#流浪橘貓帶心願主播去醫院看麻麻#
等到第二天,我在家裡睡醒的時候,還有些呆。
我刷著評論區,意外地發現有很多人關注。
【真的假的啊?不是劇本吧?】
【就算是劇本我也愛看哈哈哈哈,橘貓:麻麻,喵帶人來看你啦!】
【有一說一,心願主播送遠嫁受了委屈的女孩回家真的絕了!如果我是那女孩,還不知道那時候多無助呢!】
【不過真的有人可以聽見動物說話嗎?(純好奇)】
下面一水的討論。
我瞅著評論區,抿了下唇,在心裡默默給出答案。
可能是因為我快死了吧?
就在不久前,我確診了絕症,得知自己活不久了,拿著攢下的錢揮霍了一陣子後,又覺得沒意思,於是去當了心願主播。
幫助別人實現心願,或許等我死後,這個Ṫũ⁼世界上能有幾個人記得我吧?
這個念頭堪堪落下,評論區又多了一些最新的評論。
【這難道不是破壞別人的家庭嗎?要是我是那女的老公,殺了這主播的心都有了吧!】
【就是,遠嫁怎麼了?要不是那女的自己大晚上跑出去,會進醫院?自找的吧!】
【主播是不是自己單身,也看不得別人成家啊?(色眯眯)(色眯眯)】
【搞笑,還說什麼能聽懂橘貓說話,我看就是嘩眾取寵,拉黑了拉黑了!】
我的眼睛微眯,嗯?
記得我的人好像有點多了?
11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我原本沒怎麼放在心上,但我沒想到的是。
在我回到海城的一周後,就被人跟蹤了。
這幾天許蕙告訴我說,她已經打算和她老公離婚了,不過她老公不同意,還在糾纏,讓我也注意一下自身安全。
我自然應下,可等晚上我從餐廳出來之後,就隱隱感覺有人跟著。
按理來說,我應該繞去人流量多的街上。
但很不巧,這家餐廳比較偏僻,又是過年,一整條路上幾乎沒幾家開著的店。
昏暗的路燈下,人跡寥寥。
我一路走,後面的人一路追。
出於遇到危險的本能,我第一反應先打電話報了警,快速說完我所在的位置後,掛斷了電話,正想收起手機,餘光瞥見什麼,指尖微動,一個電話又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
聽到電話裡傳出聲音,我的心中一緊,腦海中驀然浮現許蕙撲進婦人懷裡的模樣,眼睫微顫了ṭũ̂₎下,道:「媽,我被人跟蹤了……」
說出這話,我料想過很多種她的回答。
讓我報警。
或是先去店裡躲避一下。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
電話那頭吵吵嚷嚷的。
女人的聲音聽不分明:「你剛剛說什麼?哎呀,別鬧了,媽這就去給你做炸丸子。」
說著,電話就掛斷了。
雖然這話是對我說的,但顯然又不是對我說的。
我握緊了手機,忽然覺得有些迷茫。
這一刻。
我感覺自己也好像成了那個無家可歸的人。
可明明,我的家,就在這裡。
12
思緒在刹那翻飛,好像很長,但實際上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
我回過神,掃了眼離我越來越近的人影,說完全不慌是不可能的,但到底還能保持冷靜,眼瞧著前面有一家開著的店,心中一喜,迅速加快了腳步。
後面的人像是察覺出我的意圖。
猛地朝我沖過來!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頭也不敢回就要往店裡鑽去。
可還是慢了一步。
地上的影子裡,一個高高的人影舉起水果刀狠狠朝著我刺下來!
我幾乎來不及反應,千鈞一髮時刻——
忽而聽見一聲喵嗚。
「人,別怕,喵帶人來救你啦!」
13
橘貓也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一口咬住男人的小腿Ṭū́ₜ!
「啊!」
伴隨著一聲痛呼,他的水果刀刺歪了,我的腿一軟,徑直栽倒在地。
許蕙兄妹匆匆跟在它後面跑過來。
見我摔倒,許蕙啊呀了聲,忙朝我跑來:「月月!」
許青衡沒回頭,擋在我們身前,奪過男人的刀,一拳朝著男人重重落下!
忍不住爆粗口:「媽的,傷害我妹妹不夠,還敢來傷害別人!」
那男人被打得沒有反手之力,恨恨地盯著我的方向,兜頭遮住臉的帽子被拽下來,露出一張陰駑的臉,眼底佈滿了紅血絲:「如果不是這賤人多管閒事,蕙蕙根本就不會和我離婚!她該死!」
「該死的人是你。」
許青衡冷冷地盯著他,啐了口,也沒多說廢話,一拳把他打暈,拿出繩子將人捆成粽子。
等聽到警車聲,他才回過頭來看向我,目露關切:「你沒事吧?」
許蕙蹲在我旁邊,將我拉起來。
只有橘貓盯著我,喵嗚直叫:「人,你怎麼看起來那麼虛弱?」
許蕙聽不懂它喵嗚喵嗚在叫什麼,但直覺不是什麼好事,急了:「月月,你哪裡受傷了?」
我看著她,想說我沒事。
但下一刻,眩暈感襲來,我的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臨昏迷前,我看到許家兄妹紛紛變了臉色。
14
我好像做了一段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我回到了十三歲那年,父母離了婚。
他們都忙著事業,誰也不肯要我。
只將我扔在了異地的親戚二嬸家。
二嬸對我的態度不算好,常常對我說:「你怎麼吃那麼多,這裡又不是你家。」
這裡又不是我家。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漲紅了臉皮,又難堪又無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二叔會酗酒,喝多了就會胡亂打人,挨了幾次打後,在看見他又一次喝醉後,我絕望地跑出了家門,可身處陌生城市,我茫然地站在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在無數個淚濕枕頭的夜裡,我期望著——
爸媽能來接我回家。
不,誰都好,只要別再待在這裡。
但一直到我讀大學時,卻得知爸媽都已經各自再婚。
二嬸之前對我說,是因為我不夠優秀,所以他們才不要我。
於是畢業後我拼了命地掙錢,在大廠裡當牛馬,好不容易賺了百萬,我覺得自己也算是小有成就,可以成為父母的驕傲了,於是我去找了他們。
多年不見。
我攢了一肚子的話,有委屈的,有高興的,當然,最多的還是關於成就的。
我想告訴他們。
我現在很會賺錢啦,終於成了別人口中優秀的人了。
但見了面,那些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那個我曾最熟悉的女人冷淡地看著我:「你來幹什麼?」
你來幹什麼?
帶著防備和疏離。
只一句,就讓我徹底沒了話。
我來幹什麼?
我來奢求他們的愛。
但不。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說出這樣的話。
於是我說:「我來看看你們過得怎麼樣?我自己過得還挺好的。」
是啊。
我自己過得挺好的。
15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一睜眼,就對上一雙淺棕色的豎瞳。
橘貓盤著身子蹲在凳子上,眼也不眨地盯著我:「人,你終於醒啦!」
這幾天它被養得毛髮蓬鬆,肉嘟嘟的,瞧著就很好 rua!
我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毛髮,觸及一片柔軟,連帶著心也跟著軟了下來。
但很快,我就回想起來昨晚的事。
不由得問它:「昨天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橘貓耳朵動了動,在我手底下懶洋洋的:「喵的朋友告訴喵的,說你被壞人尾隨好幾天啦~」
我:「……」
好吧。
很玄學。
但我都能聽懂它的話了,也就沒什麼奇怪了。
正說著,門被人從外推開。
是許蕙。
她拎著一個保溫桶進來,瞥了眼門後的位置,兀自朝我這邊走過來,直白道:「月月,我哥給你熬了補氣血的湯,你要不要喝一點?」
許青衡?
我訝然地看向門口,只能看見青年的灰色衣角。
許蕙把橘貓挪走,放下湯,瞧見我的眼神,揶揄道:「你別看我哥昨天打人凶,其實他很好的,又會做飯,又會照顧人,嗯……身材還好,按網上的說話,是男媽媽!」
這話一出,在門口觀望的人一下紅溫:「許蕙!」
見狀,許蕙吐了吐舌頭,有些俏皮,哪裡還有之前那鬱悶絕望的模樣。
我原本因為夢境有些沉重的心思舒朗開來,揚唇笑了笑。
說著,許蕙大大咧咧地替我盛了碗湯,順便給橘貓倒了一碗貓糧。
我抱著ţṻₚ碗,喝了一口。
橘貓也埋頭吃了一口貓糧,然後眼巴巴地盯著我:「人,湯好喝喵?」
我故意抱緊碗,逗它:「好喝,但貓不能喝嗷。」
橘貓:「喵喵喵!」
嗯,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只是表達一下它的不滿。
許蕙見橘貓急眼了,問我:「她剛剛說啥了呀?」
我忍住笑,實誠道:「小橘說她也想喝湯。」
這下,許蕙也跟著笑了,點了點橘貓的鼻子,調侃道:「還喝什麼湯,收你來啦!」
橘貓:「??」
她不理解,呆呆地瞪圓了眼睛。
見狀,我們都忍不住笑出聲,許蕙慢條斯理地補上下一句話:「走啦,回家去,不許打擾你月月姨姨休息。」
橘貓這下總算明白了:「人,那喵走啦,喵派麻麻的哥哥照顧你喵!」
我:「??」
小橘貓說到做到。
她跑到門口的位置,對著許青衡喵嗚喵嗚一陣交代。
許青衡哪裡聽得懂,我本以為他會無語,但沒想到,他一本正經地連連點頭,像是和橘貓達成了某種協定。
我:「……」
……還怪可愛的?
16
等他們都走了,許青衡才走進來。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安全距離,俊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昨天想要傷害你的那個人叫張嘉亦,是蕙蕙的老公,因為蕙蕙的事,他對你懷恨在心,實在對不住。」
他的聲音清朗好聽,語氣真誠,帶著明顯的愧疚。
我擺擺手,淡聲道:「沒事,我本來就是心願主播,說了要幫許蕙,那自然不怕承擔後果。」
我能理解許蕙那個時候的無助和彷徨。
就像年少時的我。
那個時候,我幫不了自己,也曾希望有個人能如神兵天降。
我想。
自己淋過雨,能為別人撐上一把傘也是好的。
更何況,他們也幫了我。
這話落下,許青衡的黑眸微動,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沒說什麼,他的目光轉了幾圈,最後停留在我手裡的湯碗上,耳尖莫名有些紅了,嗓音清冽:「如果你喜歡喝,我之後可以繼續煲給你喝。」
手裡的湯碗忽然變得有些熱。
我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好意,硬著頭皮道:「那你,你有什麼心願嗎?我或許可以幫你實現。」
反正我活不久了。
能幫一個人是一個人。
話音落下。
青年卻忽然沉默了。
就在我以為他是在思考時,他抬起眼,直直地對上我的眼睛:「林朝月,我希望你快快樂樂地活著。」
我:「啊?」
……
不對。
他怎麼知道我名字?
17
我後知後覺地瞪圓了眼睛。
從頭到尾,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許蕙,我本名叫林朝月。
我的 ID 叫木頭月亮。
所以她叫我月月我也能理解。
似乎是察覺我的心思,許青衡拉開椅子,施施然坐了下來,語氣頗為無奈:「咱倆是初中同學,前後桌,那個時候你還教過我作業呢。」
男人深邃的目光裡像是藏著久遠的回憶,用平靜又溫和的嗓音娓娓道來。
我抿唇不語。
初中那段時間恰好是我人生的低谷期,對於新學校的人和事,都被我下意識壓在記憶的最深處,不願想起。
Ṫũₐ他這麼一提,模糊零碎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過。
我記得有這樣一個人。
他總會給我帶他家做的好吃的,來換我給他講題。
可初中畢業之後,我又去了另一個親戚家,輾轉間去了別的城市,於是便再也沒遇見過。
許青衡輕笑了聲,像是自嘲:「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和你上一個學校來著。」
我:「……」
我下意識問:「那你那時候考上了重高嗎?」
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頓了一下, 還是應道:「嗯。」
我的心神晃了一下,心底湧出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沒再開口。
18
經過那天之後,許蕙常帶著橘貓來看我。
許青衡今日煲湯, 明日送飯。
我原本還想著該怎麼隱瞞病情, 但等去檢查的時候, 不免還是有些緊張。
橘貓眨巴著眼睛:「人,你別怕。」
我一開始還不明白它這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檢查結果出來。
竟然是誤診!
醫生告訴我, 我有一些貧血,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我沒有癌症,可以活得很久,就連之前的暈倒, 醫生解釋是因為太過緊張導致的暈厥。
看著檢查單,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但許家兄妹卻明顯松了口氣。
趁著他們去給我辦理出院的功夫, 我盯著小橘貓:「小橘, 是你幫我嗎?」
小橘貓眼睛圓溜溜的, 鄭重地點了下頭:「人, 你幫喵實現了心願, 是個好人,喵有九條命, 分你一條, 你要好好活著喵~」
「對啦,喵還有一些小夥伴等著你去幫她們實現心願呢!」
我聽著小橘貓一本正經地數起它的小夥伴,心中一軟, 一把將橘貓摟進懷裡,腦袋埋在它的柔軟的肚子上,嗓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倖:「好,我去給你們實現心願!」
「好啦好啦!」小橘貓把爪子摁在我腦袋上, 象徵性地拍了拍。
許蕙他們一進門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幕, 不由得目瞪口呆。
倒是許蕙率先反應過來, 她把腦袋蹭過來:「我也要吸貓~」
橘貓:「……」
喵嗚,人好可怕!
出醫院時, 陽光正好。
我重新架起設備,看向不遠處盯著我的小狸貓, 正要過去, 手裡的設備忽然被人接走,我回過頭,卻見是許青衡, 面對我的疑惑, 他的眉眼帶上笑意ẗù₊, 一本正經道:「小橘派我來幫你, 我答應了。」
卻不想,他這句話剛說完, 就見橘貓晃晃腦袋:「瞎說, 分明是他自己要來幫你, 喵不背鍋。」
饒是聽不懂貓語,但這搖頭的表現實在太明顯。
被當眾拆臺的許青衡:「……」
還是許蕙打圓場:「我哥快三十了,微瑕, 當謝禮送你了。」
我:「Ṱũ₁……」
你倆還真是親兄妹啊。
我看著男人紅透的耳尖,眸光微晃了晃。
嗯……實現貓貓心願之路,成員加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