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醫院體檢,看見一個小夥故意在我面前掉了一個牛皮紙袋。
打開之後裡面有 3000 塊錢和一張字條。
【買壽三年,見字生效。】
我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追上那個小夥。
「兄弟你買壽啊?我這批發。」
1
那小夥聽見我的話有點蒙。
「不是,哥們,你這買壽就買三年,哪夠用啊?病剛治好,人又嘎了,沒有意義。」
「你……你什麼意思?」
「這樣,我再賣你十年,我批發,還是按你原來那個價格,你再給我 1 萬。」
從他糾結蒙逼的表情裡我能看出來,他內心其實是拒絕的。
但我怎麼可能放過這麼好的賺錢的機會。
「兄弟你看,1000 塊錢一年,這已經是白菜價了,都不夠一個活人花一個月的,這麼優惠的價格你還猶豫什麼。」
「大哥……你……」
我打斷他的話:「大兄弟,都是給長輩表孝心,這錢你是買吃的買水果,那都是一時的,直接買壽,經濟又實惠。」
「不是……我……」
「你別猶豫了,我就是做這買賣的我知道,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你現在不信也來不及了,我也不可能把 3000 塊錢還給你,你還買不到壽,那不虧大了。」
「我……我信。」
「你看,信就對了,1000 塊錢就是個屁,1000 塊錢一年的壽命貴嗎?」
「不貴。」
「咱們做男人的,給家人花點錢,不是應該的嗎?」
「應該。」
「兄弟,那你還猶豫什麼呢?真的,我現在就剩 20 年壽命了,不然我都賣你,現在這命可搶手了,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哪有我這個價格,你再不買沒機會了。」
「大哥……大哥,你別說了,我買,我花錢買你歇會。」
「你這話不對奧,你這是花錢買孝心,花錢買健康,花錢買一份大大的心意。」
小夥撓著腦袋,感覺自己好像哪裡不對,又說不出來具體哪裡不對。
但還是又寫了一張條子ƭű̂ₘ。
【買壽 10 年,10000 萬整,見字生效。】
我收下條子,又收下錢,看著他。
「咋了哥們?還有什麼事嗎?」
他揚了揚手,「我是不是應該得到點什麼東西啊?我怎麼這麼不得勁呢。」
「你得到了壽命啊,其他真沒啥了,我這買賣也開不了發票。」
「哦,對,我得到了壽命,對對對。」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顛了顛手裡的錢。
好人一生平安啊。
2
從那以後,各大醫院裡都有了我的身影。
「兄弟,買壽嗎?」
「美女。買壽嗎?打折。」
我小聲地向周圍的人打聽,像極了 90 年代走街串巷見人就問的賣碟仔。
還真有人買。
我也是童叟無欺,1000 一年,簽字畫押。
有人說我這麼幹是騙人,我也沒騙啊,我真是真心實意賣啊。
不想買的人我也不勸,想買的人他們自己也會找路子,你情我願的事。
我敢這麼幹,只因為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就當賣給別人一個心理安慰了,我可不信我這壽命就真被別人買了去。
直到,我遇到了一個老太太。眼睛是瞎的。
「大娘,買壽嗎?」
她把頭轉向我:「當真?」
我嚇了一跳,這婆婆滿臉的皺紋,好像枯樹的紋路。兩隻眼睛都是凹陷進去的,不仔細看的話就是兩個黑洞洞,著實有點恐怖。
「那……那自然是真的。」
「什麼價?」
「1000 一年,10 年起步。」
婆婆笑了:「小娃娃,你別唬我。」
「我怎麼唬你了?」
老人彎了彎身子,咳嗽了幾聲:「小夥子,你當真賣?」
腦袋裡有個聲音瘋狂地告訴我,反悔,快反悔。
但氣氛已經哄到這了,而且我這人還不信邪,怎麼可能反悔。
「真賣。」
「好,1000 一年太便宜了,我不占你便宜,5 萬一年吧,我給你 50 萬,你賣我十年。」
我草!
一時間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一面是驚喜我這一下子能賺 50 萬,另一面是她敢給我 50 萬,她不會是來真的吧?
「好……你寫字還是我寫字?」
「寫字?」婆婆笑了笑,聲音很沙啞,像是骨頭摩擦發出的聲音,「你不會以為寫個字條就算買壽了吧?」
「那你說怎麼著?」
「你跟我來。」
「去……去哪……」,我承認,那一瞬間,我有點慌了。
「去我家,做法。」隨後她又用那空洞的眼睛盯著我,「你不會是反悔了吧?反悔的話,老婆子我會生氣的。」
「說賣就賣,我不反悔。」
我跟著婆婆來到她家,她家在一個老舊社區,六樓頂層。
一進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往我鼻子裡鑽,不能說是香或者臭,反正是一種我沒聞過的味道。
屋子裡很黑很暗,窗戶都拉著黑色的厚厚的窗簾。
也對,婆婆是一個瞎子,要那麼亮也沒什麼用。
過了客廳,進到西邊的一個臥室裡。
屋裡擺著我看不懂的玩意,好像是神像,神像前邊有貢品,點著兩隻紅蠟燭,整個房間,只有蠟燭的光亮,一晃一晃的,有點陰森。
「小夥子,你坐。」
我哪裡敢坐,就找個角落站著。
不多時,婆婆拿來一支毛筆,一疊紅紙,一個小罐子。
罐子打開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沖天靈蓋,差點給我嗆暈過去,也不知道是什麼血。
婆婆把紅紙鋪好,毛筆沾了血,就準備往紅紙上寫字。
紅紙上寫紅字?那能看出來個啥?
不對!她不是瞎子嘛!
3
「你……你能看見嗎?」
「誰和你說我瞎了?」
婆婆沒抬頭,自己鼓搗著自己的東西。
「名字。」
「張初,初一的初。」
「生辰八字。」
「我不知道啊。」
「說生日也行。」
「1997 年 3 月 5 日下午 2 點許。」
婆婆頓了頓:「你騙我!」
這聲音很尖,她說話的聲音也有點大,一下子我的冷汗就出來了。
她怎麼知道我騙她?
「那……那就是淩晨 2 點,我記錯了。」
這回她沒說話,我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毛,太恐怖了,她怎麼知道我第一遍的生辰八字是假的。
毛筆沾了血,寫下了我的生辰八字。
「按手印。」
「用什麼按?」
她飛速地抓住我的手,我想收回來,可她的手就像鋼箍一樣,我完全收不回來。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我的手拉到她的嘴邊。
她張開嘴,露出牙齒,那牙齒有點像獠牙,但沒有獠牙那麼長,一口下去,我的食指像被刀割了一樣,血流不止。
我被她半強迫著按了手印,她舔了舔嘴唇,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顫Ţũ⁻顫巍巍地把紅紙拿到燭臺前,燒了。
紅紙燃盡的一瞬間,我好像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仔細一聽又不是,是一個女人哭訴的聲音。
那女人好像和我說,她找到我了,她很開心,以後可以……
「不要聽!」
婆婆的話好像洪鐘大呂,一下子就讓我回過神來。
「成了,這是 50 萬,你走吧。」
我接過一個黑色的袋子,打開看了看,全是紅票票。
看到紅票票,暫時沒有了害怕的感覺,但我得趕緊走,這破屋子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太瘮人了。
我剛起身,直接就一個踉蹌,好像身體裡的力氣全都被抽空了。
婆婆扶住我:「這幾天,儘量不要出門,你可能會很倒楣,最嚴重的情況,你會死。」
「好。」
婆婆把我扶正,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把路讓開。
我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門外的空氣。
離開單元門的時候,一個大姨在我對面沖著我喊:「快躲,快躲開。」
我沒有躲,卻鬼使神差地向天上看去。
不知道誰家的防盜窗脫落了,直直插向我的腦門。
4
我想動,身體卻不太聽使喚。
危急時刻,不知道誰推了我一把,我感覺自己好像被車撞了一下,向前飛出去兩米多。
我回頭,是那個婆婆。
婆婆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老太婆,嘴也太他媽毒了,說我倒楣我真倒楣啊,要不是她最後推了我一下,我小命都沒了。
「你身上孽障很重。」
我不太懂。
「你跟我回來。」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跟她回到那個恐怖的臥室。
「不想死就跟我上樓。」
到了臥室,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從燭臺上切下來一小塊蠟。又鄭重地對著神像拜了拜。
然後把蠟塊碾碎泡水:「喝了。」
「大娘,這……這玩意能喝嗎?」
「不喝你就死。」
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我還是喝了。
喝完我就後悔了,媽的,說好的自己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呢。
但今天在這間小屋裡發生的事,確實有點震碎我的三觀。
這次再出門,一直到回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甚至我遇到的紅綠燈竟然都是綠燈,計程車司機都嘟囔著今天運氣好。
進了房門,又開始暈乎乎的,好像一直有個聲音在我的耳邊念叨,但我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不一會,小腹一陣鑽心地疼,我趕緊沖向廁所,足足蹲了半個小時。
拉爽了起身一看:「我草!」
我這拉的是什麼東西,都是白花花的蟲子,還在蠕動。
「嘔。」
那蟲子蠕動著,還散發出一股莫名的香氣,誘惑著我把他們吃下去。
我顧不得研究它們是什麼東西,強忍著生理加心理的不適,按下了沖水鍵。
做完了這一切,我好像虛脫了一般,跌坐在衛生間裡,睡著了。
ťũ̂⁶等我醒來,天已經黑了。
胡亂地吃了些東西,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那老太太真的把我的壽命買去了嗎?如果有人說她真的買走了,我的內心其實是不信的。
如果說她是封建迷信,那今天的事兒怎麼解釋?
她怎麼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她怎麼知道我下樓會有危險,為什麼我吃了蠟塊之後一切順利,而我又為什麼會拉出滿滿一馬桶的蟲子。
越想越害怕,最後我還是決定,這賣壽的買賣還是不做了。
哪怕億萬分幾率這事是真的,我也血虧啊。
又看了看被我扔在地上的黑色袋子,50 萬,十年,值得嗎?
大概率,還是虧的吧。
但事情做都做了,反悔也沒用。
迷迷糊糊間,我睡著了,又夢到了那個女人。
哭訴著自己冷,讓我幫她。可惜,這次沒有那個婆婆把我從夢中喊醒。
5
那是一個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全身沒有穿一件衣服,住在冰裡。
對,就是住在冰裡。
她的身體泛著光,好像比冰晶還要閃耀。
而我像是被施了咒一樣,一步一步向著那塊冰走去。
冰明明是固體,她卻在冰裡活動自如。
她沒說話,我卻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央求我放她出去。
怎麼放?
哦,對了,用血,只要我用血在冰上畫個……我說不上來,畫個那樣的印記,她就能出來。
我用力咬了一下我的大拇指,有點疼,但是沒有血流出來。
我又咬了食指,還是沒有血。我把十個手指頭咬了個遍,明明很疼,就是沒有血。
她在冰裡來回走動,我也越來越急躁。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血啊?
我更加用力地咬著手指,一直沒有血,我又開始咬手心,咬手掌,咬胳膊,同樣沒有血。
為什麼為什麼?
我瘋狂了,一直撕咬著自己的手,疼,很疼。
但越疼我就越著急,越疼我就越興奮,我得放她出來啊,只要有血我就能放她出來了呀。
她也媚眼如絲,直直地盯著我,好像我把她放出來之後,就能得到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
不知道咬了多久,我的兩隻手掌都只剩下了根根白骨,但還是沒有血。
我四下尋找著,想找一塊堅冰劃破自己的喉嚨。那裡,那裡有一根冰刺,用它刺破喉嚨肯定有血。
我用我的白骨手掌,費力地握緊冰刺,很冷很疼我卻很開心,她馬上就能出來了。
就在我要把冰刺刺進我喉嚨的時候,我的面前出現了一隻蟲子,白白胖胖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這香氣一下子把我從夢里拉出來。
我驚醒了,一身冷汗,我的手裡握著一柄水果刀,刀上都是血,刀尖正對著我的喉嚨。
我趕緊把刀撇開,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時候我才看見,有一隻那天我拉出來的肉蟲子,從我的肩膀上爬了下來。
應該是那天拉完沖水沒沖乾淨,漏下了一隻。
這只蟲子從我的肩膀爬到了被褥上,蠕動了幾下,死了。
這我才看見我的被褥上全是血,再看我的手,已經被我自己咬得露出了骨頭。
一股劇痛直沖我的腦神經,差點給我疼暈過去。
到了醫院,大夫問我怎麼弄的。
我只能說是被狗咬的,沒辦法,我總不能說我是自己咬的吧,那他不得給我送精神病院裡去。
大夫的眼睛裡滿是不信,人的牙印和狗的牙印還是不一樣的。
再說了,除非是被綁樹上了,不然一個人的兩隻手怎麼可能被狗咬成這樣還不跑的。
好在我的手已經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不太能看出來牙印,大夫給我包紮好了之後,給我開了一針狂犬疫苗。
我看著單子上的狂犬疫苗太陽穴蹦了蹦。
「大夫,你把這狂犬疫苗給退了。」
「啊?不打了?」
「不打了。」
「你確定?」
「我確定。」
「那你得在這簽字,確定你是自願放棄打疫苗的。」
我看著我兩隻被包得像木乃伊一樣的手,陷入了沉思。
「那……那個,用嘴也行。」
「草!」
用嘴叼著筆簽了字,我準備離開醫院。
出醫院門的時候,和一個中年男人撞了個滿懷。
「你……你不是上次賣我壽那個人嗎?好嘛,可讓我找到你了。」
6
我以為他要找我茬,沒想到他是為了給我介紹客戶。
他把我拉到角落裡:「我家有個親戚,要買壽,你還賣嗎?」
我看著我被咬成這個樣的手,開始猶豫了。
「兄弟,他是團購,一下子買 30 年的,這大客戶不常見啊。」
「怎麼個買法?」
「老規矩,簽字,給錢,走人。」
我點點頭,行,不他媽做法就行,做法太恐怖了。
「漲價了。」
「漲價了?漲多少?」
「一萬一年。」
「漲這麼多?」
「廢話,你也不看看我還剩多少年了,再說了,賣壽也不是沒有代價。」
他看了看我的手,更加相信我是一個靠譜的人。
「行啊,一萬就一萬,他家也不差錢。」
欠了字條,那人把錢掛在我胳膊上,我就抬著胳膊,掛著 30 萬現金出了醫院的門。
剛出門,刮了一陣風,我兩眼一黑,栽倒在醫院門口。
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那個買壽的大哥。
「兄弟啊,你靠不靠譜啊,我他媽以為你年份算差了,這一下直接把自己給賣死了呢。」
我笑了,張張嘴想說話, 發現自己的喉嚨好像被石頭噎住了一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兄弟,錢我給你放這了,咱倆這算兩清了,以後你出什麼事,和我可沒關係。」他說完,把錢袋子給我塞進被褥裡,逃似的離開了病房。
也不是說這人有多麼的仗義,他是怕我沒收到錢,交易不生效。
但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醫生走了進來:「哪裡不舒服?」
我想說話,沒法說,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大夫讓我張大嘴,愣了愣,趕忙出門。不多時又趕回來,帶來兩個護士。
三人配合下,終於把我嗓子裡的東西取了出來,是一大塊冰。
「你往嘴裡塞冰塊幹什麼?」大夫問我。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怎麼知道我的嗓子裡為什麼會有冰塊?
還有,夢裡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擺了擺手。
「你的手怎麼弄的?」
「狗咬的。」
「狗咬的?」
我沒有繼續和醫生掰扯,因為我知道,現在他救不了我的命,能救我命的,只有那個婆婆。
我下床,低頭穿鞋的時候,周圍的病人和醫生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我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地上。
胡亂穿上鞋子走到鏡子跟前,我一頭的黑髮,全都掉了,臉上的皺紋也深的可怕,皺紋的褶子裡,都是黑色的油污。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好像一瞬間蒼老了百歲。
7
氣喘吁吁地爬上了 6 樓,爬這 6 層樓我休息了 5 次,敲開了婆婆的門。
婆婆比之前硬朗了許多,腰背也沒那麼彎了,看見我的婆婆一臉驚訝。
「你不要命了?」
她扶我進了房間,沒有進那間臥室,讓我坐在客廳裡。
「婆婆,我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你又賣壽了,你賣了多少年?」
我大口喘著氣:「不能啊,我那是騙人的,就簽了個字條,沒做法,也算數嗎?」
「壽數這事,怎麼能用來騙人?你簽了一次往生紙,那邊已經有你的生辰八字了,再賣壽,自然都是作數的。」
「也就是,我真的賣出了三十年的壽?」
婆婆點了點頭。
「這……這玩意能七天無理由退款嗎?」
「你有貧嘴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沒完成的心願,趕緊把手裡的錢花了,也別白白賣壽。」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婆婆搖搖頭,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掐了掐:「你還剩個幾年的時間,想幹點啥就幹點啥吧。」
我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走,我現在只有在這個房間裡才有安全感,生怕自己出了這個門就出了什麼意外直接嘎了。
婆婆看我不想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她沒讓我進我也不敢跟著進去。
10 多分鐘,婆婆出來了。
把一疊紙灰倒進一大桶水裡面之後搖勻:「喝了。」
我看著將近 20 升的大桶水,直接就蒙了,「婆婆……你認真的嗎?我把它幹了我不得直接炸了?」
「誰讓你一口氣喝完了,一天一碗。」
「這水?」
「這符水不能救你的命,但至少不會讓你看起來那麼慘。」
我在婆婆家喝了一碗水,再照鏡子,面色好了很多,皺紋也淺了不少。
「還有個事,婆婆,我最近總夢到一個女人是怎麼回事。」說完揚了揚手,「我這手,就是她害的,要不是有您的蟲子Ṫŭ̀⁾,我估計就……」
婆婆有點驚訝:「不應該啊,有那蟲子護著你,邪祟怎麼可能入你的夢。」
「那蟲子,是護著我的?」
「對,你可別給養死了,把蟲子放在庇蔭的地方,不用餵食,但蟲子不能碰水。」
「婆婆,我和你說個事,你別生氣啊。」
「你說。」
「那蟲子讓我拉馬桶裡沖走了。」
「滾!」
婆婆一聲暴呵,差點把我的耳朵震聾了。
婆婆又給我解釋,那蟲子țŭ̀₇很珍貴,蟲子發出的香氣可以增陽氣,養在屋子裡百鬼莫近邪祟不侵。
我問她這麼珍貴的蟲子,為什麼非得拉出來。
婆婆告訴我,正常都是從耳朵裡,或者鼻子裡爬出來,可能我身上的孽障太重了,蟲子才會從污穢的地方出來。
她一邊和我解釋,一邊歎氣,滿臉的心疼。
「那……婆婆,現在怎麼辦?那蟲子還有嗎?再給我點,我保證當祖宗一樣伺候。」
「再給?你當那蟲子吃什麼活著,吃的是人的壽命。」
「嘶——」我倒抽一口涼氣。
和這婆婆聊久了,下意識以為她是個好人。
屋子裡供奉著不認識的邪神,養著吃人壽命的蟲子,這位可不一定是什麼大善人。
「原來想著,你賣我 10 年壽命,我應護你一段時間周全,那蟲子雖然吃壽命,但總歸好處大於壞處。現在你這點壽命,蟲子都能給你吃乾淨。」
「那那只女鬼再來找我怎麼辦?」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又不是道士,我怎麼知道。」
好吧,看來這婆婆只懂邪術,不會驅鬼。
「那婆婆知道我為什麼會被女鬼纏上嗎?」
「你賣陽壽,陰壽自然增加,而且像你 10 年 10 年這麼個賣法,陰壽增加得更厲害,有東西纏上你也是正常。」
我想了想:「就像我經常大額轉帳ƭū́⁹,被壞人盯上了一樣唄。」
「可以這麼理解。」
擦了,果然什麼時候都不應該炫富啊。
現在首要的問題不是怎麼活下去,而是怎麼解決這只鬼,不然我剩這幾年壽命,也無福消受了。
8
「怎麼突然離職了?」
「嗨,累了,想要出去旅旅遊,轉一轉。」
我公司最好的哥們,一邊幫我收拾東西,一邊和我聊天。
「不是,你離職就離職,為什麼要剃光頭啊?」
「出家。」
「出家?」
「對,最近惹上髒東西了,出家去寺裡避一避。」
王剛看了看周圍,像個賊一樣地湊到我的耳邊:「說真的,我早就看出來你印堂發黑了,碰上什麼事兒了?」
「一個不穿衣服的女鬼,總纏著我。」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
「我說,我認識一個大仙姑,可靈了,我帶你去看看。」
「什麼大香菇?外敷還是內服啊?」
「什麼大香菇?」
「不是你剛才說的大香菇?」
王剛帶著我東走西串,在胡同裡轉來轉去,來到一個老舊的閣樓前。
對著一個 50 歲左右的婦女努努嘴:「她就是大仙姑,神人,保證能解決你的問題。」
我半信半疑。
要是擱以前,對於這種大香菇,我腳趾蓋都不帶信的。
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不得不信。
但我一直感覺,真有能耐的人,應該是像婆婆那樣的,平時一點也看不出來,找個不起眼的地方隱居。
這樣明目張膽地在小旗子上印著看八字,看手相,測運起名的老娘們,怎麼看怎麼不靠譜呢。
我坐到大香菇面前。
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像極了第一次見面相親的男女主角。
「香菇……仙姑您好。」
「你算什麼?」
我算你爹。
當然,這句話我沒好意思說出來。
「您這怎麼收費?」
「先不談錢,你能來我這,就是一個緣。」
「我最近被髒東西纏住了。」
「生辰八字。」
這回有經驗了,直接說陽曆。
她聽了八字之後,盯著我的臉看,給我看得臉是越來越紅,又拉著我的手摸了好久,摸得我心裡直膈應。
我感覺她在白嫖我。
她先看了看王剛:「你回避一下。」王剛走後她又看向我,「你……賣壽了?」
我擦?真能看出來?
「對。」
「那這事我管不了。」
「為什麼?」
「你情我願的事,我怎麼管。」
「我可不願意讓那女鬼纏著我。」
「她纏著你,自然有她的原因。」
「什麼原因?」
「不可說不可說。」
我可去你媽了個大茄子的,剛剛產生的一丟丟信任感蕩然無存。
合著還是街頭騙人模棱兩可的那一套。
我起身就要走。
「唉,你沒給錢呢。」
「先不談錢,我能來你這,就是一個緣,現在緣盡了,再您媽了個見。」
我拉著王剛走,回頭看了她一眼。
看見她眼神陰毒地看著我,不知道在燒什麼東西。
那一瞬間,我心臟好像抽了一下,身體也控制不住地發抖。
9
當天晚上,我又夢到了只女鬼。
這次她沒有在冰裡,她出來了。
我就坐在一座古老的院子裡,院子周圍點了不少白燈籠,燈籠是白的,我穿著一身紅衣。
是古代的新郎服。
我嚇了一跳,起身要跑,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
那女鬼也是一身紅衣,拉著我進了屋子。
「郎君,你救了奴家,奴家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這他媽?陰婚?
「我……我沒救你。」我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上次奴家被冰封,沒有郎君的血,我出不來。」
「我沒流血。」
「流了,流了好多呢。」她聲音溫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性,攝人心魄。
「不早了郎君,洞房吧。」
她一揮手,燈籠熄滅,只留了兩根白色蠟燭在燃燒,白色的蠟燭搖曳著詭異綠光,陰森恐怖。
我使勁掙扎,但是沒有用,還是一動也動不了。
她自己掀開蓋頭,輕解羅裳,只剩下一件紅色的肚兜。
她好漂亮啊,看見她的臉,我的目光就離不開了。
心裡不斷有個聲音告訴我,和她在一起吧,在一起挺好的。
和她在一起之後,就什麼都有了,再也不用擔心壽數的問題。
我把她抱在懷裡,她輕吻著我的臉,我整個人很放鬆,很舒服,就要抱著她睡過去。
我緩緩睜眼,眼前的人哪裡還是美女,就是一具腐爛的臭屍,臉上乾癟土黃,牙齒焦黑。
我卻不覺得她噁心,反而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砰砰砰。」有人敲門。
「停……有人敲門。」
「郎君,不用管她,春宵一刻值千金。」
「好。」
「砰砰砰砰砰。」敲門聲越來越急。
「娘子,有人敲門。」
「沒事,沒人敲門。」她一揮胳膊,果然沒人敲門了,聲音不見了。
「砰!」木門被人一腳踹開,我眼睛迷離地看向門口,是那個婆婆。
婆婆?
不對,我在哪?
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大口地喘著氣:「呼——呼——」
「砰砰砰。」還真有人敲門。
我跌跌撞撞地開了房門,婆婆就站在門外,眼睛不再是黑洞,而是睜得大大的,沒有黑眼珠,都是眼白。
而後逐漸恢復,露出眼珠,又緩緩閉合。
「婆婆,你,你救了我?」
婆婆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陰翳地質問我:「你做了什麼?你的壽髒了,不能用了。」
10
壽?還能髒?
我把婆婆請進屋裡。
「您是怎麼找到我的?」
「聞味道。」
應該是蟲子的味道。
「對不起婆婆,我不理解您說壽髒了的意思。」
「你被別人結了陰婚,那人很歹毒,明知道你被女鬼纏上,還把你的八字給了它。」
媽的,一定是那個大香菇。
「先不說這個,活人結陰婚,你這壽不能用了。」
「怎麼會?我的壽不已經賣給您了嗎?」
「是賣給了我,但賣壽這個東西不是說你的壽命減少,別人的壽命增加。而是買你壽的人和你自己共用你的壽命,你的壽髒了,我自然也就用不了了。」
我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撓著頭。
我該死!我真該死!
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作死,為什麼要為了那點錢賣壽。
結果現在惹了一身的災,馬上要死了不說,還有個女鬼纏著我,現在這個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的婆婆又找上門。
到底應該怎麼辦啊?
「婆婆,我的錢還沒花,我把錢退您行嗎?」
「要是這麼簡單,我會來找你?」
「那你說怎麼辦?我把我剩的命都給你,我他媽不活了,來吧,弄死我吧,還有那女鬼,也來吧,弄死我吧,不是結陰婚嗎?我和你結。」
我崩潰了,大聲嘶吼著,好像這樣我心裡就能好受一點。
婆婆一直沒說話,等我冷靜之後,她才緩緩開口。
「你的陽壽沒法用了,陰壽還可以用,你把陰壽給我吧。」
「什麼意思?」
「陽壽就是活著的壽數,陰壽就是死後成鬼的壽數。」
「陰壽給了你,有什麼後果?」
「死了就直接魂飛魄散,不入輪回,不能投胎。」
我笑了,苦笑,現在還能怎麼辦呢?
我有資格拒絕嗎?我要是拒絕,眼前這個好聲好氣和我說話的婆婆會不會直接弄死我?
「行吧,你說怎樣就怎樣。」
婆婆歎了口氣:「我這老婆子,最為公平,不是欺負你這個小娃娃,陰壽不值錢,你把全部陰壽給我,還是我吃虧了。」
沒等我接話:「對你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那女鬼就是看上你的陰壽了,現在你的陰壽給我抵了債,我自然得幫你除了她。」
我抬頭看著婆婆那張爬滿皺紋的臉:「你不是說你不會驅鬼嗎?」
「不驅鬼,吃了就是了。」
11
婆婆又把我帶回她的小屋裡。
讓我把衣服脫光,給我滿臉滿身塗上一層厚厚的黏黏的黑色油脂。
我也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有一股槐花的香味。
「這是什麼味兒,好香。」
「香?不香吧。」
婆婆盯著我的眼睛囑咐我:「有點疼,你別動。」
我點點頭。
婆婆用她狹長的指甲,在我的兩側眼皮上一邊劃了一下,她的指甲很鋒利,兩條血液像兩條眼淚一樣從我的眼睛上面流下來。
婆婆又捏住兩隻白蟲子,就是上次我拉出來那種,蟲子順著兩道血線,慢慢地爬進我的眼睛裡。
「忍著點,不要動,亂動你會瞎。」婆婆又叮囑了一遍。
我一動不敢動,兩隻蟲子就那樣蠕動著往我的眼睛裡鑽。
「啊!」確實很疼,但能忍住。
等蟲子完全爬進我的眼睛裡,好像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巢穴一般,一動不動了。
再睜開的時候,那個紅衣女鬼,就那麼直直地站在我的身前,她的臉都要貼上我的臉了。
「媽呀!」我嚇了一跳,起身要跑,被婆婆按住。
「看見了?」
「看……看見了。」
「那天在你家門口,見你被它結陰親,我開了陰眸救你,這陰眸最費陽壽,想著開都開了,不如把它拘在你身邊,以後方便對付。」
「它現在?活的死的?」給我嚇得都開始語無倫次了。
「活的。」婆婆拍了拍手,眼前的人,不對,眼前的鬼動了。墨綠色的指甲,半尺長的獠牙,直奔婆婆去。
屋子裡的神像震了震,那女鬼慘叫一聲,全身冒起了黑煙,躲在我的身後。
「郎君,救我。」
我他媽還救你?
我在屋裡胡亂地擰身,想讓那神像把它震死,它就像附骨之疽一樣,趴在我身上,怎麼都甩不掉。
「郎君,你?」
「你媽了個頭啊你,你想害我還讓我救你?」
「我害你?」
「你要和我結陰婚,你他媽不是害我?」
婆婆不給那女鬼說話的機會。
無數的白蟲子從房間的角落裡爬出來,逼近女鬼,女鬼好像很怕那蟲子,儘管蟲子蠕動得緩慢,女鬼的活動範圍也越來越小。
蟲子不斷啃食女鬼的身體,就像婆婆說的,她不會驅鬼,吃了就是了。
那女鬼也發了狠,陰氣四溢想要震飛蟲子和神像。
蟲子震死了一些,但蟲子太多了,活著的又爬回來,神像紋絲不動。
「郎君,你到底還是忘了奴家。」
這一句話沒頭沒腦的,它也不給我反應的機會,自爆了。
震得婆婆飛起撞在牆上,震得神像倒了掉在地上。
一句輕飄飄的話飛進了我的耳朵裡。
「郎君快走,她不是好人,她要用你的身子祭祀邪神,讓她成了,你生不如死。」
12
婆婆掙扎著爬起來。
第一時間竟然不是去扶神像,而是看向我。
「她最後一句話和你說了什麼?」
我的腦袋要炸了。
我應該信誰?婆婆和女鬼誰說的是真的?
一個念頭在我的腦子裡炸開,我一個閃身撿起地上的神像,高高舉起,做出砸碎的姿勢:「你要害我?」
「你說什麼胡話,我幫你滅了女鬼你沒看到?」
「你怎麼找到我的家的?」
「什麼?」
「我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家的!」
「聞著蟲子的香味。」
「蟲子早就被我沖走了,你聞個屁的味道。」
「氣味沾衣帶,十年不散。」
「好,那你告訴我,我臉上這黑泥是什麼味道?」
她不說話。
我把黑泥扣下來一塊,丟給她:「聞!告訴我是什麼味道。」
她還是不說話。
「你根本聞不到氣味對不對?你的鼻子不好用對不對?鼻子不好使還他媽說聞著味找到我家的,你是狗啊?」
她低著頭,咯咯地笑著:「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你和那女鬼到底什麼關係?她會三番五次救你?」
我把神像狠狠砸向牆壁,她飛身接住,我也趁著這個機會,推門就跑。
她沒有追,只是陰狠狠地說:「你跑不掉的,天涯海角我也知道你在哪。」
13
我沒敢回家,去到了我媽媽家裡。
門口。
「兒子,你怎麼了?」
「沒……沒事,想您了。」
「我不是問這個,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最近工作太忙了,沒有休息好。」
「那你的手?」
「小傷,都快好了。」
「快,進屋吃飯。」
我看著媽媽鬢角的白髮,又想到了那老太太最後的一句話,說我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我,我回媽媽家,不會給媽媽帶來危險吧。
「不……不了媽,我還有事呢,就是路過順便來看看您。」
「再忙也得吃飯啊,都做好了,吃了飯再走。」
我被媽媽拉著進了屋。
飯菜已經在桌子上了,桌上我爸在陪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喝酒。
「媽,家裡有客人啊?」
「你爸的一個老同學,很多年沒見了。」
我媽拉著我給我介紹:「這個你得叫胡叔叔。」
「胡叔叔好。」
「唉,唉,你好。」
「這是我兒子,張初,剛好路過家門,回家看看。」
「來,坐,坐。」胡叔叔起身和我握手,這麼客氣給我整的有點不知所措。
爸爸和胡叔叔聊著天,我心思不在這塊,想著趕緊走,沒有注意他們聊些什麼。
吃完了飯,媽媽收拾著碗筷,我爸去給客人沏茶。
「張初啊,做什麼工作的啊?」
「嗨,沒啥,幹財務的。」
「哦,財務啊,賣壽啦?」
我好像觸電了一樣,騰地就站了起來。
14
我爸端著茶水回來。
「老胡啊,晚上回天津啊?」
「不回了,多住幾天。」
胡叔叔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我。
「那好啊,就住我家吧,這麼多年沒見了,多住幾天。」
「好。」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張初,你不著急走吧,我剛好有點財務的問題想問你,你方便吧。」
「方……方便。」
「那什麼,我問小初點財務的事兒,涉及點保密協議,我和小初去房間裡聊。」
進了我的臥室,胡叔叔臉色陰沉了下來。
「一進門就看你不對,摸了一下你的手果然有問題,把你遇到的所有事情和我講一遍,一個字也不許落下。」
我好像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給胡叔叔重複了一遍我這幾天魔鬼一般的經歷,他聽得直皺眉頭。
「那鬼……確實是在救你。」
「它不是害我?」
「不是。」
接下來胡叔叔一直說著,我沒敢插話,只能坐直了聽。
胡叔叔說他年輕時候就進山了,跟著一位師父修行,學的就是道門那一套。
那瞎眼婆婆信的是邪神,他也知道,就是靠人的陽壽陰壽飼養著邪神,邪神不滅,她不死。
具體是什麼邪神他得看了神像才知道。
應該是我給她生辰八字的時候,她看上了我的陽壽陰壽,做了個局想我把煉了。
真就像那女鬼說的,她要是真成功了,我得日日夜夜受刀割火燒的苦,死了也一樣,得被折磨千年萬年。
那些蟲子叫屍蟲,在我的身體裡面繁衍之後,會用香味迷惑我的心智。是那女鬼用陰氣幫我把蟲子逼了出來,所以我會拉肚子。
而女鬼因為用了太多陰氣,被封在了冰裡,這個冰是陰氣凝結的冰,得用血化開。
那天晚上那個夢是它在幫我清理身體裡剩下的蟲子,也剛好用血化冰,這女鬼很聰明。
所以它蠱惑我讓我咬爛手指,又讓我用水果刀割脖子,不是為了殺我,是為了取蟲。
「女鬼怎麼找到我的?」
「你賣了壽,那邊有了你的八字,她尋到你不難。」
說著話,胡叔叔把我的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說之前有一隻蟲子就在我的手上的皮肉裡。他順著我的手一路摸過去,摸到我的脖子停了下來。
說這裡還有一隻,沒有取出來。
「這蟲子,能拿出來嗎?」我下意識地摸著脖子。
「能,而且得儘快,不然那邪神會順著蟲子找到你。」
「那我又夢到和女鬼結陰婚是怎麼回事?」
「活人和死人結陰婚,要麼陽壽滋養女鬼,要麼陰壽滋養活人,你陽壽就剩這麼點了,大概率是第二種情況。不過不管怎麼樣,都是倒反天罡的行為,被發現了它得受到很嚴重的責罰。」
我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它為什麼這麼幫我?」
「不知道,可能是前世你倆有什麼糾葛吧。」胡叔叔搖搖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取蟲子,你取拿瓶水再找把水果刀。」
我拿著水果刀和礦泉水進屋。
胡叔叔摸出一張符紙來,食指中指夾著,輕輕一甩,符紙就著了。用符紙把水果刀燒了燒,不知道是為了消毒還是有其他的作用。
燃到一半的時候,他把符紙塞進礦泉水裡,搖晃均勻。
「喝了。」
「又喝?」
我心裡直罵娘,大哥你們這門派就沒點其他的招數嗎?
心裡嘀咕是嘀咕,我可不敢怠慢,一口氣幹了。
符水下肚,我明顯感覺到脖子鼓起來一個硬塊。
胡叔叔手指捏著刀,刷得一下子,動作快得我都沒怎麼看清,我就覺得脖子一涼,一道血淌進了衣襟裡。
「沒事,就是破了個皮,你拿紙巾擦一擦。」
我沒太在意脖子:「叔,我眼睛裡還有兩隻。」
胡叔叔又燃了幾張符紙,這次沒有用刀,用煙活生生把蟲子熏出來的。
我強忍著疼痛沒有出聲,怕我爸媽聽到。
好一會,我的眼睛才恢復正常,看了看胡叔叔手裡的白色肉蟲。
他直接把蟲子捏碎,那一瞬間,我好像聽見了厲鬼的嘶吼。
隨後他又聞了聞,眉毛都要擰成繩結了。
「壞了,道行太深了,我搞不定。」
15
「這不是都取出來了嗎?」
「屍蟲是取出來了,但那老妖婆在你身上花了大心思,怎麼可能就這麼放過你。」
「那怎麼辦?」
「帶去你找人幫忙吧。」
胡叔叔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有事要去一下我公司。
帶著我出門找人。
「這是我師姐,她應該有辦法。」
我看著面帶笑意的大香菇,感歎著命運的弄人。
「仙姑,您好。」
「呦,真有緣哈。」
「仙姑,上次是我不對,給您賠罪。」我彎腰鞠躬,頭都要碰上腳尖了。
胡叔叔有點蒙:「這?你們認識?」
「認識,這小娃娃來找過我,他身邊一直有個女鬼幫他,他想把鬼趕走,我沒管。」
「這……師姐你應該能看出來,他這是碰上邪神了。」
「看出來了,本想讓他花點錢,我好救他,他沒同意,還罵了我一頓。我只能先汙了他的陽壽,儘量讓邪神別再惦記他。」
胡叔叔氣壞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啊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師姐這裡有規矩,你不給她錢,她就沒辦法和你結因果,她就不能幫你,哪怕你給她一塊錢呢。」
我心裡也委屈,上次這人神神叨叨的,我哪知道她這麼牛逼。
「師姐,你別和孩子一般見識,你給看看,還能不能救。」
「先給錢。」
「給多少?」
胡叔叔一巴掌拍在我的後腦:「給就行,多少都行,快點他媽給。」
仙姑把我帶進閣樓,讓我躺下。
她把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有點像中醫號脈。
「簽了往生紙,吃了屍蠟,被種了屍蟲,還喝了化神水。你挺聽話啊,人家讓你幹啥你幹啥。」
我知道她罵得對,我也不能反駁。
「還有救嗎?這是我老朋友家的孩子,他家就這țü⁼一個兒子,你幫幫忙。」
仙姑皺眉,沒說能不能救:「把孩子父母叫過來吧,這事瞞不住的。」
16
仙姑在我身上紮了好多銀針,紮上了之後,我就什麼都聽不見了,也不能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媽媽來了,握著我的手一直哭。
我爸就站在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他倆被胡叔叔叫了出去,仙姑進來了,他把我耳邊的銀針拔下來,我又能聽到聲音了,也能說話了,但還是不能動。
「你想死想活?」
「想活。」
「好,我有個辦法,能讓你不受那邪神影響,也能解決了你賣壽的後遺症。」
「謝謝。」
「別急著謝我,有代價的。」
「什麼?」
「代價就是,你爸媽這輩子看不見你了。」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你父母這輩子不能和你見面了。」
「你用他們的命……」
「別瞎想,他們活得好好的,就是你們不能見面。」
我家就我一個兒子,老兩口這輩子見不到我的話,他們得多傷心,他們年紀大了之後怎麼照顧自己。
「不行,我不同……」
仙姑把針又紮上了,我又不能說話了。
「你父母同意了,我就是通知你一聲,沒有徵求你的意見。」她想了想又跟了一句,「你這人,真他媽能作死!」
她又紮了我幾針,我的眼睛也看不見了,慢慢地感覺也消失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17
我醒了,身邊沒有了仙姑,沒有了胡叔叔。
估計這兩人救了我之後去尋那邪神了。
我趕緊跑回到家裡,發現爸媽已經搬走了,門口掛著房屋出售的牌子。
房子周圍散落著不少符紙,應該是胡叔叔怕邪神找來,給房子下一任主人造成影響。
我又給二老打了電話,顯示是空號。
他們連電話都換了。
現在我手裡有著大幾百萬,而且聽仙姑的意思,我賣的壽都不作數了,也就是說我也不用死了。
但是我感覺我好像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在這座冰冷的城市。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和我說話,所有人都躲著我。
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瘟神。
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只能沒有目的地遊蕩。
累了我就回到家,吃飯睡覺,第二天接著出門轉轉。
我想把這座城市轉個遍,想著萬一哪天在一個小超市或者小飯館看見我爸媽呢。
萬一呢。
「唉唉唉,你過來,你和玉碎是什麼關係?」
我回頭,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生坐在路邊的路緣石上,沖我擺著手。
「玉碎?」
「你不認識玉碎?」
「不認識。」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衣服裡掉下來半塊玉佩:「不認識玉碎,你怎麼有這個。」
「這……我不知道啊……」
他把玩著那半塊玉佩,奇怪地打量著我:「怎麼會?怎麼變成金鑲玉了。」
「你,你是誰啊?」
男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知道了,你就是玉碎姐姐口中那個男人。」
「玉碎,又是誰?」
「哦,原來你都忘了。」
「我忘了什麼?」
「你忘了玉碎姐姐!!」
這一句淒厲的鬼嘯震得我發蒙,但我沒有害怕的感覺,腦袋裡好像有個泡沫被震碎了,很多事情我都想了起來。
18
我是出征的將軍。
臨走之前,我答應一個女人,打了勝仗, 回來娶她。
我給了她半塊玉佩, 自己留了半塊,回來的時候,玉佩相和,我倆成婚。
仗打勝了, 慘勝。
我回去找那女人,才知道我出征的第二年, 她就病死了。
我能從戰場活著回來,都因為她的亡魂護我左右。
之後, 她沒有去投胎,她護我一世,十世,百世,今世……
她名叫玉碎。
「呼——」,都想起來了, 我知道那女鬼為什麼救我了。
「你……你是誰?」
「我是玉碎的朋友。」
「他們都不理我,你為什麼理我?」我指著行色匆匆的路人。
「因為他們看不見你。」
「看不見我, 我死了?」
「沒有。玉碎姐姐護著你呢, 你死不了。」男生把玉佩扔還給我, 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我現在是怎麼回事?」我對著他的Ţüₓ背影大喊。
「回家吧,回家你就明白了。」
19
我趕忙回到家裡。
「這……這是我的家?」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男人幫我覺醒了什麼,我現在看到的家, 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
我的家是個小廟, 裡面是我的金身像。
這是, 私廟!
我的爸媽給我建了一座私廟,這得多少錢?就那金身像就得多少錢?
怪不得爸媽把房子賣了。
我走到廟的後面,立著的是我的墓碑。
原來我已經死了,所以仙姑和我說, 爸媽再也看不見我了。
我的肉身沒了,葬了, 一切壽數自然也就不作數了。現在我的身體是那個金身。
不對,剛才那男人說我沒有死。
那我算什麼?半生半死不入輪回嗎?
我摸出玉佩,現在能看得真切了。玉佩就是玉碎的殘魂, 玉佩外面那層金就是我的私廟。
我在靠著玉碎和私廟的香火活著。
這就是仙姑說的辦法嗎?她是發現了玉碎寧死也要護著我嗎?
20
我就這樣在天地間遊蕩,人看不見我, 鬼能看見, 但是我又沒死。
好消息是, 我找到了我的爸媽。
仙姑說他倆看不見我了, 沒說我這輩子看不見他們二老,這女人說話還真是嚴謹。
爸媽的頭髮都白了, 住在一個不到 40 平的小房子裡。
身體也不算好,總生病。
我對著二老磕頭,他們沒有反應。
「對不起, 兒子不孝, 對不起,兒子不孝。」我哭了,嚎啕大哭。
現在我的狀態, 是沒有辦法對陽間的人或事造成影響的。
好在我發現了一個 Bug,就是我能通過網路和陽間產生微弱的聯繫。
就是我在網路上打的字,陽間的人是可以看得到的。
就像現在這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