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狗血校園小說裡,開了個小賣部的路人。
某天惡毒女配光顧了我的店面。
設定中她自私自利、品行不端。
可我看著那個瘦小的影子在角落晃蕩了半天,只順走了一包最廉價的衛生棉。
01
我觀察那個身影已經很久了。
今天是週末,小賣部擠滿了人,大多是附近中學放假來的學生。
其中一個穿白色校服的女孩在角落裡來來回回地踱步,已經快十分鐘。
我覺得奇怪,正走過去叫了聲「同學」,她卻突然瞟我一眼,受到驚嚇似的逃出了店面。
我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看向貨架——
果然,有東西不翼而飛。
但並不是什麼貴重物件,而是一包最便宜的日用款衛生棉。
小小一包,連八塊錢都不到。
連吃一頓飯都不夠。
02
我叫安槐,是這家小賣部的主人。
這輩子過得平平凡凡,除了父母去世後,給我留下了一筆不菲的遺產。
我不想日子過得太無聊,才在嘉嵐中學旁邊開了這間小店。
平時我很喜歡和孩子們接觸,喜歡小朋友吵吵鬧鬧的朝氣。
不過十幾歲的孩子性格品行也各有差距,有的禮貌靦腆,連結帳都要說聲「謝謝」。
也有的如同剛剛的女孩那樣,不聲不響就幹點壞事。
我歎了口氣,蹲下身整理貨架,準備幾天後再給店裡裝幾個監控,貼上「嚴禁盜竊」的字樣。
沒想到一張字條從架子裡飄了出來。
上面的字跡娟秀而工整:
【對不起,阿姨,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嘉嵐中學初一(一)班,林簡留。】
我摩挲著那個名字,擦肩而過時女孩厚厚的劉海和蒼白瘦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
忽然,一些陌生的設定湧入我腦海:
林簡,這本青春校園文裡作惡多端、遭人唾棄的惡毒女配。
自小父母離異,家境貧困。
靠著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市內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卻由於種種原因被同學排擠,高考失利、感情失敗,最終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結局慘澹。
身邊人對她評價普遍是自私自利、品行不端,會偷東西就是鐵證。
但我卻怎麼也沒辦法,把剛才那個身材瘦弱、神色倉皇的小女孩,和「惡毒」兩個字聯繫到一塊。
真正惡毒的人,怎麼會兜兜轉轉大半天,只敢偷一包最便宜的衛生巾?
第二天我掛上營業的牌子,時不時往大街上眺望,希望能再看見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
可從清晨等到落幕,從週一等到下下個週末,小店人來人往,我都再也沒見到林簡。
「算了,放棄吧!你多半被那壞小孩騙了。」
所謂的設定經常蹦出來,像個嘲笑的聲音,譏諷我對她輕易交付的信任。
漸漸地我也有些喪氣。
這天,傍晚天邊轟隆一聲,翻起濃雲,是暴雨的徵兆。
我最後清點了一下貨物,準備關門打烊,同時也將林簡的事情徹底拋在腦後。
直到一個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那個,阿姨,我、我來還錢了……」
我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件濕漉漉的白色校服。
03
她應該是跑著過來的,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劉海亂七八糟地貼在臉上,看不清神色。
我想都沒想就把她拉了進來,順手取下一塊毛巾蓋在她腦袋上。
「謝、謝謝阿姨……不用的,我只是來還錢……」
她不自在地躲了躲,低頭遞給我幾張護得很好的紙幣。
「我、我就是上次拿了一包衛生巾的女生,真的非常對不起……阿姨,希望您原諒我!」
小孩子臉皮薄,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一直在發抖,甚至帶著哭腔。
我的目光掃過她校服袖子下瘦骨嶙峋的手腕,一時如鯁在喉。
八塊錢對於成年人來說算什麼?
對十三歲的林簡而言,卻是個難以啟齒、足夠壓彎她脊樑的數字。
我沒有拒絕,先給她搬了張椅子,又倒了杯熱水。
「小姑娘,你別著急,外面下這麼大雨,先坐坐再走。」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心平氣和,林簡愣住了。
忽然有風刮過,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已經是深秋,單薄的校服外套不足以禦寒,我乾脆把自己的羊絨毯子披到了她身上。
這次她沒有躲,靦腆地點了點頭。
等雨停的間隙,我和她聊起天。
「這個東西是你留的麼?你叫林簡?」
她抿唇看了眼那張皺巴巴的字條,表情很不安。
「是……真的對不起,阿姨,我之前實在沒有錢,但又突然來了那個……」
我頓了下,握住她的手,溫和地糾正道:
「月經就是月經,生理期就是生理期,我們不用拿別的詞來代替的。」
接觸到她的肌膚時,一段劇情浮現出來——
那天林簡來初潮,血染紅了被單,她媽媽暴跳如雷,揪著她的耳朵罵她「賠錢貨」「不要臉」。
她哭著洗完了被單,可身下的血還是止不住,加上沒有零用錢,才不得已想到「偷」衛生巾。
至於為什麼挑中我的店面,或許因為我看著比較面善,不會告密吧……
我輕咳一聲,掩飾住內心受到的衝擊,慢慢給她科普:
「月經只是我們身體發育的一種表徵,意味著生殖功能開始成熟,有了作為女性的創生能力。
「這不僅不該羞恥,反而值得自豪,因為生育是女人才擁有的權利。全世界幾十億人,都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會流血,才能來到這世上。
「況且我們從十多歲初潮,再到五十歲左右絕經,經血、生理期、衛生用品,都是伴隨大半生的東西。為什麼要遮遮掩掩?又為什麼不能直視呢?」
她目瞪口呆,仿佛聽見什麼很出格的言論,但又不住點頭。
「阿姨,你懂得好多……」
我突然心生憐憫。
其實這些都是她的母親應該教給她的東西,顯然,對方失職得很徹底。
粗暴的教育方式不僅讓林簡對正常的生理現象諱莫如深,還導致她的性格畏畏縮縮、很不自信。
這種性格在遇到重大刺ẗŭ⁰激時,非常容易走向另一個極端。
「阿姨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衛生巾是必需品,所以上次的事,阿姨不怪你。
「但阿姨也要告訴你,偷東西是不對的。你現在還是個學生,有沒有想過遇到了較真點的店主報了警,或者鬧你學校、家裡去,會是什麼後果?」
「這種事,再也不能做第二次了。」
我不能苛責她太多。
畢竟衛生巾作為女性必需品,在價格方面確實不太親民。
尤其林簡的家長都是甩手掌櫃,她一個小孩子,哪裡有條件去承擔生理期額外的費用?
但也絕對不能鼓勵這種行徑,畢竟我能理解她的苦衷,將來再發生這種事時,別人不一定能。
「阿姨,謝謝你,以前……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教育過我。」
她流下眼淚,又吸了吸鼻子,舉起手指鄭重其事:「您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偷東西了,我發誓!
我撲哧笑了,用毛巾給她擦了擦頭髮和臉蛋。
這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臉,有種專屬於惡毒女配的美豔,但一雙眼睛稚嫩又明亮。
「林簡小朋友,我的名字叫安槐,你可以叫我安阿姨。以後如果你缺什麼東西,可以隨時在我這兒賒帳。」
「我們拉個勾,就當交朋友了好不好?」
我能感知到的劇情都很瑣碎模糊,並不明白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才養成設定中那種陰鬱偏激的性格。
但從現在開始幫她培養健全的身心,應該不算晚。
04
雨漸漸停了,我從貨架上另取了幾包衛生棉遞給她,小心囑咐:
「你這個月肯定還需要,這些當阿姨送你的。
「生理期千萬不要節省,也別用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止血,不然很容易感染、發炎。阿姨店裡的雖然不是什麼高檔貨,但至少用著放心。」
林簡拼命擺手,直到我鬆口說可以來我店裡幫忙,她才萬分感激地收下。
只是臨走前,她支支吾吾問我能不能用黑袋子裝。
我張了張口,還是沒捨得說教,照她說的做了。
如果她打心底裡在乎一件事情,我做不到立刻扭轉她的想法。
但願這樣能讓她好受些吧!
林簡說到做到,之後經常一放學就往我這兒跑,搶著打掃衛生、卸貨裝貨,有時甚至能當當導購。
和設定裡惡毒冷漠的人設不同,現在的她只是個連說話都不敢大聲、非常害怕給人添麻煩的孩子。
她瘦弱,可幹起活來非常俐落;她貧窮,可從沒向我索要過任何東西。
我知道,她不想輕易承我的情,所以只能在一些細枝末節上補償她。
比如閒聊時的一杯奶茶,忙碌後的一頓晚飯,悄悄塞進她書包的文具和衛生用品,以過期為名義拜託她消滅的零食……
我的小賣部不過十幾個平米,方寸之地,沒什麼值錢的東西Ṭṻ₆。
只能為她做這些小小的事。
但即便這樣,她也會感到開心和滿足。
眼見林簡原本消瘦的臉一天天圓起來,笑容也變多了,我深感欣慰。
但生活對惡毒女配的考驗還沒有結束。
有天她突然臉色發白,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我問怎麼了,她只是支支吾吾地說可能吃壞了肚子。
後來這種現象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我很著急,想帶她去醫院看看,她也忙不迭地拒絕。
她不肯告訴我到底是因為什麼。
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等我瞭解真相的時候,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05
那天林簡在學校跑步時暈倒,恰好生理期,血染紅了衣褲。
班主任把她送去校醫院,初步診斷是痛經,趕緊通知了她媽媽。
結果林簡媽大發雷霆,說鬧出這種事簡直丟人現眼,要給她辦理退學。
校方當然不肯放走林簡這種提高升學率的香餑餑,還在和她母親交涉。
而林簡這些天被迫請假在家,只能偷偷發短信和我聯繫:
【安阿姨,媽媽特別生氣,說要把我轉到鄉下去。
【可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嘉嵐的,我不想走……】
原來林簡一直忍著不說,是忌憚她母親的反應,以至於直接痛暈在了學校。
可痛經這種事是不該忍的。
我認識林簡幾個月來,第一次有點窩火,只是冷靜下來,又覺得不能怪她。
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孩子,爹不疼娘不愛的,懂什麼?
我整理了很多經期注意事項發給她,叮囑她好好休息,必要時吃點止痛藥,又努力回憶設ƭŭ⁻定。
劇情裡林簡中學六年都是嘉嵐度過的,說明她並沒有轉學成功,這讓我稍稍松了口氣。
但直覺告訴我,林簡還隱瞞了什麼。
她媽媽看上去的確是個不講理的人,但不至於為這樣一件小事就去辦轉學。
尤其從嘉嵐這樣的好學校轉去鄉鎮中學,手續煩瑣、耗時耗力,從對子女的投資上講,也沒有必要。
我心煩意亂地扒拉聊天框,腦中忽然閃過幾個令人血壓飆升的畫面。
片刻後,我壓著怒氣問她:
【小簡,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06
林簡給我打了個電話,哭得很厲害,斷斷續續地把她繼父的事說了出來。
她繼父林保國是個變態,從她八九歲起就偷看她洗澡,觸摸她的隱私部位,還美其名曰「是長輩的疼愛」。
尤其在林簡升上中學,身體發育之後,他更加肆無忌憚。
「我也想過告訴媽媽,可媽媽總說如果女孩子遇到壞事,一定是因為自己不檢點,我就不敢說了。
「安阿姨,我該怎麼辦?」
不,不用她說,這一切林母都是知情的。
她默許用自己美麗幼小的女兒拴住丈夫,但又忍受不了丈夫太「偏愛」女兒,所以想到了給林簡轉學,一了百了。
但或許正是因為最後沒轉成功,林簡和原生家庭的關係才越來越糟。
她的繼父是變態,母親是倀鬼,生活的地方是地獄。
所以她無法成為女主那樣的天使。
所以她會為那個難得尊重她的男主一見鍾情,走火入魔,葬送人生。
這是比痛經和轉學都嚴肅百倍的事情,我正想著對策,林簡那邊忽然頓住,壓低了嗓音:
「安阿姨,林叔叔好像回來了。家裡只有我和他,我害怕……」
我大腦飛速運轉:
「把房門鎖好,別說話,手機靜音,錄影錄音功能打開。別慌,阿姨很快就來了。」
說完我叫了幾個打手,就往林簡家的方向狂奔。
畫面中我看到了林保國醉醺醺、色眯眯的臉,和林簡無助的淚眼。
四十歲大叔試圖強暴未滿十四歲的幼女是吧?
那我只好替天行道,以暴制暴。
07
我們破門而入的時候,林保國正在撬林簡的房門,裡頭傳出少女無助的哭聲。
打手很上道地把他拽到一邊修理,而我沖進去抱住了林簡。
她淚流滿面,渾身瑟瑟發抖,但手還緊緊抓著手機,錄下了林保國對她言語威脅和砸門撬鎖的全過程。
「做得好。」
我摸摸她的腦袋安撫,又拍下了很多現場的照片。
那晚林保國因為醉酒和挨打幾乎不省人事,被我們送去了醫院。
林簡媽很快來了,看到病床上的丈夫爆發出一陣尖叫,接著質問我們是誰,她要報警。
我把那段錄影放到她面前:
「你好好看看,如果報警的話,我們最多拘留幾天,而你老公長期猥褻且強姦幼女未遂,要吃牢飯多少年。」
她一陣哆嗦,惡毒地剜了林簡一眼:
「小賤皮子,你要搞垮這個家是不是?!」
說罷搶過我的手機一通操作,而我淡定地搖頭:
「沒用的,刪了也能恢復,況且這個只是備份。
「黃女士,勸你冷靜冷靜,不然我現在就陪你去警察局,算一算你老公的刑期。」
黃蘭沒有學歷,沒有正經工作,平時靠丈夫養著,她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慢慢地她捂著臉,無助地坐下了: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我看向折騰了半天,面色蒼白的林簡。
她沉默了很久,翕動著嘴唇說:「……我不想轉學,我想留在嘉嵐,好好念書。」
病房的白熾燈品質不好,忽閃忽閃,在黃蘭枯瘦的臉上打下陰影,乍看有些滲人。
她肯定不甘心。
但和我們對峙到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妥協了,嘴裡嘲諷道:「反正鬧出那種事,你在學校名聲也臭了,我看你怎麼辦。」
她一直把林簡視為累贅,想和林保國生個兒子,奈何懷不上。
生活中的很多困頓、擰巴和苦痛,就都化作惡意,傾瀉在了自己女兒身上。
何其可惡,何其可悲。
林簡像受傷的小獸一樣躲在我懷裡,一聲不吭,沒有看她。
之後我把黃蘭叫出去,單獨說了會兒話。
這次交談決定了很多東西。
第二天我陪著林簡一起去學校銷假,並辦理了住校。
雖然還不能完全斬斷和原生家庭的聯Ŧű̂₃系,但至少可以給她幾年的清淨。
黃蘭當著班主任面說我是林簡遠房親戚,以後有事直接聯繫我,就翻著白眼走了Ţų⁺。
林簡後知後覺地問:
「安阿姨,你到底和我媽說了什麼呀?她以後真的不會管我了嗎?」
「她不管你,你會怪我嗎?」
「當然不……安阿姨是為我好。」她乖乖拉住我的衣袖,但神色還是有一絲悵然。
「別擔心,會過去的。」我拍拍她的腦袋,輕聲安慰。
其實我只是用一筆錢買下了林簡中學六年的「監護權」。
當然不是法律意義上的監護,畢竟我和林簡沒有血緣關係,也不具備收養她的條件。
只是讓黃蘭和林保國在林簡高考完之前,都不准來干涉她的正常生活。
否則那份鐵證,會立刻把他們夫妻倆釘在恥辱柱上。
我不覺得自己心狠。
畢竟在設定中,昨晚是該發生悲劇的。
然後林簡的一生,都將從那場悲劇開始滑坡、腐爛。
我只是替她驅散了噩夢,避免她真的落入惡毒女配的爛俗陷阱。
至於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就當是出於樸素的正義感,以及有錢吧。
08
林簡的生活進入了短暫的平靜。
我帶她看醫生治療痛經,去大商場買合適的內衣內褲,給她講各種青春期注意事項。
最重要的是做一些心理疏導,讓她明白不管遭遇過什麼,都不是自己的錯,也不該感到羞恥。
否則內耗過了頭,抑鬱和焦慮傾向加重,很容易發展成精神疾病。
為了避免她融入不了集體生活被排擠,我還特意給她申請了教師公寓,有獨立房間。
畢竟集體生活不是什麼必要的東西,我不想她沒苦硬吃,在所謂的「困境」中磨礪自己。
林簡就如一顆散落的蒲公英種子,經歷風雨飄搖,終是有了棲息之處。
本以為風波過去,她能夠安穩度過往後的中學時光。
沒想到還是我把問題看得太輕。
校園從來不是什麼烏托邦、庇護所,而是縮小版的叢林。
尤其對於惡毒女配而言。
流言蜚語在暗處發酵著,不知不覺爬到了檯面上。
那天林簡放學回宿舍,背上被人貼了東西。
她渾然不覺,只感到周圍人的眼神有點奇怪,有些甚至竊竊私語,還以為自己經期提前了。
直到跟她合住的室友從背後叫住她,一把替她扯了下來:
「這是誰幹的?簡直太過分了!」
林簡低頭看去,腦袋嗡的一聲。
紙上幾個鮮紅的大字,在日光下像一道霹靂——
【她有婦科病。】
09
林簡很少上網,那天她室友給她翻看校園論壇,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在操場暈倒的照片被人傳了上去,血跡部分被人為放大,甚至 p 成了各種表情包。
更要命的是,她的私人資訊,包括班級、姓名、家庭住址都被暴露了出來。
「這種帖子到底是怎麼過審的,真噁心!」
林簡室友義憤填膺,連夜舉報了這個帖子,又順著 ip 去找人。
發現發帖者就是林簡的同班同學,一個喜歡欺負女生的慣犯。
室友提出向班主任和年級主任反映,但林簡拒絕了。
「謝謝你,但是……說不定只是一場惡作劇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她和別的同學不一樣。
她沒有為自己撐腰的父母,沒有好的家世,也沒有強硬的個性。負擔不起失敗的後果,所以選擇了向施暴者妥協。
可對方並沒有因此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那段時間,林簡過得很艱難。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會被貼上難聽的標籤,從包裡拿出衛生巾時又會被指指點點,甚至走在路上都擔心又弄髒了褲子,成為校園論壇裡新的笑料。
即便大多數人並不參與對她的暴力,甚至對她隱隱感到同情,但也僅此而已了。
能為弱者挺身而出的是極少數,沉默旁觀的才是大多數。
好在不久後我知道了這件事。
當然不是從林簡口中得知的,而是從她仗義執言的舍友那兒。
【抱歉想辦法要到了您的聯繫方式,我只是覺得您作為小簡的親信,有權利也有義務瞭解她在校的生活狀態。
【她不願意給您添麻煩,可我做不到袖手旁觀。如果您想解決這個問題,我隨時可以幫忙。
【對了,我是林簡隔壁班的同學,名叫程佑曦。】
我盯著手機介面的文字,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久久未平。
「程佑曦」不是別人。
正是這本小說的中心人物,惡毒女配林簡的對照組——人人都愛的天使女主。
設定中她因為男主和林簡的三角關係,一直與林簡不合,最終鬧了個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可現在,或許由於我的介入,她提前和林簡相識了。
在男主出現之前。
10
我去學校看望林簡,才發現她已經變得很憔悴,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身體再次消瘦,眼下也全是烏青。
而她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嗚咽著撲進了我懷裡。
「安阿姨,您怎麼來了……」
我摸著她的腦袋歎氣:「你在學校遇到不好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原本以為給她教授正確的生理衛生知識、帶她治病、幫她遠離糟糕的原生家庭……做到這一切,她就可以平靜地度過少年時代。
但校園暴力似乎是女配命中註定的陰影,避無可避。
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現實吧。
不管怎麼說,反抗都比沉默更能扭轉局面。
我給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接著將這件事反映給了她班主任。
奈何那個發帖的男生張揚是關係戶,班主任權責有限,只不痛不癢地批評了他幾句。
我又聯繫了教導主任和校長,畢竟林簡是學校的重點培養對象,他們不至於坐視不理。
沒想到最後對張揚的處罰,只是把他的位置從林簡身邊調去了最後一排。
美其名曰,「這樣就不會影響到林同學的學習」。
還「委婉」地提醒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否則事情鬧大了,名譽上吃虧的還是女生。
我這才意識到,林簡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提高升學率的工具,在真正的關係戶面前不值一提。
林簡折騰完這些,人似乎又瘦了一圈,旁人非議的眼光更是讓她無力。
那天她紅著眼睛跟我說:「安阿姨,要不算了吧……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我也想過違背劇情給她轉學。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我不希望她繼續在窒息的環境中打轉,只為一個也許不會到來的明天。
——可是這樣對嗎?
明明我們是受害者,卻要夾著尾巴逃跑,這對嗎?
如果她下次再遇到這樣的問題,又能跑到哪兒去?
這個世界對惡毒女配而言,何處才是淨土?
正當我焦頭爛額的時候,程佑曦把我們叫到一起,出了個主意。
她打開一份電腦檔:
「這些天我通過論壇收集張揚霸淩女同學的證據,發現受害者遠不止小簡一位。
「小簡,阿姨,我們其實可以聯合受害者一起寫封舉報信,投遞到教育局。
「我知道他家裡有背景,也知道校方希望我們保持安靜,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受害者要忍氣吞聲?憑什麼所謂的名譽要淩駕在正義之上?
「如果正常的音量得不到重視,那就鬧吧!直到所有人都聽見我們的聲音為止!」她斬釘截鐵。
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注視這位傳聞中的女主角。
她正直、善良、熠熠生輝。
而我的小簡也還沒有走上歧途。
我突然覺得,她們本不該為敵。
她們或許,能成為很好的友人。
11
我們按照程佑曦說的,挨個聯繫了那些被張揚霸淩、欺辱過的女生。
她們有的因為拒絕張揚的追求被造黃謠,有的遇到過他言語和肢體上的性騷擾,有的被他帶頭冷暴力,也有的遭受過更嚴重的傷害。
雖然部分受害者選擇了回避,不願意再捲入其中,但同時也有更多人加入了進來。
那封記載著張揚斑斑劣跡的聯名舉報信,最終被送去了市教育局。
而林簡鼓起勇氣,成了第一個在信上簽名的人。
我十分欣慰。
在原本的設定裡,她整個中學時代都無助又彷徨,面對他人的傷害幾乎沒有反擊意識。
所以永遠只能被動地承受惡意,不斷累積負面情緒。
這種情緒在第一次遇見尊重她、幫助她的男主時得到了舒緩,她才瞬間淪陷其中。
又為了追逐這份命中無緣的愛情,把自己拉向了更深的深淵。
可她慢慢會明白,人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裡,她本不必奢求愛情。
或許因為女主角的協助,接下來的事情順利了很多。
教育局很快介入,加上受害者在網上不斷發聲,張揚父母和學校都坐不住了。
張家一半經商一半從政,遠比我們普通人更在乎名譽。最後經過幾方緊急的協商,以對受害者進行補償且張揚轉學告終。
可以說,嘉嵐中學許多學生的噩夢也就此終了了。
轉學前張家父母帶著張揚挨個給受害者道歉,點頭哈腰,做足了姿態。
但始作俑者顯然不服氣,嘴裡還嘟囔:「不就開開玩笑嗎?至於鬧成這樣……」
我感覺到林簡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下意識地,我以為她又要哭了。
可她只是深吸口氣,狠狠瞪了回去:
「玩笑只有在大家都覺得好笑的情況下才叫玩笑,你的行為叫霸淩,叫校園暴力!
「我知道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為你長得醜又成績差,脾氣怪又情商低,沒有人喜歡你,所以你對無辜的女生品頭論足、詆毀造謠。
「你想看見我們羞恥、流淚、崩潰,把我們的痛苦當生活的調劑。但你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能代表我們,只能暴露你可憐又脆弱的自尊心。
「是,我是來月經怎麼了,我每個月都要用衛生巾怎麼了,我得過婦科病怎麼了?生理衛生課上早說了這些都是正常的!誰不是自己媽媽流血流淚生下來的?我們沒有錯,該好好立正反思的是你!」
誰也沒料到她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全場愕然。
而我幾乎要為她的機智和勇敢鼓掌。
但下一秒,她拔腿跑了出去。
我好不容易追上她,她才哇的一聲栽進我懷裡,放聲大哭。
——到底是個小孩子,這段時間她辛苦了。
我輕撫她的背,任由眼淚鼻涕蹭在我身上。
然後她抽抽噎噎道:「安阿姨,我是不是沒給你丟臉?」
「何止,太英勇了,全班女孩都在仰望你。我的小簡什麼時候變這麼厲害了?」我打趣。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不全是我想的,有些是佑曦教的。」
噢。
我說什麼來著。
女配和女主果然能處成朋友。
12
事情告一段落後,我請兩個女孩子吃了頓飯。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她倆關係已經變得很親近,走哪兒都手牽著手。
程佑曦還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我比小簡大幾個月,我是姐姐,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林簡感動得忙不迭說謝謝,又自告奮勇道給程佑曦補課,備戰中考。
聽得程佑曦哀歎一聲:「啊——這個就不用了吧!
我們對視著,不禁哈哈大笑。
無論怎麼說,林簡的生活終於恢復了正常。
女孩子們都感謝她出頭剷除了張揚,對她客氣了許多,班裡的男生也不敢再肆意嘲笑捉弄女生。
畢竟他們知道了,冒犯女生是真的會付出代價的。
林簡和程佑曦就這樣互相扶持著,一同順利升上了嘉嵐高中部。
但高一ţüₛ開學那天,我忽然渾身不舒服。
那種隱隱約約的預感又來了——
我看著林簡,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人。
這個世界的男主,即將登場。
13
像設定裡寫的那樣,林簡、程佑曦和男主江澤被分到了同一個班。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憂心忡忡,生怕林簡真的對江澤一見鍾情。
一來,這段感情根本不會有好的結果。
二來,我害怕她和程佑曦好不容易建立的友誼被外來者打破。
我花了那麼大力氣才幫她走到今天,要說不絲毫不忌憚男主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周天兩個小姑娘照例來小賣部找我,我給她們抓了些零食,旁敲側擊問起江澤:
「小簡班上是不是有個很帥的男生,叫江什麼來著?」
程佑曦咬著吸管接話:「江澤吧,他是我同桌,人看著不太好親近。」
「我覺得他人還不錯。」林簡弱弱地補充。
我眉心跳了一下:「……怎麼個不錯法?」
「那天我生理期,月經沾到褲子上了。」林簡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想,「他問我要不要用他的外套擋一擋,我說不用,又不是什麼髒東西。」
「就這些?」
「嗯,就這些。」
程佑曦氣呼呼地點了下她的額頭:「喂!我以前還半夜爬起來給你揉肚子呢!」
「我知道,所以只是還不錯而已,怎麼可能跟你和親愛的安阿姨比?」林簡馬上笑嘻嘻地攬住她的脖子。
她倆開始玩鬧,我在一旁看著,慢慢松了口氣。
借了件校服外套——就這麼小的事情。
原來林簡如果沒有感受過他人的關愛,沒有建立過健康的人際關係,沒有正確的生理衛生觀念,就會被這麼點善意感動到七葷八素。
仔細想想,我看的校園劇和小說裡,也不乏這樣的情節:
少女因為正常的生理現象驚慌失措,而男孩從天而降拯救她的窘迫。鏡頭再往後搖,一定就是男孩默默守護的身影,和女孩因為感激而變得傾慕的眼神。
年少的情愫當然是美好的,但故事的邏輯錯了。
如果有人提醒你的月經「弄髒」了衣褲,你應該解釋經血本來就不髒,而不是用別的東西去遮掩。
不要他們忌諱什麼,我們就去掩飾什麼。
我很高興,如今的林簡已經明白了這些道理。
內心充盈的人,必定不會再奢望他人的救贖。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林簡和江澤都相安無事,沒有過多交集。
直到高二這年,他倆被學校挑中去參加數學競賽。
原本的故事線裡,林簡早就為他荒廢了學業,過得渾渾噩噩;如今她能打破桎梏為自己而活,我當然全力支持。
「去吧,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數學。」
十七歲的林簡生得高挑明豔,長髮束成清爽的馬尾,和初見時瘦弱怯懦的樣子判若兩人。
她站在我面前,既興奮又忐忑:「可是安阿姨,我怕自己做得不好。」
「……我怕到時候拖了搭檔後腿,然後所有人都說:看,女生果然學不好理科,女生後勁果然就是不行。」
她會這麼說,想必已經聽過類似的風言風語了。
我看著她糾結的表情,不禁失笑:
「首先,你要知道這句話本身就是刻板印象。數學是一門研究數量、空間、結構、資訊概念的學科,考驗的主要是運算、歸納和邏輯推理能力。然而並沒有哪項科學研究能表明男生的邏輯思維能力比女生強,女生的歸納能力就比男生弱。女人和男人,黑人和白人,在大腦的構造上是一樣的。女生不適合學理科,更多是世人意淫。
「相反,能從幾百號學生中被挑中,已經足夠證明你的天賦和實力了。」
Ṫű̂⁹她托著臉,眉頭微皺:「……那為什麼從小到大,參加數學競賽的男生永遠比女生多?男人在理科上的成就也永遠比女人要高呢?」
「嗯……」我斟酌了會兒,說,「或許是因為,社會對男女的期待和分工不同。」
「就像古時候男耕女織一樣,現代社會也鼓勵男人向外開墾,而女人向內經營。你記得小時候玩過家家嗎?女生們洗衣、做飯、裝扮娃娃,與此同時,男生在玩積木、卡牌、飛機模型。女生被誘導著對家庭產生興趣,而男生已經夢想當大富翁、開太空船。
「哪怕等你們再長大一些,看的書、聽的歌以至享受的一切文化,都在將兩性進行分化。女生報的第一個課外興趣班往往是提升氣質的舞蹈或樂器,沉醉的第一本課外小說很可能是狗血言情,選擇專業甚至職業時,也有無數人告訴你們:安穩點吧,當個護士教師什麼的就好了,反正女孩子最適合照顧人。而相似的話,他們一定不會對自己兒子說。
「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多女生哪怕有理工科的天賦,也早被忽視和磨滅掉了,男生則不必經歷這樣的困境。
「再者,如果按他們的說法,男生更適合學理科,所以男科學家多情有可原;但女生更適合學文科,政界就是女性為主導嗎?女人更擅長烹飪,難道高級餐廳的主廚就全是女人嗎?顯然不是吧。
「他們只是想把你們從一切金字塔頂端拽下來,無論哪個領域和學科。如果信了這種鬼話,你才是真的輸了。」
林簡聽到最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如此……」
片刻後她又悶悶道:「可我還是不想萬一自己出了岔子,有些人就借題發揮嘲笑女生不行。」
「那如果是江澤出了岔子呢?你們會怪罪全體男生嗎?」我注視著她的臉,一字一句,「搞連坐是既得利益者打壓弱勢群體的慣用手段,你不應該上當,更不要因此退縮。
「如果你擅長理工科,那你就是個擅長理工科的女生;如果不擅長,那就是個不擅長理工科的女生,他們沒有資格利用你去評判某個群體。
「但你在這條賽道上取得的任何成就,都有可能激勵無數別的女生。所以你要做的,只是接著往前走。
「最後,也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這只是一場比賽,並沒有重要到定義你的全部。」
我拍拍她的肩:「——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來定義你。」
林簡眼眶微紅地撲進我懷裡,重重嗯了一聲。
「我明白了,是他們的標準太嚴苛!我不該為他們的看法而活,只要心無旁騖做自己就好。」
我沒法告訴她,這個世界的本質對女配並不友好,她需要小心翼翼地避開無數陷阱,才有可能過上普通人那樣平靜安穩的人生。
但我相信總有那麼一條路,能通往我們想要的光明。
這條路,我會陪著她走。
14
打競賽壓力繁重,林簡和江澤在學校的安排下免去了很多其他學科的任務,專攻數學。
他倆也因此有了相當多的機會共處。
一開始我還沒有太擔心。
畢竟「一見鍾情」的危機早就過去了。
可我顯然低估了劇情的吸引力。
那段時間程佑曦作為藝術生閉關集訓,而林簡和江澤代表嘉嵐參加比賽。
一些本不該存在的感情,就在日夜兼程的陪伴中滋生了出來。
林簡沒有向旁人傾訴,少女的甜蜜和苦澀,都被她默默寫進了日記裡。
可心思和紙張一樣,總是容易被戳破的。
那天有人帶著她的日記本去了班主任辦公室,檢舉她疑似早戀、違反校規。
兩個尖子生的緋聞,猶如深水炸彈一樣拋進校園,激起了層層漣漪。
其實無論「早戀」還是「暗戀」,都算不得什麼醜聞,但對於林簡來說是重大的打擊。
因為程佑曦突然不理她了。
「安阿姨,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去看林簡的時候,她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滿臉痛苦,「我知道佑曦也喜歡江澤,我不該對他產生那方面的心思,可是很奇怪……每次靠近他的時候,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我,我應該喜歡他,可我不想那麼做!」
「因為佑曦是我的好朋友,我想和她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不要因為其他人和她鬧彆扭……」
我沉默了很久,突然覺得現在去糾結所謂的設定沒有意義。
不管這一切是不是命運使然,林簡作為正處於青春期的女孩,在朝夕相處中喜歡上另一個帥氣、溫柔、優秀的男孩,是什麼十惡不赦、無法理解的事嗎?
她小心翼翼地壓抑自己的感情,守護這段友誼,甚至第一時間反思自己,而不是指責那個曝光她隱私的人,又何錯之有呢?
我把這些想法原原本本告訴了她,並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在我大學的時候,班上有兩個關係很好的男生同時愛上了校花。他們就打賭,誰先追上校花,校花就是誰的,千萬不能耍賴。」
林簡下意識說:「我才不會和佑曦打這種賭!」
我笑著摸摸她的臉:「就算打了賭,也有可能反悔啊!
「之後他們誰也不想對方得逞,其中一個給校花表白,另一個就去使絆子。被使絆子的人氣不過,罵對方不講信用,吵著吵著還打了一架。」
「那他們是不是決裂了?」林簡的語氣很擔心。
我平靜地搖頭:「沒有。再後來,表白成功那個和校花分分合合,另一個很快有了別的目標,但他倆還是朋友,甚至很多年後,為校花打的那一架成了心照不宣的笑料。他們都想:當時怎麼那麼幼稚啊?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和好兄弟翻臉?」
「小簡,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想說男人更成熟更大度,而是他們從不在愛情中把自己當客體,所謂的追求更多是給自己附魅的手段,因此做不出女人比天大的事來。」
「我們又為什麼要覺得愛上同一個男孩,就是兩個女生友誼的終點呢?難道在你眼裡江澤會比佑曦更重要嗎?還是你會為了江澤和佑曦反目成仇?你們是兩個具體的人,還是狗血雌競文裡對立的兩個標本?」
如果放在以前,我萬不敢說這樣的話。
但走到今天,我願意相信林簡有能力憑自己的意志打破桎梏。
她不是易碎的瓷娃娃,有些考驗,可以放手讓她經歷。
林簡抱著膝蓋沉思了很久,終於決定推開房門,去找佑曦好好聊一聊。
而房門外,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見到她的瞬間就紅了眼眶。
我知趣地先行一步,把時間交給孩子們。
修復友誼這種事,她們其實比大人更加擅長。
15
少年人的時光如流水淌過。
沒過多久,林簡和程佑曦又嘻嘻哈哈地黏在一起了。
雖然依舊有些閒言碎語,但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們的心態。
反而是那個舉報林簡的學生,名字叫何萌的,因為窺探他人隱私受到了處罰。
本來以為高中生涯可以就這樣按下快進鍵直到結束,結果最後還有個小插曲:
高考那天何萌跟林簡一個考場,何萌突然來了生理期,沒做任何準備。
林簡一直有隨身帶衛生巾的習慣,就借給了她幾片應急。
走出考場後何萌追上來, 神色複雜:「……你不應該很恨我嗎?為什麼要幫我?」
林簡擺了擺手:「不恨你, 但也不喜歡你,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忘記你。」
「借你衛生巾,只是因為我們都是女生。女生要幫助女生, 這是一個長輩教會我的, 希望你以後也這樣做。」
她哼著歌輕快地離開了, 獨留何萌立在教學樓的陰影下, 久久不語。
之後, 林簡收到了一封來自陌生號碼的道歉信:
【對不起, 我有段時間像著了魔一樣討厭你, 嫉妒你能和江澤走得那麼近,而他的眼裡從來沒有我, 所以才做出了那麼蠢的事情。
【但現在回頭看,我根本無法理解自己那時的決定。我差點毀了一個無辜的好人,也毀掉自己。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一定要向你表達歉意。
【我考得還不錯, 謝謝你幫助我。也恭喜你金榜題名,希望你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前程似錦、來日方長。
【——你曾經的同學,何萌。】
林簡向我轉述這件事時, 我在腦子裡搜刮了一圈, 發現自己對「何萌」二字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或許, 她也只是眾多愛慕男主而厭惡女配的平凡路人之一,是這個世界一筆帶過的存在吧。
所以她的愛來得輕易,恨也沒什麼緣由。
唯獨那封道歉信, 藏著設定之外的一絲真心。
我和林簡一樣,惟願她真的能好好改過,來日方長。
16
孩子們高考結束之後, 我對劇情的感知變得越來越弱。
想必是這本校園文也到了快要收尾的時候。
好在孩子們都擺脫原本的設定, 過上了理想的生活:
林簡去了頂尖大學的數學系,拿著不菲的獎學金, 徹底脫離了吃人的原生家庭, 精神狀態非常好。
她知道了當初我和她母親簽協議的事, 正在努力攢錢, 發誓要把那筆「贖身費」原原本本還給我。
而程佑曦和江澤去了同一個城市,戀愛談得如膠似漆, 學業也蒸蒸日上。
但每年,兩個姑娘都會來我的小賣部聚一聚。
這年除夕夜,佑曦感慨從嘉嵐到整個城市, 好像哪裡都在變,只有我的小賣部一切如舊, 讓人心安。
林簡想說什麼,目光忽然被某個東西吸引住。她走過去摩挲了會兒,再開口時,聲音帶著哽咽:「……是啊, 連物價都沒怎麼變, 還是七塊九一包的衛生棉。」
我笑著把她們摟在一起,像摟著兩個寶貝:「放心,安阿姨的小賣部只要在一天, 就一天不會變。」
——因為沒有誰生來就該成為誰的陪襯和鋪墊。
——因為每條生命都應該盡情地綻放。
——因為每個女孩都是世界的瑰寶。
——因為說不定,我還會等到下一個需要幫助的「小簡」。
還能書寫下一篇,關於救贖的橋段。